“贤婿哪里话,我是她亲爹,怎么可能伤害她……”云天祥见势不对,出言狡辩,嘴脸甚是恶心。
池恒也不多话,带着解药窜出瓦顶去了。
“老爷,您说的姘头是他?”孙倩倩抱紧儿子,急于弄清真相。
“他是芦荻山庄的少主池恒,以咸鱼为聘,强娶莺莺为妻,这事要是传出去,我云家将成为天下笑柄。”
“什么?咸鱼?”此事闻所未闻。
“那孽障不知使了什么狐媚之术,将池恒迷得五迷三道的,还让他用咸鱼羞辱老夫,实在可恶!有了芦荻山庄做靠山,龙虎堂那群人还不翻天?”云天祥痛恨女儿罔顾人伦,挑唆“不刃王”斩他一臂,与她不共戴天,“此毒一解,龙虎堂必定卷土重来,我云家将永无宁日!哎,那商义和徒有其名,连个不入流的池恒也拦不住,真是废物!”
“老爷息怒,莺莺攀上高枝,未必会继续与龙虎堂的人为伍。”孙倩倩是世俗之人,自有“追名逐利”的想法,“老爷试想,哪个姑娘家愿意过朝不保夕,刀口舔血的日子?她一旦从良,过去之事,就成了把柄,我们当好好利用才是。而且,有她在池家,我们大可借芦荻山庄之名,行生意上的不易之事。”
“对对对,还是夫人聪明。等池恒厌弃了她,我们再找她算账不迟。”云天祥宽了心,看来孽女高嫁,对云家来说也不是坏事。
至少,池恒身为“姐夫”,就没有伤害云苏苏的道理。
云天祥拥着妻儿,满心欢喜。
云苏苏生性活泼,想爬到爹爹怀里,孙倩倩便由他去了。谁料她不经意瞥见云苏苏耳后光滑雪白,吓得魂都丢了。
儿子耳后分明有胎记,缘何会消失?
她狂了似的揪起云苏苏,检查他耳后的皮肤。
果真什么都没有!
“苏苏耳后有星状胎记,这孩子耳后什么都没有,会不会……”孙倩倩急得满眼通红,正是失而复得之时,她哪能接受这样的结果?“我听说江湖中有易容之术,能够复刻别人的容貌……老爷,莺莺是江湖中人,会不会随便找个孩子来糊弄我们?”
“你别吓自己,一个胎记而已。定是他们设法除掉了胎记,让我们对苏苏起疑,以为真正的云苏苏还在他们手里,让我们投鼠忌器……”
“对,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孙倩倩紧紧地抱着孩子,闻着熟悉的味道,又不敢付出全部的真心。
她的眼泪,止不住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一时愁云惨雾,掩盖过重逢之喜。
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怎会不知,云莺莺恨云家入骨,哪能把云苏苏归还得这般轻易?
心脏之人,从不信什么良善之举。
求而无得,才是地狱。
贺辛止此计,便是要这对狗男女煎熬一生,痛苦一生。
德亏之人,天不收,他来收!
池恒依贺辛止之言,躲起来听了一阵,确认解药无诈,于是回到贺辛止身边,宣告“任务”完成。“解药到手了,走吧。”
云家后院里,贺辛止踢了踢“死鱼”一般的商义和,像极了一个玩腻了玩具的孩子。“没劲……再做云家走狗,要你好看!”
说着,两人消失于夜色之中,杳无踪迹。
商义和无力地趴在地上,面目有损,却不是什么筋骨之伤。“奉……奉,陪……到,到底……”
果真是一条“硬”汉,连嘴都一样。
池恒与贺辛止穿行于夜幕之中,形影隐匿于玄衣之下。
池恒始终缄默。
孩子一事,他于心不安。
云天祥对亲女尚且如此狠辣无情,若怀疑云苏苏是假冒之子,会不会对他不利?
贺辛止从他深锁的眉头中看出一丝端倪,施然笑道:“在担心云苏苏?我说兄长和红英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心肠都这么软。”
“都是他父母的错,稚子何辜。”池恒不瞒这份心思。
“放心吧,他们这辈子都不会有别的孩子了,只能对云苏苏好。”
“何意?”
“想替季伯母报仇的人,不止红英一人。妇人之心,往往最毒。”
池恒听出来有其他人配合行事,亦明白他是图大事之人,心思绝对缜密,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池恒挑明了说,“我猜到你的身份了。红英嫁我,堂中无首,你怎么说?”
