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礼所言,是刘氏交给他的那套华贵衣物出了问题,有人在衣物上绣了密密麻麻的字,这根本就是蓄意谋害!
“是谁那样心狠竟要我孙儿的命!”
刘氏捶胸顿足,脸上渐渐变了颜色,眉毛拧在一起,眼睛里迸发出愤怒的光。她急急叫来杨婆子询问,想要知道那套衣物上的字文是何人所绣?
杨婆子仔细想了想回答:“老奴记得,送给二少爷的衣物好像是三小姐送来葳蕤阁的。”
云晴?
她为陆家人,绝不会生出设计家人的想法!
“此事经过云晴的手,想必只有她心里清楚。可如今她嫁给宣德将军,进了李府,若想见面绝非易事。”
寻常妇人回家省亲一趟即可,然而陆云晴受陈氏管制,待在清心居不敢外出半步。
刘氏眼中精明闪过,看向陆砚修:“你亲自登门去李府,就说老婆子我身患重症,速让云晴见我最后一面!”
“祖母这话可不能乱说……”柳萋萋有意阻拦。
刘氏斜眼扫她:“知礼是我的命根子!一旦他出了事,咱们陆府就完了!要是不将云晴叫回来询问清楚,咱们如何得知是何人陷害?难道还这样让他逍遥法外?”
陆家家丁本就不兴,陆砚修和陆知礼兄弟俩是改变前程的唯一变数,至于砚修,他生性不争,居于现状,也没有头脑去闯,刘氏这才将所有希冀投放在陆知礼身上!
她还盼望着陆知礼一举成名,在不久的将来谋个好前程,又怎么会让他置身险境而不救?
陆砚修知晓祖母心中二弟的地位最高,见她如此情急,想也不想答应道:“祖母莫急,孙儿这就去办!”
待他离开后,刘氏缓缓靠在椅背上,胸口起伏着大口喘气。
杨婆子安慰的递去一杯热茶,刚到了刘氏嘴边还没来得及饮一口,喉间一股血腥味忽然冲涌出来!
“老夫人!”
血腥喷涌而出,有少许溅到了柳萋萋的鞋边,她晦气的跺了跺脚,又虚情假意的上前关心:“祖母您怎么了?”
刘氏扬手,示意她们不要慌,淡定的用手帕擦过唇边的血迹,眼眸深沉幽怨。
她今已高龄,本该是享清福的时候,却还在为一大家子操持着。刘氏心中更是一直有一股执念,要让子孙辈们将陆家发扬光大,决心让昭阳长公主也好好瞧一瞧,他们绝不是好吃懒做的无耻之徒!
当初,昭阳不顾反对,力排众议嫁给陆志平,给当时的陆家极大的权势优越感,身份的高贵也带给了陆家不少红利。陆志平死后,昭阳伤心间负气咒骂刘氏为首的陆府众人,“尽是一群好逸恶劳,贪吃懒做的无耻之徒!”
便是这句话,让刘氏记了整整几十年。
眼看着陆知礼有机会为陆家带来前程,却又因为莫须有的罪名锒铛入狱,刘氏痛心疾首,急火攻心,才吐出血来。
“我有些乏了,都先退下吧。”刘氏嘶哑着声音有些无力,又强撑起身子叮嘱杨婆子:“砚修回来必须第一时间告诉我!”
“老奴记下了。”
柳萋萋见刘氏的确有些力不从心,上榻时还不小心脚滑差点摔跤,她心里默默得意,终于有一日看见掌权的希望了!
兄长说的没错,葳蕤阁的钱财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定是夺取了长公主的嫁妆,否则靠着一个刘氏,一没铺子又没田产,如何能有那么多的私库?
