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小声一点,都不要命了吗?和谁打,当然是和太子打呀。”
好在众人也意识到了这个事情的非同小可,短暂的惊呼之后赶忙压低了声音。
“和太子打?府衙里的那些个大人前几天不是才去参加了太子举办的春宴吗?怎么才喝完酒一回来就要打战,金娘子,你这是从哪听来的消息?”
“我家男人前几天走了大运,寻摸到了一个大户人家做力气活的短工,就是盛家。”
金娘子说着,还朝着盛家宅院所在的方向努了努嘴,引起一片羡慕之声后才接着说道,“大户人家的粮食多得让人想象不到,我男人帮着搬了好几天都还没有搬完,这消息是他在搬粮时从别人口中听到的,我是看在大家乡里乡亲的份上才告诉你们的,可不敢到处去外面传扬。”
“这盛家来的消息准不准啊,府君和太子有什么好打的,大家不都是一边的吗?”
有人还是不理解,小声的嘀咕道。
“盛家和府君家是姻亲,府君的冢妇就是盛家的姑娘,你说消息准不准。”然而很快就有人出言回答了他。
“难怪我前几天看到州牧府的车驾往盛家去了,应该就是盛娘子回娘家报信去了。”
“难怪盛家有那么多的奴仆,还会从外面募力气活的短工,想必就是这个消息来得太过突然了。”
听到有人出言附和自己,那人又接着说道,边说还边用手在自己脖子处比划了一下。
“正是,而且你们前段时间没有听说吗,中原的老皇帝被人杀了。”
“啊?怎么会有人这么大胆,居然敢杀了皇帝,皇帝可是老天爷的儿子,杀他不怕遭天谴吗?”
还真有人没有听说过这个消息,乍一闻有人杀了皇帝,吓得手里浣洗的衣物都差点拿不住。
“遭什么天谴,那都是用来糊弄你我这种寻常百姓的,杀了皇帝的人不仅没有遭天谴,他还当了新皇帝呢,就连太子也是因为流亡才回到我们锦州来的。”
“那现在中原当皇帝的人是谁啊?”
“听说是一个顶大的官。”
“啊!那府君岂不是也有了要当皇帝的心思。”
听完解释后有人小声低呼了一句,在他眼里锦州州牧也是一个顶大的官,没道理只看着中原大官当皇帝,吓得出言解释那人连连摆手,“这可不能昏说。”
众人也被这样惊世骇俗的猜想震惊了,过了好半晌,才有人问了一句,“府君要是真的和太子打起来了,我们可怎么办?”
没有人回答她这个问题,但是身处河边的人都纷纷起身,也不管衣服是否浣洗干净,端起木盆就往家赶。
他们得回去看看家中的余粮够不够,还要去附近的山中搜寻一下有没有可以用来躲避的好地方,不然战事一起,跑都没有地方跑。
扶风郡府衙之中,苟良兴正清点着从各郡县调拨而来的人马数量,仔细看了两遍之后,都没有发现南安郡调拨的踪影,气得把手中的竹简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发出的声响吓了其他正在处理事务的官吏们一大跳。
“怎么了?”听到动静的翁太安出言问道。
“邵定言这个白眼狼,竟敢无视我发出的征调令,不派一兵一卒前来襄助。”
“会不会还在半道上没有送来?”翁太安想了想,反问道。
虽然对邵定言没来扶风郡而是直接回了南安郡这一事情颇有微词,但翁太安还是看出来了其并没有要背离己方的心思。
“其余郡县兵马名册早已送至,人马都走到了半道上,怎么可能就他赶不上,府君,你是被他老实人的面孔欺骗太久了,才不相信他真的会做出这种背信忘主的举动。”
苟良兴冷笑了一声,看着翁太安还在思忖,又继续说道,“你难道忘记了那一日他和我说的那些言语了,他反骨已生,自然不会再听我们调遣了,依我看,还不如趁着太子军队未至之前,调出部分人马先解决了他,把南安郡的兵权拿回我们手中,若不然到我们与太子对战之时,他从背后偷袭协助太子夹击就不好了。”
“就按你说的办吧。”听完苟良兴的分析,翁太安叹息了一声,同意了他的提议,“但他到底世家出身,与你我同僚一场,给他留具全尸。”
“遵府君令。”
苟良兴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也不在乎翁太安假惺惺的话语,领命之后就派出传令兵带上他的手令,火速传令浮翠郡都尉司翔,让他集结手下人马拿下南安郡后再行前往扶风郡,不得耽搁与太子的对战。
浮翠郡与南安郡相距不远,繁华程度却不是坐落在龙眠山脉之下的南安郡可以比拟的,军中人马的数量自然也是远超南安郡的,所以苟良兴一点都不担心司翔会完不成自己的命令。
经过几天的战前准备,休养了半年多的玄甲军再一次整装待发,在虞煜的亲自带领下,集结到了广通郡前的荒野之上安营扎寨,待到黎明破晓,大军就要向着扶风郡而去了。
夜色如墨,整个营地寂静无声,除了士卒们来回巡逻的脚步声和篝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响,再不闻任何的动静,高厚的广通城墙也静静地矗立在营地的背后,城墙之上旌旗招展,哨兵们站在高高的t望台上,警惕的扫视着四周。
远处突然传来的急促马蹄声,打破了也得暗夜的寂静,伴随着马蹄声的出现,城楼上用于示警的战鼓也随之擂响,金属撞击的声中,有士卒拿着弓弩的身影在城墙上快速移动。
听到城楼擂响了战鼓,营地上巡逻的士卒也准备敲响营中的战鼓,只是被听闻动静赶来的姜泽制止了。
“不必如临大敌,对方来的人马并不多。”
通过逐渐靠近的马蹄声,他已经辨别出那只是一骑单骑,正从扶风郡的方向急速向着他们靠近,并不值得大动干戈,就算其身后掩藏着其他队伍,但在距离如此接近的情况下都未闻得马蹄音和脚步声,人数必然不会太多,以他们城楼上的弓箭手和营地中的巡逻兵,已足以将其拿下。
姜泽的话语如同定海神针,让原本因变故突生而有些紧张的巡逻士卒们迅速平静,按照平日里训练的方式在营地门口完成列阵,紧握住手中的兵刃看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马蹄声越来越近,姜泽也越发肯定对方只有一人一骑,这让他难免疑惑了起来。
扶风郡那边是在玩什么花样,之前探子回报情报之时明明说了他们还在编整从各郡县汇集而来的人马,尚未有出征的打算,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冲出一骑朝着他们的营地而来?
