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焕就是在那样凄冷的环境里慢慢长大的。
后来,小宫女因为疾病不治突然故去,他不能继续留在宫中。
老莫趁着宫里倒夜香的机会,将他偷偷地送出去,交给时常来送菜的一对夫妇抚养。
这么多年的相处,老莫的性情和为人,他实在是太清楚了,虽然不知道老莫为什么也从宫中逃出来了,但是,他一点都不想给老莫添麻烦。
以至于,在李锦元第一次带他去老莫的小店的时候,他简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只是,那一碗熟悉的味道,让他陡然回到了儿时。
冷宫并不冷,因为有娘和老莫,他们一直关爱着他。
回想着这些陈年旧事,沈之焕气得胸口起伏不停,他想着一定要为老莫洗刷冤屈,然后将人接回来,再也不要过着躲躲藏藏的日子了。
来到北冥司的时候,发现大门紧闭,问过一个值守的守卫,才知道慕容谦带队护送皇后娘娘去感恩寺。
他冷哼一声,宫里的那位,还是如此冷漠。
说得好听,是让皇后娘娘避开一些时日,谁知道在漫漫的长途里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不过,以慕容谦的身手,加上北冥司那么多人手,不会出现什么纰漏的。
只是,目前他为了老莫的事情困扰,却没有一个可以商量的人,实在是很急人。
想了又想,沈之焕还是想起了李锦元。
上一次,大理寺误会他杀害了听雨楼那个寡妇,他有口难言,被吴文龙那个狗官折磨了一夜,他又累又饿,李锦元确实很善良,过来温柔地问他:“沈公子,你还好吧?”
沈之焕表面上嘻嘻哈哈的,一只手抓住李锦元的胳膊,一只手按住不停咕咕作响的肚子,他直截了当地让她请自己吃包子。
“凭沈公子的三寸不烂之舌,到哪里都应该如鱼得水,怎么会饿成这样?”李锦元并没有多说什么,还是让丫鬟去买了十个肉包子。
直到吃了第八个,沈之焕才意犹未尽地揉了揉肚子,打了一个饱嗝。
这个时候,吴文龙又追了出来,看来是拿他做诱饵呢,当时,他只想找个地方去休息,所以,将手里剩下的两个肉包子丢过去,一个闪身就跑出很远了。
不讲义气是他做得不对,这一次,案件重演,尽管是发生在老莫身上,他还是有点惭愧的。
李锦元是认识老莫的,而且,应当是她帮助老莫开了小店,收了学徒,所以,他即便不去找她,她也一定会出手帮忙吧?
怕只怕,她身在闺阁,没有经常出来吃饭,或许还不一定知道这些事情。
也没有别的人选了,沈之焕径直去下了拜帖,并送去了一篮子梨子作为见面礼,以表示自己内心的愧疚。
在茶肆里,李锦元看见面前又黑又瘦的沈之焕,真是惊呆了,她不由得问道:“这一路风尘仆仆,受了很多苦吧?”
沈之焕笑了笑:“无碍,要生活下去,这点苦算什么呢?”
顿了顿,他才严肃地说道:“我出门了一段时日,也找了一些故人,这才知晓,老莫其实算得上是我的一个表亲,只是,他这一次身陷囹圄,着实让人着急。”
其实,那一次在老莫那里去吃饭,李锦元也看出了一些端倪,她贴心地没有追问,只是点了点头,说道:“你放心,我一直都在关注着,其实,那个被杀的女子,是老莫的心上人,老莫比任何人都痛苦。”
第254章 师徒团聚
沈之焕大吃一惊,内心更难受了。
“我还有一些银票,想着去打点一下,但是,上一次在大理寺那边……你也知道的,现在重新来一次,只怕那个姓吴的没有能耐办事,还要故意刁难。”
说起重来一次,李锦元微微一笑,她倒是十分淡定。
沈之焕看了一眼她的表情,严肃地说:“人命关天,我现在心乱如麻,现在找你过来,就是想多一个多一个点子。咱们一起帮帮老莫,他断然不是那样忘恩负义的人,更何况,你还说那是他的心上人。”
“你且放心吧,我已经打听到消息了,老莫不日就会回到京都的衙门来,那个真正的杀人凶手还没有跑远,很快就会被捕。”
“怎么放得下心来?一日没有看到老莫,就一日吃不下睡不着。”
“既然如此,不若,咱们联手做一场戏,如何?”
按照李锦元的分析,那个歹人看见这么长时日以来,布告栏都有通缉令,可见案子还没有破,所以,他会十分关注着。
听完李锦元的建议,沈之焕瞪大了双眼,反问道:“如若老莫后日还没有回到京都,反而将我自己搭进去了,怎么办?”