大理寺牢狱中。
陆知礼靠在角落而坐,铁窗投射下来的光洒在他身上,阴暗不明。
走廊上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他抬眼去看,苏荷提着食盒,不加掩饰的出现在牢狱前。
她与从前大多时候无异,眸中清亮,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身上鲜亮的服饰配色,更与阴暗潮湿的牢房格格不入。
陆知礼一见她,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低声质问:“是你算计我?是你在衣服上做了手脚?”
“二少爷指认我,有证据吗?若没有,就是栽赃于我,莫须有的罪名,我可不会承认。”
她声音婉转好听,带着一丝挑衅的恶意,那双深深望向陆知礼的眼睛里,透着一股爽快。
前世苏家众人被关押牢中,苏荷的侄儿侄女害怕到失声痛哭,狱吏厉声呵斥,吓得他们连大气儿也不敢出。其他女眷更不用说,折辱咒骂是每日都会发生的事情。
今儿不过是让陆知礼在牢房中体验了一遭,陆砚修和刘氏就已经心疼的不行,想要速速查明真相。
可那时陆家众人亲眼所见苏家被捕,苏荷伤心欲绝,又是怎样的冷眼旁观?
“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唤你一声嫂嫂,你却如此待我?当初兄长真是瞎了眼睛,才与你结为夫妻!”
此时,陆知礼也顾不上什么规矩礼数,指着苏荷毫不留情的指责控诉。
苏荷却道:“若说情分,你于我有何干系?可进国子监的打点,历年来学习的支持,乃至同窗欺辱你时的出头,哪一次不是我出钱出力?”
陆知礼愣住,事实确实如此。
张氏是个残废,又无强大的娘家背景,对他们并没有实质性的帮助,兄长陆砚修又贪于享乐,裹足不前。陆知礼和陆云晴这一路走过来,要是没有苏荷扶持相助,只怕会更加困难。
“你却以怨报德,背恩忘义,竟还在私底下偷偷商量要对付苏家,扳倒我父亲?”
听到苏荷颤抖着的音调,陆知礼瞳孔微睁错愕至极。
此事他绝未外泄,苏荷却如何得知?
陆知礼眼眸一低,倔强的解释:“我没有……”
“你敢用前程发誓吗?”
第58章 你说的可不算
苏荷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云淡风轻的继续道:“若在我面前撒谎,你,乃至陆家后起的所有子孙后辈们,没有官运,也进不了朝堂,什么前程似锦,鹏程万里,统统烟消云散!”
陆知礼脸色骤变,整张脸挂着阴郁。
堵在喉咙里的一通解释,怎么也说不出来。
隔着一道枷锁的牢门,苏荷那样居高临下睥睨着他的眼神,充满了挑衅与嘲弄。
“你绝不会得逞。”
陆知礼拳头紧握,兄长与祖母一定会为他想办法,就算他们能力有限帮不了什么,二皇子也绝不会见死不救!
摘星酒楼的事情闹的那样大,不还是找了替死鬼?百里枫既有心用他当谋士,肯定会解决一切!
而苏荷,一个小小的深闺妇人,又能有什么能耐?
苏荷依旧浅浅笑着,眉眼一转,语气清淡:“你说了可不算。”
片刻后,牢房中恢复一如既往的安静。
苏荷离开后,陆知礼沿着牢门往下靠坐,双目有些失神。他竟不知,苏荷对他有如此敌意?
难道是因为这些年用了她太多的嫁妆打点关系?还是摘星酒楼挂名老板的事情被她察觉?
陆知礼要扳倒苏荣海这件事,只有百里枫和兄长陆砚修知晓,苏荷又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难道……是兄长告诉的?
他与苏荷虽已和离,谁能保证不会有旧情复燃说错话的时候?
陆知礼脑子里一团浆糊,心中更着急的是不知道太子何时审问?百里枫又如何救他?
牢中潮湿,蚊虫颇多,他一介读书人实在是待不下去。
忽然,身后出现一只手在他肩膀上轻轻一拍。
陆知礼心一提,回头去看,对上一双阴婺深沉的眼睛。
从大理寺出来以后,苏荷径直上了回宅子的马车,刚抬脚上去,身后便传来一声呼唤:“苏荷!”
