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时夏分[校园]——牧渔歌【完结+番外】
时间:2024-12-20 14:39:02

  “不要,这地不冷。”
  他重新套上衣服,也跟着蹲在她旁边:“那边有空位出来了,不去坐吗?”
  “不去。”程若茵抓着牛奶瓶在地上画圈,闷声加了句:“不想和他们坐在一起。”
  “那就不去。”祝时越在她身旁屈膝坐下,修长的手指搭在膝盖上,一跳一跳。他如今沉稳了不少,但一些小习惯还保留着熟悉的少年气。程若茵画了好几个圈,手中的奶瓶不甚脱落,砸在地上抖三抖。她盘膝围着奶瓶,膝盖头正好能蹭到祝时越的大腿。她瑟缩几分,收了点腿,以前一定会笑着调笑她两句的祝时越什么话也没说,像是一尊安静的雕像。
  “你不是说你要在老师家里闭关吗?”程若茵虚虚抓着瓶盖,摸着瓶盖上的瓦楞,率先打破沉默。
  “今天请假了。”她没转头,但能感觉到祝时越的视线落在她的侧脸上,“之前在校门口,不小心听到你和你爸爸的对话,抱歉。”
  听到了怎么当时没问?早早就请假,不接他电话、不告诉他地址又怎么样?程若茵一秒钟闪过八百个念头,最后回了最平淡的一个:“没事。”
  两人又重新陷入沉默。旁边的电梯门里匆匆推进来下一个等待手术的病人,祝时越不得不收起他的长腿,和程若茵一样盘起腿,两个膝盖头挨着,硬邦邦的,但谁也没抽离。
  “手术开始多久了?”程若茵看着新来的家属失魂落魄跌坐在空位子上,听到问话低头看了看手机:“六个多小时了,应该要结束了。”
  “哦,医生说要用六个小时吗?”
  “......”程若茵回答不上来,她就连病人都没能见到。尽管她已经查阅过,心脏支架手术的成功率不算低,但躺在手术室里的是年近70岁的,她的......亲人。
  “如果你累了的话,我的肩膀可以借给你靠一靠。我们的约定还没到期呢。”
  “什么约定?”
  “十万块,足够续到上大学了。中间断了的这几天,我要求依次顺延。”
  “......”
  程若茵没想到他还能记到现在,想要讽刺他两句,转头对上今晚真正对视的第一眼。祝时越的眼睛底布满红血丝,漂亮的眼睛像是过季腐烂的桃花枝,形容狼狈得超越她的想象,对比之下,他更像是那个等着亲人从手术室里出来的人。程若茵都没反应过来,祝时越已经伸手替她擦去了眼泪。
  他吹了声口哨,却再也不像昔日那样轻佻活泼,他好像自己也感觉到口哨起了反效果,勉强笑了笑,张开手臂,停在程若茵的身体两侧,停在止于礼的位置,无形的墙化形隔断两人,而打开门的钥匙握在程若茵手里。
  不一样了。还是不一样了。
  程若茵攥紧膝盖,她望着祝时越的脸,恍惚间从他的眉眼初窥探出几分秦兰的影子。
  一位告诉她冲动和莽撞,告诉她喜欢和爱的长辈。
  祝时越手臂举得近乎僵硬,一颗心缓缓沉入谷底。他都已经想好体面的玩笑说辞,程若茵却突然窝进他的怀里。
  熟悉的气息和温度,程若茵抱着他的腰,脑海间浮现出两个字:瘦了。
  原本丰满的肌肉群好像缩了一半,她才发现祝时越的衣服比之前更宽松,整个人像是空荡荡的骨头架子,她气得在他腰上轻轻拧了一把:“你都不吃饭的吗?”
  头顶的呼吸屏息了一瞬,悬在身后的手掌覆盖上她的背,慢慢加深力道,将她按入怀里,越来越重,越来越近,直到两人之间再无缝隙。程若茵不得不仰起头,艰难地靠在他的肩膀上,一下一下拍他的腰,无奈道:“我还没哭呢,你哭什么?”
