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落在她腰间的左手忽地离开,转而轻覆住她的眼。
视线被遮,感官便跟着放大,方才没在意,此时才察觉两人几乎完全叠在一起,就连呼吸都会不小心在某一刻同频,紧贴的更紧。
绵密灼热的呼吸让她耳际烧烫,习惯的青草气息更是让她终于有了真实感。
长翘的睫毛颤了几下后,眼帘落下。
远处那些人好似追到了什么人,脚步渐渐远去。
“二少爷,咱们该往哪走。”
“城门下了钥,他带着你哪都去不了。”
不远处传来轻笑声,熟悉的嗓音带着陌生的冷意。
拐杖轻轻敲击在巷子发出不紧不慢的敲击声,和外头的乱象格格不入。
黑暗里逐渐走出来谢云笙清雅的身影,一身玄色的长袍停在两人面前时,他没看谢云霆,只将目光落在盛愿头上。
毫不掩饰的惊艳:“今日的装扮,很适合你。”
第116章 一问一答
目光随即往她头上探泄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怎么没带我送你的簪?”
“大少爷,奴婢……”
看到谢云笙盛愿第一反应是惊讶,没想他的关注点是这个,随后才想起她此时和谢云霆的姿势不妥。
难为情的想要挣脱开,却被谢云霆就这么扣着重新按回到怀里。
有意无意将她完全挡在身后。
“你不必解释。”
谢云霆开口便打断了她后头的话,从她的袖中摩挲出她的手,毫无顾忌的扣住一起手牵着手走到谢云笙面前。
“是我准备带她离开,求大哥成全。”
没有解释,更没有躲闪,只是陈述。
一口气忽然就这么吊在心口上,盛愿想去看大少爷的表情又没有勇气,这么一会的功夫手心潮湿黏腻,却无法从谢云霆的手中抽出手掌。
谢云笙目光微微凝结,只凝视着盛愿:“你想好了?”
这目光看不出喜怒,和平时一样,但不知道是不是夜色昏暗,这里无光,眼前人的眼瞳深不见底。
后背僵直,盛愿喉咙咽了咽,莫名带着心虚的紧张:“您答应过奴婢,放奴婢走的。”
虽然那时候她没想过和谢云霆一起离开。
“可我也让人知会你在巷子相见,你这是打算不辞而别?盛愿,平日我从没这样教过你规矩。”
“那人,是您派来的?不是二少爷的人?”
盛愿被他的质问吓的心头一震,瞪大了眼睛,转头看向谢云霆,他也听出了异样,黑着脸沉默等着谢云笙的后话。
谢云笙嘴角一挑,偏偏又笑的温和,好似刚才不过是玩笑,故作的严厉:“幽州事繁杂,算了算时间回京时你刚好路过这条巷子,现在看来虽然出了意外,但我算的大差不差,果然等在这就能见到你。盛愿,你要走,也该和我好好辞行才是。”
“大哥,有什么……”
“二少爷,大少爷说的没错,这事是奴婢失礼了。”
盛愿打断谢云霆的话,乖巧的从他霆身后走出来,福了福身子,恭恭敬敬辞了行:“奴婢多谢大少爷往日的照顾,奴婢知道欠您的一辈子都还不上,对不住您,定会日日夜夜祈祷大少爷日日安康。”
她说的真诚,腰肢弯了又弯,抬头不仅从头红到了脖子,就连眼眶里都转着水汽,随时都会落下泪来。
谢云笙并不意外的受了她的礼,谢云霆也没拦着,抿紧了唇目光始终沉沉的,只是在她起身时,上前将人扶在怀里。
“你这要离开,可有和鸿鸢姑娘说过?”
他语调缓缓,盛愿越发摸不着他的意图。
但还是摇了摇头。
她没再找机会出门,也是为了避免人多眼杂,万一漏了风得不偿失。
更何况也不用让鸿鸢替她提心吊胆,不如找到了安定的地方再给鸿鸢写信。
“想好去哪了么?”
盛愿依旧摇了摇头,可心里却忍不住愈发异样,若是在府里,或是平日这样问答没什么,只是她如今是要逃走的婢女,谢云笙淡然的就像随意问她今日吃什么的闲聊,实在有些怪异。
尤其,不知道是不是她心思重,总觉得谢云霆一直被他有意冷着,就像根本看不见这么个人一样。
身后嘈杂声渐渐又大了,很明显外头迷了心的百姓又跑回来了,发现他们不过是时间问题。
若是拖久了,真的就走不了了。
第117章 她在这,那是谁
盛愿忍不住向前踏了一小步,但看到眼前谢云笙的身影怎么都迈不下第二步。
四周明明暗暗的烛光愈发印出四周影影绰绰的人影。
盛愿脸色愈发苍白,连身子都不受控制的颤抖,不住的四处张望。
“大少爷,奴婢该走了……”
谢云笙瞧得分明,轻笑一声唇瓣微动:“就算我此刻让开路,你也走不了,我方才说过了城门上了钥,忘了?”
