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过来吃!吃饱了,帮忙去寻一个人,方才在朱雀大街被人带走了。”
画像上,不过是简单的几笔,却勾勒出了李锦元的外貌,熟悉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是她。
“是元姐姐,大家都赶紧去找。”
果然,李锦元是这里的常客,经常带一些吃食给乞儿们,大家都认识她。
“大人,元姐姐是一个大好人,您一定要抓住带走她的那些坏人。”
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小乞儿们一边吃着馒头,一边寻找,很快消失在各条巷子里。
慕容谦觉得自己的心跳得特别快,似乎都要蹦Q出来一般。
想着那个对自己没有什么好脸色的女子,又坚贞又刚强,定然不会给几个纨绔好脸色,也不知道他们会如何折磨她。
都过去这么久了,万一,他们……不,不能接着往下想,事情一定会有转机的。
一听到小乞儿们说纨绔将人带去了画舫,慕容谦愤怒到了极点。
京都的画舫是那些世家公子和纨绔子弟们逍遥快活的地方,虽然和朱雀大街相隔不远,但是,因为生意兴隆,定下画舫可是要提前一至三日。
可见,那几个纨绔早早就定下了画舫,正好借此机会将人带过去玩乐罢了。
一条画舫一夜就要五百两银子的定金,既然他们花得起银子,那就让他们多放放血好了。
慕容谦轻轻地拍了拍带信过来的那个乞儿的肩膀:“你们都休息吧,如果找到了人,以烟花为信号。”
转过身,他黑着脸,翻身上马,风驰电掣地往画舫河的方向奔去。
天色已近黄昏,艳红的晚霞挂在天边。
每日的这个时辰开始,就是画舫的营业时间。宽阔的河面上,有数十条装饰华丽的画舫。船头都挂着红色的灯笼,有的还有歌姬在轻吟。
下了码头,就是一号画舫,静悄悄的。
慕容谦毫不客气地掀开画舫的布帘,看见里面抱成一团惊诧不已,正准备进入正题的两个人,不由得怔住,抿了抿唇,生气地一甩帘子退了出来。
他正想着该如何查找,就听见有人大喊“走水了”。
不远处的三号画舫不知怎么的就烧起来了,船头还有人指着河面,愤愤地说:“千万别让她逃走了,抓住她。”
凑近了看过去,仓皇喊着“靠岸”的人里,果然有一个左边的鼻翼有一颗大黑痣的男子。
这就是张贵妃的好弟弟?
回到码头,慕容谦点了点左边的鼻翼,对着青松说:“三号画舫,可疑人物全部带回北冥司严查。”
青松明白他的意思,等到三号画舫靠岸,眼疾手快地第一个抓住了张沐辰。
逃走只能是水遁,也不知道她的水性好不好。
慕容谦沿着三号画舫下方寻找,这一片的水烧得有点烫了,找了一大圈都没有看见人。
有没有可能被河里的水草绊住,或者沉在了深水里?想到这个可能,慕容谦又往河床深处游过去,还是一无所获。
挨着三号画舫的几个画舫都找过,仍旧没有发现。
等三号画舫的火被扑灭,慕容谦顾不上甲板处的焦黑和烫手,翻身上了画舫。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四处是破碎的瓦片和瓷片,看来是酒桌被打翻的痕迹。
只是,角落里发现了麻绳,以及一双绣花鞋。
白色的鞋面,鞋后跟处,绣着一个“元”字。
想起李锦元还在孝期,平日里都穿得十分素净,这一定是她的鞋子!
慕容谦弯下腰,将鞋子拾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土,放入自己的前襟袋子里。
不想就这么放弃了,他再次入水,搜寻了一大圈,仍旧是徒劳无功。
浮出水面换口气,他仔细思索还有其他的可能性。
就在那一瞬间,天边划出一条璀璨的火花来。
这是青松给出去的信号,看方向应该是永宁侯府,也就是说,她已经安全回到侯府了。
全部的紧张情绪顿时就放下了,慕容谦静静地躺在水面上,任由耳边的水波哗哗地流淌。
过了一会儿,他才回到岸边,湿哒哒地缓步走着。
吉人自有天相,她怎么会那么轻易就被打败呢?
自嘲地笑了笑,做事雷厉风行的一个人,怎么独独遇到她的时候,就方寸大失?
或许是因为在河边吹风的时间过久,回到北冥司的时候,慕容谦一个劲地打喷嚏。
青松拿着干帕子迎上来,关切地说道:“热水已经准备好了,爷赶紧回房间去沐浴吧。”
“那几个人呢?先不要放出风声,将人给我看紧了。”
“在地牢里关着呢,一个个鬼哭狼嚎的,说自己还没有用饭,而且,脸上手臂上还有烫伤,要金疮药。”
“好,等会儿,好好地给他们用药。”慕容谦冷冷地说了一句,他的眸子里布满了寒冰。
青松自幼就跟在慕容谦的身边,看这个架势,自然知道那些纨绔要倒霉了,轻声问道:“用荤的还是素的?”
