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耀扔出的爆破弹精准地炸出一条弹道，隐入地底的机械心脏上方，逐渐碎出一道裂缝。
在烟雾弹的掩护下，他将身上所有特制炸弹全都扔进了弹道里，事到如今如果不想死，只能殊死一搏了。
巨大的机械心脏彻底炸开，被困在其中的灵魂发出最后一声叹息。
这些被用于跨物种实验的人类原本只是流水线上平凡普通的员工，他们的灵魂被困在这里已经太久太久。
……
这个场域即将坍塌，谈耀算准了时间，在6秒以后他向着左上方发射了精钢钩爪。
机械心脏埋在地底之下，心脏崩溃会引发整栋楼的坍塌。如果他运气足够好，钩爪能带领他赶在楼塌之前离开这个地方。
现在起，一切就只能看他的命了。
木琪在一片烟雾中跟随直觉紧追不舍，随后她听到了从地底下传来的爆破声与哀鸣。
魔化物本体在地下？ ！
谈耀试图破除场域来阻止自己对他的追杀！
绝不能放他走！
她一定要抓到他，这样才能找到韩琳真正的藏身之地！
唯一的逃跑路线只能往上，地面已经开始剧烈震动，木琪一边继续向前跑一边朝着上方无差别地开枪盲扫。
下一秒，场域融化了，谈耀射出的钩爪原本已经勾住了上方顶梁，其实原本他是可以逃离的，可惜木琪发出的流弹击中了他。
他一边向下坠落一边喃喃自语：“靠，差一点就能逃出去了……老子真他妈点背。”
楼塌了，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危楼开始碎裂，巨大的石块接二连三毫不留情地砸向地面。
木琪一边躲避一边往谈耀坠落的方向跑。
砰地一声——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谈耀吐了一口血，紧接着又忍不住咒骂了好几声。
木琪听到了远处的声音——
“琪姐！琪姐？你在哪里！”
“木琪？你还好吗？”
谈耀见木琪被队友的声音分了心，正试图偷偷爬走，没想到下一秒，木琪就用一只脚直接重重地踩在了他的胸口，又用枪抵住了他的额头：“你给我老实点！”
木琪大喊：“叶桐，骆遥，我在这里！”
二人听见了她的声音，正快速飞奔而来，他们总算聚到了一起。
楼体正在塌陷，他们找寻掩体，试图躲避源源不断向下坠落的巨石。
在地动山摇之间，下一秒，黑暗如利刃出鞘，再次骤然降临。
第80章
血液的味道混着沙砾,石块与人类皮肤摩擦产生了伤痕。
重力。
没人能抵挡的了重力。
异能者虽然可以调用灵魂的力量，却仍然需要遵守宇宙的法则。
当木琪醒来的时候，叶桐和骆遥正趴在她旁边昏睡着,木琪不清楚他们是因为被砸晕了还是因为体力耗尽,只能给他们一人注射了一支治疗药剂。在注射药剂的时候木琪发现叶桐头上有血迹，应该是刚才不小心被碎裂的墙体砸到了,她立刻为她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又给她注射了一支恢复药剂。
谈耀倒是醒着，他半躺在旁边，与木琪三人拉开一小段距离。谈耀一边流着血一边用空洞的眼神望着横在众人头顶的巨石。
他亲眼看着木琪醒来以后为队友治疗，他抿紧嘴唇，始终没吭声。
等木琪照顾完了自己人，才想起递一支治疗药剂给他：“你是准备自己来，还是要我帮你？”
谈耀冷笑道：“刚才用枪打我的时候你不是凶得很么，现在又装什么好人？”
木琪丝毫不以为意：“此一时彼一时，你就说东西你要还是不要吧。”
说完,她再一次将药剂递了过去：“再给你一次机会,不拿到时候别后悔。”
谈耀神色晦暗不明，咬咬牙说：“不拿，谁知道你会不会下毒害我。”
木琪失笑：“你有病吧？谈耀,你搞搞清楚,偷偷摸摸帮韩琳做事的是你不是我，我要是真的想杀你,现在我就可以一枪毙了你。难道你现在还能开得出防护罩么？”
这下谈耀闭嘴了,沉默片刻总算伸出一只手,老老实实将药剂接了过去。
木琪刚才并没有打到他要害，但不知子弹里到底夹带了什么私货,受伤以后血一直都在缓慢地流，伤口根本就没有要愈合的意思。
木琪看着谈耀注射药剂，开口问他：“为什么要帮韩琳。”
谈耀勾起嘴角，吊儿郎当地说：“不帮她，难不成帮你？你难道不是联邦的狗？”
哪儿来的神经病。
木琪面无表器地说：“我是你爹，都不可能是联邦的狗。”
谈耀瞥了她一眼：“依我看，所有人都差不多……帮谁不是帮，都M一样。”
木琪不解地问：“既然你不认同韩琳，那你为什么要帮她做事。”
谈耀吐了一口血，红色的液体很快就□□涸的石块吸收殆尽，当他抬起头时，苍白的脸色映衬着嘴唇的一抹红：“我不认同她，她M就是个疯子，要不是——”
谈耀停住话头：“总之，我早就已经看透了，这世界上根本就没几个好东西，所有人都差不多。如果这个世界真要毁灭的话，我完全没意见。”
