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可怜,让人把它埋了吧。”虞煜也很心疼这样一匹好马,但死都死了就没有办法挽救了。
“殿下,您说什么呢,这可是天降的军粮,正好可以在大军出征前让将士们沾点油荤,怎么可以埋了?”
听到虞煜的吩咐,正准备让人将死马拖去伙房的计枢愣了一下,姜泽则是直接出声反问。
“……那就送到伙房吧,记得给凌得明多留一碗,吃点肉说不定就能挺过来。”
看到姜泽无法理解的目光,虞煜才惊觉自己又受到了现代思维的影响,这个时代因受生产力的限制,肉食获取的难度系数较高,一整匹马的肉的可不是小数目,若将它煮在豆饭中更是能让全军的士卒都尝到荤腥的滋味。
“遵命。”
看到虞煜改变了安排,计枢才继续喊来士卒将马运了下去,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珠。
这么大一堆肉,差点就要浪费了,他们殿下还真是总有些莫名其妙的善心。
但也能从中意会一些事情,对马尚怀仁义,对人就更不会苛待
“休息吧,明天大军还要开拔呢。”
看着士卒们收拾好残局,虞煜感觉自己一直睡不着的身体开始有些困顿了,和仍需守夜的姜泽及同样失眠的计枢打了声招呼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帐中休息。
一夜无梦,直至天明。
晨雾弥漫中,一夜好眠的虞煜用罢早膳之后,就穿好甲胄缓步走出了自己的营帐,一到户外,就闻到了空气中浮动的肉香味,想起自己刚刚喝下的那碗肉粥,想来昨夜那匹可怜的马儿已经全部下锅了。
他虽有些不忍心,但看着士卒们因分到肉粥而开心的脸庞,意外觉得也还不错,果然物尽其用才是最好的选择。
虞煜决定,等到了扶风郡外安营扎寨时,再宰杀一些鸡鸭犒劳将士,争取毕其功于一役。
他没有那么富裕的开局,暂时做不到让将士们“烹羊宰牛且为乐”①,在荤食上只能先用鸡鸭抵上,前些日子试验成功的家禽养殖技术让他囤了不少鸡鸭,只是与此次出征的时间间隔太短,来不及将将这些活禽加工成容易携带的肉干,所以在军粮的运送中只能多辛苦一下晏俭尘了。
想起押运粮草的晏俭臣看着满地鸡毛的崩溃神情,虞煜觉得因自己太贫穷而对不起他的同时,又有些想笑了。
眼看大军开拔在即,虞煜突然想起昨夜突至的凌得明,赶紧打住自己发散的思维,朝着巫蕤用作临时医疗场所的营帐而去,他很想知道,扶风郡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或许对未来的战局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
路上还遇到了刚刚和乐镇换岗准备回营的姜泽,听说他要去寻凌得明,当即就打消了准备回营小憩一下的心思,跟着虞煜一同前往巫蕤所在的营帐。
只是来到营帐之前,再次上演的熟悉场景让两人不由得对视了一眼,昨夜还半死不活的凌得明显然已经清醒了过来,正在巫蕤和乌金的合力阻挡下挣扎着想要夺门而出,却被分站在两侧的二人按了回去,恢复速度让昨夜亲眼看到过他伤口的虞煜都忍不住想要感慨一句,大哥好身体呀!
三人乱做一团,再加上周围士卒的围挡,一时竟没发现虞煜和姜泽的到来。
“给我老实躺着,你知道缝合你背后的伤口花了我多少精力吗?敢崩开一条线,直接给你无麻药再扎十针!”
“还有我的乌金,要不是太子下令全力救治我都不稀得给你用!”