“所以兄长还担心我无处可去?”贺辛止笑意盈眸,眉间贵气,半是潇洒,半是倨傲。
“你要回龙虎堂?”池恒讶异。
原来贺辛止被“轰”出贺家,不只是为了还池妧自由,更是为了成全池恒与季红英。
“是啊,兄长难道不应该更为小妧担心?”
“担心?那丫头若知你身份,估计会高兴得三天三夜睡不着觉。”
到底是龙凤双生,知妹莫若兄,池妧所喜所恶,他都了然于心。
“兄长有没有想过,接纳我兄妹二人,芦荻山庄就坐实了‘勾结山贼’的罪名。”池妧已嫁,可以无所顾忌,池恒却不一样。
他肩负着芦荻山庄的未来,所谋所虑,当慎之又慎。
“我妹嫁的是贺辛止,我娶的是云莺莺,与山贼何干?”池恒不听不问不看,主打一个抵死不认。
季红英和孩子,他今生绝不可能放手。
贺辛止目光温润,欣慰仰望。
天佑善良,云家姑娘历经磨难,名声尽毁,终得良人一顾。
季伯母,您所求贤婿,是不是池恒这模样?
第41章 拨乱反正 云莺莺不曾与山贼为伍。……
这段时间, 池妧跑遍了棉城的各大客栈,始终寻不到娘与贺辛止的踪影。
怎的两人就凭空消失了呢?
难道,他们真的回芦荻山庄了?
贺家已经认了贾无相为“义子”, 她这个挂名的二少夫人留在贺家更不相宜, 倒不如自行离去。
池妧收拾好了包袱, 带着心腹丫鬟玉桃离开。
也许是她碍了谁的眼,贺家上下, 竟无一人阻挠,恨不得她赶紧离开似的。
池妧正要踏出贺府大门, 被一声童稚的叫唤留住了。
“嫂嫂!”白胖的贺劳止匆匆跑来,抬头与她交谈, 一双明眸亮得像是能看透一切, “嫂嫂要去见二哥吗?”
“是啊, 我们可能有一段时间不会回来了, 劳劳在家要乖乖的,知道吗?”池妧蹲下哄骗孩子,温柔而不忍。
再怎么说, 她和这孩子也有一毽之谊,实不该让他没有念想。
“劳劳能拜托嫂嫂一件事吗?”
“你说。”
“能不能帮劳劳把这个给二哥?”贺劳止从怀里掏出一个木雕, 雕的大约是……一个勺子?
池妧觉得,一定是自己想象力不够,才会觉得它像个勺子。“这是劳劳做的……小船?”
“嫂嫂好笨, 此物分明有柄, 是个勺子。”
好吧, 还真是个勺子。
“为什么要雕一个勺子送你二哥?”
“这是劳劳和二哥的秘密。”贺劳止嘻嘻一笑,纯真无邪,池妧见他欢喜, 便答应当一回差使。
“勺子我先保管,见面再给你二哥。”池妧将木雕收进怀里,伤感地道别,“那我走了,你记得要好好吃饭睡觉。”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贺劳止眨巴着率真的眼睛问。
孩子这一问,倒叫池妧有些心酸。
贺辛止为了还她自由,连家人都不要了,她怎么过意得去?她是肯定要说服他回家的,至少,不能让劳劳没了二哥。
“说不好,不过,我会劝你二哥快点回来的。”池妧抚过贺劳止的圆脑袋,起身离开。
贺劳止虽小,但亦识得近日之事,颇有感知地说:“如果二哥不回来看劳劳,劳劳长大了,就去看二哥。”
一双明亮的小眼睛,坚定而笃信。
他竟是家中唯一相信贺辛止身份的人。
不知该庆幸,还是可怜。
“好。”池妧别无他言,带着玉桃就此离开。
池妧与玉桃策马飞奔,日夜兼程,回到槿城的芦荻山庄。
她迫切想见到娘与贺辛止,飞奔进家门,只见爹爹身影。
“爹!我娘呢?”
“哎哟,我的宝贝女儿回来了。”正在浇花的庄主相当高兴,胡子一努一努的,煞是熟悉。“你娘不是去贺家给你哥送婚书了吗?”
“送婚书?”池妧深知池恒不是浪荡公子,对感情认真,只是没想到他未及冠便要娶二当家为妻,“你们不介意嫂子是山贼?”
“什么?那云莺莺是山贼?”庄主已经数不清被吓多少回了……
“不是季红英吗?”池妧大惊。
敢情池恒也是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
不对,哥哥不是这样的人……莫不是大当家以池家性命要挟,逼池恒离开挚爱?
