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钟以后，她该当如何？
木琪急需破局，可她又该如何破局？
雷电不复原先那般闪耀，木琪此刻低垂着头，「吞噬」所释放出的紫色光芒，此刻已经成为了整个空间的主色调。
「安全空间」包裹着她，就像是小杜丁柔软的身体和彩色的绒布小书包给了她一个全方位的环抱。
小杜丁传递的异能帮了她一次又一次，此刻，她还在努力帮木琪抵抗韩琳，不让她偷走木琪的能量。
“木琪，你帮我杀了她。”
“我毫无保留、全心全意地相信你。”
……
木琪的头越垂越低，雷电似已穷尽，破损的作战服和苍白的面孔让韩琳兴奋不已。
“力量，源源不断的力量！”
“放在你身体里这么久，总算能回到我的手里了！”
木琪抬起头，虽是表情倔强，但是苍白的嘴唇和虚弱的语气让韩琳意识到这个实验体不过只是在作最后的困兽之斗。
“这些年你做了这么多，为的就是今天从我这里拿走一切？”木琪开口问道。
韩琳怪笑着回答，似在残忍嘲笑她的愚昧天真：“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原先确实是想跟你合作的，只不过是你自己把机会全都作没了而已，你实在是太不听话了，不好意思，我只喜欢乖宝宝。”
木琪反问：“我怎么不是乖宝宝了？”
这话叫韩琳一愣：“……你这是在跪地求饶？”这么头铁刚硬又难以管控的小老鼠，死到临头果然还是怕了吗？
木琪点点头：“我不想死，你可以拿走我的异能，但我真的不想死。”
韩琳哈哈大笑，她抬头看了一眼自己头顶气若游丝的雷电，就这小打小闹的还想杀了自己？
刚才的气势跑到哪里去了？
可见对面的小家伙早就气数将近。
作为蛰伏多年的反派，虽然关系网络渗透很深，可她到底是还是有几分表演欲的，韩琳眼见木琪柔弱可欺的样子，愈发得意了。
只是她才刚要说些什么，下一秒，三发子弹接连射入她的胸口，第一发触碰到护甲以后被很引力弹开，紧接着爆炸。第二发子弹在第一发的基础上再次击中、爆破，而第三发，终于在固若金汤的战甲造成了一丝表面来看微不可见的裂缝。
不过，木琪的右眼已经看到了它。
韩琳得意地大笑：“你这个蠢货！你以为我会就这么贸贸然地进来跟你一对一？要不是这次特地来抽你的异能，你根本都没机会见到尊贵的我本人，只用一个全息设备就能把你耍得团团转。”
“可惜啊，这样声东击西也不过只是开了毫无用处的三枪，就让我来给你透个底——你还是趁早死心吧，普通子弹是根本无法破除我的战甲的，这都是前沿产物，这种高品质的东西你们恐怕见都没有见过吧……”
韩琳还没说完，下一秒，一颗极为细小的装置从木琪的枪管中射出，玻璃应声碎裂，万幸关键的武器却正中红心——它命中了刚才那道极细微的裂缝。
韩琳低头看了眼脚边的残迹，认出了那是专门用来收容水滴油的装置，她的表情突然之间变了。
“你……！这是什么东西？是水滴油？！”
木琪站了起来，一改刚才的苍白面容，她居高临下地回呛：“世界上恐怕不会有人比琳博士更懂这玩意儿了吧，你不是大科学家吗？还需要问我？”
刚才被木琪当作武器的水滴油，正是从蛇女身上析出的那滴。区区蛇毒就能轻易毁灭16区最高精尖的战甲，那么……浓缩的蛇女精华效用便更是不容小觑了。
这颗水滴油是木琪刚才从林梵身上顺来的，原本是想带回去给陈思宇供她研究。为了保命，只能先就这样用掉了。
想来陈博知道此事也不会怪她的，毕竟对陈博来说，她肯定更希望木琪可以保住自己这条小命。
木琪维持着坚挺如松的姿势，不做声地看着韩琳，刚才由她释放出的紫光已经熄灭。
右眼看到她脑袋上出现了一行字，韩琳的能量已经抵达临界点。
“你……！”黑血从全息眼镜后面向外渗出，战甲以心脏为圆心，一点一点慢慢向外碎裂。
韩琳看着掉落在身前的黑色碎片，心中忍不住想：没想到对方这样狡猾，早知如此，她就不用新材料制作战甲了。
下一秒，排山倒海的晕眩感席卷了她，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了身体的自主权。
身体内部像是闯进了什么猛兽，有一个陌生又熟悉的破坏者正在从里到外啃噬着她，上一次拥有这种感受还是她第一次接受基因改造的时候。
「吞噬」——那是她好不容易才从千千万万个试验品中筛选出来的异能，为了抢到手，她为此付出了太多。
韩琳接受了基因改造，习惯性的掠夺别人，只是没想到，如今身体内部却硬生生造了反，老家被人一锅端。
不是应该她去吞噬别人吗？
