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会儿找建国聊聊。”
送饭是一回事,但打孩子打成这样,简锋也觉得有必要跟许建国好好唠唠。
孙艳当然有优点,她泼辣但也勤快,家里的家务啥的样样都干的下来,嘴巴不饶人但平时也没克扣过大人孩子的吃食。前些年没下岗时候,她在车间也是上工最勤快的那批人。
可不管再怎么付出,有气也不能撒给孩子。
王梦梅拉了丈夫一把,她就怕这个:“你找建国没问题,但你长点心,疏不间亲,人家两口子,你少说孙艳的不是。”
相处这么些年,王梦梅早看出来了,许建国不可能在孙艳的手下翻出花来,简锋说再多,许建国也没有可能按着他说的办。
既然这样,就别掺和人家两口子。
王梦梅不放心的叮嘱道:“旁的不准说,就说给他送饭就成了。等孙艳回来前咱就停。”
许建国只要不蠢的不会出气,他也不会跟孙艳讲最近是怎么吃饭的。
这样就行了。
简锋闷着头,晚上就到了许建国家。
去了没多久,简锋就回来了。
“不用送了,孙艳回来了。”
王梦梅很惊讶:“这么快?”
简锋脸色很不好看。
“她没回娘家,她回建国老家去了。”
“抱了个孩子回来。”
第35章
王梦梅惊讶的差点没收住声。
“她抱了一个孩子?”
孙艳疯了吗?
简锋:“准确说不是抱的, 孙艳说是她跟许建国生的,这不是计划生育么,放在老家养着。孩子才两岁多点。”
王梦梅惊讶的嘴巴能塞下一个茶叶蛋:“她她她她……”
她怎么敢的呀!
简锋一脸疲惫:“说是九三年那会儿, 咱们桃城不是被定成计划生育黄牌了吗?那一年查的尤其严。孙艳跑去乡下东躲西藏的生了老二,不敢往城里带, 就一直放在老家, 挂在许建国他哥的户口上。”
许建国老家的政策是第一个是女儿的话, 隔五年还能再要一个。
孙艳于是就干脆把孩子挂许建国老家,算作许建国他哥的儿子,想着过几年等政策松一松, 再带来城里。
王梦梅不能理解:“那她现在是想干啥?现在厂里街道可还管着呢!”
计划生育的标语外头刷了满大街, 是比九三年松了一些, 但也不是万无一失啊。
简锋:“她说许亚男学习不好不听话,她要从头培养儿子。”
孙艳说的振振有词,但简锋觉得,她其实并不在意许亚男到底成绩好不好,她只在乎自己终于有了一个借口,把她心心念念的儿子从乡下带出来。
王梦梅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超生可是要罚款的!”
这种挂户口的戏码,要是被查出来, 也是照样要罚。
罚钱还是小事了, 主要是会丢工作的!
简锋:“我刚才也这么说了。”
本身孙艳就没有工作,许建国要是工作再丢了, 一家子难道要去喝西北风?
可孙艳不管, 简锋这么说, 她直接就说这是她家的事,不用简锋管。
简锋气的回来了。
王梦梅:“许建国都没说几句?”
这是他的工作啊。
简锋没说话,王梦梅懂了, 这意思是许建国说了不算,以他的脾气,十有八九也没说。
王梦梅往床上一躺,忍不住说道:“今天小梨还特意跟我说许亚男的事,这还只是个同学,都这样惦记她。你说孙艳咋想的,闺女这么争气都不满足,她这样伤女儿的心,她将来就不后悔吗?”
同样都是为人父母,孙艳这些年在外头怎么说许亚男,大家都还只以为她严母心态,谁承想突然抱个儿子出来。
这对许亚男是多大的打击啊!
还有许建国,竟是一点主意都没有,任由着媳妇说啥是啥。
这日子过成乱七八糟的,到底是图个啥?
简梨第二天得到了这个消息,人也麻了。
满脑袋是跟她妈一样的想法。
孙艳到底图啥啊!
上辈子这个时候压根没有这出。
后来厂子倒闭,许建国和孙艳卖了房子搬走了,跟几个发小都断了联系。
所以简梨不知道孙艳后来是怎么把她的小儿子过了明路,也不知道后来许亚男的命运。
可这辈子,只不过是一次成绩的变动,许亚男的人生竟然在这个地方转了一个弯!
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王梦梅怕女儿接受不了,温声劝她:“许亚男她家里的事很复杂,你不要再掺和了。”
平白无故抱着个孩子回来,厂里肯定是要来调查的。
再加上孙艳一口一个要培养儿子,肯定是要留在城里上学了。上学就要有户口,孙艳是硬顶要把孩子户口迁到城里,还是软个身段谎称孩子就是大哥家的,这都不得而知。
总之这段时间是消停不了了。
简梨想了想:“那可以给许亚男送吃的吗?”
