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琪忍不住思考,韩琳难道也在这个魔化场域里?她如今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高级魔化场域里的时间流速和外部根本不同,如果说韩琳早在魔化场域里等着他们进来,她在里面待十天对于外部世界可能不过只有三个小时而已,这显然根本不现实。
所以如果韩琳亲自出现,只有一个可能——她是在木琪等人进入以后才进来的。
她一直在关注、监视着他们。
而她之所以敢进入一个A+级别的高级魔化场域,必然对这里了如指掌,因此在会如此有信心,或许这里也曾是韩琳亲手创造的实验基地也说不定。
她一定是故意的吧。
她故意选择了这样一个地方和木琪见面,她明明知道木琪在寻找记忆,于是她用海滨电影院的特殊机制把真相铺开,就这样赤/裸裸地放在她的面前。
问题是她究竟想要做什么呢?如果她想杀死木琪,木琪很可能已经死了一万次了——别忘了,她可曾是实验品,这都是韩琳经手过的项目。对于这种剑走偏锋的危险实验,死几个人实在是太正常了。事实上在放映厅中看到的记忆也可以说明木琪根本就是他们故意放走的——如果真的要把她抓回来,当时木琪昏迷在医院里全身做手术的时候,他们完全可以把她给重新弄回实验室。就凭奇点医疗的势力,真要控制木琪,她到现在都还会被关在实验室里,根本不可能拥有自由。
众人继续向前,直到幽暗微光渐渐转明,直到周围窸窸窣窣的福寿螺移动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最后他们终于抵达了一间房间,门是虚掩着的,里面透出了光线。
在进门之前木琪提醒叶桐、骆遥:“韩琳有可能就在里面,注意小心。”
右眼没给她任何提醒,也不知这是因为即将过期的异能正在渐渐失灵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木琪向前一步推开门,过于明亮的光线让他们一时间睁不开眼睛,等适应片刻才看清了房间里的样子。
这是一间极白的房间,通体都刷了蛋白一般特质柔光漆,四周墙壁被小心翼翼地处理成了圆形,想必建造时肯定造价不菲。
房间的中央正站着一个女人,她此刻正背对着他们,女人身穿一袭黑衣,背影看上去极为纤细、高挑,全息眼镜遮住了她的上半张脸,她虽然穿着作战服,但身上并没有配备武器。
随着木琪等人进入房间,她敏锐地捕捉到了脚步声,然后仿若跳华尔滋一样转过身来看着他们,韩琳勾起嘴角冲他们邪魅一笑:“总算来了?没想到还挺准时。”
木琪用右眼观测她,却没发现任何信息,大家缄默不语,除了远处那些福寿螺大军窸窸窣窣爬动的的声音,四周寂静无声。
韩琳走近了一些,此事她距离木琪只有5、6米距离:“你好像长高了啊,似乎也更强壮了。唔——我留给你的礼物收到了吗?就是刚才放映厅里的那些,为此我可很是费了一番功夫呢。”
木琪忍不住开口:“我母亲她现在人在哪里?”
韩琳不动声色地看着木琪:“哦——你说沉涟?她把你救出来以后又被抓了回去,后来一直都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话说……你为什么不自己亲自去找她呢?”
木琪感觉到自己周身正在发抖,她明明知道韩琳的话不能相信,可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我要去哪里才能找到她?”
韩琳笑了,遮住了半张脸的全息眼镜此刻闪过好几道蓝色数据流,紧接着木琪突然听到一声极为响亮的“叮——”,剧烈的声音从她脑海深处炸开,让她忍不住半蹲下来蜷缩在地上抱着脑袋,直到耳边的巨响和耳鸣声全都消失,直到一切在此复归于平静,她才看到了脑海中的坐标系——
(16,187,341,X)
木琪不知道的是,当她捂着脑袋半蹲在地上的时刻,叶桐和骆遥打了一波配合,叶桐试图发动异能袭击韩琳,而骆遥则负责掩护叶桐,可他们的行动完全落了空,因为叶桐发现自己的异能完全失效了。
叶桐不敢相信地说:“这……怎么可能?!我不懂……”
骆遥的技能冷却时间过长再加上非常耗费体力,因此他刚才并没有选择使用。结果现在……他们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韩琳敢只身前来这里,原来她居然可以屏蔽所有异能。
所以韩琳也是一个异能者吗?她通过无数实验找到了人类进化的奥秘,然后将自己进化成功了?
骆遥蹲下扶起木琪,韩琳根本就没有把刚才两个人的小插曲放在心上,但很明显她已看清楚了对面两人的意图,她似乎并不生气,只是平静地说:“年轻人,劝你们不要白费这些功夫了,这些东西拿去对付外面那些人倒还好说,在我面前……只如蚍蜉撼树,真的有些可悲了,你觉得呢?”