第39章 言犹在耳
说完,慕容谦带着怒气大步朝着厢房走去。
所谓荤素,是北冥司的暗语。荤,也就是明面上的用刑,打得人皮开肉绽,痛不欲生。而素,就是精神上的折磨,听上去可能舒服一些,无须受到皮肉之苦。
泡入热水里,感觉整个人舒畅了许多。
慕容谦有点犹豫,到底要不要去看看李锦元,她今日受到了这么大的惊吓,肯定是早早就睡下了的。
“感谢大都督,妾身与您并无往日情分,日后也不会有交集,而且,妾身新寡,与大都督的身份有云泥之别。大都督是飞黄腾达的命格,还是不要沾染了妾身的晦气才是。”
当时,她说的这句话,言犹在耳,已经在他们之间画下鸿沟,如果冒然再去看她,定然会让她多生出一份反感的情绪。
“哎哟,我们英勇无比的大都督,居然还有愁肠百结的一面,来,说出来听听,有什么烦心事需要唉声叹气的?”
这一声戏谑,让慕容谦回过神来。
他实在是想得太入神了,居然连沈之焕进了厢房都没有察觉。
穿戴好之后,他才缓步走出来,看见沈之焕一袭紫色的长袍,两手空空地坐在桌前喝茶。
“什么时辰回来京都的?这一次,什么礼物都没有带吗?”
“你还好意思说,来者是客,你这茶水都是凉的,哪里的待客之道?”放下茶盏,沈之焕促狭地问道。“你都问起来了,具体想要什么礼物呢?”
“红叶李子还有没有?”
京都这边不产红叶李子,眼下正是吃红叶李子的盛季,如果沈之焕再也不去北地,就吃不到嘴了。
看见沈之焕莫名其妙地大笑起来,慕容谦有点不耐烦了:“没有带就没有带,傻笑作甚?”
“你吃了红叶李子,就没有任何不适之处?”沈之焕止住大笑,认真地看着他。
慕容谦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好兄弟这一次那么好说话,托人带了两次红叶李子回来,而且,还追问他好不好吃。
当时没有察觉异样,现在回想起来,最喜欢捉弄人的人,怎么会放过那么好的机会?
“说,你到底动了什么手脚?”
沈之焕觉得自己的手腕都快被慕容谦掰断了,他只得连连求饶:“好兄弟,求松手,我再也不敢了。”
等慕容谦松开手,他后退一大步,先找到大门的方向,这才笑嘻嘻地说:“你放心,红叶李子都是现摘的,十分新鲜,只不过,在差人快马加鞭送回来之前,我放在巴豆水里泡过一个时辰。”
难怪李锦元看见他送红叶李子去就杏目圆瞪,一脸恨得牙痒痒的表情,原来是这个原因啊。
不过,后来,她把红叶李子当作供品,给那个死鬼吃,是不是表示,她其实是对那个死鬼恨得牙痒痒?
不然的话,她应该是将剩下的红叶李子丢给他,而不是供给那个死鬼。而且,他在灵堂前都生气了,她都不解释原因。
他都说了,那个死鬼是个窝囊废,可怜她应该是对于自己的婚姻不能自主,明知道他说的是真相也只能将苦水往肚子里咽。
看来,这份礼物是送到了她的心坎上的。
这么一想,慕容谦的心情大好,暗暗笑了起来。
沈之焕有点害怕,准备在慕容谦出手之前就溜走,可是,好一会儿,看见他烦恼、释然又开心地笑起来,只觉得是不是自己过分了,将巴豆下多了分量,使得这个好兄弟都喜怒无常了。
“阿谦,你别吓唬我,我过几日托朋友再带一些新奇的果子给你尝尝鲜,以表这一次对你的歉意。”
“好,我还有公事,你先滚吧。”
“这都大晚上了,还有什么公事办理呢?我和你说,今日我遇到了一个绝色美妇人,她对我爱慕至极,说明日要送我一个紫色的玉扳指,还说只有那种珍稀宝贝,才能配得上我这个京都第一名公子。别走那么快啊,我真的是来和你分享的。”
“明日去找你饮酒,今夜真的有重要的公事。”
看见慕容谦回复正常了许多,沈之焕放心了一些,原本,他就是过来炫耀一番的,没有想到对方此刻没有工夫听他说完。
没有关系,明日他一定添油加醋说得让慕容谦羡慕嫉妒恨。当大都督有什么用?全京都那么多娇美小娘子,可没有一个主动说送他扳指吧?
