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梵刚入营的时候，就连被分到的枪械都是那种开10有3枪会卡壳的残次品。至于战甲那就更不提了,全是40年前的末日战役中淘汰下来的老旧版本。不仅重、而且防护效果并不好,牺牲机动性的同时却并没有增强防御力。
在整个军营里林梵年纪最小，分到的东西也最差。
军营是个拳头硬的人才有资格开口说话的地方，最开始时,谁都能骑到她的头上欺负她。
对于战士来说,装备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林梵不是不想抢，只是那时的她实在太弱小,除了忍耐还能怎么办呢。
一直等到12岁,她总算鼓起勇气想为自己抢把好点的枪,没想到一次勇敢换来半生内向——差点没让她被边防军的人打死。
军营是一个极为讲究等级高低的地方，那些比林梵年纪大、入营时间更长的老兵其实并不是非要那把枪不可,但他们绝不允许林梵以军营底层的身份试图挑战他们的权威。
这种口子不能开，不然以后一切就全都乱套了。
面对这样头铁的下位者，那些老油条一致决定——把她往死里打。
好在林梵命不该绝，她居然遇到了恰巧路过此地的伍昀。
伍昀叼着根烟，腰间挎着两把28区能弄到的最好的枪，他眯着眼睛吊儿郎当地说：“怎么着，你们这群崽子难不成是想造反？”
“ X ，怎么是伍昀来了！真XX点背！”
原先还一脸凶相的老兵在伍昀面前乖得像只小猫，论浑，整个边防军的人都难以望其项背。
伍昀罚那群在军营里打人的崽子绕圈跑了三个半小时，在43度干旱平原的夏季，八个人里有三个直接跑吐了，还有一个严重中暑，倒在地上像具尸体。
林梵虽是免去一死，但也没能得到很好的照顾，身上那些新鲜的伤口只是被简单处理了下。
绷带、消炎药、野草一般强大的自愈力，这些才是她最好的朋友。
听说那个倒在地上中暑的杂碎再也没能爬起来——在伍昀冷酷的眼神中，没人敢跑过去救他。
能活活，不能活那就干脆早点死——28区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伍昀是边防军9293军营X小队的头头，其实他上头还有几个长官，但他们嫌苦嫌累常年不在28区，因此伍昀不仅在X小队里说了算，在整个9293军营也很有。
他能上位肯定不是因为背景，因为有背景的人就根本就不会来28区。
他能混出头，恐怕只是因为够浑罢了。
听说，伍昀原先只是27区垃圾场的一个地痞流氓，由于惹上了不该惹的大佬，不得已间才逃蹿来到28区。
一开始来当边防军只是为了混口饭吃，没想到因为枪法神准又性格强硬，最后居然被上头赏识，不仅当上了X小队的头头，而且在这条线上走得特别顺。
其实，在碰巧救下林梵之前，伍昀早就已经留意她很久。
第一次见到军营里来了个小女孩的时候他只想找人赶紧把她给扔出去，他甚至还朝手下发了脾气：“边防营什么时候成了孤儿院了？！咱们是来杀敌人的，不是来这里奶孩子的！”
手下刚要动手，伍昀却抬手制止，因为隔着很远的距离，他看到当时年仅11岁、一身破烂、长得像根杂草一样的林梵，居然绑着沙包躲避着人群，偷偷在做力量训练。
居然有这样的心性？
……有点意思。
这女孩年纪小、个子倒是蹿得比同龄人高，就是营养没跟上，整个人像根干瘪的豆芽菜。
最开始时，穿着垃圾战甲摇摇晃晃连直线都走不了，更别说让她跑起来了。
她好像时不时就会挨揍啊。
有次被揍掉两颗牙都一声不吭，既不求饶、也不反抗，等别人打累了也就散了，她再平静地从地上爬起来，眼神中没有情绪。
真不是一般的倔，像头善于忍耐的小牛犊。
这让伍昀忍不住想起从前的自己。
由于他在老兵手下救下了林梵，林梵从此默认是被伍昀罩着的。
但她是个很有分寸的人，并不以此自矜。
普通人抱上大腿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报复过去那些伤害过自己的人，但林梵没有，原先的事情她就好像忘了一样。
搞得那些打过她的人心里都怪不好意思的。
她在后来的几年里被伍昀数次提拔，为了德能配位，她把特地自己的锻炼强度拉到最高，这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她对训练非常严苛，因为只有永远保持最佳状态才能干好边防军，如此一来，才能配得上伍昀对她的优待。
她才不想让别人以为她是靠关系上位的，倒不是因为这样会影响她，而是她觉得，这样会影响伍昀。
有次就连伍昀都忍不住问她：“你这么拼到底是为什么？现在的你早就不用冲在第一线了，有事你让别人上就行了，何必自己去。”
林梵神色淡漠地说：“我不想让你难做。”
