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刁警官的语气骤然变得威严,虞薇心头一跳,大脑愈发混乱。
她来不及思考,下意识回答:“我,我跟权律深在一起。”
刁警官:“那你肩膀上的伤呢?是怎么来的?”
虞薇:“是……是权律深咬出来的……”
刁警官:“伤口被处理过,是谁给你包扎的?”
虞薇:“医院……医院的医生……对,傍晚的时候,我去了医院……”
刁警官:“所以,当天,你果然去了宁城医院!”
一连串的快问快答,刁警官在虞薇不经意间,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这件事,白天在警局的时候,你为什么没说?”相比于语气温和的刁警官,小孙警官态度显得更加严肃。
“我以为,这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已……”
虞薇有些疲惫的抚住额,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
“那么,你在医院的时候,有没有见过罗艾米?”
“罗艾米?不!”虞薇痛苦的摇了摇头:“我去医院是为了找我的男朋友顾君亦……”
她的话戛然而止,而站在门边的顾君亦也瞬间转过头。
“男朋友?!”他似乎有些愤怒的想说些什么,又很快被身边的小警察制止,悻悻闭上嘴巴。
虞薇却从他这短短一瞬所表达出的情绪中感应到了什么,表情受伤,目光凄楚。
“你说顾君亦是你的男朋友?”刁警官不知为何,像是突然对这个问题起了兴趣。
虞薇又看了眼站在门边,神色不明的顾君亦,轻轻点了点头:“……是的。”
刁警官似乎有些惊讶,像是没想到虞薇会承认般,目光闪烁了几下。
他与身后的季骁季队长交换了个眼色,然后才转过头继续问道:“那你可以跟我们说说,你和顾君亦是怎么认识的吗?”
虞薇不知道这与这桩案件有什么关系,但在这高压的审问下,还是缓缓张口,将自己与顾君亦这么多年来,从相识,相知,相恋,的过程,简单说了一遍。
随着她的讲述,屋子里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变得很奇怪。
刁警官脸色变了又变,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般,恍然大悟,眼神却越来越犀利。
虞薇也感受到了气氛的怪异,心口就像是被一根线勒紧,心脏始终悬着。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发誓!没有一句假话!”
她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无比诚恳。
“你胡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而就在这紧张的气氛中,顾君亦终于再也忍不住,皱紧眉头,冷冷开口。
第四十章 结局
“你……你说什么?”
虞薇就像是被兜头破了一盆凉水, 不可置信的望向他,受伤的捂住胸口。
顾君亦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为什么要假装不认识自己?
这一瞬,虞薇想了很多。
可无论他有什么样的理由, 有什么样的苦衷, 似乎都无法解释,他看向自己时, 那冷漠的眼神。
——就好像, 他是真的完全不认识自己一般!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呢?
虞薇愣愣的看着顾君亦, 觉得自己的脊背一阵阵发寒, 真真切切的如坠冰窟,各种各样的想法在脑中乱飞。
不知为何,眼前的世界仿佛突然变得那么不真实。
整洁的病房,洁白的墙壁, 各式各样的医疗器械,,还有站在屋子的那些人, 突然都变得陌生起来。
这个世界是纸做的!现在那层脆弱的白纸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浓重的黑雾从四面八方袭来, 将她包围!让她窒息!她快要无法呼吸了!
曾几何时, 虞薇曾经看过一个电影, 名叫《彗星来的那一夜》。
说我们的世界从不是唯一,而是由无数个平行空间交织而成。
这些空间彼此相似,而又各不相同。
往往只是一丁点的改变, 就会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仿佛多米诺骨牌般, 造成一系列连锁反应。
所以,其实这已经不是自己的世界了吗?
所以,眼前的顾君亦才会用这样陌生的眼神看着自己!
虞薇的情绪剧烈波动起来, 她大声的喘息着,抱着头,无比痛苦的呻|吟。
“放我出去!”
“我要回到自己的世界!”
“这不是我的世界!!”