“这个事情,就是我们要互相信任、通力合作,我不过是一个妇人,总不能由我来吧?你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咱们无法合作。”
“别啊,我照做就是,你在外面一定要配合好啊。”
翌日清晨,沈之焕换了一身稍显破旧的衣衫,慢慢地往布告栏走去,在暗处,则有一群乞儿悄悄地跟随着,关注着四面八方的情况。
“官差大人,小的有要情禀报,杀人的并不是这个男子,而是另有其人。”沈之焕大声地、缓慢地连说了五遍,然后上前一步,一把扯下了老莫的通缉令。
不一会儿,有衙役出门,直接将沈之焕带了进去。
临近午时,一辆囚车从城门外缓缓进入。
坐在囚车里的老莫睁开双眼,内心百感交集,离开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却感觉过了几年那么久。
也不从哪个角落跑过来两个乞儿,凑近了一些,指着老莫大喊一声:“坏人。”
衙役还没有来得及驱赶,乞儿迅速朝着老莫丢了东西,或许是多年配合的默契所致,老莫精准地接住了,朝着乞儿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转过头一看,衙役见老莫手里抓着菜梗,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等衙役转身继续朝前走的时候,老莫低头看了一眼掌心里的馒头,轻轻地咬了一口,内心暖暖的。
自己这次回来,徒弟们竟然能够第一时间在城门这里守着,可见是知情的,也不知道后续会怎么样,万一还是没有能够抓住真凶,那就不要耽误徒弟们了。
乞儿跑开一些,对着囚车大喊:“哐,哐,哐。”
听上去,似乎是在玩乐,装出打锣的声响,老莫想着徒弟们断然不会在他这样了还这么闹腾,在内心重复了一下,才陡然明白过来,于是他学着知了大叫了一声。
能够带动徒弟们的,只有李锦元了,老莫内心顿时踏实下来。
在大庆的律法里,私开矿山的罪十分严重,李锦元是要他在审判的时候,讲出矿山开采并四处抓小工的事情来。
只是,开矿的主子是永宁侯府的世子爷啊!
不过,既然李锦元都打探到了矿山的事情,自然是知晓侯府的所作所为了,定然是有后手,无需他想太多了。
等囚车进入衙门的后院,有个机灵一些的乞儿故意在人群里说:“此刻做囚车,等会儿出来,只怕衙门里要多赔一些银子给他了。”
路人不解,纷纷围过来问情况。
“你们有所不知,这一大清早,就有一个人揭下了通缉令,说知道真凶是谁,只要大人验明情况,自然就会将这个被冤枉多时的凶手给放了,还赔一些银子,不是吗?听说,大人早就放出话来,只要抓住真凶,一定要判严重一些,先打断双腿,再挑断手筋,衙门的人忙前忙后这么久,一定要在他的身上换回来。”
人群里,有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惊恐地听完,慌不择路地逃走了。
不过,他还没有逃出百步远,就被衙役一把按住,押回了衙门。
老莫据实交代,原本刚出城就后悔了,决定回来自首,没有想到,当时太饿了,偷吃了村民的一点吃食,就昏迷不醒了。
他并没有说自己逃出去很久才被钱老大抓住,而是一口咬定,钱老大四处抓壮丁去开采矿山,他也是受害者,如若没有拼死逃出来,根本就不会有机会回到京都,只怕就带着污名死在无忧山了。
等老莫被衙门放出来的时候,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即将下山的太阳,正想着是不是要去自己的小店,几个徒弟一拥而上,狠狠地抱住了他。
沈之焕和李锦元就站在不远处,微微笑着。
“我也不想四处漂泊了,打算在京都开一家能够对抗听雨楼的大酒楼,还差一个大厨子,不知道能不能高薪聘请你呢?”
高大的汉子泪如雨下,哭成了一个泪人儿。
好一会儿,老莫才止住哭声,缓缓地说:“管吃管住,还能够带着几个徒弟就好了。”
更好的是,能够和沈之焕在一起生活了。
李锦元好奇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打算的?”
沈之焕有点不好意思,低声说道:“就是方才出衙门的时候做的决定,年纪不小了,也不能总是四海为家,在京都,有你们大家一起,不孤单的。”
“那今夜住哪里?”
