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悦点了下头，“不穿绸缎。”说完，她转头看向女模特。“走吧。”
绿色竹子布景下，两个女模特交错而站，一束白光打在其中一个女模特身上，迟悦拿着相机，对着镜头看了一眼。
“往后靠。这样，居中一点的位置。”把相机挪至脸侧，她一边说，一边伸手给两人划出空间站位。
“很美。”调整好构图，她举起相机，“精灵的感觉，手轻盈一点，对，很好。”
斜放在她身后，连接着相机USB的高清电视上，投出她拍出来的照片预览。
“漂亮，光很美啊。”还留在现场的工作人员坐在他们附近，边夸电视里的照片，边休息。
在补光灯连着闪了几声之后，迟悦把相机往旁边的桌上一放。
“你这样。”抄起一个板凳，放在背景布正中间。然后她偏头，抬手指着自己刚才准备的道具堆。“那个，帮我拿一下。”
被她使唤的人两步上前，带着她说的树叶。“是这个嘛？”
“嗯，双手握着放肩上。”指导完一个模特，她又对另外一个模特说：“你坐凳子上，然后系绑带。”
迟悦说了一遍，见模特没诠释出自己脑海中的画面，她接下模特手里的道具。
“凳子借下。”她就这么表情平静地，从模特手里要过了凳子，然后垂眸坐下，修长的臂膀微微下压，先滑过自己的小腿，“这个动作定点。然后...”身体整个向前倾，她做了一个像是穿芭蕾舞鞋时系绑带的动作。“这个动作停一下。”
“ok。”高挑漂亮的女模特认真地冲她比了个认同的手势。
“她做这两个动作的时候，你配合她垫脚，这样。”迟悦起身，轻盈地踮了踮脚尖，手臂轻轻抬起，在交错的光影中画了个弧线。
指尖上跳动地耀眼灯光，让人眼里止不住地泛起赞善。
咖啡馆，二楼雅居。木质复古风格装饰，镂空镶嵌着钻珠的吊灯下，季航背靠书架，看着楼下的身影，轻轻搅动着茶水。
洒落在身上的是逐渐升温的阳光，窗外，是投入的工作氛围。季航笑着深吸了口气，将茶杯凑到唇边，浅浅地抿了一口。
桌上的玫瑰洛神花茶，茶汤红亮。放了杯子的他，神情看起来有些沉醉。
“季总。”男人进了屋，对站在窗边的季航恭敬地点了下头。
收回视线，季航偏头看向男人。“还没到？”
“左岩印象那边，飞机晚点了。”因为看不到季航的表情，男人说完话，唇就不确定地抿在一起。“您看...要不我们先回公司开会。等他们到了，我安排人把他们接去公司。”
季航对着窗户抬起下巴，声音喜怒难辨。“不用。你回公司开会吧。”
“那...”男人看起来有些不安。
季航看着窗外的她站在花丛中身体前倾，细长的指尖缓缓在半空中滑落出一个优美的弧度，他挑起一侧眉头，声音变得比之前更缓了一点。“跟他们改时间，我只接受今晚八点前的约见。”
“好的，季总。那您要继续待在这边吗，需不需要我让人订午餐？”男人如同例行公事一样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
季航看着窗外，过了一会才开口：“下面那些拍摄的，他们什么时候走？”
“什么？”似乎很快理解了季航的意思，男人说：“不出意外的话，下午六点前收工。需要我跟门店沟通让他们早点清场吗？”
“那你不如去把电闸拉了。”他一边的脸微微抬了一下，似在调侃。
男人没看到季航的笑容，还以为他是认真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季航会这么要求，但他还是点了点头。“明白。”
“明白什么明白。”季航慢悠悠地转脸看向男人，见男人面露不解，他脸侧向一边笑了。“回去吧。别拉电闸。”
第十六章 喜欢，是想要看见你的那种
浩浩荡荡燃烧了一天的云，终于在太阳西沉的时候霞光四溢。
收了工，迟悦在咖啡馆里冷风最强的位置上坐了一会，等人把场地彻底清理干净，她才缓缓起身，推开玻璃门，绕到放道具的桌子前。
随便挑了一串提子，又在果盘里捡了一根棒棒糖，她抬头，看着红色的火烧云挂在头顶，拆掉棒棒糖的包装纸，抬手，将糖塞进嘴里。
“今天辛苦了。”
男声骤然出现，惊得迟悦差点咬断棒棒糖的棍子。她应声扭过头，看见是自己今天拍过的男模，才收起受惊后的幽怨情绪，给了他一个恰如其分的笑。“你也一样。这种天拍外景，挺苦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起在这种天气下共事了一天，迟悦看男模的眼神，有种难兄难弟的惺惺相惜。
“我们？”男模嘴角挑起好看的笑，“早就习惯了。经常拍跟季节不相符的妆造。”
迟悦将棒棒糖塞在脸的一侧，轻轻地点了点头。“早点回去休息吧，累了一天了。”
