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探长问:“竹影个子有多高?”
“个头不高,长得清瘦。”
周探长心里一动,肯定是他了,便问:“他住在哪里?”
有人将他带到竹影家里。竹影正在屋里睡觉,忽然有人进门,他抬眼一看,认出周探长就是那天路上遇见的警察,便起身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说了出来。
“东西在哪里?”
“就在床下。”
竹影钻到床下拿出一大一小两只木箱,周探长看了看,又问:“这是不是还缺一样东西?”
“还有一只喇叭,我跟张铁匠换了一把菜刀。”
“带我到张铁匠家里看看。”
“好,这就过去。”
竹影拿着菜刀离开后,张铁匠本打算将那只铁喇叭熔化掉,打造成别的东西。睡了一夜后,他改变了想法。想到万一案件侦破,警察找上门让他交出喇叭,他若把证据毁掉,势必又会多一项罪名。于是,他决定将东西先藏起来,观察形势如何。
果然,周探长带着竹影找到了张铁匠,张铁匠很快把铁喇叭拿了出来,并对周探长说:“这上面的漆不是我漆的,能漆得这么好,肯定是王漆匠漆的。”
周探长又来到王漆匠家,王漆匠同样承认是他漆了木箱子和铁喇叭,并说:“这两个箱子做得这么好,全县城只有李木匠能做。”
周探长随后来到李木匠家里,李木匠也将做箱子的过程交代了一遍。
“是谁告诉你,是叶枫帮我拿的东西?”马革毕看着周探长问。
“没有人告诉我,是我从地上的脚印推测的。我猜这个人一定是个大个子,按照这个特征,再想起我找竹影的过程,我就找到了叶枫。”
马革毕哈哈笑了起来:“我和叶枫是在未下雨之前去的坟地,脚印也被雨淋了,你怎么可能知道是谁?”
“对啊,你自己都承认了你和叶枫是在未下雨之前去的坟地,那还有什么好说的?看来你把人活埋的事是真的了?”
“假不假你又没见到人,怎么能证明我把人活埋了呢?”
周探长扭身对一名法警说:“把韩家松带上来。”
有人带着韩家松走了进来,周探长对众人说:“这位就是被活埋的茶行伙计。当时他只是被迷药喷面昏迷过去,马革毕与叶枫狠心将他埋进了土里。如果不是竹影贪财将他的脸抓出来,他早就死在土坑里了。”
知事起身说道:“周探长不愧是神探,是我县民众之福。”
全场的人都鼓起掌来。
知事又看了马革毕一眼:“马革毕,你还有什么话说?”
马革毕哼了一声:“就算你们说得都对,又能怎样?我弟弟救过督军的命,现在可是督军府警卫团团长。你们敢动我一下,看看张督军会怎么饶过你们?”
县知事愣了一下,看了看刘副官,刘副官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起身说道:“马革毕,你胆敢打着督军的旗号胡作非为,我现在就能枪毙你!”
马革毕冷笑:“你不过是个副官,凭什么枪毙我?”
刘副官愤怒地说道:“我来之前,督军已经命令我了,如果事情真如这位姑娘所讲,让我立即枪毙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不可能,我六弟就在督军身边,督军不会下这样的命令。”
“你弟弟接到你给他的信,守在大门口等着这位姑娘,姑娘一到,他就将她骗到后院活埋,亏得被人发现,才救了出来。”为了让马革毕死心,刘副官又故意说道,“督军一相爱民如子,敢在督军府把人活埋,胆子太大了,督军一气之下将他毙了,都是你的贪心这害了你的弟弟,你还有什么话说?”
马革毕号啕大哭:“老六呀,是我害了你呀。”
知事往两边看了看:“你们还有什么意见?”
警察局长说:“刘副官是督军大人派来的代表,既然宣布了督军的命令,就应当按督军的命令办。”
检察署长说:“就算督军大人没有命令,活埋人的性质这么恶劣,也必须严惩。”
法院主任说:“不必严惩,就枪毙算了。”
马革毕一听要枪毙他,指着几个人大骂:“你们这些狗官,可知道我在你们身上花了多少银子?听说我弟弟不在了,你们就落井下石,你们不得好死!”
说完,就往县知事身上扑了过来,县知事往后一躲,隔着桌子没能被他够到,他又扑过来抓法院主任,被几个警察拉住,把手背到身后。
县知事站起身,整整衣服:“快拉出去毙了。”
几个警察将他押出大院,许多人像潮水一样涌出大门。没多会儿,一声枪响,马革毕倒在血泊之中。
叶枫听见枪声,两腿一软,直接坐在地上。县知事问他:“叶枫,你可知罪?”
叶枫跪地磕头如捣蒜一般:“小人知罪,望大人开恩啊。”
县知事问检察署长:“你看怎么处置?”