伍昀毫不在意地笑：“我都无所谓，你管这些干嘛？现如今这种世道，能活一天是一天，遵守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真是一点都没必要，你管别人怎么想的，让他们吃屁去。”
这些年林梵与伍昀混熟了，两人的关系亦师亦友，她知道伍昀是个浑不吝又不讲究礼数的，要是太拘谨，反而会让他厌恶。
于是她一边看向远处漫天的黄沙巨石，一边好奇地问道：“你说你来哪儿不好，居然来28区，你不知道这个鬼地方只要进来你就别想走了？”
伍昀耸耸肩：“没所谓。你以为我在别的地方能干啥？继续干那些烧杀掳掠的脏事吗？在这里加入边防军好歹还能攒军功，指不定哪天就能傍上个慧眼识珠的大佬，从此飞入云霄成为人上人。”
这答案叫林梵微微一愣，伍昀手中的烟即将烧到指尖，他面无表情地将它踩灭。
林梵不由地问了一句傻话：“那你现在傍上了吗？”
伍昀不要脸地说：“正在努力中，你放心，要是我能傍上，等我离开这里，我一定会把你一起带走。”
……
***
林梵之所以加入边防军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在军营里，所有生活开销都是免费的，不仅如此，每个月还会发工资，虽然不多，但28区没什么挣钱的营生，比起外面，这里的待遇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为了给年幼的弟弟妹妹攒钱离开这里，林梵非常节省，有时抠得就连伍昀都看不下去了。
“这么省是要干嘛？难不成你以为靠省钱就能发财？”
林梵沉默了一会儿：“我就是想送他们离开这里。”
伍昀用带有深意的眼神看着她倔强的侧脸：“他们？谁们？我还以为你家就你一个人，不然谁会让这么小的孩子就加入吃人不吐骨头的边防军。 ”
林梵不想多聊，她怕伍昀觉得这是在向他求助，于是只是含糊地说：“我有弟弟妹妹，我不能让他们一直待在这里。”
听到这里，伍昀便不再说话了。
伍昀原先在27区垃圾场混过一段时间，黑/帮火拼、贫民窟动荡…… 27区犯罪率居高不下，这些“活动”都是平日里的常态。
27区已经很可怕，但他心里很清楚，28区才是真正的地狱。
在28区交界线处，设置了蔓延千里、阻挡视野的高墙，高墙上通了一触即死的高压电。
如此大费周章在这里铸造壁垒，并不是为了防住敌人，而是为了阻止28区居民从这个地方逃离。
你以为那些边防军是在为了联邦而战吗？
不，他们之所以这样拼命，不过只是因为没有退路。
28区是一个消磨意志的地方，每个人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命如草芥，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根本就不奢望能活着离开这里。
林梵是28区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艰苦的生活从不曾让她有功夫思考未来。小时候孤注一掷不过只是为了挣口饭吃，她从没意识到原来边防军还能成为一条晋升之路。
她惊讶于伍昀的志向，没想到他能想到用这样的方式往上爬。
伍昀这句话，为林梵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她忍不住开始思考，难道自己这辈子之所以活着，就只是为了赚钱让弟弟妹妹离开28区么？
或许，也有一条属于她的晋升之路正在前方等待着她。
***
边防军的日子清苦，联邦与帝国僵持不下。不过伍昀确实有两把刷子，是个会混江湖的老狐狸。
三年后，伍昀真的搭上了军区的关系，在他节节高升的背后，是林梵等人的出生入死。作为伍昀的嫡系，林梵可谓尽心尽力。
很快他就接到了一纸调令，再然后，他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里。
没有解释、没有私聊、更没有提起当初他主动说的那句「要是我哪天高升，肯定会带你一起走」。
林梵后来尝试过给他发消息，只是伍昀自离开28区起，立刻就换了手环和光讯。
她不能离开这里，伍昀再不会回来这里，他们之间隔着地狱与人间的距离。
林梵不是没有情绪，只是边境生活让她心硬如铁，她那颗心，早在很多年前就被最粗糙的砂纸磨得坚硬、麻木。
伍昀虽走，林梵的军功却还在系统里累计着，她顺理成章地成了X小队的队长。
她终于从那个被老兵按着打的孱弱新兵，成了可以发号施令的人。
但她没有沿袭原先的部队文化，而是用自己的设立了新的规矩，杜绝了以大欺小、恃强凌弱的现象，与此同时，在操练上也下了苦功。
短短一年后， 9293军营的X小队就成了整个28边防军最铜墙铁壁、骁勇善战的队伍。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林梵早已对命运妥协。虽然她没有好的开局，但如今这一切都是她自己亲手挣来的。