“下周三有空吗？”男模说着，抬手看了一眼凸显品味的表。
视线转向他，迟悦似懂非懂。“下周三？”
“我下周三没拍摄，一起去赛车？或者...”盯着她的眼睛，男模撩人的笑容又扩大了一点，笑中满是理所当然的自信。“你当我的观众也行。”
迟悦回望着他，理解他是在约自己出去，便露出了一丝浅笑。“你手表上有行程记录？”
“啊？”男模似乎对迟悦答非所问的回应感到不解，一双好看的眼睛，在她脸上转了好几圈。
“我周三没空。走了。”她坦然地对男模点了下头算是告别，然后，直接挎着相机进了咖啡馆。
淡淡的咖啡味扑鼻而来，像是想到自己今天几乎就没吃什么东西，迟悦拿起手里的提子，打量了一番。她越看越觉得，这种道具，因该不会是洗过的，拿着也还是吃不了，便索性将提子递给了迎面而来的服务员。“送你。”
没去看服务员什么反应，手上空了，迟悦肩膀无意识地沉了一点。
她掏出手机，叫了一辆车。等待的过程中，在搜索网站上查一些跟今天拍摄相关的东西。然后，像是改了主意，她取消了那辆明明只有三公里，却堵在一个红灯下，卡出十分钟接驾时间的订单。
华灯初上，夜幕下挂满长街的彩灯，霓虹闪烁。
走在江边，迟悦望着对岸熠熠生辉的夜色，盘算着从哪一节开始进街道。
她想绕开季航的酒吧，直接走回家，顺路还能吃个晚饭。她记得有家日料正好就在她回去的那条路上。而且更巧的是，日料店跟季航的酒吧之间隔着两条街，能完美的错开。
怎么想，都很保险，有了方向之后，迟悦略显无力的步伐变得有动力了许多。
本来她有了方向，人是很开心的，但当她真的走到日料店的那天街上以后，看着一条街旁，烧烤、路边摊、大排档、大酒楼，门口几乎都拍着人。她这才意识到，这附近晚上根本就没有不用排队的地方。
虽然已经有些泄气了，但迟悦实在不甘心就这么回家，于是还是按照原地计划，找到了日料店。
还没走近，就看到日料店门口的小凳子上坐了几个人。
“果然不行...”迟悦说着，有些失望地耷拉下肩膀。
她站在街对面停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走到日料店。
“你好，一个人需要等多久？”
“一人桌的话，目前...”门口负责接待的服务员检查了一下手里的叫号器。“还有六桌。”
“谢谢。”迟悦看着等位处的零食，不受控地咽了一下口水。
“需要帮你排号吗？大概等半小时左右。”
服务员的声音还在耳边，但迟悦已经离开了。她朝着几米开外，一个侧靠在栏杆上的身影走去。
一身All black，相比白色，显得人更成熟一些。虽然没见过他这样打扮，但迟悦觉得，那人看起来像许凡心。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还带了一个银边眼镜，迟悦又觉得，面前这个男人的气质跟许凡心又不太像。
一时间，她踌躇在原地。
男人淡淡地倚在那边，一半藏在黑暗中的身影，倒显得有些冷清。
思考着，迟悦又靠近了点，盯着男人胳膊上那不薄不厚，刚刚好的肌肉，假装不经意地走到他面前，侧目一瞟。
“还真是你啊。”迟悦有些放松地垂眸，视线停留在许凡心的胳膊上。盯着那白皙有力的肌肉，她脑子里不自觉地就想到了肉和皮都烤得刚刚好，一口咬下去流汁的蜜汁烤鸡腿。
“你干嘛？！”许凡心一脸无辜地抱住自己若隐若现的劲瘦腰身，对瞧着自己笑的迟悦微抬眉梢。“你这是什么眼神？”
“饿了...”她坦诚地眨了两下眼睛，抬眸问许凡心。“你在这干嘛？”
“我？”许凡心用一种责怪的眼神，淡淡地扫向迟悦。“我在等给你买的手机送过来。”
迟悦不解，尾音上挑地“嗯”了一声，然后盯着许凡心的眼睛，等他继续说。可许凡心像是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清亮的瞳孔闪了闪。
见许凡心既不理自己，还一副气鼓鼓的模样，迟悦索性往他身旁的栏杆上一靠，看着他微红的耳尖，压着笑意问：“你？给我，买手机？”
“对啊。”许凡心微抬起眉毛，故作深沉地侧过头看着她。“你手机不是丢了吗？”
“谁跟你说我手机丢了？”这下，她的表情彻底迷惑了起来。
“没丢啊？”许凡心冷下脸，眼睛也不笑了，眉头也微皱着。“那你为什么不回我信息？”说完，他偷偷瞥了一眼迟悦。
故作冷淡的嗓音，有点沙哑，有点低沉。听得迟悦不知不觉地皱起了眉头。看着许凡心，虽然知道他在装，但她似乎并不反感，看了一会，她笑了。
“你笑什么。”因为许久都没有人主动说话，许凡心还是没憋住，目光瞥向她弯弯的眼睛。
