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垂下头，声音又低又缓，像在说给自己听。“我喜欢。”
清澈间带着淡淡懒的嗓音，杂合少年气与男人的感觉。听着他难辨真假的“喜欢”，迟悦短促地吸了一口气。
“你应该快出差了吧。”端起水杯，看到季航也在喝水，她这才感觉自己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
季航偏头，眼角眉梢都带着一副没料到她看到了自己，会关注自己的样子。
“看你朋友圈发的。”像是实在顶不住他嘴角逐渐荡开的弧度，迟悦拿了一张纸，借着擦嘴，错开跟他的对视。
季航微低着头，轻“嗯”了声，然后随意地拿起一串鸡肉丸子。送进嘴里前，他迟疑了片刻，还是抬眸看向她。“要去山城待几天，参加活动。”
迟悦沉默着吞下鸡肉丸子，等温热的口感完全消散之后，她才笑着看向季航。“那你们公司那些人应该会很想你。”
“嗯？”准备拿提灯的手停在空气里，季航愣了一瞬，目光莫名地转向她。
湿透的T恤贴在他一侧肩膀上，结实的肌理被勾勒出轮廓，隐隐透出的肌肉绷得很紧。
盯着那微透的衣料，迟悦的呼吸频率不由地加快。“紧张什么，我在夸你。”
自涌动的喉头闷哼出一声不解，那仿佛像是磨成剑的眉峰微微挑起。“想我？”
“不管是之前去你公司，还是在培训班的时候，我看得出来，他们还是挺拥护你的。每次都围着你转。所以，如果你不在公司的话...”
“你真是在夸我？”他笑着微挑起一侧眉毛，眼里没有一丝愉悦。
迟悦抿唇一笑，“真的。”她缓缓眨了下眼，坦诚的视线一眼不错地盯着季航。“如果一家公司老板在就鸦雀无声，让人觉得怕，那这个老板就很失败。因为让所有人都害怕，只敢按照他的想法去做事，这种公司。”她不屑的轻摇两下头，又认真的看着季航。“而你，他们喜欢跟你在一起。之前人事说你们公司为了一个目标一起努力，我还不信…”
在季航逐渐舒展的视线里，迟悦浅笑一声。“当然，谁知道是不是因为开会能看电视剧。”
知道她是在逗自己，季航微勾起一侧嘴角，眉眼乖顺的柔和开来，“继续说。”黑漆漆的眼瞳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笑。
“说什么？”见自己想要表达的已经被他完整地接收到，她适时地开起玩笑，“今日的夸赞到此为止。下次还有不痛快，再来找我吧。”
“不痛快？”季航微垂着头，像是在思考自己究竟是什么表现让她觉得自己不痛快了。
“算是对小季航的特别优待。”指尖摩挲着筷子，迟悦偏头一笑，没敢去看他的反应，只又轻又快地冷脸补了一句。“但是别太烦，我这人耐心有限。”
“需要的话，你也可以随时找我。”他一边的脸微微抬了一下，轻笑着，仿佛并不介意她对自己的称呼。
细雨自一盏盏昏黄路灯洒下，轻轻落地。
暖色微光如波影，无声地飘洒在慢慢驶过的白色轿车上。
轮胎压进水里，带起湿润的痕迹。
季航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松松地搭着中控。虽然整段路他都在不违规的情况下缓慢前行，可即使缓慢悠闲，却也是一种速度。
时间缓流，两人也即将抵达尽头。
推开车门，她绷着嘴唇，柔软唇角的一道弧度，克制又诱人。
季航偏头，看着她细直鼻骨即将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他轻轻一仰头。“等下。”
车门“啪”地一声关上，路灯的光淅淅沥沥地散在高大结实的身体上。
绕过车灯，季航眼睛亮亮地快步走到她面前。
迟悦站在副驾门旁，看着带了几分笑意的脸在眼前放大，她微微往前走了几步，稍仰起头迎上他黑色的瞳孔。“怎么了。”
“伞。”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一抬，将黄色的雨伞送到她手里。
盯着那把不属于他的伞，迟悦眉心微蹙，“都说不要了。你给我，还拿什么还给别人？而且我上楼就到了。”
“拿着。”细雨在他倔强的脸上蒙上一层水汽，看着迟悦头发上的雨水，他撑开伞，挡住她。“再买一把就行了。”他不太在意地耸了耸肩，唇角挂着撩人的笑意。
“不行。”迟悦带了点脾气地将伞柄往他胸膛一推，“别人的东西，你不能这样。一点小雨而已。走啦，开车注意安全。”
