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看见万物法则——腾芝【完结】
时间:2024-12-19 14:54:24

  如果说魔化物的强大来自于无制的欲望,木醒的欲望又会是什么?
  木琪继续前进,走着走着,她意识到自己口腔内部传来一阵麻木,好似拔牙时被注射了麻醉剂以后的感觉。
  所以,这是场域在故意剥夺她的味觉。
  木琪不以为意,继续向前。
  她在远处看到一排闪烁着的架子,上面挂着一堆好似人头那么大的肥皂泡,这个架子长到几乎要蔓延至天边,肥皂泡们在架子上矜贵地泛着银光。
  总算碰到了一个新玩意儿,木琪立刻快步赶去。
  她凑近了些,这些果然不是普通的肥皂泡,它们像是电视屏幕一样正在播放画面。
  木琪驻足看了一会儿,意识到这无限延伸的架子上挂满了木醒的记忆,而在这些随时可能会消失的肥皂泡上,记录了他的所有过去——
  贫寒的家庭,枯槁的父母。
  原本木醒上面还有一个大他几岁的姐姐,但由于家里实在太穷,木醒又过于优秀,最后父母俩狠狠心,在某个冬日,将姐姐卖给了权贵。
  如此一来,总算可以换些钱用于供唯一的儿子上学了。
  木醒其实并不是对姐姐没有感情,姐姐从小就对他极好,他也曾经非常依赖她。
  姐姐被送走时他也情真意切地哭了,只是当姐姐的身影终于远去,木醒立刻就清醒地擦掉了脸上的泪。
  姐姐离开了,虽然以后不会再有人像她这样照顾自己,但牺牲掉这种平凡的「好处」,可以为自己换来更好的前程。
  这是笔划算的买卖,清醒如他,分得清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姐姐……虽说她心有不甘,可她最后到底仍是点了头,没人逼她,她不也是自己愿意么……所以,这不过也是她自己的选择罢了。
  一个人想要获得机会与新生,总难免要付出一些代价。
  而木醒的姐姐,就是木醒为了自己的前途所付出的代价。
  ……
  木醒总算如愿来到7区求学。
  在他从小生长的那个贫民窟,他是一骑绝尘的天之骄子,但在这样一个汇聚了联邦所有学术天才的7区,不管他多么拼、多么努力,也只能泯然于众人。
  长长的刘海、没有血色的皮肤,搭配上高高瘦瘦的骨架和清秀的五官,清贫造就的外表反而为他增添几分脆弱的特质,这让他吸引了不少异性的注意。
  确实曾有一些女孩儿表示自己喜欢他,但她们不是来自于普通家庭,对木醒的前途并无太大助力;就是虽然出身良好,但性格实在过于骄矜。有的甚至极为咄咄逼人,并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有资格去掌控他。
  与这些女人的相处总让木醒感到厌恶,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其实他心中唯恐避之而不及。
  再然后……他就遇到了沉涟。
  这个像月亮一样的女孩儿,长着一双甜蜜的杏眼,她是7区沈家的小女儿,虽然身世成谜,但凭着沉兴亭的势力,从没人敢在明面上多说半句。
  沉涟温柔、俏皮,在学术上也极有天赋,属于真正意义上的天之骄女。
  她提出的极具创意的算法可以很好地运用于全息模拟技术之中。木醒曾亲口听导师说过,沈家这个小女儿是一个学术天才。
  天边的皎月,是一个既可以帮到他,又自己本身也足够强大的姑娘。
  可一个平凡的、怯懦的、不值一文的凡人,要如何才能拥抱一枚月亮?
  别人或许不行,但木醒却莫名觉得自己可以。
  他靠心术、靠沉兴亭递过来的攀云梯,靠不知真假的爱意,俘获了佳人的芳心。
  他知道自己心术不正,知道自己别有所图,但他很清楚就算没有那些光环,他其实还是会沉迷于她。
  只是,如果沉涟只是一个普通女孩,他会喜欢她、愿意看着她,只是,他绝不会选择娶她。
  ……
  沉涟的生产并不顺利,在经历了24小时的阵痛以后,最后总算迎来了女儿的出生。
  木琪小小的,软软的,整个身子都通通红,木醒虽然一直等在产房外,但却并没能见到女儿第一眼。
  因为进入产房陪产的家属,是沉兴亭。
  木醒隐约猜测过沉兴亭和沈涟之间的关系。
  沈家的小女儿明显只是一个幌子,沉兴亭的父母如今都那么大把年纪了,哪里还有什么生育能力。
  但木醒是个难得的聪明人,他需要沉兴亭站在自己这边,他希望自己对沈兴亭能有源源不断的利用价值。
  而知道什么时候该闭嘴,是他学会的第一课。
  沉兴亭很快就拿到了木琪的第一手基因资料,这个计划之中的婴儿,她的检查结果居然比预想中还要完美,这几乎让沉兴亭喜极而泣。
  木醒站在一旁偷偷瞥了一眼报告,详细内容并未看清,他只看到了被标成红字的「神之基因」。
  木醒是个自视甚高自诩不凡的人,可在他的人生中,他无时不刻都在反复咀嚼着自己的平凡。
  就连才刚出生的女儿都在提醒着他,他不过只是一个凡人,就连基因也毫不出彩。
  ……
  后来的某一天,他们平静的生活被打碎了。
  沉兴亭突然来到木家,要求沉涟交出木琪。
  他原先也旁敲侧击过几回,只是从不曾像今日这般不容置疑。作为沈兴亭研究室内的一员,木醒知道这是因为沈兴亭的毕生研究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因此,他必须提货那个暂时寄存在这里的、万里挑一的试验品。
  而那个向来温柔,从来都很听话的沉涟,却在顷刻之间突然爆发。
  她过激地拿起一把准备已久的激光枪对准沉兴亭:“你休想把琪琪带走,我绝对不会让她走我的老路!”