木琪犀利地问：“程月和程玲对你来说也不是好人吗？她们可从来都没有伤害过你，她们这么相信你，你却背叛了她们。”
谈耀一时语塞，总算垂下了脑袋：“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反正，我不欠任何人。”
谈耀并不像木琪原先以为的那样是韩琳的铁杆下属，如今看来，他之所以为韩琳所驱使，似乎并非因为认同韩琳的理念，更像是出于别的原因。
木琪认真地看着他，问：“你是被她威胁了？”
谈耀明显停顿了一下，然后硬着头皮说：“这不关你的事，反正我是不会告诉你她到底在哪里的，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木琪怀疑的看着他：“你是不能告诉我，还是其实你也不清楚她在哪里？”
她仔细观察着谈耀的神情，判断着他的真实立场和内心活动。
谈耀似乎不想多谈韩琳的事，他没来由地突然开口问道：“程月她们……后来有说什么吗。”
木琪挑眉：“你觉得她们能说什么？”
谈耀的脸色因为失血而苍白，虽然注射了木琪给他的药剂，但情况似乎并没有好转。
他落寞一笑：“程玲……估计是要恨死我了，还有程月……她一定对我很失望。”
木琪摇头：“倒不像你想的这么糟。程玲更多的是恨自己怎么没发现你是内奸，听说最近怀疑自己脑子不聪明，闹着要去上学，程月还给她找了老师补课。”
谈耀小心翼翼地问：“那……程月呢？”
木琪：“程月没说什么，只说幸好你在场域里没有对我们动手。不过我猜，她心里应该是觉得你有苦衷，只是这话她肯定是不方便当着我的面说的。”
谈耀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眼神有些湿漉漉的，木琪见他胸口起伏，也不知到底是因为受伤严重，还是因为心情波动。
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很快又将脑袋垂了下去。
木琪一边留意骆遥和叶桐有没有醒来，一边观察着谈耀的神情：“说实话，你和她怎么说也是这么多年交情，像你这样不告而别，真是挺伤人的。 ”
谈耀仍是低着头，不知心里到底作何所想。
木琪在心中暗自盘算，对付谈耀这种人，只能智取、不能强夺。
他必然是极为反对联邦的，但也不像是认可韩琳。
木琪已经使尽浑身解数旁敲侧击，如今她只能赌，赌他对程家姐妹尚留一丝良心。
谈耀像是垂首的雕塑那样一动不动，但很快木琪就敏锐地感知到他的呼吸速度正在变快、身上那股异能者特有的能量场也开始疯狂涌动。
他伤口的血一直都没能止住，木琪给他的药剂根本就没问题，她刚才射出的子弹也只是一般的激光弹。
所以是他的原因，谈耀的身体和一般人不太一样。
她心种顿时警铃大作，下一秒，谈耀伸出手，死死地抓住了她的手臂，用力到几乎要将手指嵌进她的肉里。
谈耀目眦俱裂，像是正在用尽全身力气与体内的某种东西对抗。
木琪甚至不知道谈耀到底是要对她动手，还是要向她坦白。
下一秒，他颤抖着吐出一大口黑血。
等他抬起头来，瞳孔和眼白的交界已经消失，她的眼睛只呈现出一片黑暗。
木琪大失惊色：“谈耀？你到底怎么了？”
她想再给他注射一支精神药剂，可是谈耀按住了她。
木琪望着他那全黑的眼睛，听他孤注一掷颤抖着说：“……你去，地下机房……那是韩琳的……藏身之所……”
木琪赶紧抓住机会：“是位于哪里的地下机房？”
汩汩黑血从谈耀口中流出，血液似乎想要阻止他继续说话，但谈耀强硬地暂时赢过了它：“16区……你找程月，找她……她肯定知道……那个地方。”
木琪一边给谈耀注□□神药剂，一边试图给他止血：“我知道了，谈耀你撑住，别死。”
精神药剂顺着他的血管进入身体，却根本阻挡不了深埋于他体内的毒素，它们正肆无忌惮地蔓延爆发。
谈耀的双眼从黑转为深紫，像是没有光明的永夜，黑暗的血液从他七窍流出，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居然感受到一种久违的自由。
在「黑月」的这几年是他最幸福的时光，只可惜像他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拥有任何羁绊。
那么多人都死在了实验营里，他是为数不多的幸存者，其实生命已经待他不薄，可惜他这人过于贪心，总是忍不住想要拥有更多。
韩琳知道他的软弱，所以在派他前来埋伏之前，就已经在他身体内部注入了「双重保险」。
只要他敢背叛她，她就能立刻杀了他。
……