终于,来人的身影冲出了前方密林的掩护,出现在了姜泽举目可见的黄尘官道上,一直被乌云所笼罩的月亮也在此时重现天空,月华之下一骑孤影显得格外醒目。
其座下的黑色骏马奋蹄前行,踏碎满地尘埃,哪怕隔着数百米的距离,姜泽也闻到来人身上的血腥味,那是战场的余味。
此人到底是谁?竟敢一人一骑独闯己方的中军大营。
姜泽目光如炬的注视着那道渐行渐近的身影,举起手中的长枪指示弓箭手准备迎敌,接到指示的弓箭手们立刻将手中的弓弦绷紧,闪着寒芒的箭尖齐刷刷的指向了那人的身体,只待一声令下,随时都可以将他射成刺猬。
这么近的距离,没有人能够从精铁制造而成的箭尖之下逃脱。
似乎是觉察到了弓箭手们的举动,一直狂奔而来的人突然勒紧缰绳,战马嘶鸣中高高扬起了前蹄,就这样停在了和姜泽军阵相隔百米外的官道上,也让在场的将士们彻底看清了他的模样。
凌得明!
哪怕只在春宴上见过一面,姜泽还是在一瞬间认出了他,只是他此刻的状态看起来并不怎么好,甲胄之上满是划痕和血迹,头发披散满面覆血,头盔已不知所踪,俨然一副刚刚逃离厮杀的样子。
这,怎么回事?!
他们和扶风郡的战事未起,凌得明是从哪里搞得这一身狼狈而来,总不会是扶风郡内部起了内讧了吧?
想到这,姜泽心中泛起几丝波澜,用力握了握手中的枪柄。
第73章 百濮入侵
“我要见太子!”
就在姜泽紧盯着凌得明准备看他下一步有何动作之时,却见他突然高喊了一句,紧接着就从马背滑落,落地之后再无动静,而他座下的马匹在他滑落之后,也像是终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一样,整匹马朝着另一个方向倒下,翕动的鼻翼“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姜泽不忍心看着这样一匹骏马白白损失在了自己的跟前,在确定安全之后,亲自上前查看,却见骏马的口中吐着白沫,力竭而亡了。
再回首看了一眼同样倒地不醒的凌得明,想起他昏迷前喊出的那句话,好看的眉毛忍不住紧蹙了起来。
“姜泽,把他带进来吧。”
就在他迟疑要不要将他带回营地之时,身后突然传来虞煜的声音。
“殿下,您怎么出来了?”
一回头,就看到虞煜正站在营地的门口看着自己,身后还跟着计枢。
“听到动静,出来看看。”
虽然夜色已深,但虞煜并没有入睡,大战在即,他的心情也有些紧张,在翻看了几卷烂熟于心的兵法之后,就披上外袍准备出门走走,没想到正好听到了城墙预警的鼓声。
一种自己估算错误,扶风郡率先攻击的不祥质感充斥胸中,不及披上外袍,拿起放在一旁的长剑就向外而去,只是走了两步,发现营中本该随着城墙预警而擂响的战鼓并没有声音传来,又忍不住放慢了脚步。
今夜营地上是由姜泽亲自带兵镇守,以他的谨慎,不会出现大军来犯却不擂鼓集结的情况,那么此刻很有可能就是来犯者并不值得这么的兴师动众,果然,在短暂的列队集结声过后,外面又恢复了如初的平静,只是“哒哒”靠近的马蹄声,让身处中心大帐的虞煜都听到了。
只有一人?
