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对你提起涂槿华吗?”韩伟林继续问。
“有,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有提过,不过每次说起这个话题家良都显得很难过,所以后来我尽量避免提起。”夏依依说着,突然意识到什么。
“韩队,难道家良和涂槿华的失踪案有关?”
韩伟林想了想,决定告诉她部分实情。
“目前还不清楚,不过他涉嫌一起故意纵火案,所以,如果他联系你,请一定要劝他及时到刑警队自首,否则......”韩伟林本想说否则将颁发对他的通缉令,但现在说这个还太早,所以他选了一个含糊的回答。
“我们将会颁布对他的通缉令。”
夏依依整个人都愣在那里,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说不出话,赵凯于心不忍,开口问。
“夏小姐,你在国内还有什么亲人或者朋友吗?”
见夏依依面露疑惑,赵凯连忙补充,
“我的意思是,这段时间你可以去找他们,请求他们的帮助渡过难关。”
夏依依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般落下,她摇摇头。
“没有。不过,谢谢你。”
韩伟林若有所思地看着夏依依,这女子眼中的迷茫和悲伤都恰如其分,但他总觉得有什么看上去不太自然,但到底是什么?他说不上来,不过,他也不能把时间花在某种感觉上,毕竟现在还有更紧迫的事情要去处理。
“夏小姐,我们先告辞了。”他朝夏依依点点头,和赵凯走出了房间。
刚走出华星酒店,韩伟林就拨通了一个电话。
“马上把连家良的资料发给全省各个分局和派出所,尤其是高铁和机场分局的,一旦发现他的行踪马上扣留并通知刑警大队。”迅速给赵凯布置了下一步任务。
“夏依依呢?需要找人监视吗?”赵凯突然问。韩伟林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栋豪华酒店。夏依依表面上对一切都不知情,但她对连家良的了解到底有多深,这点很难判断。
突然,韩伟林明白了自己刚才觉得夏依依情绪不太对的原因了,她虽然很悲痛很震惊,却过于迅速地就接受了未婚夫是个犯罪嫌疑人的事实,仿佛她早就知道。
“以防万一,还是派人盯着吧。”韩伟林说。
酒店房间的一扇窗户前,夏依依撩开了窗帘,看着那辆快速驶出酒店停车场的警车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然后脱掉鞋子,盘腿坐在沙发上。
胃在隐隐作痛,这是她的一个老毛病,一紧张就会胃疼。她咕噜噜地把杯中的温水全部喝光,任由那种暖洋洋的感觉从胸腔蔓延到胃部,随着肚子慢慢暖起来,绷紧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
她开始仔细复盘刚才面对两位警察时的一言一行。
她的表现很正常,一个睡醒后突然发现未婚夫消失的女人,面对警察很慌乱但还是努力配合,震惊的表现也恰到好处。可是,为什么韩队看她的眼神里有着难以形容的疑问呢?难道她过于自信,表演得太过了?
不,是表演得太恰如其分了,她少了愤怒和耻辱!帅气多金的未婚夫其实是个罪犯,美好的一切全都是幻想,正常的女孩子,绝对不可能只有震惊。
刚刚才缓和一些的胃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她感到一种恐慌蔓延全身。她搞砸了,才刚刚离开隐先生和孙小姐的支持和配合就一败涂地,太无能了!如果隐先生谋划了十多年的计划因为她的这次疏忽而一败涂地.........
深呼吸了几次,她终于止住了洪水般蔓延过来的恐慌,她告诫自己,必须停止这毫无意义的想象,只着眼于当前最需要紧急处理的事情:下一步要做什么?
隐先生只说了让她留在酒店,等待警察的询问,但没有说这之后要做什么。他们之前的计划都非常清晰和具体,她负责把众人的关注点转移到她身上,让人以为涂槿华的“鬼魂“要找她复仇。隐先生和孙小姐分别扮演不起眼的厨师和护工,暗中配合,趁连家琪被杀这件事情让警察把关注点落在连家良身上,一个接一个地摘掉他伪善的面具,从而暴露所有的罪行。
现在,计划已经进行到最后的部分,而这也是最不可控的部分,当初三人讨论到这部分的时候,隐先生问夏依依。
“你相信这个世界在冥冥中有自己的因果法则吗?”
夏依依说她不信,如果世界真有因果,她父亲母亲是那么善良的人,为什么会遭受那样残酷的命运?
