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得理睬,慕容谦转过身走向书桌,准备晚点让青松换一床被褥。
沈之焕赶紧起身冲过来,走到书桌这边,一把按住宣纸,强迫慕容谦抬起头来回答自己。
“你自己做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吗?她还在大理寺呢。”
“不会吧?以你的个性,应该会在大理寺遇到她,然后大力表现,从而救她脱离苦海,让她对你感激涕零,甚至恨不得以身相许,这样才是对的啊。”
慕容谦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别瞎说,她已经回家了。”
“哎呀,木头终于开花了呢,除了知道英雄救美,还知道贴心地送人回家了。”
沈之焕暗暗高兴,当日在听雨楼,他就看出两个人有猫腻,不然不会那么便扭。
想不到,进展那么快。
“你啊,以后少听书,也少看点话本子,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也不是和话本子描述的那样。”
“那行,你就说说,我可能会如何想象,如果是话本子,你们这一段感情又会如何描述?”
慕容谦觉得很无语,他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愿意继续说下去了。
“你到底在顾虑什么呢?找媳妇可不比你破案,一子慢,满盘皆落索。你还在这里瞻前顾后,大胆的人早就抱得美人归了。”
“你说得对,已经慢了一步。”
这么禁忌?!
沈之焕惊讶得半天合不拢嘴,万万没有想到,慕容谦玩了一把这么大的。
这真不是他可以想象得到的,也不是话本子里会讲到的。
那日在画舫,看见李锦元确实是妇人打扮,本以为是为了脱身才故意那样的,毕竟很年轻,模样也俊俏。
而且,在听雨楼的时候,她看见他们在一起打闹,还害羞得不肯进去。京都的已婚妇人,大多豪爽,换作其他妇人,肯定还会大喇喇地走进去凑近了看,甚至还会打趣他们几句呢。
“那你是何时动的心?你和李兄弟,哦,不是,是李小娘子表白过自己的心意吗?”沈之焕恨不得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打听清楚。“可是不对啊,你说她已经许了人家,想来在京都已经生活了一段时日。可是你才回到京都任职啊,这时间上对不上。莫不是,你当日在听雨楼对她一见钟情了?”
看见慕容谦居然一本正经在看书,完全不顾及他已经被这个惊人的消息发愁,沈之焕一把夺下慕容谦手里的书,瞪大了双眼,焦急无比地问道:“是或者不是?”
其实,慕容谦的内心也是焦躁的,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他深呼吸一口气,反问道:“如果换作是你,面临这样的局面,会怎么做?”
好兄弟果然陷入得不浅啊,沈之焕兴致勃勃,别的事情问他,那是有点难度,可是感情问题,他很有研究的。
“这个问题,有两个答案。”
慕容谦也来了兴致,端正地坐好,严肃地听他分析。
“其一,就是顾全大局,不打扰她的生活,退而求其次,找一个外人看来合适的女子结婚,各自安好。”沈之焕一边说着,一边仔细打量慕容谦的表情,发现他蹙起眉头,看来是不愿意另外找一个女子了。
这下子就要故意卖点关子。
沈之焕不说了,放下手里的书,慢吞吞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润润嗓子。
如此大的事情,涉及到个人的终生幸福,可以找好兄弟多要点咨询费用。
慕容谦是真的用心在思考,再找一个女子结婚?
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他陡然想起在大街上遇到的那两个讥讽李锦元的女子,换作那样的女子成为他的夫人,家宅不宁,他肯定又要动手打女子了。
不行,实在想不出来自己会找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共度一生。
“还有一个答案呢?快点说。”
“这个答案就很重要了,起码一张银票。”
话还没有落音,沈之焕看着掌心里的银票,内心一紧。
早知道慕容谦如此重视这个答案,他应该开口五张银票的吗,难得有这样的好机会可以宰一笔。
“其二,就是你不在乎她是否已经嫁人,可以等她的相公去世,或者等她和离之后,将人抢回来。”
“她相公刚死没多久。”
现在轮到沈之焕久久说不出话来了。
天时和地利的条件已经满足,只剩下她还不知道他的心意了,只是,人家刚刚守寡就冒然去表白心迹,不太好吧?
好半天,沈之焕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阿谦,你就那么喜欢李小娘子吗?”
喜欢到京都那么多待嫁女子,只看得到她一个人,哪怕她已为人妇都不在意吗?
沉默了一阵子,慕容谦才缓缓说道:“那日,你说在画舫河救下了她,你不知道,当我得知她被张少爷带走,发疯了一般地寻找她。那个时候,我的心真是又急又痛,从来没有一个女子带给我那样的感觉。当画舫的人都被带走,并没有看见她的时候,我一个人在河边河里搜寻了许久,一颗心起起伏伏。和你说实话,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第61章 痛苦回忆
沈之焕半晌无语。
当得知对方有麻烦,甚至还有生命危险,一颗心七上八下,比当事人还要焦急,这分明就是已经爱上了啊。
“你倒是说句话,且帮忙分析一下啊。”
“不好说,她是个寡妇,在京都的人看来,就是一个灾星,你家人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慕容谦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拳头对着沈之焕的肩膀锤了一下。“又不是她想要成为寡妇的,再者,那个废物能够给她带来幸福吗?”
