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抢走雨伞的女人顺势回头，跟季航隔空点到的女人对视一眼之后，都微微一愣。然后看清情况的女人，迷迷糊糊地点点头。“顺路的。”
“行，车费记得报给我。”他微微勾着唇，笑起来像人畜无害的大型犬，仿佛刚才故意曲解对方的意思，将错就错地要来别人伞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谢了，路上注意安全。”
迟悦看着女人们频频回头对季航笑，季航也很耐心回应，友好的互动让空气中黏腻的湿意久久不散。她抿着唇，微阖双眼，像是觉得头疼，指节默默捏了捏鼻梁。
“走吧。”季航随手拿起雨伞，又把凳子推回桌子里，给她留出出口。
不太愉快的目光落在季航的脸上，带着点审视，她的态度一瞬间变得有些冷。“游刃有余啊季老板。”
高大的身影愣了一瞬，然后靠向一旁的书桌。
“游刃有余？”他目光转向她，微挑起眉。
“干嘛板着脸。我在夸你。”将包往肩上一甩，迟悦故作淡淡地瞥他一眼：“走吧，趁雨不大，你把我送到门口因该可以吧？”
雨点噼里啪啦地落下，水花溅开，哗哗地往下流，形成了一道透明的水帘。
季航看着迟悦微仰着头，略显冷淡的背影，有些无奈地，一边的脸微微抬了一下。
片刻，他偏头，淡淡扫了一眼天空，仿佛嘲笑自己似的，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巧克力。
“嗯？”余光里出现一个包装精致的物体，迟悦扭头一看。
“巧克力？”她瞟了一眼季航，声音没什么情绪，“连吃带拿，真有你的。”
“回礼。”季航掂了掂手里的多肉盆栽，又微抬起拿着巧克力的手，目光顺着她的脸慢条斯理地扫向巧克力，“我自己买的。”
很有少年气的嗓音里带了点丧，咬字又很固执，认真的感觉，让她那本就名不正言不顺的郁气，瞬间就轻轻松松地消散了。
第二十五章 巧克力
绵密细雨，扑面而来。
屋檐下，线条分明的手臂撑开雨伞，将伞的三分之二都倾斜在了她那边。
“走吧。”季航表情柔和地对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迟悦轻抬了一下下巴。
迟悦迈步踏进雨里，这时，季航却停下来了。
她抬头，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出现在她眼前，呼吸一滞，她假装迟疑的皱起眉。
“嗯？”
“给我。”季航身体稍稍倾向她，催促般地弯了弯手指。
要不是看出他眼里带着的三分笑意，迟悦会以为他是想牵自己。于是，她故作不懂的追问，“给你什么？”
“包。”季航低眸看她，见逗弄不成，他眼里的笑意淡了一些。“电脑挺重的吧，给我拿。”
“没事...”迟悦本想拒绝，但视线很快地在他身上巡了一圈之后，她抿起唇笑了笑。
“那给你。盆栽要不放我包里？不然你两手都不空了。”
“没事，我拿着吧。”他毫不在意地轻笑了声。
腾出了手，迟悦拿出他给的巧克力。感觉小腿露出的肌肤已经被雨水弄湿，但她还是心情很好地抬起头，用好奇的眼神看着他。
“季航，问你。要是现在不考虑现实因素，你最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尾音轻扬，季航沉思片刻，像是在考虑她问的问题。
她拆开包装袋，掰了一颗巧克力含进嘴里，慢慢等它化开。
“想吃饭吧，饿了。”视线转向她，他轻轻地笑了一声。“巧克力好吃吗？”
“你试试。”
干净的指尖捏着褐色的巧克力，忽然在他面前微微抬了一下。
迟悦专心地盯着巧克力，而拿着东西的他愣了一瞬，不禁侧目去看她。
“不吃吗？”
她声音平静地正要收手，他却慢慢侧向她，轻轻抬起下巴，嘴唇微张着咬住了那块巧克力。
温润的鼻息，细微的颤动，震得她指尖酥痒。
雨滴盖住了她短促的清嗓声，她垂下头，飞快地送了一颗巧克力进嘴里。
“你觉得怎么样？”微苦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带得她声音也有些许下沉。
“不错。”那张完美的脸上，笑容像溅在水塘的波纹一般慢慢散开。
小雨滴轻轻地落在身上，她不着痕迹地收敛笑意，盯着不远处的校门，她平静地说：“不过我没洗手。”说完，她忽然笑出声。“你不介意吧。”
发丝随她的反应轻轻颤动。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他也笑着微挑起眉头。“介意也晚了。”
迟悦匆匆看了季航一眼，正好季航也转过头来，两人相视一笑，又各自默默低头。