她笑着，表情好奇中带了点吃惊。“你是在跟我撒娇吗？许凡心。”
像是被猜中，许凡心愣了一下，然后，依旧冷着脸，面不改色地伸手摸了摸鼻梁。“谁跟你撒娇了。”
“我这两天太忙了。”她好脾气地，真假掺半着跟许凡心解释。“拍摄、修片。饭都顾不上吃，哪里有空帮你参考相机啊。”
“哦。”也不知道许凡心信了没，他微微低着头，伸手扶住她身后的栏杆。“那你还没吃晚饭？我请你吃日料好不好。”
看着明明什么都没做错的许凡心，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她忍不住，胸口闷出一声笑。“排得上我请你。”
“我有号。”说着，仿佛变魔术似的，许凡心两指之间多出来了一张白纸，“走吧。”收回悬在迟悦眼前的手指，他冲她轻轻扬起笑容。
跟在他身后的迟悦微微抬眸，看着路灯下肩膀宽宽，透着一股清爽少年气的许凡心，她轻轻地笑了。
“你怎么戴上眼镜了。”
“嗯？”许凡心微微侧过头，“这个啊。眼睛不太舒服，总感觉里面像是有小虫。正好，你帮我看看？”他说着，手指扶住眼镜往上推，露出一双如小狗般无辜的双眼。
“看路。”迟悦抬手，抵住许凡心那试图拉近两人距离的额头。看到他肩颈的线条正随着他的呼吸轻微起伏。她松开手，有点心虚地避开他投下的目光。“这么黑，能看见什么。去店里帮你看。”
“说话算话。”许凡心戴好眼镜，回过头，笑得很灿烂。
拿着号，两人一路畅通地坐到了店里。
迟悦早就饿过劲儿了，快速点了两道自己来之前就想要吃的菜，然后看着坐在对面的许凡心。“你怎么...”在他满眼期待地关注下，她轻轻地眨了一下眼，换了个问法。“怎么这个时间一个人吃饭。”
“弄相机啊，你又不帮我。只能上网找教程，边看边熟悉了。”许凡心似乎也没什么犹豫地，对着菜单点了几下，算是点好了菜。
坐着等上菜，迟悦往许凡心的方向微微倾身。“眼镜摘下来，我看看。”
“哦。”他调整了一下坐姿，然后对迟悦缓缓摊开掌心。“手。”
“嗯？”迟悦支着上半身，看着许凡心伸过来的干干净净的手指，“我的手？”
“对。”不再等她的反应。许凡心一只手摘掉眼睛，一只手毫不客气地拉起她放在桌上的手，引着她的指尖在他眼皮缓缓划过。“帮我撑开眼皮看看。”
说话时呼出的热气萦绕在手腕间，随后，距离被许凡心拉得更近。迟悦有些紧张地一缩手，“你干嘛?人看着呢。”
迟悦抽回手的时候，被她手掌遮挡的视线有了一秒的盲区。再次对望时，许凡心正对着她微笑。
“你管他们干什么？”
店里嘈杂的人声盖过了两人之间清晰可闻的心跳。
柔和如纱的灯光将许凡心整个人笼罩其中，熠熠的光点缀在他望向迟悦的眼睛里。
迟悦的目光瞥向频频朝他们看的人坐着的位置，等到终于没人明目张胆的往他们这看的时候，她收回视线。“许凡心，你喜欢我？”
她眼里没有一丝疑惑。而被问的人，在她含义不明的目光里，微微地歪了歪头。
两人无声地对视了片刻，许凡心的瞳孔在迟悦略带冷感的目光里逐渐睁得圆圆的。灯光下的他，像只做了错事的小狗，身体绷得很紧，就连那放在桌子下面，她不会看到的手指也在微微发抖。
“为什么不说话。”迟悦眨了眨眼，有意无意地摆弄着餐具，不再看许凡心。
这时，许凡心才很轻很缓地点了一下头，对她的话表示肯定。“我让你不高兴了吗。”
他的声音很低，在这样的环境下，如果不仔细听，很容易就会被忽略掉。
不知道迟悦有没有听见，她依旧垂眸，盯着空盘子，一言不发。
“迟悦。”好像很委屈，又好像有些不知所措，许凡心这样一动不动地望着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已经很热了，可他还是没有错开跟迟悦对视的目光，“我喜欢你。是想要看见你的那种喜欢。”
第十七章 变态
我看见你了。
茫茫人海，透过重重迷雾，独独看见，并走向你。
而且看见的不只是你这个人。
是仔细观察，深入交流接触，发现你有趣的灵魂。
于是，我决定驻足在你身旁，同你一起历经岁月流转。
被「看见」，而后由此喜欢上。
所以，「我喜欢你」实际上想表达的也是「我能清楚地看见你」。
夏天，气温攀升，街道也晒得如同沸腾的一大锅热水。
迟悦自上次间歇性努力，拍完咖啡馆外景之后，她就没有再理会任何商单，借口好好休息，保命，她在家心安理得的瘫了近乎快一周。
一个人待久了，总归还是会觉得闷。
于是，在一个阴天的夜晚，她拿起相机，决定去街道上拍些照片。
安宁路，A市第一街，人潮涌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