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不舒服。”迟悦偏头看了一眼窗外，不着痕迹叹了口气。“我该回去了。”
“噢。”季航轻轻一点头。“等我一会？这边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她迟疑半晌，才很轻很轻地抬起头。“许凡心来接我。”
“许凡心？”季航微微一怔，笑意明显变了味。“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
“我两在一起了。”盯着地上那道挡住她所有光源的影子，迟悦低缓的语气间有种针扎似的刺痛。“你推的微信，说到底，要感谢你。”
季航挑起一侧眉头，不赞成地想张嘴，却又没出声。
肩膀落下，他淡淡地看了迟悦一眼，喉咙里溢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哼”，莫名有种冷笑的意味。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她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像没说话一样。
空间忽然就静了下来。
风起时，窗外的竹叶时而有一阵轻微的飒飒作响。
迟悦听着树林的叹息，看着破碎的晚霞透过木窗罩在他身上，他锋利的眉眼上有明暗的影子，像是在笑，深色的瞳孔却漾着某种不可见人的疮疤。
两人都沉默了很久。久到迟悦近乎以为他不会再理自己。
最后，仿佛失去了耐心，她目光转向能看光的地方。暖金色映入眼底，她的眼神却疲倦起来。
“哥们的女朋友，那更得送了。”
听到季航说话，迟悦侧目看了他一眼。
“这地方偏。你跟他说，我送你。不用他费事跑一趟。”说完，季航抬起手臂，骨节分明的手指盖起下半张脸，轻轻一抹。“走啊。”再次微笑的时候，他恢复了那副闲适，从容到有些懒散的姿态。“你们约在哪碰面，地址给我。”
“真的不用。”像是记起来自己叫了车，迟悦拿出手机。
她屏幕还没点亮，季航就充满了不屑地笑了。
“你在怕我？”
“我为什么要怕你。”迟悦嘴上这么说，但冷淡的语气却充满了距离。视线下移，季航手上的疤痕就这么突然地闯入她视线里，像是找到了答案，她吸了口气。“扭曲。”
“什么？”季航微挑起一侧眉，低头看着她， 语气冷冰冰的。
“我说你解决冲突的方式很扭曲。”她盯着季航，明明没有底气，却还是故意用理智的语气把话说得很尖锐。“冲动，极端，以暴制暴。”
被连扣几个帽子的季航微勾起一侧嘴角，笑得有几分放肆。“你这么正义，刚才为什么不直接进来阻止我？”
他漫不经心的态度让迟悦的言不由衷更显得心虚，像是懊恼自己在他面前的没骨气，她调整姿态，目光飞快地转向他的眼睛。
“是，我是怕了。”
迟悦忽然坦承，季航的笑容却消失了。
“季航，你在我眼里一直都像一团雾。每次我觉得雾散，我能够看清了，不安感就会适时地提醒我...”见自己的话让他不再那么云淡风轻，她仿佛更坚定了自己的看法。“越了解就越觉得你太混乱。你的行为一直在变。你以为我怕的是你会像对他们一样对我么？“她自嘲般的轻轻摇头。“我怕的是我喜欢你。”
季航抬眸盯着她。锋利的眉眼间带着几分压得很深的颤动。
“我喜欢你，你应该知道。”又一次看不出季航的情绪，她逐渐绷不住了。“第一眼就喜欢，不过那应该不是你真实的样子。在我没见过你真实的样子，不对，我见过你真实的样子。”
迟悦乱了，带得季航也有些分神。
话说了一半，像是觉得没意义，迟悦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仍旧没人接单。
“下面那些人...”季航开口，尝试解释。
迟悦却打断了他。“你以为我说的只是今天这一件事？”她声音又细又轻，仔细听还带着委屈。“我不想再帮你找借口了。季航，你知道...”
