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夏拨动发簪底部吊坠,银饰发出清脆响声,“喜欢。”
“我的项链你帮我串好了?”余夏伸手去拿却被云月截胡。
云月瞧见她慌张神色,不免失笑,“这条项链对妹妹来说很重要?”
余夏愣神,从家里净身出户她一分钱没拿,养父母买的奢侈品也没带上,唯独拿走这条分文不值得项链。
“还给我。”余夏沉声说,好似刚才温存已消失不见。
“妹妹还没回答我。”云月再次重复刚才的话,“这条项链对妹妹来说重要吗?”
余夏点头,声音似乎飘到尘封的记忆里,“某个小骗子送我的。”她想了想,补充一句,“她是我童年时期最好的玩伴。”
――没有小骗子,或许她早死了。
――可惜,余夏已经不记得她。
云月低头为余夏戴上项链,拉扯串起项链的红线,贴着余夏耳畔说,“妹妹不会再逃了吗?”
余夏望着云月眼睛,含情脉脉,“不会再逃了。”
她看不见的身后,云月指尖冒出血珠,悄然无声地滴落在黑色串珠上,串珠散发异常光芒,她瞳孔变得涣散不再聚焦。
云月抱住余夏,“若妹妹再逃,姐姐会把妹妹找回来的。”
她说了慌,骗了余夏。
第一次见面时她便对余夏用了蛊……
第07章 留宿
凌晨,风声渐渐平息。余夏偷摸往窗纸上戳一个小洞,透过小洞望向院落。
院落中整齐有序摆放簸箕,簸箕上是一片片金黄的土豆片,院落里空无一人,唯有苗家土特产吹着微风。
余夏穿上合脚布鞋,轻手轻脚走到门边推开木门,她犹豫了一会回到屋内,往枕头下方塞了一张借条。
圣女姐姐,我欠你的钱日后一定会还给你!
余夏踮起脚尖绕过一堆农作物,迫不及待推开望月楼大门,发出嘎吱一声响声。她竖起耳朵听到蛇类动物发出的嘶嘶声。
她回头看了一圈没发现云月身影,摸了摸后脑勺,嘀咕一句,“这时候她还在睡觉。”
月光洒落屋顶,漆黑云团挡住云月身影,她于黑暗中望向余夏背影。
“别急,她会主动回来的。”
山顶险峻,路况复杂,余夏来着延时的路离开。天蒙蒙亮时,小路两旁杂草盛着露水,台阶上满是淤泥。
行至小河边,余夏听见流水哗哗,停下脚步。脑海里一闪而过林汐干净整洁的民宿,弄脏地板就不好了。
她弯腰捡起杂草从里的木棍,握着手中掂量几下,当作杵路棍正好合适。她随手摘了几片桐树叶片,擦拭鞋子边缘。
河边的沙土和山顶不一样,远一些是黄泥土,大大小小的杂草一丛丛生长,树木密集长成参天大树。余夏用木棍撇开杂草往里走,不小心被藤蔓绊住摔了一跤。
“哥,有人来了我们赶紧走吧。”
“怕什么?!这小瞎子平日里没少仗着老太婆欺负我,今日我要教训教训她!”
余夏扒开眼前杂草,趴在黄泥土里偷看。河岸边站着两个男孩,看个头约莫有十七八岁正是读书的年纪。
其中戴着红头绳、下三眼男孩手里抓着狗狗后脖颈,“小瞎子,你仔细听听狗狗在哪里?往前走一点,你就能救下它了。”
被叫做小瞎子的女孩双手触摸虚空,摸了半天移动脚步,差点从河边礁石摔下。
余夏看不清女孩面容,女孩一身红苗服,狂风吹得银头冠叮铛作响,左手手腕戴着紫色野花编织花环。
扑通一声,小瞎子靠近破涛汹涌河水,黄色河水没过膝盖,湍急水面阻止她前进。
下三眼伸长手臂举起狗狗,狗狗扑腾两下瞄准时机,一口咬在下三眼虎口处,他猛地甩出狗狗,“死狗居然敢咬老子!”
