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李锦元,岳祖荫抬起头,随即站起身来,笑着说:“娘,孩儿方才看了书册,才出来休息一会儿。”
“好,用晚饭之前,再习字三页。”
说完,李锦元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将岳祖荫的抱怨和瘪嘴丢在身后。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岳祖荫方才从胜利赌坊回来,根本来不及回到内室去换一身衣裳,只能随机应变地蹲在地上玩石子。
“看书,习字,这个臭婆娘只知道这几样,本少爷即便大字不识几个,照样带这么多银子回来。”
嘴巴不住地抱怨着,但是岳祖荫还是有点害怕李锦元,生怕她严格地过来察看,所以,他缓缓进了室内,不得已地枯坐在书桌前,愤愤地让柱子赶紧研墨。
一页纸还没有写完,红素就抱着一摞书册过来了,猛然放在岳祖荫的书桌上,几乎挡住了他面前的光亮。
“少夫人交代了,这一摞书册,对于小少爷的开蒙十分重要,上面都是图片说明,小少爷应当可以看懂大半,自己再细细品味和钻研。请小少爷每日读一本,少夫人每周抽查一次,如若答复不合她的心意,她将会为小少爷寻找全京都最为严厉的开蒙夫子。”
等红素离开,岳祖荫低声哀嚎一声:“这么厚的书册,还一日一本,本少爷每日都还有很多重要的正事需要做,这个臭婆娘根本一点都不体恤人,分明就是想通过这样的手段折磨本少爷。”
柱子看着他猛然拍案而起,墨汁飞溅,不由得劝解道:“小少爷,您再忍耐一下,老爷就快要回来了。”
“对,等祖父回来,一定给她好看。柱子,那些书册都是图画版本的,你先去看,等你看明白了,就和本少爷说说。”
说完,岳祖荫将两页纸的字练完,就跑去贵妃榻上躺着了。
他实在是太累了,一路上捂着银票也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不一会儿,他就进入了甜甜的梦乡,梦见自己再次走进胜利赌坊,里面的店小二和客官们都对他毕恭毕敬,甚至伸出大拇指,纷纷赞叹他是一个小能手,运气爆棚,还嚷着要过来和他握握手,沾染一下他的好运气。
而另一边,慕容珏从茶肆出门,慢慢地往公主府附近走去。
侧面问了上次那个小丫鬟:“最近,可能邀请到驸马参加宴请吗?”
小丫鬟摇了摇头:“您怎么还是想邀请驸马?上次不是和您说清楚利害关系了吗?”
“主要是老夫的远房亲戚还是想要见驸马一面,也不说别的,只是单纯地喝酒聊天罢了。”
“实在不巧了,驸马近段时日并不在府邸,宫里传来消息,说太子邀请到驸马外出讲学,只怕得几个月才能回到京都。”
“太子爷真是的,公主和驸马即便关系不好,那也是少年夫妻,必须日日相处,才能日久生情。这一外出讲学,只怕将好不容易有点苗头的感情都降温了。”
见慕容珏如此说,小丫鬟只觉得很好笑。
朝阳公主巴不得驸马不在府邸,免得看见了就心烦,因为她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入不了驸马的眼睛,总是挑三拣四地絮絮叨叨一番。
“您也少为他们操心吧,即便是捆绑在一起百年,只怕也擦不出一丁点火花来。他们两个人彼此相看两厌,成日会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发生激烈的争执,朝阳公主忍无可忍或者心烦气躁的时候,都会辱骂和肆意殴打驸马,分开反而让他们放过彼此,且让咱们这些下人好过一些。”
经过市集的时候,慕容珏按照驸马的身形,为他购置了几身成衣,还买了几双鞋子,做好了留驸马在府邸多住一段时日的准备。
肖建邦看见这些东西,感动得热泪盈眶,连连推说自己有旧衣衫就足够了。
“给你,你就拿着,因为你毕竟比谦儿的身形瘦小一些,穿着他的衣衫显得有点松松垮垮的,看着也不成样子。再者,阿叔对公主府的地形不熟悉,也不好进去取。当然,你若需要,画一幅堪舆图给阿叔,也可以的。”
肖建邦自然不想回去,更不想让慕容珏去冒这个险。
听到他这么说,就接过了衣衫和鞋子,一个劲地作揖感谢。
“方才阿叔出门,经过公主府,探听到宫里传来消息,说太子派你外出讲学,几个月都回不来。既然如此,你且安心住下来,也陪陪宁儿。”
前几日,肖建邦思来想去,如若故意不回去,一旦朝阳公主突然想要找寻他,又不见他回公主府,一怒之下肯定会迁怒于他的爹娘和家人,所以,他还是主动给太子去了信,请太子帮忙撒一个谎言。
这个事情,他是私底下进行的,对谁都没有说过,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今日慕容珏又为了他,冒险去打探了消息。
肖建邦吸吸鼻子,十分感触地说:“阿叔,其实,是我先给太子去了信,没有及时和您说明情况,是我不对。您不要再去公主府冒险了,他们不讲情面,万一伤着了您,我会很内疚的。”
慕容珏知道他的意思,是担心他们不过是寻常百姓,抗衡不过公主,总是去打探消息,万一被朝阳公主发现,会对他们很不利。
今日对李锦元坦诚相告,他和她不过才见面几次。
而他和肖建邦在一起生活了几日,也看出了这个男子的真实性格,肖建邦没有一句假话,他怎么能够隐瞒自己的身份呢?