“我有急事要找太子禀告,还请两位放我前去求见。”
夹在两人中间的凌得明面如金纸,却因重伤无法使上力气挣脱桎梏,不得已中,只能将自己此行的目的告知巫蕤和乌金二人,以期他们能让自己去面见太子。
“你要找太子你早说呀,你闷着头就往外冲谁知道你个敌将要干嘛。”
听到凌得明有事要找太子回禀,巫蕤和乌金对视了一眼,语气也较之前温和了一点,但双手依旧紧紧按在牵扯不到他背后伤口的地方。
“事态紧急,我昨夜昏迷已大大延误了战机,这位大人,麻烦您找个人帮我通传一声,让我见一见太子,我真的是有十万火急的大事等着禀告。”听到巫蕤这样说,凌得明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身份特殊。
“你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要找孤?”
在包围外看完热闹的虞煜听到凌得明有要事找自己的时候,也不再刻意隐藏身形,直接穿过士卒们的包围圈来到他的身前。
“殿下!”
“你先起来说话!”
虞煜也没想到,凌得明在见到自己的第一刻居然就五体投地的跪下了,吓了自己一跳的同时,还气得一旁的巫蕤和乌金直瞪眼,殷红的血迹也开始在他手背缠绕的细布之上蔓延,很明显是动作过大而产生的伤口崩裂,担心他又会因伤势加重而昏迷,从而导致无法回答自己的问题,虞煜急忙让他起来说话。
然而他话音刚落,匍匐在地的凌得明突然放声痛哭了起来,声音凄凉而无助,一时间让在场的众人面面相觑,每个人产生了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毕竟看着一个老爷们哭成这样,还是挺尴尬的。
但他们也无法想象,扶风郡那边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才让这样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哭成这样。
虞煜的嘴巴开合了几次,都没能从他的哭声中找到一个合适的切入点来询问缘由,最后还是一旁的姜泽看不下去了,直接喝问了一声,才算止住了凌得明的哭声。
“你有事就说事,难不成你口中的十万火急就是让太子殿下来听你哭嚎的?”
“南安郡没了。”
凌得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不妥,但连日来积攒的失望和煎熬实在太多,才让他一见到太子就不可避免的情绪崩溃。
“你说什么没了?”
看着眼前这张涕泪横流的脸,虞煜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什么叫南安郡没了,让他一时理解无能。
“殿下,几日前百濮国的军队已在他们女君的带领下越过龙眠山脉北上,现已夺取了南安全郡之地……”
“百濮北上了?!”
乍闻白濮北上还占据了一郡之地的消息,虞煜心神巨震,虽然知道百濮迟早会入侵锦州,但没想到他们竟然将北上的时间提前了这么多,这真的很出乎他的意料,忍不住看了身旁的姜泽一眼,却发现他的神色同样凝重,凝重得甚至都没有觉察到自己的目光。
巫蕤和乌金听闻这个消息后也忍不住对视一眼,难怪凌得明伤势如此严重都还要挣扎着来找太子,确实是一个十万火急的事情。
虞煜将众人的神色都收入眼底的同时,自己也在默默分析百濮此时入侵的意图,他们选择在这样一个微妙的时间段北上,其中固然有此前从中原南飞而来的大雁功劳,但也不难看出他们这一次所图甚大,不然就算要挥师北上,也不急在此刻。
暖春初至,龙眠山上的积雪也刚刚开始融化,大批人马如果在此时穿山而过,无论再怎么小心谨慎都不可避免的声势浩大,都容易让因融化而产生松动的积雪发生崩塌,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百濮在收到鸿雁传书的那一刻起,就开始在为如今的入侵暗中布属了,他们很有可能早已分批安排人员进驻龙眠山,为此甚至在山中度过了难捱的寒冬,就是为了等到自己和翁太安等人开战的这一刻,趁机浑水摸鱼,以一吃二,不然以龙眠山脉无法逾越的天险威名,怎么可能说要越过就能随便越过的,其下不知隐藏着多少谋划和调度。
推断到这里,虞煜都忍不住赞叹了一句百濮女君超乎寻常的胆量和野心,真不愧是通过政变上位的人。
只是此时就开始对锦州发起攻击,他们会不会有些操之过急了?