看见沈之焕按着肩膀后退一步,只是偷笑不说话,慕容谦就无比烦躁:“第一次说心里话,你还笑话?”
沈之焕笑得更开心了。
“我就是十分好奇,京都那么多女子,以你的身份和外貌,想找一个天仙也是易如反掌,你是如何相中她的呢?你老实说,她身上到底有哪一点闪光点吸引了你?”
“你记得,我有一年去北地,费尽千辛万苦找寻一个人吗?”
“你可别告诉我,那个人就是李小娘子?”
别说沈之焕惊讶,连慕容谦当时都吓了一大跳。当他得知自己千山万水寻找的人,其实就在京都,就生活在朱雀大街,和他离得那么近,他真是又激动又懊恼。
激动的是,终于找到她了;懊恼的是,为什么错过了这么久?而且,她还已为人妇了。
慕容谦还记得十二年前,他也不过是十三岁的少年。
那个时候,京都的战王府邸金碧辉煌,因为爹爹慕容珏战功显赫,很受朝廷器重。
尽管爹爹常年镇守北地边防,但是,他尽职尽责,多年没有战乱。
每年他都会回京述职,借机和家人团聚几日。
眼见着就要到深秋了,也到了慕容珏回京的时候。
慕容谦早早地就等在了城门口,翘首以盼,他很想爹爹回来给他讲北地的见闻,还给他带一些北地特产的吃食。
枯黄的叶子在寒风中打着旋儿,给城门楼铺上了一层金色,他抬起头,看着天边的残阳,眼睛都刺痛了。
或许,爹爹从别的入口回京,早已经回到府邸了?
这么想着,他擦了擦酸涩的眼角,疾步朝着战王府跑去。
“娘,爹爹可回府了?”
推开沉重的大门,少年的慕容谦大声唤着娘亲陈氏,他希望听见自己想听的话。
陈氏坐在大堂里,面色不佳,缓缓站起身来,严肃地对他说:“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可得向你爹爹那样稳重起来。”
慕容谦四处打量,不禁有点失望。
“别急,或许你爹爹入宫向皇上报告北地的情况,皇上留下你爹爹用饭了呢。”
话音还没有落,就听见了急促的马蹄声。
听闻使者说战王在回京途中遭遇了倭人的埋伏,尸骨无存,陈氏顿时两眼一黑,晕死在地上。
“娘,您怎么了?”慕容谦眼睛红红的,他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见的,可是眼前的狼藉,又迫使他不得不相信。
战王的丧事,是皇上派人全程操办的,热闹非凡,但是又好像差点什么。
没有找到尸体,也是衣冠冢。
陈氏形容枯槁,一言不发地扶着棺椁,虽然没有掉过眼泪,可那个模样看着就让人很心疼。
为了表示皇上对于战王的体恤,深夜对战王府传了口谕,等到慕容谦成人,可以接任北冥司大都督之职,守护京都百姓的安全。
北地凶险,慕容珏生前的虎符和队伍,全部交由朝廷统管,并委任了新人镇守。
自从战王去世之后,陈氏就鲜少说话了,成日就将自己关在厢房里绣花,连慕容谦过去请安,也只是淡淡地看他一眼。
原本充满生气的战王府,好像一瞬间进入了寒冬。
“娘,孩儿想要去一趟北地,重走一遍爹爹走过的路,将爹爹的尸骨带回来。”
陈氏灰暗的眸子里顿时有了光亮。
事情过去大半年了,新上任的长官平息了战乱,暂时没有出现倭人进犯的事情。
“可是,你从未去过北地,不知道路况,更不清楚你爹爹走过的路线啊。”
“娘,再远的路程,不起步,永远都不会达到。而且,孩儿相信,路在嘴上,不熟悉路况,可以多问问当地的人。”
他看见陈氏早已经泪流满面,不禁鼻子一酸,也想哭了。
很多个夜晚,他都梦见爹爹回来了,他站在城门口,远远地看见爹爹骑着战马,鲜红的旗帜高高飘扬。
一穿过城门,爹爹翻身下马,想要和往年一样一把将他举起来。
可是这一次,居然举不动了,不光是因为他长个子了,还因为他有点重了。
“阿谦,你又长高了,再过两年,你就有爹爹高大了呢。”
他自豪地踮起脚,兴高采烈地说:“爹爹,我每次都在练习您教的剑法,夫子也说我的功课很有长进呢。”
爹爹爽朗地大笑起来:“虎父无犬子,爹爹远在北地,根本不担心,就想着咱们家的阿谦,定然是京都数一数二的优秀孩子。”
他也笑起来,拉着爹爹的大手揽住自己的肩头,爷俩并肩大步朝着府邸走,吸引了满大街赞许的目光。
那么开心的场景,一转眼却是一场梦。
“娘总是有一种预感,觉得你爹爹其实还在人世,只是,他被困住了,怎么都不肯回来。”