“酒吧最近很忙吗？眼圈这么黑，经常熬夜守店啊。”盯着学校大门，迟悦缓缓放慢脚步。
“还好。很久没去过店里了。”季航调整频率，不动声色地与她步调一致。
“还以为你会天天蹲在那。我看黄毛发的朋友圈每天都很热闹，生意管理得挺不错的嘛。”没去看他的表情，但依旧能感觉到他在笑，她也弯了弯唇。
季航低头，轻轻舔了一下唇。“你呢，因该也有段时间没去过了吧。”
“去哪？”她抬头看他，浓密的睫毛垂下又翘起，几次过后，她咬唇，控制住笑意。“你说你那啊？去不了了。我最近拍摄经常手抖，应该是酒喝多了，得戒。”
他唇角上扬，淡淡挑着眉。“有这种说法？”
“有吧...那总不能让我承认是我能力不足才虚焦吧。”她抬着眼皮看季航，“别笑，问你个正经的。”
“行。”喉结缓缓滚动，咽下玩闹，季航偏头，一脸认真地看着迟悦。
“也不用这么正经。”视线心虚地扫向校门，迟悦故意不去看他，平静地问：“你一会准备去哪吃？有安排了吗。”
“嗯？”漆黑的眸子看着她，仿佛是被她简单的问题给问住了。
迟悦微垂着眼，继续故作平静。“附近有家烧鸟还不错。”
“怎么，想我跟你一起去？”他挑起一边的眉毛，饶有兴致地看着迟悦。
“你不说饿么？”迟悦垂眸望着脚下的水滴。“要没安排，我可以好心带你吃个晚饭。”
“行。”季航笑着点了点头。
听到季航答应了，低头看水坑的迟悦仰起头，微微笑着。
轻快的脚步踩在雨中，他们一起撑着伞，走出校门。
男人轮廓冷硬，肩宽腿长。女人的眼角眉梢静谧如水，透着一定距离感。看起来都不太好接近的两个人，却因为站在彼此身边，神情变得不再只是那么平静无波。
裤子口袋里的手机静静地震了几下，迟悦下意识去摸，触碰到震动的感觉之后，她犹豫了片刻。
“你应该没空看电视剧之类的吧。”迟悦神色如常地抽出手，试图不去搭理电话。
“看。”站斑马线前，等过马路的季航淡淡地瞥了一眼红灯。“有什么新剧么？”
“这边。”匆忙通过的人身后，迟悦伸手，很快地拉了一下季航的胳膊，把他往人行道上带。“你都不问问我平时看什么类型就要我推介给你。”
“我不挑。”从喉头涌动出一声冷冷的闷笑，季航不着痕迹地偏头看迟悦。
“那你看甄执吧。”迟悦意味深长地回看他一眼，“你说的，不挑。记得看。”
“行。”季航散漫地点了下头。“正好明天要开一个无聊的会。”
见他当真了，迟悦有些惊愕。“逗你的，我自己都没看过。不过...听你意思，你要开会的时候看电视剧？”
“嗯。”季航的一侧嘴角微微撇着，露出一抹气定神闲的笑。
迟悦悄无声息地踩着地上的雨水，声音依旧是含着一点笑意。“真的假的？老板也不能这么任性吧。你看剧，他们怎么想？”
“他们？”季航心平气和，稍低的声线带着一丝懒意。“会想怎么用不无聊的内容把我的注意力吸引回去吧。”
她轻轻地笑了一声。“就怕他们的注意力会被你看甄执这件事给吸引过去。太离谱了。”带着季航拐进一条稍显隐蔽的走道，看到路的尽头处亮起的暖黄色店招，她的笑意更甚。“何必呢。一桌子人，明明讲不出东西，还得硬坐那儿浪费时间。”
影藏在巷道的日式小店门边旁挂着黄灯笼，门前的石板被雨水打湿，斑驳了一路。
身后，是交织成片的灯火和穿梭往来的人流，汽车喇叭时不时自巷角传来。
两人静静走着，直到接近店门前时，才听到季航的一声低笑。“确实，浪费时间。”不太稳定的气息，让本就平添几分柔软和无奈的话转瞬便淹没在人间烟火里。
一时之间，迟悦呼吸慢了许多，她眨了眨眼，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将话题继续下去。
“在想什么？”
淅沥的雨声打在头顶的伞上，季航垂眸看着她，像在等一盏随时会亮的灯火。
迟悦缓缓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抬起头。
“想一会要点些什么。”说着，她对他露出一个柔软，带有安抚意味的微笑。“吃点美食，季总明天无聊的时候才有东西可回味啊。”
季航闻言，轻轻一仰头，含笑着做了个口型。
“你说什么？”迟悦一个跨步站到屋檐下，看着他湿漉漉又勾人的双眼，她微微一怔。
“我说...”季航抬眸，余光温温地扫向了她，“有美食，真好。”
看着店招，他微勾起一侧嘴角。
“可惜了。”迟悦有些郁闷地撩起脸畔的一截碎发，盯着站在暗处却恰好被身后光线镀上一层金边的人影，无声地叹息着抬臂一指。“刚才你身后恰好有束光，从那打过来的。拍到的话因该很好看。”
季航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