“乌金,孤记得你曾经说过,这位新上任的女君不是很得民心?”
心中的疑虑让他将目光放到了曾亲身前往过百濮的乌金身上,他记得乌金说过,这位女君上位的时间并不长,因为发起血腥政变在百濮当地也不太得民心,怎么会在这个内忧未定的节骨眼上,贸然对外发动战争。
就算想要趁着大雍的灭亡分一杯羹,也完全不用急在此时,像他们书中选择的时间就很好,那个时候要是换做其他人镇守锦州说不定还真会给他们逐鹿中原的机会,可惜那个时候镇守在锦州的人是姜泽。
“的确如此,我离开百濮之时,正值他们的混乱之际,女君虽然手段狠狠辣,但初登位到底根基不稳,仍受到国中一部分人的制约,百姓们也是人心浮动,害怕坐在高位的女君是一个反复无常的弑杀之人,后来开始强征兵丁我就趁乱离开了,并不知道他们后续如何。”
“这不难猜测,自古强征民众为兵者,都不会有什么好名声。”
听完乌金所言,虞煜默默的帮他补全了后续发展的猜测,这样看来,百濮国这位女君应该正处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内忧之中,怎么还能生出趁着大雍破败来掺一脚的心思,完全不符合自己此前给她设定的谋定而后动的有远见人设,又或者自己一开始的猜测就是错的,这个女君本来就是一个追求险中求胜的人?
虞煜实在猜不透百濮女君选择此时入侵到底是怀着什么心思,但南安郡已经沦陷,只得暂时放下心中的疑惑,让凌得明起身进帐,将此事前因后果细细道来。
在凌得明的讲述之下,众人也才得知了扶风郡这短短几日竟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先是苟良兴征调各郡兵马入扶风准备对抗虞煜,跟着就是南安郡因发现山中异动暂缓派军被接到苟良兴手令的浮翠郡攻击,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后两军进入混战,百濮国的军队就在此时乘虚而入,拿下南安郡的同时还驱离了浮翠郡的人马。
凌得明本是受邵定言安排前往扶风郡求助的,原想着就算扶风郡因暂缓派军之事对他们怀有偏见,也不至于在听闻南安郡被百濮占据之后依旧毫无动作,没想到迎接他的却是一路的截杀,以及扶风郡中正策划着以南安郡为筹码同百濮国和谈的事宜,只要他们不在自己和太子的战役中捣乱,击溃太子之后,就将南安郡的领土划归给百濮。
也正是如此,才让凌得明放弃了前往扶风郡求援的打算,而是直奔着太子所在的古渡郡而来,他背后的伤口就是在抢出城门之时被前来围堵的人一刀劈中的。
“这群王八蛋!”
听他说完之后,众人也是义愤填膺,没想到翁太安等人都还没开始逐鹿天下,就先有了这种割地议和的心思,只是百濮女君会同意他们的议和请求吗?
对此,所有人都在心中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纷纷看向虞煜,准备听听他怎么说。
第74章 殿下,您准备拿什么去寸……
听到扶风郡派人前去寻找百濮女君割地议和,虞煜手中的拳头捏紧了又松开,最后只是看着凌得明说了一句,“扶风郡都不打算救援南安郡,孤为什么要去救援呢。”
听到虞煜竟然这样说,不止凌等人难以置信的抬头看向他,姜泽等人也是满脸的震惊。
“殿下!南安郡是大雍国土,岂能轻易让给域外之国。”
“我军现与扶风郡开战在即,对方的人马本就多出我们数倍,全力应战都还存有风险,更不要说北上而来的百濮国,他们的国土面积再小,也是比锦州要大的存在,军队的数量相较于此刻汇集在扶风郡中的只多不少,连翁太安都要找他们割地议和,我们拿什么去寸土不让。”
姜泽话音落下,虞煜也不急着正面回复,反而从旁将当前对战的形势分析了一遍,成功的让一直想要开口说话的凌得明闭上了嘴巴,因为虞煜话中所说到的情况,和他真正的了解的情况相差不远,以太子此时的兵力,确实很难在两者中的任何一方讨到好处,如果两者和谈成功再联手的话,怕是没有半点挣扎之力。
他来时只想到太子是南安郡唯一的救命稻草,却来得及推断这许多的东西,现在听太子一分析,自己这数百里的奔忙,到头来却终是一场空。
南安郡没救了……
凌得明感觉自己头上的天都塌了,而与他表现出的心如死灰不同的是刚刚还被虞煜反驳了的姜泽,此时他的眼中已完全不见了刚刚的不解之色,反而炯炯有神的看着虞煜。
“那殿下准备拿什么去寸土不让?”