为什么被吞噬的却是她自己？ ！
水滴油只有一发，但子弹却是管够的，趁着韩琳虚弱，木琪毫不犹豫地提枪对韩琳扫射。
谁说使用异能才能杀死敌人！用枪，仍然可以出人意料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覆盖了韩琳半张脸的全息眼镜立刻延伸出紫色的全息头盔保护着她的头颅，可胸口处被子弹击中的部分却仍在继续碎裂。
于此同时，身体内部正在加速崩坏，刚才她释放了很多能量来发动异能，此刻，她的身体早已过载。
“小杂种！你到底对我使用了什么？你这是有备而来？！”韩琳声嘶力竭地大喊。
木琪走近了些，充满侵略性地用枪指着韩琳的心脏，这里的战甲早已无法继续保护她。
“不过只是用你的矛，攻你的盾，看起来效果还行啊。”
异变进程已经开启，韩琳感受到眼前已是一片模糊，她的视力开始变差，周身开始僵硬，很快她就只能软软地往下滑，非常努力才能勉强靠到一旁的墙壁上。
“你刚才用的是水滴油！究竟谁的水滴油？你是有备而来的？到底是谁给你弄的！是不是金素渊？说！！！是不是她！”
“我就知道她想要弄死我，我就知道——你一定会与他们勾结，你……”
韩琳眼前已经出现了幻觉。
她看到无数个年轻的自己被贫穷与自卑杀死，又从尸体中重生；她看到无数个弱小的自己从贫民窟的房子里走出来，裤子和鞋子都烂透了。
她的视线对上了成千上万个过去的自己，目光空洞地与她对视，眼神中充满了麻木的恨意。
8岁时，韩琳跪在父母脚边，祈求他们：“我想读书，能不能让我继续读书？”
父亲作势要揍她，韩琳梗住了脖子想要硬扛，是母亲心疼地将她护在怀里：“妈答应你，妈一定供你继续读。”
板子还是落了下来，但终究有人替她挡下了。
再后来，那条漫长的、布满沙砾的路，从贫民窟一直通往7区。
青年韩琳赤着脚从这里走了出去，再然后，就是一次又一次的碎裂、重组，碎裂、再重组……
她垂下了头，品味着无助。越是追求力量，力量就越想从她身体中逃离。
韩琳试图内化木琪放置到她身体里的东西，心里埋冤着为什么林梵没有提前削弱她，为什么她还战力十足？她甚至特地给林梵配了好几个帮手……
这些人，果然一个赛一个的废物。
韩琳嗓音沙哑地冲木琪大喊：“这个世界早就已经烂透了！杀死我，还有下一个我，还会有千千万万个我，这么多……你斗得完吗！”
木琪冷冷地说：“有千千万万个你，就会有千千万万个我，每一个我都会成功杀死每一个你，你是不可能赢的！ ”
“你口气倒是不小！”韩琳呕出一口血：“你觉得你凭什么！”
木琪冷静地看着她，并不打算回答她的问题，她的目光仿佛正在看着一个死人。
韩琳意识到自己大限将至，也明白眼前的试验品终究不可能会放过自己。
“想让我死？可以，但我一定会把你一起带走！我死，你也别想活！”
韩琳用尽全身仅剩的力气喷出紫色光芒试图再次掠夺木琪的异能，「安全空间」的效用早已消失， 木琪无力抵抗，感受到仿佛被穿透的痛楚。
与此同时，韩琳的药剂保护和防护服早已形同虚设，二人交手仿若肉搏一般拳拳到肉，中间再不曾隔着任何防护。
木琪毫不客气地开枪瞄准韩琳胸前创口，砰砰砰，不留情面地往死里打。
纵使韩琳是经过基因改造的人类，生命力会坚韧一些，也不过只能延长弥留的时间。
韩琳自知自己再不敌她，又呕出一口血，紧接着便玉石俱焚地引爆了自己的灵魂，紫色光芒更为盛大，碎裂的灵魂仿佛一颗失控的炸弹，将蛇女水滴油蕴含的毒素细密地渗透在整个能量场里面，充满了整个空间。
韩琳心想，自己是自绝于天地的，自己才不是被一个低贱的试验品杀死的。
她的灵魂正在慢慢消失，但身体还没及时死亡，紧接着下一秒，枪口抵住了她的头顶，百会穴处似是吹进丝丝冷风。
“说遗言。”木琪冰冷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你以为……让世界毁灭的真的是我吗……你可真是太天真了……”
不等她说完，一颗子弹便深深刺了进去，韩琳应声倒地，此生留下的最后一个表情，是一个诡异凄惨的笑容。
死亡曾是她最好的朋友，她生命中的诸多时间都在创造着他人的死亡，其实，她并不真的惧怕黑夜，她只是不喜欢失控的感觉。
这一刻，她有一种总算回到了老朋友怀抱中的错觉，不过很快她就意识到，正在前方等待着她的，是无光无明的无间地狱。
……
敌人终于死去，木琪总算卸下一口气，她从防护服中拿出药剂给自己注射，瓶瓶罐罐撒了一身。
她踉跄着靠墙滑落，漫天紫光和浓郁的蛇毒严丝密缝地填满了整个空间。