“知道什么。”他缓着嗓音，像是怕自己稍微冷硬一点，迟悦都会不再继续往下说。
但即便如此，迟悦捏紧手机，还是陷入了沉默。
季航看着她低垂的睫毛，没说话，也不敢说话。
半晌，她忽然一笑，眼神凉飕飕的。“我也不是个东西。”
季航眉眼一沉，整个人的气场都软了下来。
气氛微妙，气氛一直都很微妙。
椅子被拉动的咯吱声响，缓和了微妙的气氛。
迟悦丢了手机在桌上，自顾自往椅背上一靠。“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喜欢也没什么不好说出口的。”也许是因为坐着，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离得远，她底气明显足了许多。“你刚问我为什么怂，不去阻止。”
第三十六章 这周五有饭局，你跟我一起去？
窗外渐渐不再透进光线。
木屋暗了下来，时不时有凉风吹过。
“因为你在里面。我不想再参合你的事。”迟悦冷清的轮廓一半都隐藏在阴影里。她不去看季航，躲在夜色里，把想到的都给说了。“上次你是因为帮我，所以跟人动手。这次是什么原因，我不在乎。但我知道，我不想再帮自己找借口继续喜欢你。”
季航不声不响地往后退了几步走到窗边。盯着一片黑暗，他轻轻一仰头。
“反正你也不缺人喜欢。”看着被冷淡月色勾勒出的结实轮廓，迟悦松了口气般的点亮手机屏幕。
“取消吧。”季航淡淡地回身，背靠向窗户抱着胳膊。“这里不会有人接单。”
月光被他高大的身躯挡得严严实实，迟悦从泛着冷光的屏幕前抬起头。
见他还是那副闲适从容的模样，似乎对自己的话没有任何反应，她短暂地抿了一下唇，最后还是不很开心地冲他皱起了眉。“你爱送就送吧。人情记许凡心身上。我不会再领你的情。”
“行。”季航刚说完话，就听到迟悦的手机响。
与此同时，走廊上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怎么灯还没开啊？”
悦耳的话音刚落，走廊上悬挂的灯笼就“唰”地一下全部亮了起来。
外面的暖光照进房间，将整个空间映得朦胧古意。
“咦？”窗外，女人看到季航露出舒展的微笑。“我就说你还没走，打你电话一直没人接。王哥在下面吃饭...”
“这边有点事。”季航侧首朝迟悦的方向轻点了一下下巴，示意女人离开。
“哦？”女人看不到房内的情况，便对季航笑了笑。“那不打扰你。”
视线寻着声音，却对上了季航黑漆漆的眼瞳。迟悦默默挪开眼，犹豫着要不要接听电话。
“许凡心的？”季航走到桌前，双臂缓缓往桌面一搭，对迟悦下巴轻抬，“接啊。正好给我地址。”
迟悦没听他的，反手挂了电话，转而给许凡心发了一条【快到家联系你。】
她的一切操作都被居高临下的季航看在了眼里。
双唇微张，一声像是叹息，又像是在笑的气音自他胸膛涌出。
也许是因为有了光，迟悦看他的眼神没那么锐利了，她也小幅度地叹了口气。
就在昨晚，两人的电话还能让她感受到某种难言的情愫在慢慢升温，但今天...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吵架撕破脸。从季航的反应，她也看不出他的态度。不过即便如此，她也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话既然已经说出口了，那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应该要回到原点。
“走吧。”迟悦拿起手机。
“你就这么看待我的？”季航面无表情的抬眼。
不同情绪的对话，一时间，在安静地空间里融合到了一起。
迟悦抬眸，目光沿着他锋利的眉眼往下滑落。
越看，她越觉得自己不应该盯着季航看。因为他不管是唇珠，尖细狭长的内眼角还是鼻子，都是很美的长相。
气质明明很具有不拘一格的攻击性，可不管看他几次，迟悦都只会觉得他帅的很客观，帅的不讲道理。
这下，轮到迟悦闷“哼”了。
她嘲笑自己的样子看在季航眼里，是以为她不屑回答自己的问题。
于是，他也慢慢低头，笑得满不在乎。“我让司机送你。”微低的语气，比对陌生人都还要冷硬。
...
山路畅通，迟悦的表情却闷了一路。
下了车，仿佛呼吸终于能正常般，她没有着急上楼，而是静静地站在晚风里吹了一会。
直到干爽的感觉逐渐被夏日的黏腻占据，她才神色如常地迈开脚步。
感应灯亮着。
她打开门，在门即将关上的一刹那，一道阴影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你是在考验我的心理承受能力么。”迟悦抽出钥匙，任由许凡心紧紧地拥着自己。
“你怎么一点都不怕。”许凡叹了口气，双臂环住她的腰，以极其依恋的姿态将头埋在她颈窝。“我都准备好安慰你了。”
“那下次别笑出声，在楼道里藏好。”她扬起唇角，刚想去摸摸他，就发现他已经松手了。
“不说我都忘了。”许凡心扭头往外走。
迟悦不解。“不进来吗？”
“拿点东西，等我一会。”说着话，许凡心的身影消失在安全通道里。
迟悦站在门口，眼看他从安全通道里拖出一个徒步的背包还有几个手提袋。刚刚没出现的惊讶神情，这会延迟浮现在她脸上。“你这什么情况？”