沈之焕看着自己右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美滋滋地想,那个妇人说得很对,首饰必须成双成对的才有意义,真的好期待啊。
北冥司的地牢十分昏暗。
看见有人过来,张沐辰嚣张地大吼起来:“你们快把本公子放了,都搞不清楚状况,抓错了人,本公子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青松搬来一张太师椅,慕容谦一撩袍脚,帅气地坐下来,冷冷地看着张沐辰。
“吃不了?那确实得兜着走。”
张沐辰得意无比,刚准备得瑟一下,就听见慕容谦又说:“青松,给今夜值夜的弟兄们加餐,每人二斤香油牛肉,外加两只卤鸡腿,用油纸兜着走啊。”
一阵叫好的笑声。
“不就是一个破北冥司吗?你也别得意,现在给本公子松绑,还要抬着八抬大轿将本少爷送回去,你们搞不好还可以留个全尸。”
一道寒光闪过,张沐辰的衣袖被飞镖穿过,拖拽着将他钉在身后斑驳的墙壁上。
强大的力量,震得他的后脑勺有点疼,身上没有伤,却让他吓得说不出话来。
“第一宗罪,你恐怕不知道,那条河是京都的母亲河,全京都的百姓,都在那里担水、洗菜,用以生活和劳作之需。可是,你们玩乐归玩乐,大火辅以烈酒烧画舫,将清澈的河水污染得不堪入目。”
“可是,你们北冥司将我们几个带走的时候,大火已经被扑灭了啊,即便是污染,这流水淙淙,或许已经流走了。”
旁边的角落发出了质疑的声音,慕容谦循声看过去,是一个满脸都是红泡的小纨绔,想必就是给张沐辰出谋划策的人。
第40章 引狼入室
以张沐辰那个脑子,根本想不出什么好点子。
还记得当时李锦元给自己洒辣粉的时候,脸部实在是又麻又痛,如果不是他特意去讨要了敷脸的药膏,只怕脸上还要留下痕迹。
“第二宗罪,京都在北冥司的监管之下,百姓安居乐业,怎么就你来了,开始不太平了呢?”
这个帽子扣得有点大,似乎要将京都近期所有的麻烦事情都赖在他的头上。
张沐辰听懂了,他才不受这样的冤枉,于是喊道:“当朝皇上最宠爱的张贵妃,是本公子的二姐,你们且去打听打听。整个京都的太平与否,本公子自然可以说话算话,但是,本公子没有那么多时间精力去管。”
属下很快取来了盐巴,按照慕容谦的要求,毫不手软地俺在红泡纨绔的脸上,辣得人凄厉地惨叫起来。
“说吧,你们下午做了什么事情,老实交代,一个细节都不要遗漏。”
其他三个小纨绔纷纷求饶,说自己只是打晕了丫鬟,加上守着画舫,并没有参与其他活动,并不太清楚。
下一瞬间,他们三人就被人徒手劈晕过去。
想了又想,张沐辰觉得以自己的身份,戏弄一个小娘子并不是多大的过错,眼下老实说了前因后果,也可以少受点皮肉之苦。
等自己从这里出去,一定将北冥司掀个底朝天。
“下午,本公子在朱雀大街闲逛,路过一个馄饨摊子,一个小娘子在那里吃馄饨不想付账,遂借着自己还有几分姿色,主动上前搭讪,希望本公子帮忙付账。本公子吃喝不愁,哪里是随身带银子的人?那个小娘子一见遭到了拒绝,恼羞成怒将滚烫的馄饨朝着本公子扔了过来。你们看,这几处红点,就是被烫伤的。”
慕容谦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不怒反笑,指着身旁的属下问道:“你来说句公道话,如果你是一个小娘子,面对我和他,你更愿意搭讪谁一些?”
属下笑着回话:“那还用说吗?爷玉树临风,气宇轩昂,可谓是京都女子最想嫁的第一人。”
张沐辰气得嘴巴都要歪了,愤愤地说:“可惜你当时不在场啊。”
话说出口,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这句话,也就是承认了慕容谦更胜一筹。
慕容谦点了点头:“是啊,不在现场是个理由。可是,本都督每日三巡,可谓在大街上会遇到不少小娘子,为什么不见哪一个小娘子主动要本都督付账的呢?“
听到这句话,连北冥司的属下们都不禁撇撇嘴,大都督一脸寒冰,从不对哪个小娘子和颜悦色过,即便她们想要套近乎,也凑不上前来啊。
吃食很快就送来了,大家就坐在地牢对面,当着张沐辰等人的面大口朵颐。
本来就饥肠辘辘,看着他们吃得那么香,纨绔们似乎更加饿了。
“大都督,赏赐点吃食吧,有些细节都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吃饱了才好慢慢交代啊。”
“在画舫上,听着小曲儿,喝着小酒,赏着美人儿,怎么会饿着肚子呢?”
“大都督有所不知,那个小娘子性子烈得很,我们带走的时候,挣扎得厉害……”
咳咳咳,旁边的红泡纨绔一直在提醒,可惜,张沐辰并没有察觉到,仍旧愤愤地说着。
“等她清醒过来,小酒也温热了,不过是让她舞一曲,她居然挑起瓦片,又砸又闹,从而引发了画舫的走水。”
不用说得太详细,慕容谦已经想到了,难怪李锦元的绣鞋会遗落在画舫上,她受尽了屈辱,脚肯定也被烫伤了。
慕容谦整个人仿佛都笼罩在冰山里,转过头,看见属下都已经吃好了,他这才冷冷地说:“既然张公子那么喜欢看舞,那就原样还原,让这个小红脸好好地舞一曲,直到张公子彻底满意为止。”
深夜的北冥司地牢里,惨叫声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