“一起去听雨楼。”在众人欣喜的欢呼声中,沈之焕打着精明的小算盘。“将之前全部的晦气霉运全部倾倒在听雨楼,再偷师学习一下他们的经营方式和做菜手法,明日咱们就出去找铺子。既然是开最大的酒肆,至少得请三十个伙计呢,老莫你可以把学徒们全部喊来。”
李锦元并没有跟他们一起去听雨楼,她回到府邸的时候,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第255章 猖狂惹祸
岳祖荫浑身是血,被人用担架抬回来了。
刘氏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她只是看了一眼,立即就晕倒,不省人事了。
李锦元冷冷地看着,问柱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柱子满脸都是泪珠,支支吾吾地说明了缘由。
原来,岳祖荫连日来赢了不少银子,就越发猖狂起来,在胜利赌坊的赌桌多嘴,被输了银子的赌徒打了。
当时打得不算太重,不过是有点皮外伤。
可是,岳祖荫并没有收敛,反而更加大手大脚起来,直接阔气地说要来一场豪赌。
赌坊主子说了,愿赌服输,一旦输了,那可是要受到重罚的,岳祖荫并不以为意,一口答应下来,柱子连拉带扯,根本没有办法阻拦住,还想着回到侯府来报信。
谁知道,不过是转眼之间的事情,就输得倾家荡产。
看着放在圆桌上的欠条,岳祖荫还欠胜利赌坊一万两银子,限期一个月内还清,否则,就会利滚利,如滚雪球一般越欠越多。
“你去喊府医过来给他看看,先止血,然后在府邸静养,至于欠债的事情,一切等老爷回府再定。”
说完,李锦元毫不留情地回到枫叶苑去了。
今日老莫交代了矿山的事情,想必今夜消息就会传到无忧山那边。
上一世,老莫也是从矿山逃了出来,在押送回来的大街上,看见了站在人群里的她,所以,老莫大声喊着:“你的相公没有死,在无忧山。”
李锦元大吃一惊,为了报答老莫这一份恩情,她特意疏通了关系,延迟了对老莫的审判,最后抓到了真凶,老莫被衙门放了出来。
不等她花银子派人去无忧山查看实情,岳天赐就回到永宁侯府了,只是,他根本看都不看自己的牌位一眼,而是带着一个艳丽的女子回来,冷淡地对她说:“本世子在外九死一生,是依依衣不解带地照顾本世子直到痊愈,所以,此次回来,本世子想娶依依为平妻,给她一个名分。”
李锦元看着柳依依隆起很高的腹部,想着自己和岳天赐成婚多年也没有圆房,内心有愧,就一口答应下来。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正是自己这一时的心软,才给自己和家人埋下了悲剧的隐患。
岳嘉鸿和左相交好,无忧山的事情,左相肯定不会不知道,所以,官官相护,这件事情就会不了了之。
人做恶,天收之。
李锦元以个人之力,改变不了许多,但是,至少老莫回来了,那些无辜的可怜的村民都会被放出去。
岳天赐会安然无恙地从这个事情里脱身,回到侯府,对外也只是说自己是受伤昏迷,才被人照顾好醒来。
她料想的没错,当天夜里,岳天赐就收到了飞鸽传书。
岳嘉鸿到底是老奸巨猾一些,当即决定关闭矿山,放出小工,并以他们及其家人的性命相要挟,一再叮嘱他们不得多说一句话。
亲眼看见矿山周边竖立了危险的木牌,又钉了一圈围栏,岳嘉鸿先行一步,带着银子绕道返回京都。
次日,岳天赐则带着柳依依回来。
相见的那一日,李锦元仍旧是一身素衣,看见比出门前胖了一圈的岳天赐,她满眼都是不可置信,好一会儿,才疾步奔上前去,带着一丝颤抖,反复问道:“相公,真的是你吗?”
岳天赐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从身后拉出一个艳丽的女子,再次说出了上一世她记忆犹新的那段话。
李锦元点了点头:“相公娶妻的事情,自然是由阿翁和婆母定夺。况且,看她的样子,只怕不足两个月就要生了。届时,侯府真是大喜临门。妾身有个小小的想法,想和相公商量,如若相公同意,能否和阿翁建议一番?”
看见李锦元都答应他娶平妻了,这么大的事情都可以,他还有什么事情不能答应的?所以,岳天赐忙不失迭地点了点头,说道:“都依你,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因为府邸收到你身亡的消息,阿翁和婆母悲痛欲绝,一直走不出来,后来,阿翁在办公回来的路途上,遇到一个和你极其相似的孩儿,带回来以作念想。”
顿了顿,李锦元看见岳天赐沉稳的表情,自然知道他们都明白说的是祖荫,又继续说道:“既然相公已经有了自己的亲生子嗣,那么,就将这个带回来的孩儿退回去吧?因为,原本想着教育好这个孩儿不是难事,谁知道他极其顽劣,听到温书习字就情绪激烈,在婆母面前撒谎说自己要外出放松一下,结果去赌坊欠下巨额债务,而且因为态度嚣张被人打得不成人形。”
她的话音还没有落,就听见惨叫一声,柳依依晕倒在地上。
“妾身再说收养的孩儿,她怎么如此激动?”
岳天赐脸色一沉,又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解释道:“依依心善,又怀着身子,听不得这些血腥的话,我先带她下去休息。”
“去哪里休息?妾身没有想到相公会突然带回来一个人,所以也没有提前安排好,先让她靠在椅子上休息,妾身这就安排丫鬟将客房收拾出来。”
“客房?”岳天赐的声音陡然一尖,不管不顾地反问道。“依依怀着我的骨肉,怎么可以住在客房?”
“那么好吧,既然相公心疼,那就去南边的小院子吧。”
岳天赐刚舒了一口气,却听见李锦元对红素说:“你赶紧去,将那个每日尽惹祸的小崽子赶到客房去,反正他迟早要被退回去的。院子收拾好了,就将这位还未成亲就怀着身孕的未来二房少夫人迎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