他说的淡然,但却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可是……可是……”
盛愿欲哭无泪,腿都要软了。
此时若是被抓住,那些百姓又会如何呢。
谢云笙玉杖轻轻点在地上,话语一转,淡淡道:“我最后再问你一句,你当真想好,将我之前说的话置之不理?当真一点都不介怀?”
盛愿心里一疼,知道他说的意思。
若是她同谢云霆离开。
那就代表,她又成了另一个璎珞,成了谢云霆用来攻击他的武器。
她当真想这样做么?
盛愿心乱如麻。
不知不觉向前走了两步。
从谢云霆身边走出。
站在两人中间。
天色忽然阴沉,头顶的云层彷佛千斤重,随时都会猛地轰压下来。
烛火摇曳将她影子拉的修长,狂风卷席着她的裙摆,好似随时都会踏风而去的碎掉的羽鹤。
她不过是被卖身进府的无根小草。
什么时候有过能选择的机会。
谢云霆唇线紧抿,半眯着眸子看盛愿。
见她面色犹豫痛苦,一如那日在茅草屋里见过时那样,心里顿时有些异样。
这些日子府里果然发生了许多他不知晓的事。
盛愿吐出一口气,轻声道:“奴婢没想好,但奴婢真的想离开。”
谢云笙并无意外笑而不语,垂着头摆弄着玉杖上的新补的鎏金花纹,好似只是眸子似笑非笑从她的小腹意味深长的略过。
“好,不过我说了,游街完成了你就能走,如今还差最后一截没有完成,你就要偷偷跑了,这可不是你的风格。更何况,我只答应了你离开,旁的人可没答应。尤其是谢家的血脉,有谢家承担的规矩。”
盛愿秀气的眉头皱着,听着这话不管是游街还是谢家血脉的话题口一时没反应过来。
但心已然不受控制的一颤。
上官青说的话就在耳边。
谢云笙真的是在说谢云霆么。
还是说……
盛愿将手放在小腹上,心一狠微微张开唇:“奴婢……”
身后谢云霆上前握了握她的手,忽然冷笑一声:“原来大哥在这儿等着我呢,放心,只要能让小愿离开,我留下便是。至于游街,还有这个必要么?”
“女夷,女夷在那……”
不知是谁在巷子口喊了一声,数十道人影顿时涌到了后头的巷子。
“妈的,抓错人了,是个疯子。”
“滚开,真晦气。”
“这套衣服我见过,女夷像上就是这身,怎么被一个疯子穿着,扒下来。”
一墙之隔,这些人说些什么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布料撕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盛愿喉咙发紧。
疯了。
全都疯了。
这些人抓错了人都不放过无辜的人。
好似看到是她在这些人的手下被撕扯凌辱。
这些人认错了人,该是她。
绣花鞋在地上捻出一个印子,盛愿刚抬起头,立刻被谢云霆看出念头,牢牢将她拉在身旁。
“他们找错了人,不能这样的。”
“小愿,清醒一点。若真抓了人,怎么听不到那女子一点求救的声响。”
谢云霆咬紧牙,压着嗓音提醒。
盛愿忽然顿住。
是啊。
为什么听不到那姑娘一点声音。
还有那画像上一样的衣服又是哪来的。
画像是昨刚贴出去的。
谢云笙微微勾了勾唇。
忽然挪开步子,身后的墙露出一条细细的缝隙,将那边通天的烛火露出一丝光来。
盛愿不受控制的上前,贴近墙壁。
一眼认出被人压在地上的人穿的衣物。
那衣服是是独一套,若不是今日临时换了装扮,该是她穿的,出府前就挂在竹影院。
“哑姑……”
第118章 城
盛愿扶住墙壁,想要看的更清。
但那小小的缝隙昏昏暗暗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其他再也可分辨不清。
怨不得听不见求助声。
怎么就跑出来了,还正好穿着她的衣服。
她提起裙摆就要冲出去,将那人扯出来救出来,又被身后谢云笙的话硬生生顿在原地。
“你不出城了吗?”
身后谢云笙低低笑着,修长的指节转动着上头的翡翠戒指,比起他俩显得格外气定神闲。
那手从袖子里才伸出来,露出的小臂不似往日枯槁,手里捏着的正是出城腰牌。
谢云笙唇瓣轻启,低声诱惑:“此时,刚好是你出城的好时机,错过可就没了。”
“可是哑姑,哑姑怎么办!”