“送你的。”像是满意她的反应，许凡心笑了起来，湿漉漉的眼睛比宝石还要透彻。“都是户外用的上的东西。你不许我陪着，那带东西总行了吧？”
迟悦没回答，只是笑得不太明显地朝他伸出手，“给我点吧。太多了，你不好拿。”
“不用。”他边说，边用空出来的手把迟悦带进屋里。
进了门，许凡心将手里的东西全部放到客厅。
迟悦盯着一个大到能包裹自己的身体躯干的背包，偏头，对轻轻摩挲着自己后背的许凡心说：“我这是要改玩徒步了？”
“不是要你一次性带出去的东西。”许凡心牵着她慢慢跪在地上，边拆包装，边像献宝一样念叨：“超强流明头灯，这个是头灯电池盒。下次你再去防空洞那种地方，就能用了。”
“对。”被许凡心这么一提醒，迟悦想起了正经事，她站起身。“我照片还没修。 ”
“那你去忙，我来准备晚饭。”许凡心头低低地把刚拿出来的冲锋衣，雨衣又往包里塞。
迟悦没走两步，回过头，看到他毛绒蓬松的脑袋一整个都探到了包里，正认真，专注收拾东西的样子。她叹气，又走了回去跪到他旁边。
“怎么回来了？”许凡心看着她，清澈的声线变得有些低沉。
迟悦轻轻拥入他的怀抱，“以后别买这些东西了，我有准备。”
“哦...”许凡心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知道了。”
“等了多久？”迟悦抬头与之对视，落于眼底的，是他弯弯的眉眼。
许凡心笑着凑近她的唇瓣轻蹭，语气里带着撒娇的意味。“也就...一下午吧。送完你，我买好东西就来了。”
“你疯了？”迟悦皱着眉，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
“骗你的。”许凡心错开视线，脸颊在灯光下显得有些红润。
迟悦注视着他，撑在地面的指尖微微收紧。
“你还真信了？我在你眼里就那么傻吗，你给我打电话之后我才来的。”许凡心浅笑着抬起手，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尖。“快去干活。饿不饿？晚上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么。”
“想不出来。”迟悦放松了肩颈，抬手抚摸了一把他柔顺的后脑。“你看着来吧。”
“摸了就想跑？”许凡心顺势握住她的手，偏头，留下一个轻柔的吻。“你郊区拍摄，经常要弄到这么晚吗？”
迟悦一愣，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自己晚回的理由。
“我是怕不安全。”许凡心见她不说话，本就温柔的言语中又带了一丝柔软。“毕竟那地方那么偏僻，又没什么人 ...”
笑着轻叹一声，迟悦摸着他的头站起身。“你要是让我自己开车去，不就不会弄到这么晚了。”
“你怪我。”许凡心委屈又无辜地扯下她的衣角。
迟悦猝不及防地失去了平衡，“哎？”
失重感到来之前，她稳稳地跌进了他结实怀里。
“你别闹了。”衣领处好闻的气息充斥在呼吸之间。她推着他的胸口，并不很用力。“我没怪你，陈述事实而已。”
迟悦说话时的吐息透过他薄薄的衣料，落在他脖颈的肌肤上。他红着脸，双手更用力地按着她的背。“下次我不会耽误你了。”闷闷的声音带动胸膛震动，他低哑着，倾诉自己的期待。“但要是你有空，可不可以及时发信息给我？不然我真的会很担心。”
“真是怕了你了。”她微微仰着头，认真地抱住许凡心，叹息着像是在投降。“知道了，我尽量。”感受着他柔软的触碰，她静默了一会儿，最后，她还是没忍住，诚实地补充。“但是我拍摄起来就是会忘记时间。你不要有过多的期待。”
“好吧。谁让我找了个摄影师女朋友呢。”许凡心乖乖地松开她，又轻推着帮她站起来。“你去忙，这里我会收拾好。”
迟悦轻轻“嗯”了声，拿起相机离开了。
她走着走着，即将进入工作室时，又停了下来。“你晚上。”
“嗯？”许凡心抬起头，看着她微抬眉梢，“晚上怎么了。”
“你今晚要留下过夜吗。”许是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容易让人浮想联翩，她笑笑：“只是睡觉。明天我要早起。”
暖黄色灯光映在许凡心红扑扑的面庞上。
“好。”他很快地垂下倒映出对方的身影的眼眸，盯着手里的急救毯，哑哑的说：“明早我叫你起床。”
“谁叫谁还真不一定。”迟悦浅笑出声，转头就要走。
“哦，对了。”许凡心适时地叫住了她。“这周五有饭局，你跟我一起去？”
第三十七章 她好像...被他给删了？
周五，正好赶上迟悦生理期的第一天。
虽然她不属于会疼得死去活来那种，可一般第一天，她都不会有出门的打算 。
这次亦是如此。
窗帘拉上了一半，迟悦躺在床上，吹着冷气。
她边刷手机，边嘀咕晚上许凡心的饭局怎么能合理地拒绝掉。
细细碎碎的光透过白色窗帘散在卧室里，光线柔和，体感舒适。
不知不觉间，她缓缓闭上眼，手机屏幕还亮着，人就已经进入了梦乡。
再次醒来的时候，迟悦带着梦境里的需求，疲惫地起身，准备去楼下蛋糕店买点吃的当午餐。
手机上有两通许凡心的未接来电。
盯着人名，迟悦脑中很轻松的就浮现出那双蹙着无辜的眉毛，小动物一样可爱，眼巴巴看着她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