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铎则是在心中感叹了一句,看吧,这么做的后果就是处罚加时了,本来殿下都有让裴安翊将功抵过的打算了。
桂平郡的士卒们虽然满脸苦哈哈,但好歹知道挑粪沤肥是什么事情,唯有温家兄弟和青州士卒满脸懵懂,不明白虞煜为什么要让他们去挑粪。
生怕他两个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之语,也担心士卒担粪误了他们的前途,裴安翊也顾不得自己满脸又是血又是泥的,手上捧着的人头也往身侧的温启翔怀中一丢,后者手忙脚乱的接住之后,就看到裴安翊已经跪着向前挪了几步,像是要给他们求情的样子。
“殿下……”
看着泥球一样滚到脚边的裴安翊,虞煜并没有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而是接着宣布对他们后续的处罚。
“温启鸿,温启翔,回到梧州之后自行到军正处领军棍五十,罚抄军规军距一百遍,以儆效尤。”
“是。”
听到虞煜的所下的处罚,两人不敢有丝毫的迟疑,当即叩首领罚。
接着,虞煜又把目光定格在根本不敢和他有眼神接触的裴安翊身上。
“至于你,裴安翊,轻敌冒进,置万军之命如儿戏,本该军法处置,但念在敌军计毒,众军又为你求情的份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回梧州领军棍一百,罚俸一年,且按时带领此战士卒完成梧州各郡的沤肥事宜,但凡延误一点,就接着领军棍和罚俸,你可服气?”
“……臣领罪认罚。”
哪怕这个惩罚受到了温家兄弟义气之举的影响,但裴安翊心中知道,这对自己而言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裴安翊领罪之后,虞煜就下令大军开拔回梧州,对江州之地并不留恋。
他连治理青州的人手都还凑不齐,就算再夺一州也是处于无人治理的情况,还不如暂时偃旗息鼓,先让手中的州郡走上正轨再说。
贪多嚼不烂,从古至今都是至理名言,一旦无法完全掌控握对这些州郡的控制,就容易尾大不掉,甚至遭到反噬。
再加上出征前几日正好有万名重骑兵领姜泠之命前来协助他对战,的一同到来的姜泠信中也提到她正被随越两州的内务弄得焦头烂额的事情,直言他再不派人手过去总理内务,她就要带着士卒前去淇州和金焕登决一死战了。
知道她向来说到做到的为人,虞煜一边从麾下选拔足以担任一州主事的人才,一边快马加鞭传信于她千万不要冲动,要是不小心再夺下一州之地,那就要处理三州的内务了。
只是还没决定最终派往随越两州的人选,就收到了裴安翊被困的急报,只能将此事暂做搁置,亲自点了人马,又带上刚刚从姜泠麾下回来的重骑兵团出战救援,算算来回的时间,哪怕日夜兼程,也需要十余日,他都不敢想象被自己放了鸽子的姜泠会如何愤怒了。
好在他们之间相隔千里远,她不会提枪冲到自己的跟前,不过一想到各州急需的官员配置,虞煜就觉得自己眼前发黑。
就算回到梧州之时,锦州各学院的人才都已送达,但新手上路注定只能协助处理一些繁琐杂事,并不能直接解决各州缺乏主事者的严峻情况。
刚刚解决了裴安翊的覆盆谷之围,虞煜又陷入了人才缺乏的困境之中,把手中得用的人才翻来覆去的考虑了几遍之后,发现他竟然连才被处罚的裴安翊都抽调不出去。
还是得从其他地方尽可能的引进一些有府衙管理经验的人才才行。
怎么人家男主一出世,天下贤才就闻风而去,接连拜倒在他的王霸之气下,而自己都已经掌握了六州之地,还有纸张书册的加持,怎么来投奔的人还是寥寥无几?