紧张起来,周遭一切也便听的更清楚。
那平日字节都发不出的嗓子,那偶尔能哼出戏曲的语调,此时咿咿呀呀终于发出极力的哭喊,像似终于明白过来在发生什么。
布帛撕裂声就像将盛愿整颗心撕裂。
明明不过几瞬呼吸的时间,盛愿却如同过了几世般,眼前只要她抬手就是触手可及的自由。
“犹豫什么呢?不过是个疯子,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你说呢,云霆?机会,转瞬即逝的道理你比我懂才是,嗯?”
谢云笙忽然在今夜第一次见目光落在盛愿身旁的谢云霆身上,似乎要他开口也劝一劝盛愿。
让她果断下定决心离开。
谢云霆瞧着她急的煞白的小脸忍不住心疼。
一张脸没有表情,却沉声打破她的念头。
但此时出去只会能附近游荡的百姓吸引过来。
“小愿,你此时必须出城。”
“可是哑姑……”
“我去。”
谢云霆一句话将她担心的事挑明,伸手抚在她的肩上,温声叮嘱:“我今夜还有事要处理,你先离开,找到落脚的地儿等我。放心……哑姑我替你救出来。”
说着,伸手接过那腰牌,塞进盛愿的手心。
谢云笙捻动已经空了的手。面色渐渐冷了下来,静静看着两人。
“可……”
没给盛愿开口的机会,谢云霆直接将她推到巷子的另一头深处,指尖划过她的发丝又落了空。
盛愿措不及防的被他推的踉跄了几步。
等抬头时,外衫上的薄纱已经被扯下,就见谢云霆勾起唇角,肆捏着那薄纱意一笑,忽然扬声道:“女夷,女夷在这儿……”
说着身影如同展翅的苍鹰跃出巷子,往另一边跑去。
脚步声络绎不绝跟着他涌动。
盛愿贴在黑暗里,听到围墙那边行凶的人也被惊动,纷纷跟着跑了出去。
有了谢云霆许诺,她心里稍稍安定些,知道不能再拖延了。
捏着手里腰牌回头准备最后和谢云笙辞行。
没想到身后空荡荡的,不知何时只剩下她。
盛愿垂眸咬了咬唇,稳定心神。
悄声提着步子,往城门口跑去。
也不知谢云霆那一嗓子吸引了多少人,盛愿一路还算顺利,眼看着城门就要跟前。
门口执岗的巡防兵目光已然盯上了她。
城门上钥,她一身华服出现在这儿,显然有异。
第119章 近在咫尺
“城门已关,哪来的回哪,别给哥几个找不痛快!”
城门上的守卫大声呵斥。
盛愿脚步微微一顿,将身上的斗篷又拢的更紧些,继续向前走了几步。
守卫冷哼一声。
还未等盛愿脚步靠近。
长枪已然横在她的脖颈,一截发丝无声被削断悠悠然然落下,若她还敢靠近,下一次就直指向咽喉。
盛愿呼吸微微一顿,颤抖着从手心里将腰牌展露出来。
“守卫大哥,奴婢是谢府的丫鬟,正经拿腰牌出去给主子办事的,还请您行个方便。”
腰牌在火把映照下,谢府字眼清晰可见。
守卫只瞥了一眼,就将腰牌丢给盛愿,将长枪后撤几寸,依旧横在不远不近的距离:“谢家?今日女夷游街还未完成人就丢了,今年的女夷就是谢家的人,看你这身打扮不会就是你吧。”
说着眼睛一眨不眨上下扫着盛愿,就连一旁执岗的守卫也都投过目光,打量着
她。
盛愿心头一颤,顺着几人目光垂下地上,这才反应过来,即使外衫被谢云霆拿走,即使路上披着布遮住了身上衣裳,但她却忘了自己脚下的鞋。
上头的莲花铃铛在火把下泛着莹莹光彩。
这样的鞋不可能是普通百姓能穿的,更不是什么丫鬟能拥有的。
普天之下,只有当选的女夷才能将代表圣洁的莲花穿戴在身上。
盛愿鼻尖上沁出了汗。
眼看着不远处守卫已经拿出叫人手的铜锣就要敲响,急忙出声叫停:“等等。”
掀开身上伪装的布,露出乌发。
原本戒备的守卫倒吸一口凉气。
游街事虽然不能出纰漏,但是却是顶好的差事,也是私下用了不少心思争抢来的,没抢到机会的,连休沐扮成百姓凑热闹都没轮上的。
就是他们这些守城门的,只能远远听一听偶尔飘来的丝竹热闹声。
这些人不似百姓信息闭塞,早早就听说过春日宴上见过盛愿水祭的当日值班兄弟的口中,吹嘘女夷的神奇。
丫鬟,天选,降雨,最多的,还是盛愿的样貌。
尤其是画像前一日出来,这些人匆匆一瞥,足够惊艳。
平日当差,吹嘘夸大也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