他往地上啐了一口,冲狗狗主人小瞎子骂道:“你没爹没娘正好和那条死狗做伴,一起去死!”
话音刚落,他三两步走到浅水水域,伸长脚准备绊倒小瞎子。
“住手!”余夏抄起木棍跑到河岸边,进村前组里再三强调不能和村民产生矛盾,可她不能见死不救。
余夏没考虑惹怒那两个男人的后果,快速下河救人,一把捞起小瞎子手臂,拼命拖拽小瞎子。
“雪团……”小瞎子眼睛流出眼泪,滴落两颊两旁,是两道明晃晃的血泪。
余夏心疼不已,“你先上岸,我去救狗狗。”
还好狗狗会游泳一个劲地往岸边游,不过河水太大它两只爪子有气无力,余夏摸索着河底石块,爬上一块礁石,使劲伸长手中木棍,“咬住。”
叫做雪团的狗狗似乎听懂余夏的话,张大嘴巴咬上木棍。
早晨河水凉得刺骨,余夏下半身没入水中,河水一浪接着一浪打过。余夏额头冒出冷汗,牙齿磕碰,身体止不住小幅度颤抖,安慰四肢发软的狗狗,“没事的乖狗狗。”
雪团四肢一下又一下扑腾,渐渐靠近余夏。
“乖狗狗,好样的!”余夏抱住狗狗朝岸边走去,雪团蜷缩在她怀里。
河水打湿余夏全身上下衣物,长发垂落身后滴下水珠,鬓发贴着脸颊,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十指全部发皱。她忍不住哆嗦却将小瞎子护在怀里,“我们走。”
身后响起贱兮兮的口哨声,余夏太阳穴直跳。
下三眼极为轻佻地说:“外乡人吧?惹我不痛快还想走?”他摸了摸下巴,眼珠子一转,“我可以放小瞎子和那条死狗走。”
他指向余夏,“但你得留下。”
余夏指关节握紧木棍,提醒自己不要轻易动手。她那不值钱的亲妹妹教过她一些打架方式,因此余夏也略懂一些拳脚。
当下三眼咸猪手贴上余夏肩膀,余夏顺势拽紧下三眼手腕,一鼓作气将下三眼抛出完美弧度,下三眼摔倒在地溅起泥水,肮脏淤泥溅落到余夏侧脸。
她转了一圈木棍,破开空气朝下三路最在乎的地方砸去,理智控制她在紧要关头停下,“下次再让我碰见你,你最要紧的东西怕是留不住了。”
下三路被余夏凌厉的眼神吓出冷汗,结巴地说:“你、你知道、我是、谁、谁吗?!”
“我管你是谁。”余夏木棍往下移,戳进下三眼草鞋,木棍一端染上鲜红血液,疼得下三眼不停叫唤。
“你认识圣女?”下三眼瞳孔放大,一脸惊恐,挣扎地往后缩,瞥见余夏脖颈上黑色串珠项链跟活见鬼一样。
老一辈曾经说过一句话。
――圣女红线一出必然见血。
下三眼急忙从泥土里爬起,跪在余夏和小瞎子面前,左右开弓自己扇自己,“两位姑奶奶消消气,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你们是圣女朋友。”
他抬头望了一眼傻乎乎站着的弟弟,扯住弟弟裤腿让他一同跪下,额头不停撞击泥土,双手合十,神情惶恐,像是透过余夏看向苗族圣女。
“还请圣女原谅我们。”
顷刻间,下三眼咬紧牙关,右手按住左手,左手皮肤表面出现灼烧,表皮大块大块掉落,血肉模糊。
“哥,你怎么了?不会是被圣女下蛊了?”
下三眼咬紧牙关警告,“别乱说话。”
身旁的弟弟立马紧闭嘴巴不敢发出声音。
他偷看红线串起的项链,苗寨所有人都知道――圣女血液尤其尊贵,一滴便能让朽木重新长出嫩芽。得圣女庇佑苗寨才能欣欣向荣。
不过这些年圣女逃离寨子,搬到山顶居住不再庇佑村里万民,男人双手握紧石沙,愤怒地眼神盯着余夏,凭什么女人就能得到圣女庇佑?!