城市霓虹，在一片片雨塘中反出细微的光，像碎钻折射出璀璨的光芒钻进巷子里。
他挑眉，有些得意地轻笑一声，“还真敬业。”
“别打我主意。”她摆出一副很凶的样子，试图将季航眼中的欣赏给吓退。却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冷脸，他眼里的笑意都只增不减，于是，她鼻腔轻叹着微微一侧身，对店门偏了一下头。“走了，吃饭。”
季航收了伞，跟着迟悦一起走进店里。
风铃清脆，门关起的一瞬，他又看了街道一眼，才把伞放到容器里面。
店面不大，却满是烟火气，木质的屋架，温暖的灯光，尽显日式的禅意之风。三个相互交错的独立区间，分别为一人食专区，朋友小聚区，跟情侣包间。
服务员只看了他们一眼，便想都没想地将他们两往情侣包间带。
迟悦浅笑着低头跟上，随服务员一起，绕过开放式明厨的岛台区域，走向以深浅两种竹木塑造出的独立空间。
将他们带到位置上之后，服务员留下两份菜单，讲清楚点单的方式之后，默默地离开了。
在不同肌理的红色松弛灯光下，迟悦望着对面视线完全落在菜单上，专注点餐的季航。浓密的睫毛，随呼吸轻轻颤抖。
“季航。”她不禁叫出声。
季航淡淡地扫了一眼菜单，从灯光里懒洋洋地抬起头，看着欲言又止的她，他有些疑惑地微微挑起一侧眉头。
“点菜啊。”咽下自己真正想说的，她故作蛮横地催促着在暖光下，被软化到乖顺得像人畜无害的大型犬一般的男人。
季航有些无奈地拎起菜单的一角晃了晃，看着她嘴角微勾，“我这不正在看吗。”
“那你看。”她不着痕迹地垂眸，端起水杯，挡在微弯的唇上。
第二十六章 戛然而止的多余
冰镇芝士，口感像冰淇淋在口中逐步化开。
在充满炭烤香气的空间里，两人静静地品尝着美食。
竹签串上未成熟的蛋的样子，就好像提着一盏小灯笼，轻轻一戳，鸡蛋做的提灯一下就爆浆开来。
迟悦拿起朝向自己的竹签，递到季航那边。
“谢谢。”指腹短短相碰，温热的触感，他唇角一弯，不着痕迹地将她递给自己的提灯咬进嘴里。
季航吃饭不怎么爱说话，吃东西的样子很乖，像贵公子，这点，其实迟悦上次跟他吃饭的时候就注意到了。
明明平日里不拘一格，逗弄起人来很放肆地季航，一到吃饭就很安静，认认真真地咀嚼食物，几乎从不主动跟她说话。
乖顺的样子，跟他的长相很有反差感。
而且与其说他安静，不如说他知礼，因为，他只会拿离自己近的菜。迟悦看不出他的喜好，他似乎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不挑食”，只要是放在他面前的，他就都会吃。
如果说上次是巧合，那这次，看着面前明明都是差不多品种的烧鸟，他也低头闷吃的样子，迟悦就难忍想要去捉弄他一下的心思。
于是，她不着痕迹地挑了一串酱汁分布均匀的紫苏鸡腿肉，故意沾了一面芥末，还挤了好几颗小青柠汁在上面。
“试试这个。”她将加了料的紫苏鸡腿肉递给季航。
“谢谢。”食物入口的一瞬，他微挑起一侧眉头。“这什么？”
迟悦拿着纸巾，盖在已经笑得都合不拢的嘴上。
看着下眼睑被芥末辣得已经开始微微泛起红晕，眉头紧皱的季航，她垂下眼睛，眼睫却止不住地颤动。
“你不爱吃啊？”她故作不知地问。
“味道很怪。”季航轻轻皱着眉，眼里带着几分嫌弃地把紫苏鸡腿肉拿到水里涮了涮。
“噢~”看着将洗过的紫苏鸡腿肉再次送进嘴里的季航，迟悦假装意味深长似地点了点头，“原来你分的出来什么不能吃啊。”
“当然。”季航低笑。“我有味觉。”
迟悦笑着将擦过嘴的纸巾捏成团，坦然承认。“嗯，所以我就是故意的。”
黑漆漆的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她。见她用饶有趣味的眼神扫了一眼自己的水杯，又带着点挑衅的看了一眼他，像是记起了什么，季航忍不住弯了弯唇。“还挺记仇。”
“你承认酒吧那杯苦得要命的酒是你特调的了？”看着坏笑的季航，她语气随意地将自己面前的烧鸟木签调整到他顺手的方向。
季航挑起一侧眉头，不置可否地勾了一下嘴角。“抱歉。”
他嘴上虽这么说，但他看向她的眼神，分明是种毫不知错地理直气壮。
仿佛是被季航明知故犯的少年气给逗笑，迟悦弯着唇，脱口而出：“你喜欢...”影影绰绰的暖光里，她嘴唇微张着。
季航眼睛一眨不眨地默默看她，笑得有点懒。“什么。”
她微皱着眉看着姿态闲适，气定神闲的季航，也许是被他凌厉的目光给气到，她瞬间没了直接表达的欲望。
迅速调整好自己的神情，迟悦也不甘示弱，慢吞吞地带出一抹笑看向他。“这家，喜欢吗？”平静的语气里，有一点不易察觉怨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