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慌忙躺下,一动也不敢动了。
琼草儿不知道这些,在心里骂男人负心,心情格外低落,半夜不能入睡,天亮了却又不醒,都是启明家的过来喊她才起床。
自从长庚家的送了一回药,再不来西耳房了,好在琼草儿跟谁都不说话,倒显不出长庚家的跟她有仇。
琼草儿先穿好自己的衣裳,又给孩子穿衣,启明家的打好洗脸水送过来,娘儿两个洗了脸来到堂屋,殷氏拉过义青说:“跟大娘坐在一起,你娘身体不好,别让她再喂你饭了。”
琼草儿坐下来,殷氏往她碗里夹菜,跟她说:“今天可好一些?”
“好了一些。”说完话就埋下头去吃饭,再也不吭一声。
韩家柏坐在对面,望她脸色苍白,心疼得要死,憋了好一阵子才问一句:“你喝的药管不管用啊?”
说完看了殷氏一眼,害怕殷氏别问他为什么这么关心?那样,他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我先前头疼,喝下去不觉得疼了。”
殷氏说:“你只适合吃胡郎中的药,既然头不疼了就经常吃些,刚好我的头疼散也吃完了。”
韩家柏说:“我记得胡郎中说过,这个药不能久服,她已经服了十来天了,是不是把药停了?”
殷氏说:“那天胡郎中说了,可以再服一个疗程,咱家不是花不起这个药钱,你干嘛这么小气?”
韩家柏赶紧低头吃饭,再不敢说话了。
这天夜里,韩家柏终于等到太太睡死过去,偷偷来到西房,琼草儿见他就哭:“我以为你不理我了呢?”
韩家柏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可我不敢让别人知道啊。”
“知道了又怎么样,还能把你活埋了不成?”
“活埋我倒不至于,可是,有辱门风,我永远都不能见人了啊。”
“说来说去只为了你一张脸面,难道我们的孩子都不及你的脸面重要吗,你要狠心将孩子打掉?”
“不光是我的脸面,还有整个家族的名声,如果你不是我的弟媳妇,那又是一说,我纳个小的谁能说什么呢?你是我的弟媳妇就不行了,就成了家丑,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外人知道啊。”
“你说家丑,我又嫁给家松就不算家丑吗?”
“这是两码事,家松没有成亲,你算改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别人谁都不会说什么,我们算什么,是偷情,是伤风败俗,我承担不起这么大的罪啊。”
琼草儿突然发怒:“你混蛋,你承担不起罪过为什么还要招惹我呀?”
琼草儿哭着将他推到门外,随手关上房门。
韩家柏趴在门缝小声说:“那个药你不要吃了,大烟壳会上瘾的。”
“你滚,我不要你管。”
韩家柏转身离去,进了自己的屋子吓了一跳,殷氏正坐在尿罐子上解手,见他进屋什么话都没说,韩家柏却说:“怎么搞的,又拉肚子了?”
“过年鱼肉吃多了,让你泄泄火,拉几天就没事了。”
韩家柏慌忙上床,将被子蒙在头上,心里一阵阵难受。
早上,启明家的往堂屋送饭,问殷氏道:“太太这几天好多了啊,我也没怎么吐呢?”
“胡郎中的药就是管用,要不然我有个头疼脑热的就到他那里拿药,只是他经常外出,我都自备一些常用的药。”
这时,琼草儿拉着义清过来,见到启明家的说:“大苑娘,今天的药别熬了,我不想喝了。”
殷氏说:“我正跟大苑娘说着吃药的事,这几天我和大苑娘都不怎么吐了,胡郎中开的药真是管用,既然买回来了,不吃也浪费了,还是把药吃完吧。”
琼草儿点头,心里想,熬好了药我也不喝,回头倒掉。大哥说得对,这不是什么好药。
等她回到西房,心里老是想着大苑娘怎么还没把药端来。启明家的端着药进来,她忙起身接碗,启明家的喊道:“太烫了,二太太小心。”
启明家的将碗放在桌子上,她忙把头伸过去,闻着碗里的香味,身子好一阵舒畅。她忽然想起,大哥不让她再喝这药,便端起碗想倒掉,不由自主地喝了一口,药太烫,她吹了两下,接着把药喝完,这才想起要倒掉的事,不免后悔起来,心里想,晚上的药再不喝了。可是,到了晚上还是跟早上一样,烫着嘴把碗里的药喝完。
这天吃过晚饭,琼草儿还像往常一样等着启明家送药过来,结果,启明家的只端来一盆热水让她母子洗脸。
“药呢?”
“没了。”
“吃完了吗?”
“两个疗程全都吃完了。”
琼草儿点点头,帮儿子洗脸洗脚,可是,心里总觉得发慌,就如一件要紧的事没有做,总想着能喝一碗药汤就好了。
睡到床上,心里一阵一阵的难受,怎么都睡不着,一直闹腾了大半夜,直到天亮才慢慢睡去。
启明家的叫她吃饭,她想着送药来了,问她:“药呢?”
“昨天晚上就没了。”
“为什么不买?”
“太太说,两个疗程吃完了,二太太的病也该好了,不用再熬药了。”
“我还没好,让太太再买几副,我自己去说。”
来到堂屋,跟殷氏说:“大嫂让长庚再抓几副药吧,我感觉身子还是难受。”
“你大哥说,这药让人上瘾,就别喝了。”
“不行,我身上难受,一夜没有睡好,现在头又疼了。”
“好吧,让长庚再买一个疗程的,好不好以后都别吃了。”
十天之后,琼草儿更加依赖胡郎中开的药,不喝一口心里实在难受,明知道药物上了瘾,就是忍不住要喝。只要喝了药,身上立马舒坦了。
殷氏劝阻没用,又让长庚去买药,长庚回来说,卖药的问病人什么病?为什么吃了这么久?