完全不知道大批前来投奔的贤才都被人堵在了各州边界处的虞煜仰天长叹,想着对姜泠做出的派遣人才前去协助的承诺,当即又下令大军再次提速,务必要在五日内赶回梧州。
他怕晚了,就传来金焕登已经被拿下的消息了。
到时候就是把所有人都劈成三瓣,也治理不到那么多的州郡。
为人才焦虑的他不知道,梧州州府之中正有几个巨大的喜讯等着他。
虞煜带着大军一路疾驰,终于赶在第四日的中午来到梧州境内,让原本的桂平军各归其位之后,他又带着裴安翊等人马不停蹄的向着州府而去。
路上见裴安翊虽然情绪低落,但一直欲言又止的模样,忍不住问了一句。
“怎么?都还没到州府,你就在为处罚的事情焦虑了?”
这么多日来第一次收到虞煜主动对话的裴安翊受宠若惊,纠结了一下,还是大着胆子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殿下,桂平郡的士卒已经回到自己原来的队列之中,那让士卒们跟着挑粪的事情是不是可以就此作罢了?”
“君无戏言你不知道吗?”
虞煜见给一分好脸色就敢顺着往上爬的裴安翊,给他了一个你在想屁吃的眼神让他自行领悟,就不在理会这个满身都是颓废之色的人了。
一旁在听到裴安翊询问此事的温家兄弟和士卒们也一脸郁卒,一想到要挑三年的粪,他们整个人都不好,觉得还不如直接换成军棍来个痛快。
不过虞煜都说君无戏言了,再怎么郁闷也只得接受自己求仁得仁来的结果,起码裴将军的脑袋是保住了。
一想到虞煜吩咐桂平郡守将将范智勇的人头腌制好了装盒送给范智杰作为礼物的安排,他们都忍不住抖了抖。
觉得自家殿下虽然要比永亨帝仁慈太多,但从一些细枝末节上还是能看出这对天家父子的一脉相承。
就像热衷用敌人首级做文章的事情,上京姜大将军府中的几个花盆都代表着永亨帝登峰造极的“艺术”造诣,要不是慑于太子妃之威,又不敢随意撩拨自己的主要领导姜泽,他们真的很想问问那几个花盆放在家中的感想。
他们殿下虽然也有用人头震慑敌人的做法,但玩的远没有永亨帝那么艺术。
压根不知道自己的报复举动被其他人曲解成这个样子,甚至和他最看不上的永亨帝凑了个一脉相承的虞煜,正对着赶来城外迎接自己的人开心的笑。
“大司农,您怎么来了!”
看着一年多未见显得越发精神矍铄的卫衍,虞煜顾不得身后还跟着千军万马,策马疾驰到卫衍身前不远处,然后以一个漂亮的侧翻下马,三步并做一步走的来到他的身前。
吓得原本笑眯眯等待着他到来的卫衍一个劲的喊“小心”。
“殿下,您有旧伤在身,哪能这么毛毛躁躁的!”
看着他毫发无伤的站定在自己身前,卫衍刚刚几乎要被他几个危险动作搞得都要跳出来的心脏才勉强放了回去,碍于身份不能像对寻常孩子那样拍打,只能不赞同的皱着眉说道。
“那点伤不碍事的……”看到他到来很是开心的虞煜随意一挥手说道,看到他越发不赞同的神情,又将原本大大咧咧挥出的手默默收了回来,尬笑着转移了话题,“怎么不见司徒,他这次还是没来吗?”