她用攒下来的存款买通了28区进出防线的办事员，弟弟妹妹从通往黄沙地狱的这一头，进入了通往未知的另一头。
此后，他们将各凭本事在世界上找到自己的位置。
这是她作为姐姐，唯一能为他们做的。
她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直到三年后，林梵收到一纸调令，上头点名要将她调往军区。
激动之余，她特地留意了签名栏，上头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字迹非常潦草，她只看得出签字人姓金。
原来……提拔她的并不是伍昀。
直到乘坐飞船来到军区5区，她才总算知道了伍昀的真实身份——原来他是军区金家不受待见的旁枝私生子：金韧。
金韧是非婚生子，被生父归类为「酒后的错误」，之前一直被扔在偏远穷区自生自灭，并不被家族认可。
他一直是个混子，直到母亲离世前告知他身世，自此以后总算血脉觉醒。为搏军功，他隐姓埋名，跑去边防军孤注一掷地挣前程。
他确实是有点运气，金家门第虽高，但第三代子嗣不丰，要是门丁兴旺，那铁定没他什么事儿。
金韧这些年在边境证明了自己的血性与能力，总算打动了金家话事人，最后得以被调回军区。
“伍昀是我母亲给我起的名字，伍是她的姓。”金韧笑笑。
林梵维持着军人的肃穆面容，目不斜视地敬了个军礼：“长官好！”
金韧置若罔闻，走近了一步问她：“林梵，三年不见，没想到你在边防军混得不错啊，成绩很是斐然。”
林梵毕恭毕敬又敬了个礼：“多谢长官夸奖！这是我应该做的！”
金韧当没看到似的，问：“这3年，你怪我吗？”
面对这个问题，林梵面露疑惑。
怪他？
她怎么敢？
她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身份。
28区搓磨到大，军营弱肉强食，联邦铁拳镇压，人世险恶什么没见过。
能活下来就已经很好了。
要不是金韧，她的坟头草早就已经五米高，哪里还有机会站在他面前，在这样一间金碧辉煌的办公室里与他面对面。
她哪有资格怪他。
再说，现在他不是把她调过来了吗。这就已经可以了，她只需要这个结果，其中过程并不重要。
林梵回答：“当初要不是你，我早就在边防军营里被人打死了，根本就活不到现在，我一直记得自己欠你一条命。”
金韧笑了，他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
这丫头天生倔强， 28区将她性格中的某些特质磨砺得更为突出。
其实早在三年前他就可以带林梵一起走，但他故意没有这么做。
林梵已经用实际行动向他证明了自己有用，然现在，他需要她用时间来证明她的忠诚。
当金韧以伍昀之名在边防军横行霸道时，林梵不过只是一个随时会被老兵打死的新兵蛋子，那时自己伸手帮了一把，林梵自然会感激。
可是，一个弱者的忠诚是不足为道的，因为除了忠诚，她本就一无所有。
金韧是一个身上流淌着金家血脉的人，虽是旁枝，却也是货真价实的金家人。如果金家只看血脉，金韧根本不必受这么多苦。之所以选择来28区本就是无奈之举，要是他运气不好真的死在边境，金家也不会派人来给他收尸。
联邦从不同情弱者，金家人就更是了。
如果连金家人都需要证明自己的价值才能被家族看见、重用，那么，林梵就更是如此。
如果离了金韧，林梵在边防军摆烂、躺平、不作为，那么她就不是真正的有用之人。如果林梵能治理好边防军，却又展现出对金韧的怨怼，那么她一辈子也等不到一纸调令。
要有能力，但更要忠诚。
联邦军区金家人，只垂青既有能力、又足够忠诚的人。
金韧看着面前这个女孩，她被边境的狂风沙砾磨成了一把刀，这样的人，如果只是留在身边那就太可惜了。
金韧想到了那个当初差点害死自己的人，眼中透出一丝邪恶阴霾。
他用弯曲的指节敲了敲桌子，说：“我要派你去一个地方，你去帮我收集情报，具体怎么做我会慢慢告诉你的。”
林梵面容平静地抬起头，非常坚定地回答：“好。”
***
后来的一年时间，林梵经历了一系列培训。离开了28区边防军，她在金韧的安排下成为了一名驱魔人。
林梵一开始以为驱魔的本质就是在为民除害，不过很快她就发现了一些异样。
联邦高层对于魔化物的态度，比起把它们当成灾祸，更像是在对待一门生意。
后来在金韧的要求下，林梵从5区前往16区，又从16区前往23区老城区常驻扎营。
再然后，她就被安排进入了骏飞集团的一个特殊组织：非常事件小组。
林梵表现优异，很快就成了游隼队队长，队长拥有更高等级的权限，可以掌握到的资料远比普通队员丰富。
一切都在金韧的计划之中。
林梵特地为自己选择了沙色作战服，这个颜色总会让她联想到边境的景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