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子账目有问题,我来瞧瞧。”
陆淮鹤脑袋稍稍一偏,靠在桌椅边,看着苏荷认真回答的模样来了兴趣,“这间酒楼是你的?”
“对。”
“你的铺子摊上了麻烦。”
方才苏荷已经从他们的对话听出了大概,近日京中出了三起少女失踪的案件,闹的人心惶惶。既然陆淮鹤他们查到这里,肯定与陆知礼脱不了干系。
苏荷道:“该查该封,陆大人按照规矩办事就行。”
“前几日一名少女侥幸逃出来,声称是在摘星酒楼被人迷晕关了起来。经过调查,这间酒楼背后的隐藏盈利,很快浮现了出来。”陆淮鹤说话时一直盯着她的眼睛,见神情没有任何隐瞒的异样,才确定她不知道此事。
“诱拐少女,将其带到秘密交易场所供贵门子弟玩乐。”
苏荷倒吸一口凉气。
“是陆知礼吗?”
“你猜到了?”
苏荷不禁觉得那个少年真是让人害怕。
他当然很可怕。
前世,陆知礼可以不顾自己安危,在皇帝面前编出那样的谎话嫁祸苏家,间接导致了苏家众人的惨死。
直到后来陆知礼成为了新的礼部侍郎,苏荷才明白他的居心叵测。
第41章 我听你差遣
“可惜,不是他。”
陆淮鹤眼眸漆黑,语气冷漠。
他一直在调查这件事,哪怕发现了陆知礼的蛛丝马迹,也暂时无法将他绳之以法。
“国子监里很多人为他作证,表明此事跟他没有任何关系。陆知礼也将罪名摆脱给一个陆姓的远方亲戚,他不会承担任何罪名。”
苏荷忽然想到,她以前拿去给陆知礼打点关系的银钱,全变成了陆知礼打掩护的门槛。
怪不得一直以来,他将任何关系都看的很重要。
“我有方法让他伏罪。”
苏荷凝着陆淮鹤,明亮的眼眸浸着柔和的光。
陆知礼心思很重,城府极深,要是给他机会定能翻盘而盛。因此,苏荷绝对不会他逮着任何机会。
前世他不是编造出父亲让他作弊这样的言论吗?
苏荷想,既然陆知礼看重仕途,那便让他连入朝为官的机会都把握不住。
陆淮鹤微微抬眼,眉梢携着半分笑意:“既如此,我听你差遣。”
摘星酒楼被查封的消息传了出来。
陆知礼被大理寺的人一通审讯,最后因为没有关乎他的证据而被释放。
从大理寺出来他没有再回去国子监,近些日子他都不适合跟同窗们接触,怕稍不注意就被人捉住把柄。因此,在夜色朦胧之际回到了陆府。
外面的消息陆砚修也听闻了些,他见到风尘仆仆归的陆知礼,将他叫到了书房。
“摘星酒楼失踪的少女跟你有关?”
陆知礼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并没有否认。
“你……你怎么敢!”陆砚修指着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想到因这件事情而起的流言,简直是让人胆颤。
陆知礼幽幽的眼眸盯着他,声音听不出情绪:“兄长,我是主谋了此事不错。可大理寺抓不到我的证据,便没有法子处罚我。而且,我这么做都是为了陆府,为了整个陆家!”
“胡闹!”
“兄长一个五品官阶,做了多少年?”
“我……”陆砚修说不出话。
“四年,到下个月就是整整四年!”陆知礼眼神压迫,浑身充满了戾气,“这四年里,你想过升官吗?有机会升官吗?自从我进入国子监的第一天开始,但凡有同窗知晓我的家世,便会以嘲讽讥弄的口吻笑话我,为何?因为长公主压在我们头上,就算叔祖父早就死的干干净净,就算她与我们已经一刀两断,没有任何干系,仍旧可以在权势上压我们一头!有她在,朝堂之上谁敢提拔你?谁敢重用你?”
陆砚修不知为何会提到长公主,又为何会提到叔祖父陆志平?
“连我们名义上的小叔陆淮鹤,都不愿意多瞧一眼,更何况是其他人?兄长,我若不想法子拉拢人心拉拢关系,只怕咱们都得被权势淘汰!”陆知礼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这番话,只有他自己知道对权势有多渴望。
“可你的法子就是哄骗那些少女……”
“那只是我利用的手段罢了。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想法设法保下我,否则一切秘密都会公布于众。”
所谓的同窗,以及老师们,现在是生怕他有一丁点儿的危险。
陆知礼心中十分满意,他很乐意看到有人主动为自己摆脱嫌疑,像是珍宝,被人捧护着。
陆砚修很少与他深讨,更没想到,一向看在眼边长大的弟弟更藏着这样的心思?
在仕途上,他承认自己的确争夺心不强,只想着能度日就行,要不就期盼着陆淮鹤哪天大发慈悲将他提拔提拔,断不会有陆知礼这样的心思。
“你想官居几品?”陆砚修问。
陆知礼将眼一眯,野心勃勃:“礼部侍郎的位置我看就很好。”
苏荣海的位置?
陆砚修微微错愕,那可是他的前岳丈!