边说还边四处张望了一下,却都没看到傅泓的身影。
“一个糟老头子,殿下老记挂着他干嘛?锦州的事情暂时离不得他,所以此次还是老臣前来,还请殿下不要太过失望了。”
见虞煜转移了旧伤的话题,卫衍也不追问,反正这次来他要待的时间不短,再加上其他人的加持,怎么也能把这个让殿下突然昏迷的旧伤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倒是看到虞煜和他打了招呼就到处寻找傅泓,有些半真半假的含酸说道。
让虞煜一时语塞的同时,又引得身后一同等候虞煜到来的人失笑出声,而此刻紧追着虞煜而来的裴安翊等人也到了此处。
不像虞煜一眼看到卫衍之后就急匆匆的奔了过去,以至于都没有看清其他人的存在。
下马和卫衍见礼了之后,其余人就用不着那么拘礼了,看到阔别了近两年的故人出现在自己身前,就连裴安翊都暂扫了愁容,兴致勃勃的和他们打起了招呼来。
“老晏,你胖了,看来百濮的伙食很好嘛。”
“还有巫大人,你也胖了,不过比起晏俭臣,还是风采依旧的。”
调侃了晏俭臣之后又去撩拨巫蕤,见对方露出一个迷之微笑之后,又迅速改了口风。
“裴将军,您这是意志不坚定啊,撩拨人哪能半途而废的,就算我们巫大人手握多种配方的可口饮品,你这么大的将军,也得威武不能屈才能维持下属面前的威风啊。”
“翁佑麟,殿下不是吩咐你在百濮管好棉花种植的事宜吗?怎么现在一朵棉花不见,你却跟着老晏他们来了中原,当心殿下治你一个玩忽职守之罪哦。”
怼完点破他小小心虚的翁佑麟之后,又转身对巫蕤说,“巫大人,翁佑麟很喜欢你药汁的味道呢,有时间可以让他对给您试试药,你看他都瘦了,想来种棉花是个苦力活。”
巫蕤将两人的官司看在眼里,也不点破,反正到了这个年纪,看看年轻人的交锋也是人生一乐,翁佑麟这两年他都看腻了,还是许久不见的裴安翊有新鲜感,当即也火上浇油,顺着裴安翊的话说道:“合着我们都胖了,只有他一人瘦了,那是该配点调理一下,不然殿下还以为百濮苛待他了,引起两国误会就不好了。”
“巫大人……”翁佑麟满脸无奈,这都是什么久别重逢哄小孩子的游戏,要是受害者不是他就好了,关键要是哄的是太子他也认了,裴安翊在这里捣什么乱,都碍着太子看他的视线了。
“对对对,就该多弄点给他喝。”
看着翁佑麟面露苦色,裴安翊得意的朝他扬头一笑,却被一个突来的巴掌将他扒到了一边,刚想对着胆敢动他脑袋的人龇牙之时,发现竟是虞煜,又乖乖的让开道路站到了一旁。
这一举动倒是让七窍玲珑心的翁佑麟看出了点端倪,为报他刚刚撺掇巫蕤用自己试药之事,故意踩着他的疼脚说道。
“裴将军这是惹了殿下生气啊,不然平时哪有这么乖巧的时候。”
因虞煜在身前敢怒不敢言的裴安翊只能试图用眼神杀死他,没想到对方一脸笑意容容根本不在意的样子,倒把他自己气个倒仰,还是一旁晏俭臣略微关切的眼神治愈了他一点,忍不住在心中感叹,还是老伙计实在,新人什么的,无论加入多久,都有股子讨厌在身上。
尤其这个翁佑麟,就该让进阶版的乔嘉麟来和他以茶治茶。
一直跟在裴安翊身后的温家兄弟二人不认识眼前的人,但也只是太子的老部下,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圈礼后,才觉察到裴安翊和翁佑麟之间的不对付,急忙以身入局为裴安翊解了这尴尬的局面。
“巫大人的药汁是什么?听起来很补的样子,可以给我们尝尝吗?”