  祝时越滚落的泪珠像是一颗又一颗的小石子,打在她的肩头,她能听到他压抑的哽咽,她能感受到热烈的气息,和快要揉化她的温度。心里酸酸涨涨的,她想了想,侧头轻吻他的侧脸,撸撸他的头发:“小孩一样。”
  “嘶——”肩头传来疼痛,祝时越竟咬了她一口!程若茵还没发火,细细密密的吻扑在颈侧,祝时越温柔地啄吻,在细嫩的肌肤上留下暧昧的红痕。程若茵呜咽一声,用力推开他的脑袋:“这里是医院!你给我适可而止。”
  祝时越红着眼眶,看得程若茵心里又一软,差点又要溃败之时,身后手术室的门开了。
  “刘阿花的家属在吗?”
  程若茵一下子被拽进现实。她推开祝时越,转头向手术室跑去。
  她站在父亲和医生三步远的地方,耳中飘来如愿以偿的“手术很成功”,她膝盖一软,被身后赶来的祝时越架在怀里,借着他的力道站直,舒出一口气。
  “你这孩子,怎么带人来也不告诉我们。”程父的现任从座位上站起来,笑着伸出手,“你就是祝同学吧?我是程若茵的妈妈。”
  祝时越揽着程若茵的肩膀,另一只手揣进兜里,不做言语。
  女人讨了个没趣,骂骂咧咧收回了手。
  手术室的门向外推开,病床上的人双眼紧闭,刻薄的嘴唇发白,刚经历了一场生死磨难的人,比记忆里老了不止十岁。程若茵被祝时越拉到一旁,目送着奶奶的手术床推到走廊尽头,她拦下程父的脚步,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
  “我就只剩这点钱了,你看着用吧。”
  “这,这怎么好要你的。”程父嘴上这么说,手指却捏住信封一角。
  “拿着吧,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别再来找我了。”程若茵把信封塞到程父手里。
  程父拉开外套,收起信封,嘿嘿一笑:“要不要去医院外吃个饭。”
  “不用了。”程若茵背起书包,盯着程父沧桑的脸:“债还完了就老老实实过日子,别再赌了。”
  程若茵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程父扬起的嘴角渐渐拉平,他沉默地拉起外套拉链,低着头按下通往四楼的电梯。
  秋风比前几日更凉,月朗星疏的夜晚,程若茵裹紧身上的外套,双手插在兜里。
  祝时越踢着路边的小石子,轻咳一声开口:“你奶奶要是治疗费用上有困难,可以问我借。”
  程若茵站在街边嗤笑:“怎么又是钱的事,放心吧,到不了这步。那个人最爱面子,绝对不会背上对母亲见死不救的名声。”
  “那你为什么......”
  “他那份算是他的,我这份算是我的。”医院门口永远不缺出租车,她招手拦下一辆,打开车门钻进去,“她也算养了我十几年。”
  祝时越关上车门,不再多问。
  车子缓缓汇入夜色,程若茵靠在窗户上,看着大楼慢慢离她远去,心像是被剥离了一块。
  无论怎么样,她都没办法完全甩掉这层血脉,或许是因为良知,或许是因为那十几年为数不多的温馨时刻。人总是会在爱里寻找恨,在恨里搜寻爱,在拥有的时候害怕失去,在失去之后弥足惋惜。
  她转头,祝时越的脸掩藏在阴影里,双手抱胸,竟在闭目养神。
  程若茵从兜里掏出一张十块钱的纸币,撑起身体缓缓靠过去,拉开他的手指,把纸币塞进他的手心。
  她迎上祝时越不明所以的眼睛,抬手揽住他的脖子。
  “走之前,给我抱个十块钱的份。”
  【📢作者有话说】
  正式和好倒计时
第61章 逃课
  ◎跳下来,我会接住你的◎
  期中考试成绩出来的那天,程若茵经历了人生第一次因为成绩下滑被班主任请去喝茶。
  “若茵,来,坐。”何明薇挂着和蔼的微笑,指指身旁有靠背的木质椅子,“别紧张,我们就是随便聊聊。”
  怎么还有椅子?程若茵记得,高二时每次碰上祝时越挨批,何明薇都气得像机关枪,她那个时候还会借故磨蹭,欣赏祝时越双手插兜,松松垮垮的样子,在何明薇骂上头的时候插个岔,帮着灭灭她的火气。
  说不定,就是在那个时候露馅的?