王梦梅:“……你咋还记着这个事。”
简梨挠挠头:“许亚男还要养病呢。”
王梦梅不知道说什么好,想了想,还是让简锋喊许建国出来吃饭,走时候给他带了几样小菜和包子。
就是不知道许亚男能吃上几口。
*****
寒假一到,家属院顷刻就被孩子们给占领了。
下雪了之后,大院里更是从早到晚都是孩子们的笑闹声。
简梨每天不是待在小饭馆就是待在夏柳家。
李丽娟阿姨家有暖气呢。
简梨想起上辈子,她还小的时候跟夏柳玩的好,后来俩人渐行渐远,其中一个很大的因素就是青春期的小孩子总会对“你有我没有”这件事充满了自卑感。
夏柳的爸爸是厂里的技术员,所以当年就分到了好房子。虽然面积跟简梨家差不多,但是夏柳家的房子有独立卫生间,还有暖气。
对比自家,厂里说最老的几栋楼会扒了重盖,到最后也是空话。后来退而求其次的说给几栋老楼通暖气,也没通。
直到简梨上辈子大学读完好几年,王梦梅和简锋还是住在老旧的没有暖气的筒子楼里。
等到简梨终于买了属于自己的房子,父母却已经被贫困的生活困在了原地。
王梦梅上辈子去到她那儿住,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住不惯。
快节奏的生活,彼此互不打招呼的邻居,以及方便的家居。
王梦梅和简锋住了一段时间,总是看不惯简梨大手大脚的花钱,最后往往是吵上几架,两人又大包小包的回去。
回去了之后跟邻居炫耀炫耀女儿在大城市买了房,然后接着紧紧巴巴过日子。
贫穷已经将他们深深的禁锢在家属院这个地方。哪怕日子好过了,他们也依旧离不开。
想到这里,简梨回家总是说起李丽娟家有暖气是多么的舒服。
“妈妈,咱们到时候也买有暖气的房子吧。”
王梦梅:“那还用说。”
她对房子的畅想,大多就是来自于对李丽娟家的羡慕。
李丽娟嫁的男人学历高,房子也好,王梦梅没嫉妒,她就是时常想着自家要是跟对方一样就好了。
独立的卫生间,夫妻两个也有个小卧室,有暖气……
王梦梅越想越有劲。
她以前觉得至少得三年自己才能买起房子,但现在开了小饭馆,再加上丈夫的工资,王梦梅觉得这个时间可以缩短一些了。
……
眨眼间,时间就来到了小年。
年味在这个时候越发的浓厚,家属院里很多人都开始准备年货。菜市场从早到晚都是人。
王梦梅的生意更加好了。
亲朋好友在外打工的,这时候也都回来了,想要聚一聚,小饭馆就是最方便的。
王利明也回来过年了。
王利明回来第二天就来找简锋,手里拎着一箱子从南方买的咸鱼虾干。
“锋哥,咱晚上聚聚啊。”
王利明穿的新衣服,头发也用发胶抹的板正,一身的“海派味”。一看就是在外面混的不错,眉眼间都带着红。
简锋倒是真想答应,可惜他这份工作,现在正是最忙的时候。
到了年节下,甭管是饭馆还是菜摊,都是最销货的时候。粮油店的电话从早到晚,全是订货的。
简锋送完货再去厂里拉货,这段时间忙的回家倒头就睡。
“过两天成不?”
简锋还有四天就放假,从腊月二十七放到年初五。
粮油店老板是浙江人,腊月二十七放了假,老板正好开走店里的车,带着老婆孩子回老家过年去。
王利明乐呵呵的:“那咋不成。”
他是过了正月十五才走,这段时间都有空闲。
两人随口聊了几句,简锋着急上班,急匆匆走了。
王利明见简锋忙,晚上就找了刘向东,许建国和赵晓鹏三个喝酒。
赵晓鹏:“咱们要不去嫂子那儿吧。”
刘向东僵着脸不说话,许建国说都行。
王利明笑嘻嘻的拽住三人:“去啥啊,嫂子那边忙的很,就在我家吃,我带回来的有火腿呢。”
王利民可不傻,他敏感的察觉到发小们的关系不复以往,再说了,去王梦梅那儿,王梦梅看在他的面子上不要钱,这多不好意思。
留下三人在家里,薛芳晚上炒了几个菜,热了酒,随便吃了几口就带着女儿进屋去了。
赵晓鹏热情的很,一个劲的问王利明在南方怎么样,工地挣钱不挣钱。
王利明打小就会来事,闻言笑道:“那边肯定是比咱们这儿好一些的。”
南方的房地产起步快,这其中起步最快就是深圳和上海。王利明在工地上,见多了深圳一套房卖十来万,把这个消息说给发小们,话里暗示着房地产的巨大潜力。
王利明:“我想着也攒攒钱,有钱了也买套房子。”
赵晓鹏喝大了点,眼神有些迷离:“房子够住不就行了?我倒是觉得车子这东西才值得花钱。”
赵晓鹏有个堂弟,干的就是汽车维修,赵晓鹏最近蠢蠢欲动,就想跟堂弟一块干。
王利明没跟醉鬼计较,附和道:“那也是。”
车子现在越来越多,确实也是个发财路子。
许建国全程沉默,只在那儿夹花生米吃。
刘向东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很快不知道是不是喝大了,突然猩红着眼睛就开始撒酒疯。
话里话外,都是简锋对不起他。
赵晓鹏劝了几句,刘向东恼的要摔杯子。
“多少年的兄弟了,你站他不站我!”