她大声叫着,喊着,挣扎着想要从床上跳下去。
顾君亦被吓得连连后退,而刁警官和小孙警官不得不用力按住她的手臂,才让她勉强保持镇定。
混乱的光影,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成了一个又一个模糊的色块,时间的流逝突然变得很慢,刁警官的声音就像是从遥远的天边飘来。
他在自己耳边厉呵:“你叫什么名字?说,你叫什么名字!”
“虞……虞薇……”
泪珠顺着虞薇的眼角簌簌滑落,湿湿热热的触感,逐渐没入发丝,消失不见。
“再说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虞薇!”
季骁队长从身后上前,居高临下的望着他,粗狂的声音如洪钟一般炸响。
“如果你叫虞薇,那王春花是谁!”
“重新说!”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就像是一道惊雷,从她的天灵盖直劈而下,铺天盖地间将她的灵魂也击得粉碎。
她身体微微颤抖,双眼失去了焦距,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深深吸引,坠入了某个未知的深渊。
病床上的女孩终于停止了挣扎,却像是失去灵魂般仰面躺倒在床上。
刁警官和小孙警官有些担忧的望着她,一面观察她的表情,一面慢慢松开按着她肩膀的手。
季骁一步步走上前,他手里拿着一张纸。
纸张飘飘悠悠的从天而降,落到虞薇脸上——那是一张传单,
虞薇曾在天桥边见过的那张传单。
入目便是那张她曾经看过的,年代久远,有些模糊的女孩照片。
皮肤黝黑,长相普通,打扮很土气的女孩,满脸呆滞,有些麻木的死死盯着镜头外的人们。
下面,则是她上次还没来得及看到的,寻人启事的具体内容。
【寻人启事:寻找孙女王春花。
女,26岁。身高156,体重110斤。
三个月前,与家人失去联系。据悉,目前在一家传媒公司工作。
希望王春花本人,或是知其下落的朋友看到这条信息,请与我们联系。
联系电话:188XXXX8903
附:王春花,回来吧,你的奶奶还在家中等你!】
……
眼泪不知不觉流了出来,虞薇脑子像是要炸开,整个身体都开始发抖。
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都无法承受这样的冲击,心脏爆开,裂成了无数碎片,无形的血泪,顺着她内心的深渊泊泊流淌。
“不,不是这样的!不,不……”
虞薇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她无法接受,她甚至希望自己立马变成个傻子!
她躺倒在床上,崩溃的将头侧向一边,漆黑的手机屏幕映照出她现在的样子。
大而精致的眼,黑而浓密的睫毛,微微上翘小巧的琼鼻,还有形状优美饱满水润的唇。
可下一秒,这张美得如妖似魅的脸开始慢慢变化……
长出犄角,生出獠牙,扭曲,变形,好似地狱中爬出的魔鬼!
不!不——
她痛苦的抱着头,浑身痉挛,恨不得立马死掉!
可季骁残忍的声音却仍然不曾停止,就像是无法被打断的钟声,洪亮而平稳的回荡在她耳边!
“我们去问过权律深了,他说他并没有和你在一起,一整个下午都在公司审核最新的设计项目。”
“至于你口中总是在跟踪你的红裙女子——”
“我们查过前一天的监控,并不是她在跟踪你,而是你一直在跟踪她!”
“没错,你口中那个所谓的红裙女子就是罗艾米,而你从前一天就一直在鬼鬼祟祟跟踪她,从天桥到商业街的服装店,你到底想做什么?”
“说!你将罗艾米藏到了哪里?”
“她现在到底是死是活?!”
季骁骤然严厉起来,加大声音厉呵道。
“不,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虞薇抱着头,痛苦的哭泣着,哀嚎着,求饶着,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
她的脑子好乱,不停闪过各式各样的片段……
阴森恐怖的小路,摇摇欲坠的土屋,满脸皱纹的老人……
忽然,这一切都变了!
优渥的家世,体面恩爱的父母,温柔体贴的男友,男人们炙热疯狂的爱意,还有越来越美的容貌……
最后,所有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红色,满眼满眼的红,是那样刺眼,腥臭的血腥味,无处不在,无处可逃!
“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女朋友!”
“我压根不认识你!”
“王春花,是你杀了虞薇!是你杀了我的女朋友!”