  何明薇轻咳唤回程若茵的注意力,她放下红笔:“若茵啊,最近是不是压力有点大?还是心里有什么顾虑?可以跟老师说说吗?”
  程若茵摇头。奶奶醒了之后,程父给她发照片报了平安,这会应该已经快出院了。
  “若茵,不用不好意思。老师也从年轻时候过来的,能理解你。”
  程若茵歪歪头。
  “伤心是肯定的,但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就尽快调整状态。高三不等人,很多同学就是高三时候落下了,再也没追回来。”
  话都是对的,但怎么听着这么奇怪?
  何明薇体贴地递给她一包餐巾纸:“想哭就哭,没事的,老师也失恋过,有什么心里话可以跟老师说,今天我们把话聊开,憋在心里也很难受。”
  “......”再不抽餐巾纸就要被推到地上去了,程若茵很给面子地抽了一张,捏在手里,真诚反驳,“老师,我没考好是因为那天奶奶在做手术,我没集中注意力。”
  “哦,哦哦,”何明薇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是失恋了受到影响了呢。你奶奶现在怎么样?”
  “她刚做完手术。”
  “那就行,人没事就好。那这次就先这样吧,你调整好心态,继续努力。对了,回去后有抽时间补做卷子吗?我看你各科都有好几题空着的,还有老师反映不该出错的基础错误,应该是考场上走神了?”
  “做过,带着祝时越重新做过了,不过有几个点确实掌握的不牢。”
  “行,那就——不对,带着谁?”何明薇被茶水烫到嘴,龇牙咧嘴吐回杯子里,声音上扬了三个八度,“你说带着谁?”
  程若茵面色不改地重复:“祝时越。”
  “你,你不是跟他分手了吗?在校门口?又和好了?”
  何明薇的脸色由红转绿又转黑,比亚热带抽风气候的天更精彩多变,程若茵秉着严谨,沉吟思考后才回:“目前没有。”
  程若茵的重点是目前,但何明薇很不幸地错抓没有,她的脸色由黑又转青,盯了程若茵片刻,把成绩单塞给她,无力挥挥手:“没有就行,你回去吧。”
  程若茵选择没告诉何明薇她的状元苗子可能马上又要被同一头猪拱走,拍拍衣服接过成绩单。
  她这次只考了615分,跌到年级三十名开外,万年老二王睿终于捡到一个第一当当,她扫了一眼分数,不仅前几名的分数有所提高,班级中流跃然涌上几个新名字,方诺也超过了聂文斌,成功跃居倒数第二。
  大家都在前赴后继地拼搏,领头的浪花一停下,就立马被后浪卷翻。
  竞争的重石压在肩头,程若茵张贴上成绩单,手指在第一名的位置缓缓滑过。
  仅仅一通电话,就令她马失前蹄,她真的有能力笑到最后,抓住她梦想中的未来吗?
  如果最后,祝时越考上Q大,反倒是她失约,又该怎么办?
  时间悄悄溜走,挂在墙上的高考倒计时,首位数眼看快要变成1,程若茵打了个喷嚏,搓搓冻红的手,提笔继续解题。
  为了不在温暖的教室里打瞌睡,程若茵故意少穿一件衣服,靠寒冷和黑咖啡逼自己时时刻刻保持清醒,又靠姜茶和免疫力挣扎在感冒边缘,方诺和王睿劝过她几次都无果。她像是一台学习机器,从睁眼开始,到闭眼结束,一张卷子接着一张卷子,刷得要吐就出去吹两下冷风。渐渐的,刘艺馨和李亦菲都很少来打扰她了,她再度掌起孤舟的桨,独自在茫茫大海上前进,一刻也不敢停下。
  晚自习开始前,她匆匆扒完饭,端起餐盘,打算回到教室继续自习,却在食堂出口被林苏韵拦下。林苏韵从兜里掏出两根条状物,递到她面前。程若茵接过一看,居然是两根猫条。
  “你很久没去过了吧?猫都想你了。”
  程若茵捏着软软的猫条迟疑,这个学期就再也没去过了,那只被祝时越抱在怀里喂的跛脚猫一定抢不过别的小猫,也不知道这么冷的天,它还好好活着吗?