这里散发着一股韩琳灵魂所留下的臭味。
祸害真烦，死了都还能继续恶心人。
木琪逐渐开始不能思考，尽管眼前的进化数值又重新开始往前走，51%……52%……53%……
这也有点太慢了。
木琪心想：不等它走到100%，没准我就已经凉透了。
陈思宇的药剂正尽力地将她的生命力拉回这个世界，让她维持着难能可贵的清醒，可她还是觉得困极了，只想倒地休息。
她想好好地睡一觉，最好是能够梦到小杜丁，这样她就可以亲自和她汇报自己没有食言而肥，真的完成了答应她的承诺。
夜枭领头的那几个家伙后来跟程月说了一些事，听说纪行初的妹妹当年也是被韩琳间接害死的。
要是可以的话，她还想让纪行初也一并入她的梦，她想告诉他大仇已经报了，希望他能安心地走。
联邦沉疴已深，并非一朝一夕能够拔除。木琪也从不曾试图去成为什么劳什子救世主，她肩上已经背负着一个苦大仇深的过去，她不想再为自己加一个这么大的包袱。
世界有世界的命运。
并非她一人可敌。
某一刻，她突然意识到，是不是已经没有时间了。
走马灯一样的回忆从眼前闪过，所有进化、敌人、魔化物、伤痛，原先填满她生活的一切全都像是落在水中的盐粒那般消散。
再然后，她看到了沉涟正站在自己身前。
“妈妈？”木琪朝前走，走了几步才发现自己再次变成了一个7，8岁大的小孩子。
沉涟安静地背对着她。
“妈妈！”木琪有些急了，妈妈为什么不理她？于是她加快了脚步迈着小短腿，很快跑到了她的身边。
她发现此刻她们正在站在自己儿时的房间，沉涟正在欣赏一副笔触稚嫩、色彩鲜艳的画。
纸上画了一个大人和一个小孩，右下角歪歪斜斜地写着「木木与妈妈。」
木琪笑了，大脑深处的回忆被突然唤醒，她想起来了，画那幅画时她还不会写名字里「琪」字，每次落款都是木木。
沉涟回过头来，眼中盛满了温柔：“琪琪，不要放弃。”
木琪用小手攀上沉涟的手：“好，我不放弃。”
沉涟笑着流下一滴泪：“这才是我的乖宝宝。琪琪，只要你不放弃，我也不会放弃。”
木琪用力点头：“好，你也不许放弃！”
“我就在原地等你回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为了你，我一定会回来的。”
……
现实世界中的木琪再次滑入了意识深渊，在幻觉铸就的世界里，她看到了母亲正在等待着她。
有时她像一个空壳，像最炽热的烈火也永远烧不热的冷灶。但有时，她感到自己拥有着全世界最盛大、最光明璀璨的爱，她不愿辜负、也不想辜负。
只是身体仍然拉垮，她就快要坚持不住了。
或许意识世界才是真正永恒的世界，在那里，一秒钟被切割成无数份，瞬间就是永恒。
现实世界里的木琪真的太累，也许，她需要一场长眠。
如果手环还能用，一定会显示她的身体机能已经接近崩溃，心脏每分钟只剩下5跳，血压几乎消失。
木琪昏倒在地仿若一具冰冷的尸体，世间一切都与她再不相干。
而在现实世界中，墙壁正在震动着，整个地下机房都要崩塌，隐形的异变老鼠正在兴奋得吱哇乱叫。
下一秒，木琪依靠的墙壁在顷刻间化为沙砾。
“找到了！在这里！”
再然后，她稳稳地坠入了一个温柔的怀抱。
“没事了，都会没事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安心做个好梦吧。”
第93章
阳光调皮地在她脸上跳跃,木琪睁开眼，模模糊糊看到一个人正在一旁插花。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叶桐很快就发现了,着急慌忙地走了过来。
“琪姐你这是干啥,别动别动，我来。”她将木琪的床背升起,又对着手环大喊一声：“陈博士,琪姐醒啦！！”
木琪环顾着屋子四周，认出了这是陈思宇家：“我们什么时候回到了8区？不是刚刚还在16区的地下机房里吗？难道说我已经睡了好久。”
叶桐把椅子拉近坐在木琪身旁关切地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你可真是把我们给吓坏了。”
木琪伸了个懒腰：“我没事，已经好多了，感觉充满了力量，可以直接上斗牛场去斗牛。”
她转动着脖子和眼珠子，很快就意识到如今右眼丝滑至极，她与异能之间的关系显然是更进了一步。
过去虽然可以调用异能，但更像在使用某种外部工具，此刻总算有种亲密无间的感觉,她和异能终于完完全全地融为一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