此言一出,整个现场为之一静,就连巫蕤自己都惊呆了,没想到自己的苦药汁子吓跑了那么多人,百濮的百姓就是想要活命见到自己都会拔腿就跑,既然还有这么可爱的两个小孩子凑上来愿意尝试,顿觉这个世界上还是有有品味的人的。
“好了,他们两个是姜泠的徒弟,你可不要乱来。”
看着温家兄弟又义气了,而巫蕤眼中明显有盘算的精光闪过,虞煜及时出言,阻止了兄弟俩苦味人生的开端。
第155章 葡萄美酒夜光杯,一饮……
“太子妃的弟子啊……”
虞煜一句话,直接打消了巫蕤内心中萌动的各种危险想法,原本闪着精光的眼睛也瞬间暗了下去,和虞煜行礼之后,就转过头不再看两兄弟一眼。
太子妃的弟子他可惹不起,先不要说殿下虎视眈眈的看着,就算他没有正面接触过姜泠,但在锦州渡上也见过她单手将溺水的太子从水中扛上来的场景,更不要说这还是个传闻中出必夺州的狠人,他自负读的史书不少,可很少能看到这种战绩的人存在,惹不起就只能躲着了。
他的突然回避让本就有些摸头不着脑的兄弟俩更疑惑了,不过他们只是容易冲动讲义气,可不是真的傻,自然听出虞煜话语中的回护之意,又想到各位大人在提到这位巫大人药汁时的奇怪表情,见话题的中心不再落点裴安翊之后,就默默的住了嘴,完美充当了一个被保护的角色。
冲动义气会坏事,自从他们从吕铎语焉不详的话语中得知因为他们的义气之举可能让裴安翊和他们所有人都要多担两年粪水之后,这一路上来,他们都在心中做了深刻的自我检讨,决定以后冲动要有策略,不能再闷着头凭一腔热血了。
巫蕤的识时务只是基操,倒是两兄弟的突然安静让虞煜和裴安翊都有些惊讶的看了他们一眼,根据他们浅薄的了解,这两人不是该热血沸腾的说我可以的吗?
只是一看两人刻做乖巧的姿态,虞煜明白了,这是找回冲动之前的心态了,他就奇怪经过姜泠教导的人,怎么会如此冲动不计后果。
看来是老师走时没有留下作业,他们独自当家之后放飞自我。
这怎么可以,想他和原主这个年纪的时候,都是课业最繁忙一刻都不敢放松之时,就连现在,他都时不时的还接到傅泓寄来的作业,温家兄弟年纪轻轻,又有一副将来必有作为的模样,怎么让人他们在无人教导约束的海洋中肆意畅游呢。
瞬间虞煜就下了决定,等回到府中,一定要快马加鞭让人给姜泠送上一封急报,让她抽空寄一点家庭作业过来教导一下两位弟子,不能让王朝未来的栋梁在还是小树苗的时候就歪了,他不介意随时帮忙督促的。
绝对不是为了想要转移自己一时凑不齐随州主要官吏而用来转移姜泠视觉的举动。
好吧,是有那么一点点在其中,毕竟三个人挨骂,怎么也比他自己一个人挨骂要强。
现在领地是多了,可要人他真的没有啊!
一想到人才就痛苦的虞煜,看着眼前这几位从锦州和百濮千里迢迢赶回来的人,突然眼前一亮。
这都是创业初期的人才,每个都能顶三个用的,实在不行就每州派一个先撑起州府的基本运转,其余再徐徐图之。
就连出差的卫衍,他都瞬间想到了去处。
“殿下?”
预想越觉得此事可行的虞煜忍不住笑了起来,耀眼的笑容让原本阔别两年看着他感慨万千的百濮三人组忍不住抖了抖,就连卫衍感觉后背凉凉的,除了翁佑麟,每个人都想起当初刚到古渡郡太子给他们封轶之时的场景。
但翁佑麟作为群臣中被虞煜坑得最多的人,这点基本的警惕性他还是有的。
不会吧?
虽然都觉察到了虞煜有可能又要坑他们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他们背井离乡两年多,怎么也得休整休整,先熟悉一下当前的形势再安排新的事务。
殿下一向宽和,应该不会做出把臣子当骡子这种没人性的事情的。
只是不等他们细思,虞煜就带着他们进城设宴了,明明是他们在城门口等待他凯旋归来,现在反而被他办成了给他们的接风宴,虽然也派人去给一同班师回来的士卒们准备大宴犒劳,却也让从百濮回来的三人心里暖暖的。
被主君惦记的感觉真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