“你知道这里是谁的府邸吗?”
听到慕容珏突然这么问话,肖建邦一怔,他昏迷醒来就在府邸内部,从未出去过,更没有向管家等人刻意打听过,还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看见肖建邦诚实地摇摇头,慕容珏笑着说:“阿叔的儿子,是慕容谦,这里是大都督府。”
话说出口了,慕容珏愣住,陡然想起那个小丫鬟说过的,朝阳公主爱慕着慕容谦。
第242章 气急攻心
话说出口了,又不好收回来。
慕容珏觉得十分尴尬,呆滞在原地,但是,这是事实,又不得不承认,肖建邦总会出去的,事情总有被揭穿的一日。
他低下头,有点不好意思。
“谢谢阿叔的坦诚,大都督和我一样不幸,都被朝阳公主选中,但是,他又比我幸运太多,至少不用被桎梏在公主府,当一个行尸走肉。”
顿了顿,肖建邦试图缓解慕容珏的尴尬,又说道:“无论阿叔是谁,是何种身份,都只是我的阿叔,帮助我、照顾我,我感激不尽。”
两个人相视一笑,彼此信任,再也不说什么了。
这个时候,慕容宁走了进来:“你们快看,我又抓了很多鼠妇,准备做好多辆马车,大家一起坐马车出去玩。”
这是慕容宁说话最多的一次,让人十分惊喜。
“做那么小马车,可以坐多少人呢?咱们三个人是不是一人乘坐一辆啊?”慕容珏故意打趣她。
“是啊,还有大哥也要一辆小马车。”
大家一起笑起来,觉得这样的日子真是过得舒心。
肖建邦闲暇的时候,都会泡在书房里,查找相关的资料,也想要找寻合适的时机,想要一举治好慕容宁的病。
不过,他今日观察着,巨恶恶的慕容宁的情况好了许多,至少话语和笑脸都多了起来,这是好事情。
到了用饭的时候,三个人才举起筷子,还没有来得及吃第一口,就看见管家神色匆匆地疾步走过来。
“老爷,大事不妙了。”
管家有点为难地看了看肖建邦,不知道该不该说。
慕容珏想着自己都开诚布公了,有什么家事值得藏着掩着的呢?他放下筷子,严肃地说:“但说无妨。”
管家沉着脸,忐忑不安地回话道:“方才有暗卫来报,少爷护送皇后娘娘的途中遭遇伏击,下落不明。”
“你说什么?”慕容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拍案而起。“你大声再说一遍。”
“少爷遭遇伏击,下落不明,不过,暗卫已经去搜寻了,有消息会尽快传回来。”
多年之前,是自己遭遇伏击,让家人遭受了沉痛的打击,此时此刻,慕容珏真的感同身受,而且,他还是年长的爹,如何能够承受失去儿子的痛?
“咚”的一声,慕容宁陡然晕倒在地上。
“宁儿,你怎么了?你别吓唬爹啊。”慕容珏迅速将她抱起来,放在隔壁房间的贵妃榻上。
还有鼻息,应当是气急攻心直接晕过去了。
掐了人中,好一会儿,慕容宁才被疼得叮咛了一声,幽幽地转醒过来。
只是,眼睛虽然睁开了,但是双眼无神,空洞地盯着屋顶,一动不动的,有点吓人。
“宁儿,你饿不饿啊,咱们还是起来吃点饭,好不好?”
没有回应。
慕容珏眼眶红得厉害,他明白,这是因为慕容宁受到了刺激,情景再现了。
肖建邦从自己的房间取来了银针,他朝着慕容珏作揖,郑重其事地说:“阿叔,我失礼了,情况紧急,现在要立刻为宁儿妹妹施针。”
“好,阿叔明白,事急从权,眼下,只要能够让宁儿回过神来,必须采取一切可以采取的办法。”
“阿叔,您坐在宁儿妹妹的脚边,如若这一针下去,她有所反应,您一定要快准狠地按住她,禁止她乱动和抽针,防止她无意中伤到了自己。”
看着长长的银针,慕容珏又有点担忧了:“你能行吗?需要去医馆找一个帮手吗?”