胸口短促的震动让他轻轻往后仰了一下，黑漆漆的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离去的背影。
片刻，季航挑起一侧眉头，略带赞同地弯下了嘴角。
直到走到家门口，迟悦都仿佛还能感觉到他那明亮，仿佛永远不会暗，极具穿透力的锐利目光。
感应灯照出一片光明。
迟悦垂眸，笑着在包里翻找。但几次搜寻，意料中的坚硬物体始终没有踪影。
她心里一沉，转头望着街道上亮起一盏盏路灯。
大楼的窗户里透出或黄或白的光。
刚要拿出手机的动作，随着她家的房门“咔哒”一声，戛然顿住。
门被人从里面拉开，屋内没开灯，几乎暗着的空间里，有个高大的人影微微倾身，感应灯的暖光照在他不太聚焦，略显无神的眼睛里。
“终于回来了。”盯着迟悦黏在脸颊上湿润到的头发，许凡心唇角轻抬，眼睛却没有笑意。
许凡心开了门，丢下一句话转头就往房里走，留迟悦呆站在门口。
望着那个微光里隐隐绰绰的人影，迟悦轻轻地皱起眉头，即使光线不佳，但她还是能看出他的表情不对劲。来不及搞清楚自己的感觉，她扶着门框，一面进门，一面按亮玄关的灯。
“怎么不开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还不错，迟悦的语气听上去也是很少见的温柔。
许凡心低眸坐到沙发上，明明不想看她眼睛，可是又慢慢的，撞进她的眼里去。“早上说走就走，消息一直都不回。迟悦，我不是木头，没试过这样等人。”
许凡心垂着脸，带有鼻音的微低声线被无助与委屈给浸透了。
从白天到黑夜，许凡心已经数不清自己盯着手机屏幕，看着她的消息对话框熄灭又亮起过几次。他不习惯等待，特别是这种卑微地等待。
凭什么？他明知道她在哪，跟谁一起。
他明明可以打电话联系她，或他。只需要把钥匙的问题解决掉，他就不用这样一直守着满是她气息的屋子，不知所措。
可他没有。她不回信息，他就真的这么一直等，等到天渐渐黑下来，外面在下雨，他又忍不住担心她会不会淋到，感觉自己快要被这密集的雨憋得透不上气，他索性站在阳台等。
直到看见那辆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轿车，他才肯认清自己的担心是多么的多余。
第二十七章 “要跟你在一起。”
许凡心的白衬衫松松垮垮的，下摆被随意地扯出来，袖口也卷到手肘，露出漂亮的小臂线条。
他就那么沉默地坐在那。
窗外华灯初上，一条璀璨的光带，随着他抬眸的动作，直直落进他幽深的双眼里。
站在许凡心面前的迟悦被他指责的有些纳闷。可当她望着许凡心那看狗都带着几分深情的双眸，她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间就生出了是不是真的做的不对的想法。
“早上走得急，钥匙因该是忘拿了。”迟悦轻柔地叹了口气，慢慢揉着指尖在许凡心身旁坐下。“上课...我就没注意看消息。抱歉，耽误你一天的时间。”说完，她浅浅地吸了口气。片刻后，她又带着点不甘地望向许凡心。“不是，那你要有事，你就把钥匙丢家里走就好了啊。或者...”
“是。我多余等你。”许凡心微抬眉梢，看了一眼迟悦之后，他起身，径直往大门走。
光线不断游移，虚虚实实，明与暗之间，他落寞的背影仿佛也跟阴影交叠重合在了一起。
迟悦见过他欣喜，见过他委屈，也见过他冷淡忧郁，却独独没见过他这般，生着不那么有侵略性的闷气，像一只粘人的大型犬，宣布从今往后要开始讨厌你了。
相处的愉快记忆早就刻在她记忆里的每一处，出于本能，她并不想看着他就这样离开。
松软清香的干净气息逐渐淡去，不太踏实的脚步声，深深浅浅，也即将消失在房间里。捏了一下指尖，迟悦匆匆站起身。
“许凡心。”
仿佛被迟悦的声音按下暂停键，许凡心的动作戛然而止，整个人僵在了原地，肩颈线条随着他的呼吸轻微地起伏。
“其实我知道你给我发消息了。只是没有点进去看，所以忽视了你的心情。”看着他的背影，迟悦向前走了一步。“对不起，但是我从没有认为你等我是应该的。我也没想...”她很慢很慢地眨了下眼，像在思考。
片刻，她仰起头，看着他那柔软圆润的后脑勺，仿佛是看到了他气鼓鼓地模样，于是，她不合时宜地笑了。“我没想过要欺负你，别生我气了。”
“想不想玩个游戏？”许凡心用最云淡风轻地模样转过身，微微垂眸看着她。
半晌，许是见迟悦有些微愣，他又软了软语调。“我现在给季航打个电话。假装无意地提起你，如果他接话...”