“当然是他们完成和谈之前直接把扶风郡拿下呀。”
“臣觉得此计甚好!”
姜泽拍手附和道,他就说嘛,昨夜都还在嫌弃着扶风郡战力垃圾的虞煜,怎么今天早上又夸奖起他们来,果然是用来试探凌得明。
“要是殿下能把我挪到先锋位上,那么臣觉得此计比甚好又要多好出了几个倍,殿下您意义如何呢?”
“不如何,快点去做好你的主将工作,大军按原定计划准时开拔,但凡慢了一步,我就唯你是问。”
“遵殿下令。”
眼看自己又一次谋求先锋战将的位置失败,姜泽故作有气无力的领命,看见虞煜眉毛一挑正准备将手中的茶盏砸过来,火速告辞离去,大军开拔在即,身为主将的他自然要去盯着。
而巫蕤和乌金两人对虞煜这种两级反转的对话已经见怪不怪,也亏得姜都尉次次配合,所以在请示了虞煜之后,也带着自己手下的人开始收拾起营帐里的物品,他们此处特殊,需得自己亲手收拾才能放心。
一时之间,原本坐着的众人都接连去忙活自己手中的事情,唯留下了刚从失魂落魄转到一脸疑惑的凌得明和虞煜大眼瞪小眼。
“殿下不是说风险很大吗?怎么现在……”
凌得明先是看了看姜泽离去的帐门,又看了看正带着人员在营帐角落整理书籍药材的巫蕤和乌金,一时不知道要用什么语言来描述自己的问题,这反转未免也太大了。
“是风险很大呀,但孤又没说不能打。”
虞煜看了一眼凌得明,这种没经过他集议洗礼的外来战将就是有一种莫名的清澈,现在连乐镇这种老实人都不会被他的先抑后扬给骗住了。
“可是对方的人马不是远超我们吗?这怎么打得过。”
凌得明满脸担忧,他现在的心情很复杂,有一种既想太子出兵打,又怕太子打不过的纠结感,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已经将虞煜视为己方了。
“那把他们打下来,人马不就成我们的了吗?然后再带着从扶风郡的人马去打百濮,这不就简简单单了。”
“这么草率的吗?”凌得明自认也是熟读兵法之人,从未见过太子这般衔接得如此丝滑的战术安排,这是压根不考虑实际情况的吗?
“这哪里草率了。”
“殿下,行军打战不是儿戏,就算不考虑以少胜多的可行性,也要考虑一下己方对敌军俘虏的容纳性,敢问殿下手中有多少人马,又怎么容纳扶风郡中的十多万大军?”
“两万啊,孤觉得足够了。”
“两……两万……”
看着一本正经的太子,凌得明感觉自己的伤口又疼了,明明是伤在了后背之上,他却感觉自己的前胸处也有窒息感传来,两万对十万,以往不是没有以少胜多的先例,但对军队、装备和将领的要求很高,这些都给力的情况下,打是能打,但想在战争胜利后直接对方的军队化为己用是一件很难实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