“去死吧!”他扬起手中石沙洒向余夏眼睛,圣女越是在意女人,庇佑女人,他偏要摧毁圣女所在意的一切!
“姐姐小心!”小瞎子推开余夏挡在余夏面前。
――她这双眼睛还不如瞎了好,仙女姐姐那双明亮的眼睛,不能有半点闪失。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小瞎子听见一阵阵惨叫,鼻尖闻到一股腐烂味,有什么东西腐烂了?她慌张地摸索四周,不确定地喊了一声,“姐姐……?”
“我在。”余夏牵起小瞎子掌心,撞见小瞎子白色瞳孔,心里泛起一阵酸楚,“你不用挡在我前面,我能保护好自己。”
小瞎子无所谓地笑笑,露出左侧脸颊梨涡,一颗小虎牙衬得她更甜,“我的眼睛看不见了,姐姐可不能像我一样。”
“好,我答应妹妹。”余夏侧过脸借着河风抹掉眼泪,她不敢想象小瞎子眼里装着星辰的样子。
她神情淡漠地看向男人,男人眼球挂在眼眶边,恶臭脓水流淌,黑色瞳孔瞬间失去光彩,他焦急地挥舞双手抓住他哥手臂“哥,我看不见了!一定是圣女做的,回去告诉族长活捉圣女,不把那女人下油锅我不甘心!”
下三眼捂住他弟弟嘴巴,“你快别说了,别让圣女听见。”
余夏揽着小瞎子肩膀,说出让下三眼胆寒的话,“圣女是女人,怎么可能庇佑想杀害女人的男人?!”
晨光撕开黑暗,阳光再次照耀这片土地。余夏扶着小瞎子向乡间小道走去,她们一同前往小瞎子的家。
小瞎子挣脱余夏手臂,跌跌撞撞向前方走去,差点撞到树干,“姐姐给我一根竹竿吧,我不想麻烦姐姐送我回家。”
余夏本想着送到中途折返回去,看见小瞎子可怜模样于心不忍,将小瞎子拽回自己身边,揽住小瞎子手臂,“不麻烦,有姐姐在还要什么竹竿。”
快到小瞎子家时,小瞎子挺住脚步踌躇不前,低头愧疚地说:“我家简陋,没有什么好吃的招待姐姐,我担心姐姐嫌弃,以后不来找妹妹玩。”
余夏捏了捏她掌心,只捏到骨头,“没事,姐姐不会嫌弃妹妹。”
小瞎子高兴地抬头,“姐姐今天留在我家中做客吧。”说完后她意识到什么,抱歉地说:“对不起,我没考虑过姐姐愿不愿意。”
“我愿意。”余夏牵起小瞎子手,朝家门口走去。
篱笆围起院子,院子两旁种着蔬菜,雪团一到家甩了甩身上水珠,直往狗窝里钻。
一位头发花白老奶奶站在院子里,瞧见小瞎子回家放下心来,“你这丫头怎么全弄湿了?”老奶奶抄起扫帚往小瞎子身上打,看见小瞎子身后还有客人,止住脚步。
她热情地说:“丫头,还不把客人带进家里?”
“好嘞。”小瞎子拿起放在木门边的竹竿,甜甜地笑道:“我就知道奶奶最好了。”
屋内有泥巴堆砌的暖炉,几张板凳和擦得蹭亮的红色碗柜,应该是老奶奶的嫁妆。
小瞎子引着余夏往里走,白色蚊帐罩着简易的木床,小瞎子坐在床边晃了晃腿,牵起余夏手掌,白瞳盯着余夏,“我屋里只有这一张床,只能委屈姐姐和我睡一晚了。”
“姐姐愿意吗?”
第08章 偏执
余夏望着小瞎子白色瞳孔,没回答愿意还是不愿意,她们之间只隔了一层白色蚊帐。
“我知道姐姐的意思了。”小瞎子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跳下床边,湿漉漉的衣物染湿被褥,她打来衣柜一股沉香味扑面而来。
“姐姐换身衣服再走也不迟。”小瞎子踮起脚尖,伸长手臂没有摸到衣物,“姐姐,你能帮帮我吗?”