他停下来，沉沉地吸了口气之后，再次开口，声音是她从未听过的冷。
”他接话，从此以后我都不会再介入你们之间的事。我也会彻底从你面前消失，绝不打扰你们。怎么样？要玩吗。”
“什么意思？”对上他的注视，迟悦有些隐隐不安的皱起眉。
许凡心叹息着错开视线，带了一点委屈意味地控诉，“你不是想通过我去了解他吗。就当我也好奇他的想法。怎么样？打通电话试试？”
“那如果他不接话呢。”迟悦压低呼吸，努力牵出一抹满不在乎的笑看着他。“别闹了。”
“害怕了？”他微抬眉梢，又微微垂下眼眸，沉默地笑了笑。“我懂。”
许凡心无意激将，可他那句“我懂”，却像是一记重拳，捶得迟悦心口一颤。不知为何，她忽然也重拾了在烧鸟店时，想要确定季航心意的想法。于是，她抬起头，看了看许凡心。
“你打吧。不过...你准备问他什么？”
“问什么？”许凡心微微歪了歪头，像是真的被问住了。闪烁的目光在迟悦脸上徘徊，半晌，他若有所思地看向阳台。“不如就问问，今晚他跟谁在一起？看他会不会大方地承认。”
略带鼻音的悦耳声线，此刻听起来却显得有些潮湿，黏黏的，像是纠缠在脚踝的水草，缠绕着她。她嘴唇碰了碰，想要说点什么，但难言的溺水与窒息感，让她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打吗。”许凡心抬起不知何时已经捏在手里的电话，像是掌握着他们两心情般地，在她眼前左右轻晃了两下。
如果不是看到许凡心脸上那渐渐蔓延开来的愈发艳丽的红，迟悦几乎要误以为此刻的他游刃有余。知道了他跟自己一样忐忑，她反而不那么犹豫了。“你打吧。我倒杯水。”
迟悦刚一转身，就被一股力气拉了回去。目光再次对上，箍在手腕上的温度瞬间占据她所有注意力。
“打完再去。”许凡心笑着握紧她的手，微低着头看她。语气认真地仿佛这通电话真的会决定两人之后的关系。
迟悦抓住许凡心的手，一句话没说，低垂的眼眸下意识地看向他手中那个显示正在呼叫的屏幕。
安静又压抑的肢体接触下，看到屏幕上的文字变成了读秒计时，迟悦收紧被拽住的那只手，抬头看向许凡心。
“原来你没事啊。在哪？”季航那本就漫不经心地嗓音，经过电流的转换之后，懒意更甚。
迟悦没有听到过季航这样的表达，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情，她低下了头，放缓了呼吸，像在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不适，许凡心松开了手，又将电话往两人之间挪了一点。“下雨，我能去哪啊。你在开车？”
密闭空间，自季航喉咙里滚出低缓的“嗯”。
“去哪了？”许凡心嘴角还微扬着，可眼神早就没了笑意。
看着那张说不上凶，也不是板着脸，可就是冷漠得浑然天成的许凡心，迟悦缓缓偏过身，靠向墙壁。
季航仿佛也加入了他们的凝重氛围里，沉默了片刻，才不带什么情绪地说：“工作日，我还能去哪。”说完，他还低低地笑了笑。“找我干什么？你家那边...”
“你什么时候也跟物业阿姨一样多事了。”许凡心声音平缓，带着淡淡的笑意。“哎，最近你有跟迟悦联系过吗？就是那个...”
许凡心故意停顿，像在给季航思考的时间，也像是在等迟悦的反应。
他还是那副人畜无害，亲和的样子。可如果不是因为就在许凡心身边，亲眼看到他眉头轻蹙，跟一点点暗下来的眼神，迟悦真的会被他柔和的声线给欺骗。
听筒里有一些冰冷的指示声，夹杂着喇叭，隐隐的噪音，正好能轻微缓解一下此时三人间莫名的沉默。
“无聊。”半晌，季航淡淡地冷笑一声，打破沉默。“去不去打球？楚维枫今天正好有空，可以一起打个球。”
“不打。”许凡心定睛看着神色不明的迟悦，对她微挑起眉梢，像在观察她对这个答案的看法。
“球都不打了？那要不喝酒。楚维枫难得有空，我再约上冯一凡他们一起，上我那喝酒？”
季航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僵持，迟悦微微蹙着眉，低垂眉眼拉了一下许凡心的衬衣下摆。
“今晚没空。你们玩，拜拜。”
挂断电话之后，像是不忍，许凡心稍稍蹲下身，凑到迟悦跟前。原本冷漠的眉眼一下子松懈。
修长莹润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将她回避的视线给转了回来。
“想要什么。”看着那双容易让人失神的眼睛，迟悦撑起一只手搭在他的心口。“你赢了。”
“要跟你在一起。”许凡心知道自己现在的脸一定已经红透了，眼睑和耳后蔓延的温热感觉，让他连正常呼吸都觉得吃力。可他始终没移开与她对视的目光，甚至干脆前倾着身子，贴得更近。
“做我女朋友。”他唇角轻抬，声音也哑的快化了。
如纱的灯光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柔柔的光点映在他剔透的眼睛里。
他逆着光，轮廓精致的像精雕细琢的艺术品。莹润到近乎透明的肌肤，让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黯然失色。
迟悦盯着他，意识不由自主地坠落，像跌入一口深井，她失重似地轻点了下头。
“好。”
许凡心眨巴着眼睛，看起来很惊讶。“你答应了？”
抵在他心口的手微微一颤，随着他的呼吸轻微起伏的触感让迟悦如梦初醒地低下头，收了手，她语气也止不住发热。“不是...我是说，好，你让我想想。”
“想多久？”许凡心主动退了半步，拉开彼此间的距离。“算了，先喝水。”不等迟悦回应，他叹了口气，故作淡定地走向客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