朝堂之上六部之中,唯有苏荣海的位置最得陆知礼喜欢。更重要的是,其他人的势力根深蒂固,只有他最好攻克。
陆砚修静默了会问:“朝堂之上为何无人敢重用你我?”
陆知礼一脸狐疑的看着他:“长公主与叔祖父的事情,你当真不知?”
陆砚修摇摇头。
陆知礼迟疑片刻,淡淡道:“既如此,你应该去问祖母。”
葳蕤阁。
刘氏悠闲地躺在摇椅上小憩,陆熠一边背诗一边给她捶腿,见到陆砚修来,忙起身唤了声爹爹。
“砚修来了,坐吧。”刘氏闭着眼睛懒懒的说了句。
陆砚修心中思忖片刻,将陆熠支开后,问起了当年的事情。
“叔祖父是怎样死的?”
刘氏闻言手指一颤,惺忪的眼睁开,见到陆砚修站在摇椅前,正一动不动盯着自己。
她将头一偏,故作轻松道:“命短呗,被山贼捅死了。”
陆砚修又问:“既如此,长公主为何要与陆家一刀两断?乃至到现在,都与我们形同陌路?”
就算只是寻常的丧偶,长公主也不必与陆家老死不相往来。
刘氏听到这话,扫了他一眼:“我如何知晓?”
“祖母亲历过,一定比孙儿更清楚!”
“我清楚又如何?那都是多少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如今拎到台面上来说,于你于我又有什么意义?”
刘氏据理力争,无论如何都不想告知当年的真相,这让陆砚修极为恼怒,连陆知礼都知晓的事情,他如何不能知?
“孙儿听闻,当年长公主甘愿下嫁,嫁妆堆满连整个陆家都堆不下。后来离府时,却只带走了一半的嫁妆,祖母知道是为什么吗?”
刘氏陡然沉下了脸,闷笑一声:“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陆砚修道:“祖母只需回答就是了,我作为陆府子弟,难道还不能知道当年的真相?连陆知礼都清楚的事情,我却连听都没听过。”
提到陆知礼,刘氏不急不徐道:“知礼与你不同,他好胜心强,懂得争取与筹谋,日后在官场上定能发挥作用。而你安于现状,不争不抢,好好在府上做一个闲散少爷就行了,不必与他比较。至于以前的事……还没到告诉你的时机。萋萋最近怎么样了?”
第42章 聘礼单子
上次刘氏找人偷偷调查,没查出眉目就被柳萋萋察觉,还在陆砚修面前闹的不可开交,因此动了胎气。
听到询问,陆砚修回答:“一切无恙。”
“那就好,你好好守着她养胎,其他的别多想,去吧。”
“……是。”
从葳蕤阁出来,陆砚修心中五味杂陈了。
想到多年来的兢兢业业,事业却毫无起色,还以为是自身的原因,没想到是权势的打压?
而当初陆知礼想进国子监学习,也被人设防百般刁难,还是苏荷回娘家求了苏荣海,又塞了不少钱打点关系,才勉为其难将陆知礼收进去。
今日,祖母和知礼的话都让陆砚修觉得自己没有用处没有价值。
想起以前苏荷在府上时,从不会贬低他,也不会看轻他……无论说什么指责什么,她都会笑眯眯的接受。
陆砚修忽的回忆那日在灵堂前,苏荷跪坐在蒲团上,身段宛如初春新柳,柔且坚韧。
“大少爷!柳姨娘又发脾气了!”
明春抹着眼泪从听玉轩找来,哭哭啼啼的说:“柳姨娘不喜吃鱼,看见鱼就恶心。可小厨房只听老夫人的,都说吃鱼对胎儿有好处……柳姨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碗筷全摔了!”
陆砚修脑海中的拂软身姿瞬间被打散,接着是柳萋萋垂着脑袋抹眼泪的情形,这已经是苏荷离府以后的第七次发脾气了,他不禁有些厌烦:“既然萋萋不喜欢吃,那便去外头买些麻辣重味,合她胃口的菜。”
明春抬头瞟了他一眼,支支吾吾道:“钱都被老夫人管着,奴婢不敢去要……”
陆砚修当即就要发怒,忽然想到东南地区发生水患,需要赈灾,朝廷已经两个月没发俸禄了,并且在之后的几个月内,也不会再发。
他身无分文,柳萋萋也身无分文,如今的府上开销,全靠祖母的葳蕤阁出钱来,听说是她的私房钱……
在这样的情况下,听玉轩就算再对老夫人不满也只能憋着。
陆砚修深呼吸一口气,无奈道:“我想想办法。”
马车停留在苏宅门前,苏荷落地后对着车内的人欠了欠身。陆淮鹤微微颔首,准备离开之际,听见赵婉蓉的声音从一旁响起。
“阿荷你总算回来了!”