  “去一次吧?今天晚自习是自习,晚一点回教室也没事。”林苏韵拉住程若茵的胳膊,取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围在她的脖子上,“就这一次,偶尔也要放松一会嘛!再说了,都快毕业了,这些小猫可是见一次少一次了。”
  十一月踩着冬天的头,气温不足以下一场浪漫的初雪,却足够冷到来不及添衣服的人瑟瑟发抖。见到倒猫粮的聂文斌和宋闻,程若茵扭头去找小跛脚。尽管心底里已经打算原谅祝时越,她和聂文斌宋闻两名恶劣从犯依然没什么话好说。她扒开草丛,从熟悉的地方找到熟悉的跛脚。它瘦了点,皮毛也有些暗淡,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和程若茵对视半晌,尾巴尖静静拖在地上。程若茵从口袋里掏出猫条,寒风迅速掠夺手上的温度,她撕了三次才撕开包装袋,蹲下来伸到跛脚面前。
  跛脚凑近闻闻,又偏过头闻闻程若茵的手,伸出红红的小舌头,一口一口舔舐。它吃得很快,没一会一根猫条就全进了它的肚子。程若茵偏头打了个喷嚏,从口袋里掏出另一根,跛脚围着她转了半圈,趴在她的脚边,打了个哈切。
  冷冷的表层皮毛裹着温热柔软的身躯,程若茵抚摸跛脚消瘦的背脊,盘腿坐下,把它抱近怀里。
  跛脚还是那个黏人的跛脚,一窝进人怀里就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低下脑袋躲进程若茵的臂弯里挡风。冷风席卷过的柏油路又冷又硬,程若茵打了个哆嗦,后悔今天没多穿一件再出来。
  她拆开另一根猫条喂到跛脚的嘴边,它这回舔得很慢,不知道是有了根垫胃的,还是知道吃完这根程若茵就会离开。舌头时不时扫过程若茵的指头,湿湿热热的,令程若茵想到昔日坐在这里抱着它的另一个人。
  春寒乍暖的天气,午后阳光底下,他席地而坐,手腕撑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撸猫,一抬眼就抓到偷看的她。
  彼时她为撞破他的秘密而心动,却不知他不加掩饰,等她闯进很久。
  程若茵捂着嘴又打了个喷嚏,有点想念他的外套。
  每次披到她身上的外套,都带着他的温度,像是清香的春日暖阳。
  猫条一点一点进了跛脚的肚子,程若茵撑着头,捏捏它的后脖颈。
  一颗小石子掉在跛脚尾巴旁,弹到跛脚的尾巴,惊得跛脚从她膝头跳下。
  程若茵依旧撑着下巴,朝猫粮碗的地方看去,那三个人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就留下个被席卷一空的碗,好像哪个乞丐掉落的遗失物。
  走了也不知道喊她一声。
  程若茵动动发麻的腿,又是一颗石子滚到她面前。
  这回直接砸在她的小腿上,像是被反弹的橡皮筋打了一击。她皱起眉头,循着方向抬头,拐角的墙旁边,高大的银杏树底下,聂文斌和宋闻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前头的林苏韵笑着朝她招手。
  几人正上方的墙头,祝时越跪在上面,抓着凸起的栏杆,冲她吹了声口哨,翻起手腕。
  小石子嗖——得一下,弹到她胸前的围巾上。
  这颗石子像是武侠电视剧里的点穴神器,解开冰封的程若茵。心跳率先反应过来,扑通扑通地加速,程若茵睁大眼睛,走到墙底下,通红的脸像是埋在雪地里的小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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