“阿叔,我和您说过,我可是榜眼。虽然成绩比不上状元,但是,医科都是通过了测试,受到了宫里那一位的认可的。再者,如若没有完全把握,我怎么敢当着您的面给宁儿妹妹施针呢?您的武功远远超过我,只要看见情况不对劲,你甚至可以一个掌风就劈死我呢。”
这句解释算是说到了慕容珏的心坎上,他放心地按住慕容宁的脚踝,一瞬不瞬地盯着肖建邦的一举一动。
三支银针下去,慕容宁缓缓流出了热泪。
不一会儿,她的哭声渐渐大起来,肖建邦见状,迅速地抽出了银针,严肃地观察着她。
慕容宁一骨碌爬起来,拼命地往外跑。
慕容珏怔住,看了一眼自己悬空被踢开的双手,立即跟着追了出去,追到门口,看见慕容宁抱着院子里的大树嚎啕大哭,他的心也感觉很痛。
“阿叔,让她哭出来吧,这些伤痛,已经在她的内心里压抑了多年,排出毒素,清空污秽,整个人才能够好起来。”
“现在才明白,当年他们听到阿叔遭遇伏击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们是怎么样的。”慕容珏也哭了起来,深深地埋怨自己的不对。
“他们都是深爱着您,所以才会那么难受,阿叔,余生您可要加倍地将关爱还给宁儿妹妹啊。”
“那是自然,即便她就是这个样子,阿叔也做好了养她一辈子的准备了。”
他们就远远地站着,目光一会儿都不曾移开。
又过了一会儿,慕容宁一边哭着,一边拿着自己的额头撞着树干。
肖建邦见着情况不对劲,疾步走上前去,伸出手挡在她的额头前。
由于他是将柔软的掌心对着她的,所以,猝不及防地一磕,将他的指骨打在树干上,疼得他闷哼了一声,感觉原来的旧伤都撞疼了。
“宁儿妹妹,别难受了。”
“大哥,爹回不来了。”慕容宁泪眼婆娑地望着他,一时将他错认成了慕容谦,仿若自己还是幼小的自己。
“没有,你听错了,你看,爹不是站在你的身后吗?”肖建邦一边说着,一边对着慕容珏挥挥手。
慕容珏早已经麻利地揭开人皮面具,微微地笑一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宁儿,爹在呢,你过来认真看看爹。”
听到这句话,慕容宁转过头,疑惑地看着爹,又擦了擦眼泪,再次认真地打量了一下肖建邦。
好一会儿,似乎在理顺大脑里的记忆,这才缓缓地对着肖建邦问道:“你是……小哥哥?”
第243章 继续装傻
“是啊,我是被你救回来的小哥哥啊。”
慕容宁迷迷糊糊的,她觉得头疼得都要炸开了,随即捂着头,蹲下来,试图缓解这样的情绪。
“宁儿,你怎么了,是不是感觉头疼,还是觉得有点饿了?”
对,是肚子饿了。
慕容宁找对了感觉,抿着嘴唇,神情严肃,随即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往餐桌走去。
方才是准备开饭了,她此刻都前胸贴后背了,怎么还不吃饭呢?
端起饭碗,她的头疼感才逐渐消散。
于是,她对着呆滞站着的慕容珏说:“爹,快点回来吃饭了。”
“哦,对,爹这就来。”慕容珏反应过来,也不敢提及方才发生的事情,赶紧跟着过来坐下。
夹起一筷子菜肴,记忆扑面而来,慕容宁放下碗筷,奔到一边,一口浓黑的血怎么都压抑不住,喷了出来。
她抿着满嘴的腥甜,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身后,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喝一口温水,簌簌口吧。”
慕容宁捂着剧烈起伏的胸口,缓缓转过身来,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只见他穿着大哥的深蓝色衣袍,有点宽松,好在穿在他的身上并不显得过于松垮,而是别有一番书卷的气息。
他一只手拿着锦帕,一只手拿着茶盏,就那么安静地柔和地注视着她,没有讥诮,更没有嫌恶,甚至对于她过于迟钝的反应,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嫌恶。
慕容宁终于镇定下来,胸口的那一团郁结的气息也化散开来。
她伸出手,顺从地接过茶盏,抿了一小口,水温刚刚好,她别开脸去,将混着着她口里的血渍的脏水,轻轻地吐在旁边的花泥里。
然后,她看见他将手里的锦帕递得离她更近一些,示意她接过去。
明明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么吓人的鬼样子,鬼使神差的,她还是一把接过锦帕,擦了擦嘴。
慕容珏的双手都在颤抖,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生怕自己一开口,说错了一个字,都会让慕容宁再次爆发。
紧紧地攥着锦帕,手指都掐得毫无血色,慕容宁的全部思绪都回笼了,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形下苏醒过来。
只是,记忆似乎是有点错乱了。
明明记得是爹出事了,怎么此时此刻,爹居然满头花发地坐在她的身边呢?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谁可以告诉我一下?”
慕容珏不敢开口,肖建邦看了他一眼,安抚地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你爹当年出事了,但是幸运地被人救了下来,他休养好了之后,就马不停蹄赶回京都来找你了。你看看,你爹有没有什么变化?”
只能一点一点地慢慢开导了。
慕容宁将手里的茶盏和锦帕放在一旁,果真开始认真地打量着战王,好一会儿,她才微微一笑:“我爹不会这么拘谨,他可是战王,意气风发,只要在那里一站,远隔千里的倭寇都会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