裴夏循声看去,竟然会是齐盛?
他招了招手,脚步轻快的跑到马车跟前,紧张的搓了搓手有意寒暄。
“我路过大理寺时正好瞧见你进去,等了好久才见你出来。听闻陆兄被关押起来,你曾是他的嫂嫂,来探望探望也是应该的。”
苏荷凝着他问:“齐小少爷有事吗?”
“没有没有!你要回去了吗?我也正好要回去,咱们还能顺一段儿路!”齐盛说着就上去自己的马车,想要与苏荷同路。
裴夏忙道:“齐小少爷这可如何使得?您与我家小姐不同路,还是算了吧。”
走到不远处的分叉口两人就要分道而行,哪里还顺路?要是叫有心人瞧见,又得大做文了。
齐盛的心思裴夏心里明白。
她想了想,瞥一眼大理寺继续说:“我家小姐除了探望陆二少爷以外,还专程去拜访了陆淮鹤陆大人!”
提到陆淮鹤的名字,齐盛总有些畏惧,神情不似方才轻快,“见他做什么?”
裴夏故意忍不住笑,有意说给他听:“陆大人对我家小姐格外青睐,今日既然到了此处,自然要去见一见陆大人。”
陆淮鹤?
齐盛并非听不懂,只是他很好奇,陆淮鹤会对苏荷更加青睐?
他不信。
“裴夏,你莫要说这些话来搪塞我了,陆大人公务繁忙,与苏荷也没有交集,怎么会青睐于她?”
“恕奴婢直言,齐小少爷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
“裴夏,回宅子!”
苏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齐盛立马趴在窗口解释:“苏荷我并非看不起你,只是陆大人与你并无干系,我是完全不会将他与你联想在一起的,你知道我一向心直口快,并无恶意的……”
“齐小少爷!”
苏荷掀起帘子望着他微微一笑,眼里却毫不掩饰的闪过一丝疏离。
“天色不早了,你若有闲心,便回府多陪陪夫人,也好叫段夫人安心。”
“我……我不想回去。”他只是想跟苏荷说一说话,却一直都没有机会。实际上,齐盛有家室,苏荷也会有更好的选择,两人以后都不会再有机会了。
“你若不想回去,我差人送你。”
陆淮鹤的声音由远及近,他处理公务一夜未休息,眼底有些许殷红。缓步走到马车前,与齐盛面对面站着,朗声问:“你近日又得闲了?”
“昨儿的功课我都完成了,今日是得了母亲准许才出来的。”在陆淮鹤面前,齐盛不太能折腾,毕竟从小就被他管束着,内心已经有了一种畏惧。
段夫人与昭阳长公主相识且情谊还算不错,齐盛出生以后体弱多病,听了算命先生所言,将其送到长公主府后才养活,又因年纪尚小,总是会被陆淮鹤管教着。
“回府去吧。”
“陆大人我……”
“你若不喜欢青云护送,我也可以亲自将你带回去。”陆淮鹤静静看着他,今日无事,正好得空。
“不用不用!”齐盛可不想陆淮鹤出现在齐府,否则段夫人又得找麻烦了。他依依不舍的看向马车内,在陆淮鹤的注视下,默默转身离开。
他一走,苏荷掀帘,一双巧眸落在陆淮鹤身上,看见了几点血污,模样也有些许疲惫,便问道:“大人忙于公务一夜未睡么?”
“不碍事。”
苏荷想了想道问:“陆知礼这一案,可是由你审理?”