一片混乱中,顾君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那样温润动听的声线,却在说着这样残忍的话语。
“不!不是的!”
“求你,不要说了——”
虞薇捂着耳朵尖叫,却依旧无法抵挡这可怕的话语。
眼前飞快闪现过一幕幕画面。
好赌嗜酒家暴的父亲,被打得遍体鳞伤哀哀哭泣的母亲,破旧的土屋,一贫如洗的房间……
那是她的童年!
好痛苦啊,真的好痛苦!
无休无止的吵闹,父亲愤怒的吼叫,母亲的哀嚎求饶,拳头击打在皮肉上的声音!
所有的一切,终于在那一天戛然而止。
因为,那一次,父亲终于失手打死了母亲。
那一年,她六岁。
六岁的孩子啊,因为常年缺少营养,长得瘦弱又枯黄,个头矮小,看起来就跟寻常人家三四岁的小孩一样。
父亲以为她什么也不懂,可其实,她什么都知道。
她看着母亲死不瞑目的脸,浑身上下遍布青紫。
因为常年被家暴,母亲身上的伤总是好不完全,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层层叠叠,如同这个黑暗世界刻印在她身上的烙印。
她看着父亲将母亲的尸体推入后山的粪坑,然后喝得酩酊大醉。
第二天,他就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去外面喝酒打牌,逢人就说母亲受不了家里的贫穷,抛夫弃子,跟外面的大老板跑了。
人们叹息着,摇着头咒骂母亲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说她拜金虚荣,竟然连孩子都不要了,真是心狠手辣。
只有她知道,母亲已经死了,尸体就孤零零的躺在后屋的粪池里。
她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一定很难受吧?
只可惜,六岁的她,什么都做不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又一天的过,没有了母亲,挨打的人变成了她。
那个名为父亲的男人,愈发暴躁易怒,每次赌钱输了,都将她视为发泄的靶子。
每天晚上,她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蜷缩在破旧的床角,总是在想,为什么是她呢?为什么她要承受这些苦楚?
村子里的老人说,人都有上辈子。
那么上辈子的她一定是个很糟糕的人吧?所以这辈子才会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才会遭遇这一切。
无尽的黑暗中,她不止一次想到过死。
但她还是顽强的活了下来。
有个成语叫做命如草芥,说得就是她吧。她的命卑贱的就如路边的野草一般,被践踏,被无视,却顽强。
她就这样暗无天日的,磕磕绊绊的长大。
终于,在十二岁那年,找到机会。
那是一个下着雨的夏夜。
男人再次在狐朋狗友家喝醉了酒,骂骂咧咧的喊她去送伞。
她送了伞,却并未离开,而是穿着雨衣安静的守在路口,看着男人摇摇晃晃,步履踉跄的顺着小路回家。
那一年,村子里下了场暴雨,雨水汇成山洪,冲毁了不少山路。
包括这条被山林环绕的小路。
路的一侧是陡峭的土沟,趁着男人走在上面的时候,她从背后猛地撞了上去。
12岁的小女孩啊,身形瘦小得跟猴子一样。
可谁让那天雨后路滑,谁让他喝醉了酒呢?
漆黑的夜色掩盖了所有罪恶,她听着男人的惨叫,冷静的站在土丘上,对着他的脑袋补了块石头。
说她记仇也好,说她心思狠毒也罢,这么多年来,她从未忘记过母亲惨死的样子。
这一刻,她终于为母亲报仇了!
第二天,人们在土沟下发现了父亲的尸体,众人议论纷纷。
“哎呦,造孽啊,这上有老,下有小的,真是可怜呦!”
“这是喝醉酒,不小心摔下土沟,把脑袋磕在石头上了吧!”
“我早就说过,他再那么喝下去,早晚得出事!”
就像当年没人为母亲讨回公道一样,这次也没人为他讨回公道。
当晚与父亲喝酒的几个朋友,更是生怕惹上麻烦,一起张罗着,将他草草下葬。
呵,多么可笑啊……怎么不算报应呢?
她站在人群后冷冷笑着。
至此,她凄惨的童年,终于彻底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