“你听过一句古语吗?天地不仁,是万物为刍狗?”隐先生问。
夏依依点点头,她在美国的养父母是第二代的华裔,不但给她提供了优越的生活,还一直让她接受中文的教育,她知道这是老子的《道德经》里的一句话,但从未仔细去想过这里面更深刻的含义。
“这句话我的理解是,天地无所偏爱,一切顺任自然的,因此,所谓善恶,所谓公平,从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它就和山水、花鸟一样,一直在哪里。”
夏依依在此之前从未用这种角度去思考过,听到这个回答不由得一愣。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在问同一个问题:为什么?为什么父母会遭遇5岁爱女被绑架后撕票之痛?为什么这样的不幸偏要落在他们头上?为什么她那么天真可爱的妹妹,会溺死在河边,脖子上深深的勒痕多年同样勒得她无法呼吸。
“你的意思是,最后这部分顺其自然?”夏依依问。
“不,我们依然要仔细规划,我只是希望你对于连家良的结局不要过于强求,要把他的命运交给上天。”隐先生说。
夏依依回想着当初的这些对话,心里有了决定。她站起身,开始收拾行李。
回到刑警大队,韩伟林再次审讯了魏勇。当他得知王亚强已经清醒,而连家良已经畏罪潜逃之后,态度产生了180度的大转变。
“警察同志,我交代。王亚强的确是我从美都超市的后巷带回连家的,当时连总要我追查袭击夏小姐的人,我根据摄像头找到了王亚强。我一眼就认出他是这半年来一直找连总麻烦的人。”
“王亚强为什么要找连家良的麻烦?”虽然已经从王亚强的供述中知道了事情的原委,韩伟林还是不动声色地提问,他想要据此来验证魏勇说的是不是真话。
“据我了解,他一直对5年前的事情耿耿于怀,他说是因为连总的诬陷才让他入狱的,当时星城电子厂的车间意外起火,当时的厂长和保卫科长都在这次火灾中身亡......”
魏勇把自己知道的前因后果都交代了一遍,他虽然没有王亚强说得清楚,但事情的来龙去毛和王亚强说的是一致的。
“据你所知,连家良为什么要烧死自己的得力助手呢?”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魏勇回答得很诚恳。
“你还替连家良做过什么?”韩伟林又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这个.........”魏勇被问住了,他替连家良工作了4年,这期间做过许多不能拿到台面上的事情,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韩伟林见他唯唯诺诺,脸色一沉。
“魏勇,我警告你,这里是总过,不要再妄想通过沉默来对抗公安机关。”
魏勇的脸顿时耷拉下来,滔滔不绝地开始交代。某年某月,潜入连家良竞争对手的办公室,盗取了机密文件,导致对方被合作商家告上法庭,因此破产清算,而连家良却坐享渔翁之利;某年某月,为了挤走公司股东,故意制造了一起桃色案件等等等等。
韩伟林一开始还认真听着,越往后越觉得这样问下去漫无边际,他忙打断了魏勇。
“这些以后再说,我想知道连家良回到星城之后的事情。”
第二十八章 她不可能杀人
还在搜肠刮肚回溯各种事件的魏勇这才住了嘴,开始回忆近期发生的事情。
“除了绑架了王亚强,连总要求我调查连家琪死亡的真正原因。”
一句话顿时让韩伟林的神经紧绷起来。他一直对连家琪的案子有疑惑,尤其事涂惠珍的畏罪自杀,至今想起来依然觉得疑点太多。
“你的意思是,连家良并不相信是涂惠珍误杀了连家琪?”
当初发现涂惠珍遗书时,韩伟林曾经让连家良确认过,而这也是结案的关键证词。他记得当时连家良几乎没有怎么犹豫就确定这是涂惠珍的笔迹,现在想来似乎太快了些,难道当时他有别的想法,因此才在结案后还让魏勇去调查连家琪的死因?
“连总说他不相信警方,因为十年前他妻子的失踪案至今还没有侦破,这让他对警方失去了信心。”
“那你呢,你对连家琪的死有什么看法?”韩伟林问。
魏勇沉默了,他们之间连情人都算不上,连家琪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找他,而他也乐于配合,但每次事情结束后几乎没有交流。
看他沉默不语,韩伟林换了一个问题。
“以你的职业角度来说,你认为是涂惠珍杀了连家琪吗?”
这个问题很具体,魏勇重新找回了思路,他低着头想了一下,果断地回答。
“我认为涂惠珍没有胆量杀人,连误杀都不可能。”
“为什么?”这话让韩伟林的精神再次一振。
“涂惠珍表面和善内里阴险,而且一直想当连太太,她的确把夏依依当作了竞争对手甚至敌人,但她不需要用直接杀人的手段。”
“你的意思是,她有其他方法。”
“对,对付连总的女朋友,她的手段很高明,虽然这次很受挫,但还不至于要杀人。”
韩伟林微微点头,魏勇的话符合他对这件事情的判断和推测。但是,如果他和魏勇都能推测出来,那么以连家良对涂惠珍的了解,他更不可能相信涂惠珍会杀了连家琪。那么,他为什么那么匆促就认定这个事实呢?还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如果涂惠珍不是畏罪自杀,那是谁杀了她呢?