“我就知道,你们都嫌弃我!看简锋挣钱了,个个都去贴他。”
赵晓鹏脸色不好看:“你喝大了就回去睡。”
刘向东瞪大了眼睛,伸手就要摔东西。
王利明赶紧给人拦下来:“东哥东哥,我闺女在屋里睡着呢。”
好不容易给刘向东劝下来,刘向东埋在胳膊里睡过去了。隔壁的许建国又喝大了,开始哭。
王利明头都大了,又去劝许建国。
许建国也不说,就一杯酒一杯酒的接着喝,直到给自己喝趴下。
赵晓鹏不耐烦的招呼王利明坐下:“甭搭理他。”
许建国这是要丢工作了,所以心里不痛快。
王利明回来之后是听说了许建国二胎的事,可乍一听到许建国要丢工作,他也愣了。
“咋就要丢工作?”
赵晓鹏夹了一口花生米:“他媳妇非说要给孩子上户口本,本来厂子里能网开一面的,只要他们在家里教教孩子,不管他们叫爸妈就行。”
可孙艳不答应啊。
孙艳一口咬死了非要认回来,谁劝她都要一意孤行。
反正儿子已经生了,厂子又不可能把她拉去堕了。孙艳打定主意非要叫儿子叫她妈。
这么一来,厂子也只能按照规章办。
计生委员会的来开了罚款,厂子开除许建国。
王利明皱着眉:“这图个啥。”
开除还不比买断工龄,连买工龄的钱都没有,等于是这么些年在棉纺厂的一切都没了。
赵晓鹏顶顶看不上许建国,发小五个人,唯独许建国,窝囊的叫人看了都觉得烦。
大老爷们,叫女人把着,话也不敢说,跟个老黄牛一样光知道干,顶屁用!
现在都这样了,还是只敢在兄弟们面前哭一场。
哭完还不是照样。
王利明唉声叹气:“咋就这样了呢。”
他走了一年,身边的人却变化这么大。
赵晓鹏呵呵一声:“你还没跟锋哥吃饭呢吧,锋哥变化才大呢。”
赵晓鹏酸里酸气。
“锋哥现在两口子可能耐了,嫂子那馆子你去看了没,每天从早到晚,就没个没人的时候。锋哥给人开车送货,也忙的跟兄弟们喝酒的功夫都没了。”
赵晓鹏在心里算过,这两口子一个月少说也挣两三千。
真是叫他们走了狗屎运!
别看刘向东刚才那个指着简锋骂的样子,其实赵晓鹏把刘向东看的真真的。
刘向东就是看简锋两口子要起来了,想跟简锋把关系破冰。
只是他觉得是简锋对不起自己,想叫简锋低这个头。正好趁着王利明回来过年,故意提起这茬,让王利明从中间当个搭桥。
赵晓鹏看了一眼王利明,心说刘向东也是个没脑子。
都这么些年了,他愣是看不出来王利明其实才是五个人里最精明的那一个。
他赌一百块,王利明绝对不会接他这个茬。
果然,王利明到最后跟他分头把刘向东和许建国送回家,却再也没提过年时候约上简锋一块吃饭的事。
王利明把人送走,到家之后又把桌上的东西全收拾干净,窗户打开散散味。
然后收拾了衣服拿了牌子悄悄去澡堂,到了澡堂才看见门上挂着牌子。
【开门时间:上午十点到下午六点。】
没办法,又带着衣服回去。
薛芳在屋里睡了一小觉,起来正好碰见从外面回来的王利明。
“……你干啥去了?”
王利明:“洗澡,咋澡堂没开啊?”
薛芳一脸好笑:“是我忘了给你说了,澡堂这一年都是只开八个小时,但就是开了你也别去,那里头的水不热,洗个澡再给你冻感冒。”
王利明算是服了:“这大腊月的,澡堂还晚上不开门。”
薛芳给他烧了两壶开水:“你先在屋里将就下,明天上外头营业的澡堂去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