  面朝枪口的沉兴亭一点不怵,因为他很清楚沉涟根本就不可能当一个杀人凶手。
  她是他名义上的妹妹,也是基因层面上的女儿,她是脱胎于他基因的产物,是他将她养大,他还能不清楚她的本性吗?
  沉兴亭再清楚不过了,沉涟从来都只是一朵柔柔弱弱的小白花。
  她根本不会朝自己开枪。
  她要有这胆子,又怎么会乖巧柔弱地充当他十几年的试验品?
  笑话。
  沉涟之所以会被沉兴亭「创造」出来,还有这么多年来在她身上进行的实验,甚至包括帮她找到基因层面的最适配的配偶,所有煞费苦心的提前布局,从来都只是为了创造出那个几近完美后代——木琪。
  她从性别、基因、到一切的一切,都堪称完美。
  她的存在与出现,将坐实沉兴亭的毕生研究,也将让他过去的所有大胆预言,成为可实现的现实。
  从此,他所说的一切都将代表真理,他提出的每一条纲领都将代表人类进化的方向。
  靠着学术天才与狠辣手段,沉兴亭将自己抬到了几乎要与造物主平起平坐的位置上。
  可是,他却犯了一个错。
  他被沉涟多年来表面上的顺从所迷惑了,于是他恻隐地给了她一段平静的、相对自由的时光。
  因为他的不小心,让她与自己的孩子羁绊过深,以至于沉涟——这个初代试验品,挡了他这个「造物主」的道。
  沉兴亭顿时有些后悔,早知道就直接用更强硬的手段来得到这个孩子了。
  也许他是老了,因此有些过于仁慈了。他本该在孩子出生以后就直接将她带走,不该放任沉涟与孩子培养出深厚的感情。
  但是没关系的,他这个「女儿」最是懦弱不堪,她的那把枪不过只是做做样子。
  沉兴亭在脑海中思考如何能用更有效的方式达到自己的目的,比如说——像过去那样给沉涟注射麻醉剂,又或者自己可以先离开这里用于麻痹她的警惕,然后再叫木醒把女儿给他送到实验室来。
  反正木醒本来就是自己的人,如今也在自己的实验室里工作。
  沉兴亭手握大权,从不考虑他人意愿,对他来说只有自己的意志才是一切的中心,是任何人都不容忤逆的圣令。
  他没想到就在下一秒,那个他认为天生懦弱的、胆小的女孩,竟直接开枪射穿了他的脑袋。
  强劲的激光束从他的眉心穿入,让他的部分脑干在高温的作用下被瞬间烹煮成熟。
  沉兴亭死前仍是那副运筹帷幄的表情,在他还没来得及感到惊讶以前,生命就已经离他而去。
  沉涟颤抖着放下枪,看着死在自己面前的噩梦。
  他终于死了,她击中了他的脑子,想来他必定已经死透了。
  太好了,他终于死了!
  太好了! !他总算是死了! ! !
  她从小就是实验品,之所以会来到这个世界也只是为了成全沉兴亭的学术。
  他从来都像是对待一只牲畜那样对待她。
  她从很小的时候开始经历无数次抽血、基因改造、手术,难得的清醒时间,也总是布满了他无穷无尽的控制……
  沉涟看起来柔弱,但其实内心并不是真的顺从。
  她很小的时候就满心希望沉兴亭立刻去死。
  她每年的生日愿望(如果过生日时她恰好清醒的话),都是沉兴亭赶紧去死!