知道陈氏又开始胡思乱想了,慕容谦握紧她的手,认真地说:“娘,您不要想多了,妹妹还年幼,需要您的照顾。这一趟,孩儿一定要去,不仅是为了找寻爹爹的尸骨,更为了去那边,告诉爹爹,咱们战王府还有我,会成为娘和妹妹的依靠,让他放心。”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如果有可能,他一定会手刃那几个暗算爹爹的倭人,甚至,端了倭人的老巢。
即便陈氏不同意,这一次去北地,他势在必行。
看见他那么坚持,目光坚定,知道他早已经做好了计划,陈氏点了点头:“这一趟,一定要注意安全,即便没有找到,也不用难过,娘和妹妹等着你回来吃年夜饭。”
第62章 那时北地
“呀……呀……”
一只乌鸦大声叫着,扇动着翅膀,从枝桠飞向远方。
李锦元刚走出房间,望着越来越小的黑影,内心陡然沉了下来。
北地的人都说,出门见乌鸦,倒霉透顶。
她其实也不信这些,可是,自从自己跟着爹爹来到北地,已经快两个月了,仍旧没有习惯这里的生活。
今日第一次出门,却看见了北地人最厌恶的乌鸦。
不知不觉,就带着一点扫兴了。
今日是农历五月十五,因为爹爹来北地经商,人生地不熟,祖母早早就安排了她代表全府去涌泉寺祈福,祈愿财源广进和全家安康。
上了马车,李锦元并不想多说话,抬手微微开了锦缎的帘子,拿了一本图册认真看着。
同行的丫鬟绿柳却显得十分兴奋,满眼放光地看着外面的景色。
“大小姐,你看,前面还有玩杂耍的呢,真是热闹啊。”
李锦元扫了一眼,转过眸子,又扫了绿柳一眼,有点敷衍地“嗯”了一声,视线又回到了图册上。
马车继续往前走,不到半盏茶的时间,绿柳转过头问道:“大小姐,您口渴了吗?前面的白云茶坊可是北地最大的茶坊了,要不要去喝茶?”
“我们不是带了茶水吗?”
“听闻白云茶坊上了一款花茶,喝一口唇齿留香,您不想去尝一尝吗?”
合上图册,揉了一下有一些酸胀的眼睛,李锦元点了点头:“也好,去看看。”
绿柳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对着马车夫交代了去向。
与此同时,白云茶坊的店伙计满脸慌张地对正在品茗的客人说道:“各位客官今日先请回吧,茶水费半价,算作是对大家的补偿。”
有人不耐烦地问道:“既然是开门做生意,何故将客人往外哄?”
“客官息怒,不是我们不做生意了,而是忠勇侯府的大小姐此刻已经在来的路上,她要求小店立即清场,否则,就会过来砸场子。小店实在是小本经营,可经不住这样的折腾,还望各位客官海涵。”
店伙计说完,还擦了擦鬓角并不存在的汗珠,一副很着急、担忧的神情。
“忠勇侯府的大小姐,有这么吓人吗?”
“客官们,您有所不知,这个大小姐自小在京都长大,肆无忌惮习惯了,在京都的时候,和皇宫里的几位公主都交好,所以性格越发泼辣和冷冽。只要稍不如意,就对府邸的下人们非打即骂,听闻忠勇侯府最近折损了不少下人呢。”
本来前来喝茶的都是文人雅客,这么一说,众人也就不闹腾了,带着一丝怒气,直接拂袖而去。
内心的不甘,全部化为为忠勇侯府的大小姐的指责。
不过,忠勇侯府的大小姐瞬间就名声在外了:刁蛮任性,不可一世,谁以后娶了她,可真是倒了一辈子血霉了。
“大小姐,到了。”
李锦元轻轻点了点头,在绿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她环顾四周,看着冷冷清清的场子,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茶台,微微蹙起眉头:“听闻北地的人都喜欢喝茶,既然这里是北地最大的茶坊,何以如此……呃,冷清?”
店伙计倒是机灵:“夜间是茶坊最热闹的时辰,而且,今日许多名门贵女会途径这里,许多文人雅客为了避嫌,也会稍微错开时辰。”
李锦元点了点头:“那好吧,将你们这里最好的茶上一壶。”
店伙计麻利地端来了茶壶,放在方桌上之前,还轻轻地摇了摇壶身,带着讨好的笑意说道:“您请慢用,今年的太平猴魁,口味醇正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