“今晚随我回府上!母亲为你物色了好几位人选,我都瞧过挺不错的,等着你看画像呢……”
车帘轻掀,陆淮鹤眼眸一动,侧眸看向有些脸红的苏荷,她不好意思的抿下唇,声音微糯:“嫂嫂我现在还没有再嫁的打算……”
“去看看又如何呢?尚书令家的段夫人也在,就算不选也可以去瞧瞧,权当长见识。”
赵婉蓉说话直,想到苏荷一个人居在苏宅有些清宁,时间久了难免会心生孤单。再加上之前在陆府发生那么多不好的事情,怕她抑郁焦灼。
实在是盛情难却,苏荷不好推脱。
又想到母亲和段夫人都在府内等候自己,怕自己不去让母亲在段夫人面前失了面子,迟疑了下便乘坐上赵婉蓉的马车。
陆淮鹤见她如此听话,心里不禁闷闷的。
想起昨日长公主还邀请他去府上煮茶吃,便让青云改了道去长公主府。
府上,日暮西沉。
昭阳坐在廊亭边,时不时的将手中鱼食洒在池子里,引得鱼儿们一群群蜂拥而至,抢的不亦乐乎。
听闻淮鹤到来,她将鱼食收好,用手帕擦了擦手,方才去厅堂见他。
今日他似来的匆忙,身上还穿着官服。
昭阳老远就瞧见陆淮鹤神色不佳,眉头紧皱着,嘴角紧绷。
待走得近了一闻,才发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脂粉味。
昭阳笑着打趣:“无事无节的,怎得来了我府上?”
“今日,是有一事求于母亲。”
陆淮鹤抿了口温热的茶水,凝着堂前清瘦有些年头的树干,嘴角轻牵:“赶明儿将堂前干瘦的树枝清理了去,也好在喜事来临前图个吉利。”
前面那句话已然让昭阳心生疑虑,再听见后面的话,忽然眼眸一亮,手掌覆在扶手上关切的问:“你说的喜事……”
陆淮鹤嘴角扬起的弧度没有下去过,语调也显得散漫,“儿臣想求母亲理一份聘礼单子。”
昭阳喜上眉梢,顿时站起身来。
围着陆淮鹤仔细打量了好几圈,非要将他看出个窟窿才心甘。
“你何时决定的?是哪家千金?叫什么名儿?”
一通话问完以后,不等陆淮鹤回答,昭阳急忙站在厅堂外,双手合十,潜心感谢老天爷。随后两步回到陆淮鹤身边,万分情切:“那日我去上清寺专程为你求的姻缘,如今终于要开花结果了!老天爷怜悯我,才让我能看着你娶妻,否则真要等我哪天不在了,谁来给你准备聘礼?”
昭阳的年岁不小,今年冬至一过,就该四十岁了。
早前她为陆淮鹤说过不下十次的姻亲,都没能圆满。今儿倒好,等到他亲口找上门来要聘礼单子,足以见那姑娘何等的重要!
昭阳高兴的不行,连接下来要做什么也不知道了,满心里只有聘礼单子四个字。
她急急唤来玉竹问道:“本宫的宝光珍珠珊瑚树还在吗?还有楠木刻丝琉璃屏,翡翠玉如意呢?都完好的吧?”
玉竹笑答:“回长公主,奴婢们每日擦拭检查,这些物件儿都完好着呢!”
“那就好那就好!”昭阳来回踱步,一个劲儿的在想该把什么好东西放进聘礼单子里。眼一瞥,注意到陆淮鹤坐在一旁淡淡笑着,又想起方才的问话,重复了一遍问:“母亲好奇你是何时决定的?又是哪家千金?叫什么名儿?”
“儿臣在多年前就已经决定了。”
陆淮鹤唇线加深,眼中浮现出苏荷的娇俏倩影。
昭阳见他眼里溢出来的笑意,是真心从骨子里发出来的。身为母亲,由衷的为他高兴。
“听闻家中在为她议亲,这才忍不住想要母亲准备聘礼。”
自从苏荷和离搬出陆府以后,陆淮鹤便生了别样的心思。只是想到她刚刚摆脱旧生活,倘若自己太过激进的追求,会惹得心上人不悦。
第43章 救命恩人
之前齐盛出现,陆淮鹤还没有放在心上,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儿对他构不成危险。
如今一群年纪轻轻的画像摆在苏荷面前,陆淮鹤心里有一点点如猫儿挠。
跟那些意气风发二十出头的男子比起来,他的沉寂与淡漠显得格格不入。苏荷年纪本来还小,就算和离也正值桃李年华,加之她容颜娇美,家世不错,想必有很多男子相追。
陆淮鹤不禁失笑。
还真是应了自己当初那句。
苏小姐秀外慧中,淑德俱佳,想必京中男儿趋之若鹜。
苏府,堂内满座。
王氏和段夫人将所有男子的画像仔细端详以后,笑眯眯的看向苏荷,见她不为所动,温声劝道:“阿荷不必拘谨,二嫁的妇人京中多的是,不必在乎旁人的看法。你来瞧瞧,李太傅家中的老二才情不错,人也长得俊,与你极为相配。”
苏荷淡淡瞥一眼画像,发现他右嘴角长了一颗好大的黑痣,纵观之下,极为扫兴。
段夫人补充道:“这痣呐长的有讲究,靠近嘴边的应是福痣,吃喝不愁,前程更是不愁,姐姐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