韩琳笑眯眯地提醒他们:“是这样的,虽然没有效果,但是使用异能花费的力气还是要花出去的,也就是说——你现在的体能已经被严重削弱了。”
叶桐无奈地站在原地,心想,难怪自己此刻感到有点虚,这韩琳可真不愧是专门研究这些的。
木琪此时已经渐渐恢复了过来,刚才韩琳那些话她也听到了,脑海中的坐标如今像是黑夜中的霓虹指示牌一样不停发着光,让她有一种不堪其扰的烦闷。
木琪站稳了以后才说:“韩琳,你把我叫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在我的脑子里给我打一个坐标系?”她每时每刻都记得杜丁和纪行初,可是她不敢贸贸然杀死韩琳。因为只有通过她提供的线索,木琪才能找回母亲。在沈涟转危为安之前,木琪不能杀死韩琳。
韩琳仿佛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似的,只是环顾四周,像是正在欣赏一件艺术品,她的脸上带有讽刺的笑意:“这个地方倒确实是不错,于渔那个老变态虽然精神有些不正常,但在审美方面倒还真是一等一的。”
木琪他们没接话,韩琳像是非常感兴趣地转过身来和他们八卦道:“你们知道吗?这个电影院的老板是个C国潜逃过来的贵族后代,当时他在自己的国家因为手里染了太多血,最后只能连夜逃跑。在这么多国家里……只有联邦愿意接纳他,当然了——前提是钱,那个老东西为了得到一个新身份,付出了一笔天文数字。”
“可惜,钱是联邦最在乎的东西,却也是于渔最不缺的东西,所以他欣然来到了这里。结果……”韩琳忍不住笑了起来:“老天爷还真是有些荒诞的幽默感啊,一个杀人无数的罪犯,只是因为给联邦上供了无限金银,从此摇身一变成了一个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哈哈哈,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加荒谬的事吗?”
韩琳的笑声戛然而止,紧接着脸上露出了一股阴郁表情:“于渔其实还有很多别的产业,和联邦高层向来关系紧密, 16区的当权者和于渔是好哥们,也正是因为他,于渔才能在这里如此无法无天。”
“你们刚才掉下来的时候全都看见了吧?于渔在电影院底下造了监狱,你们知道那地方都是他用来关什么人的吗?小孩……都是那群无父无母、可怜到连饭都吃不起,命如草芥的小孩。”
“你们知道海滨电影院还有一个别的名字吗?「属于儿童的慈善电影院」。在这里还正常运营的时候,所有10岁以下的小孩都可以免费在某个固定时间段来这里看电影,然后于老板会从这些孩子中挑选出一些「幸运儿」,只有他们才可以进到于老板的办公室里吃零食。 ”
于渔是个罪犯,他用这个方法不费什么功夫,就能诱骗贫穷的孩子进来。如果他们顺从、或是没有反抗的过于激烈,那么他就会顺势而为将他们收入囊中。但如果他们反抗的过于激烈,于渔有的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方法让他们消失。小孩贪玩,大晚上的不回家,最后失踪——这是16区并不少见的新闻,没有人会在意的。
激烈的反抗只会换来死亡,可是顺从的羔羊也并不会拥有好的结局。这些“好”孩子会被被关进海滨电影院地底下的格子间中,等待属于他们的末日不停降临。虽说一日三餐照应着,但于渔会确保他们在自己没有出现的日子里受尽折磨,这样当这群孩子终于有机会见到出了名喜欢做慈善的于老板时,他们才会使尽浑身解数讨好他、只是为了让他救自己出去。
这些孩子没有成年人缜密的思维,他们只记得传闻中的于老板是个有钱的大善人。小羊羔们猜测,也许自己之所以遭受了殴打、虐待,只是因为于老板根本就不知情,殊不知于老板才是真正让他们生不如死的幕后黑手。
“于渔在暗不见天日的地方压迫、折磨着这群孩子,但是只要出了这扇门,他就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是海外贵族、是钱多到可以砸死穷人的大财主、是联邦权贵最为乐意引进的人才。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更不提将经济发展视为首要要务的联邦。”
韩琳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这就是联邦的真面目,当权者草菅人命,他们的所有力气都用在如何让自己的财富激增。而他们手中……网络了无数个像于渔这样的人,所以你说……我把他变成福寿螺,我有什么错吗?”
“一个外来入侵物种,一个肮脏到骨子里的怪物,一个全身都是寄生虫,趴在儿童身上吸血的家伙。”
“你们说,我让他死,有错吗?”
韩琳这一番话说完以后,众人心里莫名感到荒诞,在此之前韩琳在他们心中只是一个疯狂实验的科学家,可按照她现在这么说,她倒成了一个大善人了?
木琪开口道:“所以这个场域,是你人为创造出的?”
韩琳轻蔑地笑了一声:“这个世界的土地早就已经被污染了,所有人类都堕为魔化物也不过只是时间问题……想让一个地方变成魔化场域是世界上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根本不需耗费多大力气,你们——难道不觉得我的做法极为正义吗?”
叶桐皱着眉头,毫不掩饰地开口道:“韩琳,你张口闭口都是联邦造孽、草菅人命,可是你自己做的事情不也一样吗?你在云瑰号做人体实验、把普通人变成怪物,你可别忘了你原先可是联邦的走狗,你才是帮他们干活的人啊。死在你手上的人难道还少吗?联邦不干人事,你又算什么好人?”