“你还有什么发现?”韩伟林问。
“别墅的窗玻璃在前天夜里突然全部爆炸了,我为此去找了当初给别墅翻新的装修公司,发现他们曾经按照涂惠珍的要求,把别墅的好几扇窗玻璃换成了智能显示器,屋内的一些电子设备也加装了智能遥控。”
“所以,窗玻璃变成了显示器,上面出现了涂槿华的面孔或者背影都只是按下播放键就可以实现的。”韩伟林想起连家琪命案的闻讯中,好几个人提到看见涂槿华的事情。
“对,包括半夜会自动播放的投影仪、留声机,但是,这里面有一个问题非常可疑........”魏勇说。
“涂惠珍已经死了,是谁让遥控了别墅的玻璃让它爆炸的呢?”韩伟林说出了魏勇的疑惑。
“对,连总觉得这件事情非常可疑,所以要我去调查当时住在别墅里的人。包括新来的厨师、戴姨妈的护工孙小姐。”
“你调查了吗?”韩伟林问。
“我还没开始行动,你们就来了。”魏勇苦笑着说。
“夏依依呢?连家良没有怀疑她吗?”韩伟林继续问。
“夏小姐吗?连总说她整晚都和自己在一起,因此不可能是她。”
韩伟林点点头,正想着要问下一个问题,赵凯突然推门进来,一双眼睛因为兴奋闪闪发亮。
“韩队,我有一个新发现,你出来一下。”
走进办公室,赵凯兴奋地打开电脑屏幕,一名女子的新闻网页出现在韩伟林的面前。
“韩队,你看她像谁?”
那是一个面容清丽,留着一头齐肩黑发的女子,她笑容浅淡,但一双漆黑的眼眸却如同林中惊鹿一般我见犹怜。
“常茵茵,天才棋手,国际象棋界的“东方之星”,自幼便展现出超凡的棋艺天赋。8岁师从象棋大师齐宣文,步入国际象棋的大门,12岁问鼎世界冠军宝座,18岁离开棋坛,进入纽约大学研读心理学。”
韩伟林的眼睛顿时瞪大了,虽然这个网页已经是十多年前的旧闻了,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上面的女子,她是夏依依,连家良的未婚妻。
“我一直觉得夏依依的妆容太过浓烈,现在我明白了,她是为了掩盖自己真实的容貌。”赵凯兴奋地说着。
“可是,这不能证明夏依依就是常茵茵 。”韩伟林回答得很谨慎,但眉头已经皱了起来,他突然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喂,小吴,你到华星酒店了吗?”
小吴是他刚指派去监视夏依依的便衣民警。
“我刚到酒店,但酒店前台的工作人员说,夏依依在2个小时前坐了酒店的专线大巴前往机场了。”
“知道她乘坐的是什么航班吗?”韩伟林问。
“知道,是前台的工作人员帮她订的机票,她坐的是今天下午2点直飞纽约的航班。”
墙上的挂钟显示现在已经是1点30分了,离飞机起飞还有半个小时,韩伟林连忙拨通了机场分局的电话。
“喂,机场分局吗?请刘局听电话。”
电话那边的刘局很快就接了电话,听到韩伟林的请求,当即打电话给机场的指挥中心,过了10分钟,他的电话拨了回来。
“韩队,我和机场确认过了,这位名叫夏依依的女子突然改乘了1点13分飞往西雅图。”
放下电话,赵凯都显得又沮丧又困惑。
“这也太可疑了。匆匆忙忙离开,还突然改变了航班。”赵凯说。
''她一定有所隐瞒,但到底隐瞒了什么,和本案有什么关系,目前还是未知数。”韩伟林说,他虽然有些意外,但依然保持着理性和冷静。
“怎么办?需要找国际刑警协助吗?”赵凯问。
“我们可以发函试试,不过目前最重要的,还是找到连家良。她的行踪虽然可疑,但目前没有直接证据她和连家良的案件有关。”
此外,他还有一个非常紧急的事情要办。拨通技术科的电话,韩伟林的声音急促。
“小冯,我希望你对涂惠珍重新进行尸检,对,我怀疑她不是自杀,而是他杀。”
临时改飞西雅图,这是夏依依在前往机场的大巴上决定的,就在今天早上,当韩伟林和赵凯离开之后,她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刚想好下一步行动的时候,隐先生给她打来了电话。
“我现在和连家良在前往临县的高铁上,你那边情况怎样?警察来过了吗?”隐先生问。
“来过了。”夏依依把韩伟林和赵凯的来访一字不拉地告诉了隐先生。
“依依,警察如果要追查连家良,必然也会调查你,以他们的专业水准和资源,要发现真相并不难,我不能把你置于危险当中。你记得我说过吗?计划进行到最后一步,一切都要顺其自然。”隐先生急切地说。
夏依依承认隐先生说得很对,但这所谓的“顺其自然”绝对不能是她的退出。
“不,连家良对我还很信任,我可以赶到临县,继续留在他的身边。”
“如果他问你,你是怎么知道临县的,你要怎么回答?”隐先生问,夏依依顿时语塞,以连家良的敏感和聪明,一定会对她起疑心。
“依依,你必须离开,马上回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