检察署长说:“这人留着也是祸害,枪毙算了。”
叶枫又磕头:“大人饶命啊。”
县知事又问法院主任,法院主任说:“他只是个从犯,饶他一命吧。”
知事思忖片刻,跟秘书说:“记下,判叶枫五年徒刑。”
叶枫再三磕头:“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县知事又看了看竹影,竹影吓得扑通跪下:“大人饶了我啊。”
法院主任说:“半夜起来干什么,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关他两年吧。”
检察署长说:“他是歪打正着,若不是半夜起来,姓韩的伙计就没命了,功过抵消吧。”
知事点头:“就按署长的意见,不再追究了。”
接着,又看了看三个匠人,挥手说道:“你们三个也回去吧,以后再有人出高价让你们做活,一定要问清楚,拿不准的要到官府报告。”
三人都表示知道了,施礼离去。
刘副官走到香莲面前:“真没想到,白家大小姐机智勇敢,我们男儿都自愧不如。不知大小姐愿不愿意到督军府为国效力?”
香莲说:“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烟馆几乎要瘫痪了,我得帮爹恢复烟馆的元气。等我能离开的时候,我一定去督军府感谢督军,拜会刘副官。”
“那好,我在督军府等你。”
香莲拉过韩家松说:“到时候我和他一起去,刘副官可别躲着不见啊?”
刘副官拍了拍韩家松的肩膀:“小伙子有眼力,讨到这样有本事的老婆,是你一辈子的福气啊。”
韩家松不知如何回答,扬起脸又闭上了嘴,脸上一阵发热。
刘副官笑了一下:“小伙子真腼腆啊。”
香莲拍了拍韩家松的后背:“和刘副官说话啊?”
韩家松抬起头说:“她不是我老婆。”
这一下把刘副官笑喷了:“哈哈,我知道现在还不是。”然后又对香莲说,“小伙子长得不错,眉清目秀的,大小姐要珍惜啊。”
香莲笑道:“我当然珍惜了,时时刻刻都要看守。”
这时,白掌柜走过来,向刘副官鞠了个躬:“多谢刘副官为我们伸张正义。”
刘副官笑道:“刚才大小姐跟我说,她要帮着你重振烟馆。我看这个烟馆就别开了,袁大总统多次颁布禁烟令,烟馆迟早会被关门。倒不如做些对百姓有益的事。”
“是,是,我一定听从刘副官的教诲。”白掌柜应道。
刘副官与其他人简单打了个招呼,便与两个士兵一同坐上汽车,离开了县公署。
大院里,看热闹的人少了许多,韩家松对香莲说:“我走了。”
香莲问:“你去哪里?”
“我能去哪里呢,还得回茶行。”
“别去茶行了。你被冤枉成那样,洪掌柜连去看一眼都没有,跟我去烟馆吧。”
韩家松犹豫了一下,香莲强行拉着他走了。
中午时分,韩家松被香莲拉进了堂屋,白掌柜看出香莲对韩家松有意,心里也感到高兴。他觉得韩家松虽然性情懦弱,但长相非常好,香莲能找到这样的男子,实属难得,于是为韩家松倒了一杯酒说:“你跟香莲碰一杯酒,要谢谢她救你一命啊。”
韩家松点点头,端起酒杯向香莲伸去,香莲也端起酒杯与他的杯子碰了一下。韩家松的脸又红起来,香莲看着他那红润的面容,像桃花一样,越看越觉得好看,竟直勾勾地发起呆来。
白太太翻了个白眼:“好啦,别看了,喝酒吧。”
香莲这才反应过来,脸颊涨得发烫,白太太看她那张红黑脸,红起来像猪肝一样。
白掌柜笑道:“这一场多亏了香莲,敢于挺身而出替我挨板子。要不然,我看马革毕一板子下去,牙都掉了。我这口牙还不如马革毕结实,拍一下都得掉完了呀。”
白太太笑道:“枪毙马革毕真是大快人心,今天多喝一杯。”
韩家松不胜酒力,只喝了一口酒就红到了脖子,眼睛也变得通红。
刚吃完饭,唐墨进来,对白掌柜说:“我不想干了,白掌柜另找一个人吧。”
“为什么?”白掌柜问。
“我这腿不方便,在这里帮不了多少忙,还给掌柜的添乱。”
唐墨是冷三儿介绍来的,白掌柜不敢不给冷三儿的面子,可唐墨在店里无所事事,等于白养活他,今天要辞职不干,正是他巴不得的事情,于是,爽快答应,这让唐墨心里很不痛快。
白掌柜看出唐墨失落的样子,又跟香莲说:“你把唐二爷的工钱结一下,外加一个月的。”
香莲送走唐墨回来,跟白掌柜说:“唐二走就走了,干嘛多加一个月的工钱?”
白掌柜说:“这是个小人,若让他不高兴了,难保他不会做出什么坏事来,花钱免灾嘛。”
香莲说:“你越是这样委屈求全,越被人欺服。”
“我一个外地人若不是八面玲珑,能在这里立得住脚吗?”
香莲不想跟他争论这些,忽想着唐墨走了,刚好空位让韩家松顶上,便跟韩家松说:“唐二不干了,你接着干吧,别回洪家茶行了。”
白掌柜看了韩家松一眼:“会不会委屈韩少爷呀?”