  只是,她从不曾真的付诸任何行动。
  或许沉兴亭想的没错,她确实是一个懦弱的人。
  可是女儿……她最宝贵、最最宝贵的女儿,她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行。
  沉涟突然想起木醒其实一直都待在房间里,她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故作洒脱地转过身来对着呆呆站在一旁的丈夫说:“你可以去找警察,告诉他们我的所作所为,总之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拦着你,这件事情……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木醒在原地呆立片刻,最后一言不发地起身去帮她处理尸体。
  ……
  那是一段如今想来有些混乱的日子,但也正是这段日子让木醒脱胎换骨。
  他们将沉兴亭的尸体拖到地下室浸入强酸之中,随后沉涟利用自己在信息技术方面的才华篡改了数据,伪造出沉兴亭离开自己房子的监控视频。
  沉涟对外宣称哥哥最近似乎身体不好,对自己说要暂时离开7区修养生息。
  与此同时,木醒大刀阔斧抗起了沉兴亭实验室里的工作。
  当沉兴亭的一生研究都铺开摊在自己面前时,木醒惊讶地发现沉兴亭确实是个不负盛名的天才。
  可当他越是沉浸在沈兴亭未竞的研究之中,就越发地意识到他之前所说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如果想要完成这个研究,想要达到理想中的结果,就必须将木琪放置在实验室的高台之中。
  事实上,这也是木琪、乃至沉涟,最初之所以存在于世间的原因。
  只是这一刻,木醒有些犹豫了。
  这毕竟是他疼爱了8年的女儿,他亲自教她骑脚踏车,陪她每个月在客厅墙壁处量身高,他让她坐在自己脖子上骑马,并亲眼看着她从一个白嫩嫩的小肉团,长成了一个机灵古怪的小女孩。
  作为父亲,他是极为不舍的。
  可是作为试图抵达学术高峰的攀登者……他知道他终究绕不开这个艰难抉择。
  木醒一开始想的很简单,如果终有一天木琪需要走上沉涟曾经走过的道路,那么至少先让她拥有快乐的童年。
  一个人的早期记忆会为她人格的底色打下夯实基础,一个快乐的童年,能让她成为一个更勇敢、更坚强的试验品。
  这对实验有好处。
  如果有一天她必将作出牺牲,木醒希望她能够先拥有足够多的快乐回忆。而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他会尽自己所能好好疼爱她。
  只是他千算万算,算不准自己尚还拥有的生命,竟会比女儿仅剩的童年还短。
  疾病居然比世界末日早一步到来。
  ……
  木琪沿途看完了记忆,发现所到之地映出一片鲜红。
  她走近了些,看着高处那个巨大的、闪烁的、散发着黑红光线的跳动的物体。
  那是长在木醒心脏旁的巨大的肿瘤。
  肿瘤成为了心脏的伴生物,医生无法在不破坏大动脉的情况下将肿瘤剥离出身体,在这种情况下,他必死无疑。
  木醒得了绝症。
  他的魔化场域,幻化成了他病入膏肓的身体。
  木琪正站在他的身体内部,看着肿瘤和心脏一齐跳动。
第78章
  “真恶心啊,不过也算你活该。”木琪一边这么想,一边朝着心脏的方向走去。
  一个人影就在心脏底部的地方站立着,木醒仍然穿着那身白大褂,想来那是他最为满意、最有身份认同感的装束。
  他双手幻化出一个又一个微型机器人,它们像是勤劳的工蚁那样排着整齐的队伍向上爬,目的地直指空中那颗巨大的心脏。
  木琪望过去,刚才自己随意一瞥看见的黑色部分,原来是攀爬在肿瘤之上的机器人。搞了半天木醒一直在想办法给自己「治病」,问题是,之所以会出现这样一个场域,本身不就说明了他早已经「病入膏肓」了么。
  木醒转过头看了眼木琪:“来的有点慢。”
  木琪面无表情地说:“你以为这样你的病就能好么?”
  木醒眼中透出一股冷,随后讥讽地摇头:“你也别说我了,你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木琪立刻知道他是在指自己的基因「保质期」,但仍然非常潇洒地说:“跟别人比我确实也就这么回事了,但如果跟你比,恐怕我还是比你强不少的。”
  木醒皱眉问她:“你就这么恨我吗?如果这条路能走通,如果我的研究最后成真,如果那些在你身上的实验全都奏效……你知道这将意味着什么吗? ”
  木琪奇怪地问:“你的研究?”
  她毫不遮掩自己语气中的嘲讽:“不好意思,请问你这些年在捣鼓的,真的是你的研究吗?”
  木醒顿时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老鼠一样面露阴沉。
  木琪笑眯眯地说:“怎么了,是被我踩到痛处了?”
  木醒毕竟是一个经历复杂心思颇深的中年人,很快就故作平静地说:“不论研究假说是谁提出的,终究是我完成了这一切。”
  木醒激昂地说:“这个世界上有想法、有灵感的人,难道还少吗?念头、点子是没有意义的,真正稀缺的是执行的能力!缺少执行,一切都只是空谈而已!这当然是我的研究,而不是沉兴亭的研究,他不过只是提出了一个猜测而已,但最终完成一切的人,是我!全都是因为我,这些研究才会成真,是我!我才是救世主!沉兴亭早就死了,他算个屁!”
  木琪打断了他:“木醒,你醒醒吧,你已经成了一个魔化物了。”
  “看看这个地方,看看那个肿瘤,还有那颗心脏——”木琪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高处:“你问问自己,这里还是真实的世界吗?不是了,这个地方早就成了魔化场域,过去那些你用来改造别人基因的水滴油就是从魔化场域里提取的,你早就已经堕魔了,醒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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