“我主审,由苏大人与太子殿下旁听。”
苏荷了然,收回素手放下了帘子。
她虽在陆知礼面前表现的云淡风轻,可也怕主理此案的大人抽丝剥茧,查出是她搞的鬼。
不过,只要陆云晴那边不松口……
陆府,葳蕤阁。
陆砚修用刘氏出的法子还真将陆云晴带回来了,都编了出人命的幌子,陈氏就算再厌恶陆云晴也不可能拒绝。
陆云晴腹中已有两月了,孕肚还没显露出来。
在清心居时,她听见几个嬷嬷提起过二哥被抓的事情。
可聪明如他,才情横溢,怎么会作弊?
刘氏从床榻上坐起来,身上披了件外裳,见到坐在一旁脸色如土的陆云晴,觉得脑门嗡嗡嗡的响。
“那套衣服,是你送来葳蕤阁的。”
第59章 认罪
那时,陆云晴眼看着就要嫁进李府,收拾东西时无意见到苏荷赠给二哥的衣物。想着日后嫁了人,总不会三天两头往娘家跑,于是差人将衣物送去了葳蕤阁,也好叫祖母亲手交给二哥,在考试之日图个吉利。
陆云晴也是看在价值不菲的份上才如此宝贝,否则早扔在巷子尾了。
没想到,偏偏出了差错!
听见祖母冰冷的询问,陆云晴心上一颤,激动的站起来解释:“祖母,我并不知道送给二哥的衣物有猫腻!他是我亲哥,我还能害他不成吗?一定是苏荷陷害!说不定她根本不想与兄长和离,才想出这种方法恶心咱们!”
住在清心居这些日子以来,陆云晴被禁足,困于一方小小的天地,要不是李祺偷偷来见她,自己连知晓他出京的资格都没有!赵流云虽然没有刻意出现在她面前,可丫鬟婆子们总有闲言碎语的,时不时传来她与李祺甜蜜相处的只言片语,惹得陆云晴怒火中烧。
再想起苏荷曾说过的那些话,陆云晴只觉得更加厌恶,曾经还那样亲切唤她为嫂嫂,现在看来,一片真心真是错付了!
既然提到了苏荷,陆砚修便不得不将荷包的事情说了出来:“看来为了算计知礼,她做了两手准备。”
“那个贱人!”
一想到如今知礼尚在牢中受罪,陆家将会没有前程,刘氏便抚胸呼天,一片愁容,心中不能安宁!
“云晴,你这就去大理寺为知礼作证,证明那套衣服是由苏荷交给你的!”
陆云晴了解了大致的经过以后,黯然坐在椅子上,拧着手绢,迟迟不肯言语。
陆砚修看出端倪,皱眉问:“你怎么了?”
陆云晴脸色微微泛白,低垂着眼睛久久没有回答。
那几日她频繁去找苏荷归根结底是为了私事,若是在大理寺去给二哥作证,说是苏荷恶意陷害给他,自己又如何解释?
眼下李祺已经离京,陈氏又对她虎视眈眈,稍微有一丁点儿把柄就恐被人抓住,万一苏荷将自己去找她的原因说了出来,自己便如砧板上的鱼,也会让李府众人更加瞧不起。
陆云晴举棋不定,一面着急二哥被困于牢房,一面又害怕陈氏知道她之前打的什么算盘。
“陆云晴,说话!”
刘氏大抵是瞧出了她的踌躇迟疑,眯着眼望过来,冷着声道:“你可要记得,出嫁那日,若不是说你二哥怕你嫁妆少了上不了台面,我是断不会贴补你的!今儿他有了难,你竟还不想站出来帮他?咱们府上,何时有这样不顾情义的子孙?”
这番话将陆云晴直接抬上了道德教条,她清楚记得,眼看着出嫁的日子越来越近,府上库房不充足,准备的嫁妆也寥寥无几。二哥的确站出来说嫁妆太少,怕失了陆府颜面,可祖母是千不愿万不愿才拿出一点点贴几给她的。
便是那些东拼西凑的嫁妆,也还是入不了陈氏的眼。
陆云晴知道两位哥哥在祖母心中的份量比自己重,可眼下听见她如此说,还是忍不住难过,若是母亲还在,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帮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