池妧一时想象出不少画面,心惊肉跳。
当下还是别考究池恒爱谁了。
“娘来过贺家,把贺辛止带走了,我还以为他们会回来。”
“没有啊,带二少回来做什么?”庄主满脸困惑。
池妧正要详述贺家之事,突然下人来报,收到匿名信一封,写着“庄主亲启”。
庄主拆信一看,寥寥数语,言犹未尽——“今夫人与令婿在棉城莫唤山顶作客,诚邀庄主同叙。”
池妧看过信后,心上大乱。“莫唤山不是龙虎堂的据点吗?他们怎么会在那里?”
“这么说,你娘和二少被山贼挟持了?”庄主合理推断。
“不可能,二当家还怀着我哥的孩子……”再说,贺辛止不也和那些人有交情吗?
不对,池恒若真要娶什么莺莺,二当家会不会“因爱生恨”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什么什么?龙虎堂的二当家怀了你哥的孩子?”庄主快吓懵了,早晚要被这双儿女气出毛病,“你们兄妹俩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我们?”
“哎呀,爹,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我路上与您说。走,去莫唤山!”池妧带上她“不谙世事”的爹,又要出发返回棉城。
玉桃听见小姐所言,心中惊讶得一阵一阵的,又像巴巴似的安静地跟在池妧身后。
“玉桃,你留在庄上。”池妧难得心细,怕父母不在,家被偷了,嘱咐最信任的玉桃留守,“家中若有急事,可派人求助黄大人。”
富贵门楣,免不了官商有私,芦荻山庄根深叶茂,不怕鬼贼临门。
“玉桃遵命。”玉桃纯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在池妧身边而言,也算是“出淤泥而不染”了。
*
贺辛止与池恒回到棉城时,日昳斜热,马蹄声疾。两人路过医馆,已经替解药“验明正身”——至少,确定那不是毒药。
两匹骏马奔在莫唤山下,汗流如注。
贺辛止缓缓勒缰,收住马步,池恒不知其为何减速,亦反手拉缰。
“怎么了?”池恒不解。
“兄长不必上山,红英已被逐出龙虎堂,不再是龙虎堂的二当家。她在山下的‘四方客栈’住着,兄长带解药自行前去便是。”
“怎么会?”池恒讶然抬眸,不可置信地望着贺辛止。
龙虎堂之于季红英,是家,是根,是不可替代的存在,他何以忍心将她逐出?
“为何要这么做?”池恒脸上确切有恼意,怪他断了她的依恋,截了她的归路。
“兄长记清了,云莺莺乃是芦荻山庄的少夫人,不曾与山贼为伍。”贺辛止一言惊醒梦中人,深邃的眸中有种若隐若现的薄色,既是懂得她心思的澄明,又是研判她处境的独断。
她是季伯母唯一的孩子,更是龙虎堂无可替代的二当家,他怎么能允许她因旧事受云家半点牵制?
池恒当即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他的“狠”,是在为她的明天铺路啊!
池恒敬他思虑深远,所顾周全,不由自主地向他恭敬作揖:敬他相护多年,毫无私心;敬他大义舍身,还她自由。
随后,池恒道别,勒转马头,朝着季红英所在飞驰而去。
*
四方客栈中,宾客稀疏,寥寥无几。有人穿过席间,急促地登上了二楼客房。
房中的季红英刚睡醒,总觉得周身不适,通体无力。她抚过微隆的小腹,掀开被子下了床,正要到案前斟水。
这段时间,她少管了堂中事务,竟午后酣睡,慵懒至此,实在惭愧。若非身怀有孕,且身中奇毒,她都有些瞧不起自己了。
此时,有人叩响房门,微微几声,落入耳畔。
季红英还以为是恭喜发财之流,直至听到了那人低稳而沉着的嗓音。
“是我,池恒。”
她愣了愣,随后整理过脏乱的长发,颇为“不经意”地淡应:“进来吧。”
池恒是个守规矩的人,平日一举一动,都是一板一眼的。要不是龙虎堂走一遭,他还不知道自己有这么离经叛道的时候。
两人再逢,没什么大悲大喜,四目相投,仅有温温细意,寂寂无声。
季红英要继续倒水喝,池恒当即揽了活,让她回到床上歇息。
“我拿到解药了。”池恒坐在床边,给她递了水,又掏出了灰黑色的药丸。
季红英只接过水杯,警惕地盯着药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