此时的谈耀已经五感尽失，正麻木地靠在碎石上，其实一分钟前他就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但不知为何，此刻脑海中却浮现出他与程月初次见面时的场景。
程月当时居高临下地坐在远处，不留情面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才冷冰冰地说：“好端端的民间驱魔人不做，居然没事跑来我们这种地下组织？”
谈耀老老实实地回答他：“我厌恶联邦，所以不想再当他们的狗。”
程月仍然维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但谈耀知道她已经被自己这句话打动了，面前这个女孩表情虽然冰冷，但眼神却很炽热。
他知道她一个人扛起了一个组织，还带着年幼的妹妹。她是出了名的「一个人就是一支队伍」。
谈耀在来之前就知道，这个女孩一直是个真正的强者。
而在他进门以后的5分钟里，程月就已经发动异能查清楚了谈耀的所有背景资料。
出生于贫民窟，无父无母，7岁就被扔进了「奇点」实验营，领悟异能以后一直在联邦各区打零工，后来当了一段时间的民间驱魔人，这人似乎脾气挺倔的，跟联邦警察发生过好几次冲突。
这些资料和他刚才交代的情况全都对得上号。
这意味着他没有说谎。
在短暂的沉默后，程月朝他伸出手：“欢迎你加入「黑月」，从今天起，大家就是队友了。 ”
谈耀立刻伸手回握。
那是他们相遇的第一天，只可惜他们两个没能拥有一个体面又确切的告别。
在黑暗完全降临之前，谈耀如梦初醒地想：其实我不应该不辞而别的。
他本想让木琪帮他带句话给程月，只是想说的实在太多，以至于根本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好作罢。
就这样吧，反正她很快就会忘记他。
木琪眼睁睁地看着谈耀死在自己面前。
他没有堕魔，因为断气以后尸体并没有消失，也没有析出黑血。
木琪的猜测没错，谈耀应该是被韩琳用某种方式控制了，他并不是心甘情愿为她卖命。
他为了透露消息给木琪，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16区、机房、程月知道的地方——三者之间的交集便是韩琳的藏身之地。
这个答案来之不易，是用很多人的生命交换而来的。
骆遥和叶桐至今仍未醒来。
叶桐受了伤，恐怕很难清醒，但骆遥身上没有明显伤口，于是木琪用力摇醒他：“骆遥，骆遥，你快醒醒。”
他很快就有了反应，皱着眉头捂着脑袋慢慢地睁开眼睛：“木琪？你没事吧，刚才你有没有被石头砸到。”
“我没事，但叶桐受伤了，我只能简单帮她处理一下伤口，我们得赶紧想办法逃出去。”
骆遥看着不远处垂着脑袋的谈耀：“……他这是怎么了？”
木琪：“韩琳在他身体里做了手脚，他告诉了我韩琳人在哪里，可惜说完就死了。”
骆遥沉默着，随后突然像是触电一样把原本撑在地上的手举了起来，只见上面沾染了黑色浓稠液体，这些液体从某些角度来看，还能折射出紫色、绿色的光——这绝不是什么好迹象。
骆遥咒骂一声：“是垃圾场里的毒液漏进来了。”
果然，二人发现越来越多的液体正在往他们的藏身之处倒灌，可他们被压在重重的巨石之下，根本无处可逃。
木琪的雷电异能在这种场合没有任何用武之地，等到毒液全都渗进来浸泡着他们，哪怕他们穿着整套防毒作战服也根本无法支撑太多时间。
“不行，手环还是没有信号。”韩琳应该在这里设置了信号屏蔽器，哪怕魔化场域已经消失，通讯设备仍然没有恢复，他们没有办法联系丁维和程月他们前来支援。
木琪心想，没关系的，丁维和程月就守在外面，场域消失以后这么高的一栋楼直接坍塌，他们在外面肯定已经听到了。
“丁维他们一定会来找我们的，程月说不定已经找人开着挖掘机过来了。”
木琪故作镇定地对骆遥说：“我们的装备是顶配防毒的，没事，能扛过去。”
只是她话还没有说完，地势就开始往下缓缓凹陷，木琪险些就这么掉进去。
骆遥一把抓住木琪，用力地将她护在身后，木琪则想要抓住叶桐，骆遥却制止了她：“她那块地方并没有往下沉，比我们这里还要安全得多。”
这个碎裂墙体所组成的狭小空间，正容纳着他们四个人，其中一个已经死了，另一个正昏迷着。
黑色的毒液正在侵入他们为数不多的空间，并试图拉着他们一起往地底下堕。
骆遥用手臂护着木琪，他轻声说：“没时间了，没办法等他们来救我们了。我来发动异能吧。”
木琪抬起头，问：“这里塌陷了一整栋楼，那栋楼原先可有128层那样高，而我们现在却被压在最底下，你的异能能将一整栋楼全都粉碎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