虞煜也疑惑了,难怪姜泽会不吩咐擂响战鼓,确实不太值当,想了想,他还是提着剑走了出去。
他要看看是什么人胆子这般大,竟然敢只身独闯他的万军之营。
只是脚步刚刚迈出营帐,就差点被一声响彻云霄的高呼闪了腰,还是从另一侧营帐里走出的计枢及时扶了他一把。
“殿下,担心。”
“你怎么还没睡?”虞煜有些奇怪。
“臣听到声响出来看一看。”计枢对他的疑惑答非所问,只是从他脸上的神色,虞煜有些明白他此刻心中的感受。
近乡情怯。
虞煜想想很有可能,先后在那里遭遇截杀又痛失官位,最后更是由官入匪,怎么看都是执念所存的地方,所以受复杂思绪侵扰难以入睡也是可以理解的。
“殿下,我们快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我方才好像听到来犯者有求见您的意思。”
“……”
虞煜无语的看了计枢一眼,虽然自己是把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了,但这话题转换得也太生硬了吧。
于是就出现了姜泽一回头就看到虞煜的那一幕。
“殿下,战场之上危机四伏,您这种只想看热闹的心思可不好。”
姜泽看着虞煜不但未着甲胄,甚至连护卫的甲士都没带上一个,只带着一个在自己眼里和文弱书生没有什么区别的计枢就大大咧咧的往危险地来,难免抱怨了一句。
“什么叫我只想看看热闹呀,再说了我可是此战的先锋,听到动静出来查看有什么不对。”
听出了姜泽言下之意的虞煜白了他一眼,手下的动作也不迟疑,一把将姜泽扒拉开就到了凌得明的身前,看清了他的面容后愣了一下。
“凌得明?他怎么这个样子,难道扶风郡内讧了?”
姜泽听到虞煜得意洋洋的炫耀着先锋之位,难免又在心中碎碎念了几句,哪有主君不好好坐镇后方和将士抢先锋的位置的,冷不丁听到虞煜说出了自己此前的猜测,条件反射的回了一句。
“那不是,此前潜伏在扶风的探子汇报情报时没有提及过,扶风目前的情况依旧处于平稳的战前安排阶段。”
“这都安排多少天了还没好,还是我们迅速,只用了一天就完成了古渡到广通的行军扎营。”虞煜嫌弃的撇了撇嘴。
“殿下,对方有十多万的军队,我们只有不到两万,比他们快不是正常的吗?”
而且对方也不算慢呀,是十万大军所需的正常整合速度,姜泽看着虞煜的嫌弃神态,有些无奈,不知道他们殿下在快要以一敌六的情况下哪来的自信嫌弃对方,虽然他自己也觉得扶风郡的战力属实有些垃圾。
丝毫没察觉到自己其实和虞煜是一样心理的姜泽还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正确,忍不住点点头给了自己一个肯定。
“你点什么头,觉得我们两万打不过他们十多万吗?”
“殿下,好端端的您怎么能骂人呢。”
“我是殿下骂你怎么了,何况我根本没有骂你。”
“你骂了,大战来临搞主将心态,我要和太傅告状。”
“那是我太傅不是你太傅。”
“殿下,姜都尉,我们还是先把此人送至巫大人处看看,不然死了就没有地方探问扶风郡中的消息了。”
两人当着一众士卒就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和孩童斗嘴一般,偏偏中间还夹杂着一个战袍破碎满脸鲜血的凌得明,让计枢看得额头直跳,调停了几番还是调停不住后,计枢只能使出绝招了。
“再说下去,太傅该穿好甲胄出来了。”
斗嘴的声音戛然而止,足见傅泓名号的威力还是超群的。
“太傅年纪大,早睡了。”
“就是。”
虞煜和姜泽分别瞥了计枢一眼,对他大晚上搬出傅泓来吓人进行了全方位的眼神鄙视,但到底没有继续吵闹下去,虞煜让士卒快些将躺在地上看起了快不行了的凌得明搬去巫蕤的营帐,让他看看还有没有救。
为了此次出征,虞煜不惜暂缓了医学院的开学事宜,将巫蕤、乌金及部分经两人指导后有资格担任学院老师的乌家族人带上,暂时充当了军医这个角色。
也算凌得明运气好,毕竟像他这样会出手拯救敌将性命的好人,这个时代可不多。
看着士卒们搬动凌得明到担架之上,虞煜也才知道为什么凌得明看着没有丝毫外伤的痕迹,却是这样半死不活的样子,在他后背之上,有一道极深的伤口,从肩膀到腰窝,斜跨了大半个后背,一看就是被人从身后猛力砍伤的,狰狞的伤口让在场的人都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
抬着担架的士卒怕他就这样死去耽误了殿下想要问询的事情,一溜小跑的抬着人向巫蕤的营帐而去。
“这马怎么了?”
看着倒地不起的骏马,虞煜用脚试探性的推了推。
“死了?”
看到虞煜投来疑问眼神,姜泽叹着气点了点头,多好的马啊,虽然他们现在有了马蹄铁的加持,很好的延缓了马匹的损耗,但是身处偏远的锦州之地,又没有可以放牧养马的地方,长此以往,军队的用马还是一个很严峻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