叶桐此话一出,让木琪非常担心她会激怒韩琳被她攻击,韩琳不再只是他们眼中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科学家,如今她已经证明自己可以屏蔽异能,说不定手里还握有什么别的武器。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韩琳居然并没有被激怒,而是当场承认了:“是啊,你说的没错,虽然联邦这么烂,可是我在过去也确实帮他们做了很多,所以说,联邦是个烂政权,我也是个烂人,哈哈哈哈哈,你说的真是挺有道理啊。”
叶桐有些同情地看着韩琳:“你……你是不是疯了?”
韩琳突然露出邪恶的笑容,她对着木琪说:“你呢?你也觉得我疯了吗?”
木琪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非常平静地问:“你把我叫来这里,只是为了给我一个坐标?”
韩琳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说:“不是,我只是想来看看自己的创造品而已。你不知道当初我为了创造你,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木琪不屈地看着她的眼睛,非常冷酷地问:“这不是我关心的问题,我只关心沉涟。”
韩琳:“坐标已经给你了,你自己去看看吧,或许等你从那里出来,你才会明白我的苦心。”
紧接着韩琳用手按了一下全息眼镜,在消失前她对众人作出宣告:“这个世界早就已经溃败腐烂,死亡的结果早已近在咫尺,如今不过只是缓慢的腐败过程罢了。你们自诩驱魔人?魔是驱不完的,因为魔的种子早就已经遍布世界。去你们该去的地方看一看吧!既然无法成为这个世界的解药,不如就成为让世界致死的毒药!或许等你们发现真相以后,会主动要求加入我的阵营。”
下一秒,韩琳凭空消失。
众人一开始还没明白过来,直到她原先站立的地方逐渐现出一个狭小的白色盒子,这才意识到原来至始至终韩琳根本就没有来过这里,一直以来他们看到的都不过知识她通过全息眼镜传递出来的影像。
韩琳手上掌握的科技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
在她消失以后,白色的房间重新恢复成空荡荡的一片。原先被隐在墙壁上的一扇门突然被人推开,谈耀从后面神色自若地走了出来,他非常平静地说:“人你们已经见到了,现在可以走了吧?”
叶桐非常震惊地问:“谈耀,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也从上面掉下来了?你是直接掉到了这个房间里,现在才找到了我们吗?”
木琪护着叶桐,有些无奈地说:“叶桐,难道你还没看出来吗?谈耀是韩琳的人啊。”
谈耀似乎没有任何隐瞒的意思,连假装都懒得假装,他只是耸耸肩,说:“原来被你看出来了啊。”
骆遥问他:“你怎么不跟着你的老板一起离开这里?”
谈耀两手摊开,无奈地说:“你们也看出来了,韩琳是用全息设备出现在这里跟你们对话的,与此同时还特地在你们身上测试了一下异能屏蔽器。我之所以提早下来也不过只是为了替她布置这些设备而已。她当然随时可以走,可是我本人的身体还在场域里面啊,这种情况下我自然要跟你们一起把魔化物本体全都杀了才能出去了。走吧,现在我们去做正事吧,反正也是最后一次合作、最后一次相见了。”
***
事情逐渐朝着让人看不懂的方向发展。
韩琳不像一个学者,而更像是一个疯狂的反社会人格。她所做的一切看起来几乎没有逻辑,如果硬要猜测的话——她似乎只想促成这个世界的毁灭而已。
就在谈耀毫不遮掩地表示自己就是韩琳的眼线以后,他领着众人来到了海滨电影院的最深处。
谈耀带着他们深入地下巢穴,随后一步步抵达了终点。原先金发碧眼的于老板如今成为了一个巨大的福寿螺,看起来简直像是一栋小房子一样。在他周围环绕着一群大小不一的福寿螺大军,只有于老板这只体型最为庞大,此刻似乎正在沉睡着。
他们刚想动手,突然间一个小男孩急急地从后面跑了过来,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拉住了叶桐:“我,我找到我的记忆了,我也想起来了我是谁了!所以——我特地来告诉你。”
马上要迎战的叶桐对于小男孩的突然到来感到万分惊讶,愣了一会儿她才想起面前这个男孩就是在电影院放映厅里的“机器人”王晓鸥。
因为巨大的福寿螺仍在沉睡中,所以叶桐后退了几步对他说:“你找到自己的记忆了?”
小男孩点点头:“是的,我知道了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也明白了一切。”
叶桐想到了刚才自己和木琪在监狱里发现的血液和刑具,又想到了韩琳给他们科普的有关于海滨电影院老板的真实情况,她忍不住问:“于老板是一个坏人,对吗?”
小男孩思考片刻才说:“是的,他确实是一个坏人,但是我发现,这个世界上的坏人不是只有他一个。”
“我是16区的渔民的孩子,家里很穷,但是并没有穷到吃不起饭的地步。只是因为我的父母听说16区来了一个大老板,就把我送到了这里。以前虽然穷,但其实我每天都过得很开心。我在来到海滨电影院之前经常去赶海,我还有很多小伙伴一起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