余夏站到小瞎子身后,衣柜顶层放着一套黑色苗服,她拿到手里沉甸甸的。
小瞎子拽着余夏手臂,紧张兮兮地询问,“衣服我穿过,姐姐会嫌弃吗?”
“不会。”余夏拨开小瞎子刘海,“刘海太长了会挡住眼睛。”
说完这句话她有些后悔,怎么老提到眼睛,她明明知道小瞎子看不见……
小瞎子拎着俩小辫子,冲余夏无所谓地笑笑,“没关系,没人在意我的眼睛,我自己也不在意。”
“我在意。”余夏指尖触碰到小瞎子眼皮。
小瞎子像是被烫了一下往后躲,摸索找到床边的白帕子,搭在脑袋上胡乱揉搓,头发搓成刺猬模样。
屋里简陋没有屏风,余夏背对着小瞎子换衣服,外衣、吊带、腰带,半身裙。
“姐姐,我还没问过你,你是外乡人吗?长这么好看。”小瞎子坐在镜子前,乱糟糟的发丝别着一把木梳子。
余夏耳朵发红,赶紧拿起外套挡在身前,她总能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到她身上,仔细描摹她每一寸肌肤。
但屋子里只有她和小瞎子。
小瞎子看不见。
余夏打消心底疑虑,询问小瞎子后拿起一张旧毛巾,搭在肩膀上以免弄湿苗服。她观察过小瞎子衣柜里没几套衣服,自己身上这套要洗干净还给小瞎子。
“啊,好疼。”小瞎子手握木梳扯下一把头发。
余夏从小瞎子手里夺过木梳,耐心体贴为小瞎子梳头发,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能模糊地看见吗?”
小瞎子天真无邪地摇头,好像看不见也没什么大不了,“我的世界只有黑色。”
“不过我能看见姐姐。”
余夏梳头的动作一顿,下一秒听见小瞎子接着说。
“姐姐是彩色的。”
小瞎子撅嘴嘟嘟囔囔地说着,像是炫耀独特技能,“姐姐身上香香的,每一处的香味都不同,我能根据香味描绘出姐姐的形状。”
小瞎子是个女孩,余夏不应该对她有所防备。
余夏拿起锈迹斑斑的剪刀又放下,女孩子刘海太重要了可不能剪毁,她索性将刘海编成小辫编进其余发丝中。
“你以后来找姐姐,姐姐再帮你剪好不好?”
小瞎子听出余夏话语里的离开,不太高兴,苦着脸看向镜子。
――仙女姐姐永远在她身边该有多好?
小瞎子半披着头发,头顶戴着一个花环,是余夏为她编织的。余夏翻了翻口袋,找出发夹,底端绿草长出一朵蓝色小花。
“还没问妹妹叫什么名字?”余夏给小瞎子别上发夹,一直叫女孩子小瞎子挺没礼貌。
小瞎子用手摸了摸发夹,随后低下头,“我没有名字……阿婆没有上过学不识字,他们都叫我小瞎子。”她努力讨好地挤出笑容,“姐姐也可以叫我小瞎子,我只接受姐姐这样叫我。”
余夏心脏像是被锈迹斑斑的剪刀刺中,鲜血淋漓……
“那姐姐给阿妹取一个名字好吗?”
小瞎子仔细一遍遍摸着发夹,开心地点点头:“好啊,我还是第一次有名字。”
“蓝草,喜欢吗?”余夏见她这么喜欢发夹,就以发夹上的植物为她命名。
――蓝草,生长于山林,生命力旺盛,开遍漫山遍野。
“喜欢,姐姐读过书吗?”蓝草转身捏着余夏衣角一点点,“那姐姐今晚可以给我讲山那头的故事吗?”
蓝草嘟着嘴巴,做出吓小孩子的手势,“阿婆只会告诉我,山那头都是吃小孩子的大灰狼,像我这样的肯定被吃得只剩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