韩家松想推辞,香莲却在他后背拍了一下:“还不谢谢掌柜的?”
韩家松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便说了一声:“谢谢掌柜的。”话说出口又想反悔,却被香莲拉了出去。
第十五章 横刀夺爱
几天之后,白掌柜的岳父去世,一家人又去了白太太娘家吊丧,将烟馆交给香莲看管。
香莲每天让厨师做好大鱼大肉送给韩家松的房间,气得伙计们眼珠子快翻掉了。有个伙计跟人说,他看见莲掌柜半夜去了韩家松的屋里。这话传到香莲耳朵里,香莲当着众人问那个伙计:“你是哪个眼珠子看见我去韩少爷屋了?”
都是打工的伙计,韩家松却被称作少爷,那个伙计气不打一处来:“人家是少爷,小姐能不进他屋里吗?”
香莲哈哈笑了起来:“我就是去他屋了,怎么着吧?”
伙计一下语塞,愣了好一会儿,其他人也都张着大嘴,一副惊讶的样子。
半夜,香莲去拍韩家松的门,韩家松堵着门不让她进来,香莲趴在门缝里说:“反正都被人冤枉了,还怕什么?”说着,强行把门推开挤进屋里,韩家松躲着她,却被她一把搂在怀里。
白太太回来后,听到风言风语,立刻把香莲叫到自己屋里:“你有没有跟姓韩的小子胡来?”
香莲答道:“他家里正要为他娶亲,我不主动,他就成别人家的人了。”
“可你是个女孩子,传出去有多难听?”
“害怕谣言的人才有谣言,不把谣言当回事,什么谣言都没了。”
白太太气得拿起笤帚就往身上打:“将来吃了亏你就知道啥叫人言可畏。”
香莲还跟她顶嘴:“你可知道啥叫无惧无畏?”
白太太气得把笤帚扔了,坐在椅子上唉声叹气。
到了中午,伙计和丫鬟婆子都在餐厅吃饭,韩家松刚进餐厅就被香莲叫住:“韩家松,过来,老爷有话跟你说。”
韩家松从餐厅出来,几个丫鬟婆子翻起了白眼,秋菱说:“韩少爷将来要做白家的驸马,你们翻什么白眼?”
一个婆子道:“金枝玉叶才叫驸马,讨来的丫头只能找个牛马。”
秋菱猛地把碗一放:“这话你跟莲姐说啊?”
吓得那个婆子顿时噤声。
韩家松来到堂屋,白掌柜热情让座,对他说:“以后就在堂屋跟我们一起吃饭,别去餐厅了。”
韩家松答道:“我只是个服务生,别让其他人嫉妒。”
“这有什么好嫉妒的?我是东家,我叫谁过来谁就得过来。”
香莲插嘴道:“爹不是说有事跟韩少爷说吗?你就说吧。”
“嗯,对,对,”白掌柜看了一眼韩家松道,“前几日去给香莲姥爷吊丧,遇见一个远房亲戚也来吊丧,跟他聊起最近的情况,他说他在省城做煤油生意,现在发了大财。我突然想,咱们这烟馆最近不景气,县公署的人、警察局的人天天来检查,弄得鸡犬不宁。上回还差点把你和香莲的性命搭进去了,你说这一行有多难啊?刘副官临走的时候还跟我说,大总统颁布了禁烟令,烟馆迟早要关门,看来改行势在必行。怎么改呢?我想来想去,决定弄点煤油试试。如果好卖,我们就做大,彻底关掉烟馆,省得被查来查去,整日不得安宁。家松,你看如何?”
韩家松紧张得满头大汗:“我不懂,老爷觉得行就行。”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这个煤油生意只是试水,先让你和香莲试着做。如果干得好,再把烟馆关掉,专心做煤油生意。这样你明白了吗?”
“我只会送茶叶,不知道行不行。”
白掌柜苦笑了一下,又叹了口气。
香莲气得直瞪眼:“你怎么不行?有我在,你怕什么?”
韩家松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晚上,香莲又偷偷来到韩家松的屋里,跟他说:“今天中午你快把我气死了。老爷要让咱们经营煤油公司,是多好的机会啊,你却吞吞吐吐不敢应承。我毕竟不是他们亲生的,他们现在还指望着我。将来天赐大了,我算老几呀?这些还不都是天赐的?咱们现在就该提前打算,免得将来吃亏。”
“那是你们家里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香莲一把拧住他的耳朵:“我问你有没有关系?”
韩家松疼得趴在床上,香莲猛地跃起,骑在他的背上。
第二天上午,一个细高个的男人来到,问韩家松是不是在这里。香莲问他是谁,那人说:“我是韩家松的哥哥,叫仇长庚。那天夜里是你拍的门吧?在里边问话的就是我,老太太身体有病,让我把三少爷找回去。”
香莲这才明白过来:“你是管家?”
“我们家没有管家,请让家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