殷氏说:“下次再换一家,几家药房换着购买。”
第三十三章 欲罢不能
香莲打算过了年就去省城,突然传来袁大总统当了皇帝,连年号都改了。
谁当皇帝跟老百姓没有关系,老百姓照样过年,照样放炮,可年没过完就听说又打仗了,有一个姓蔡的将军要讨伐袁大总统。
韩母劝香莲:“兵荒马乱的就别去了,万一你再回不来,让我带着孩子怎么办啊?”
香莲倒不怕打仗伤着自己,他想,韩家松去了部队,要打仗他也肯定参加,就不知道帮着哪边,她去了肯定见不到他,白跑一趟不说,义爵这么小,实在离不开她,就这样,一直没有动身。
很快到了小满节气,满地的麦子已变得金黄,农民一年一季的午收就要开始,香莲更不能走了,她要帮着收麦子。
午收是农民最忙的季节,在这段日子里,不管男女老少能上前的全部上前,或收割或搬运,就是没有力气的小孩或老人也不会闲着,他们帮着烧水做饭,再往地里送水送饭,每个人都忙得没有一点空闲。
去年,香莲刚来不久就赶上午收,当时她不懂农活,加上有义爵要喂奶,没有作为主力军冲到最前沿。
今年,殷氏和启明家的都有身孕,不能劳累太重,而义爵可以吃饭了,不怎么吃奶,香莲便有了时间,跟着家人一起到地里收割麦子。
她虽然没有做过这些农活,可农活只拼力气,香莲的个子高大,加上她一双男人一样的大脚,抱起一大捆麦子很多男人都比不上她。
庄上的人们知道她撒泼厉害,想不到干活更厉害,看见她无不竖起大拇指称赞。
有人不相信女人比男人还能干活,从远处的地里跑过来看她,这让香莲更加卖力,像打了鸡血一样干劲十足。
回到家里,大家不断夸他,韩母也喜欢得合不拢嘴,心里倒有几分懊悔当初不该那样待她,否则,儿子也不至于无影无踪。
琼草儿见大家都忙得热火朝天,自己闲着没趣,也跟着去了地里。
她在韩家长大,是众多孩子中唯一的女孩,又生得柳弱花娇,受人宠爱,农忙时只在家里帮着做饭烧水,或到地里干些轻闲的活,没人跟她计较。
她这次来到地里,光走路就让她喘不过气,拿起镰刀弯不下腰,就直直地站着将麦穗割下来。
她看见长庚家的正望着她笑,索性丢了镰刀学着香莲去抱麦子,强行弯下腰去,抱起一把麦子刚站起身,只觉得眼前一花摔倒在地,其他人去拉她,却见她的脸色惨白已经昏死过去。
大家一起呼叫,又盘腿又掐人中才将她救了过来,可她已经无力行走。
香莲忙将她背在身上快步跑回家里,韩家柏不放心跟在后边一起回去。
香莲背着琼草儿一进垂花门,殷氏刚好从堂屋出来,迎见她们便问:“二太太怎么啦?”
“在地里晕倒了。”
“快,送到西房去。”
香莲把琼草儿背到西耳房放到床上,想着一地的麦子还要她干,就安慰几句回地里去了。
琼草儿躺在床上见殷氏进来,有气无力地说:“我怕是不行了,大嫂要替我照顾好义清啊。”
“你不要瞎说,准是地里太热,你一时昏迷,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琼草儿拉着殷氏的手说:“大嫂对我真好,我却对不住你,这些年太拖累你了!”说完流下眼泪。
殷氏看他憔悴的样子,也一阵心酸,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琼草儿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经常连气都喘不过来,她觉得自己命不长久,想跟韩家柏说几句话。跟殷氏说:“大嫂能不能替我再熬一服药,我喝下去身上就好受一些。”
殷氏带着哭腔喊道:“你就不要喝那药了。”
“为什么?”
殷氏停了一下说:“胡郎中跟你大哥说过,这药吃半年就会没命,你已经吃了几个月了,再吃还能活吗?”
“死活对于我无所谓了,我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好,只是放心不下义清。”
殷氏伤心得说不出话。
立夏之后,雨水增多,刚刚天上还有太阳,一阵风过来,说下雨就下雨了。
收麦子的时候最怕下雨,不管麦子长得多好,一场雨下来,麦子很快发芽,一年的麦子就白种了,因此,午收又被人称为抢收,是与老天争抢粮食。
香莲回到地里,大雨突然降临,地里的人们惊慌失措,拼着命把麦子往家运。
韩家有一辆骡子车和一辆牛车,两辆车都在地里,长庚赶着骡子车,他把割好的麦子往车上堆,他老婆帮着他系绳子,没一会儿摔了几跤。
启明赶着牛车,麦子已经系好绳子,他用鞭子抽打黄牛,让牛把车拉出麦田,可车轮陷进地里,怎么也拉不出来。
香莲在车后边用肩膀往前推,车子才慢慢走动一点,好一会儿才走出麦田。
麦子拉回来卸在西院里,因为院子是露天的,堆在那里也只能任由大雨浇淋,苑启明把牛牵进牛屋,大车上的麦子就放在那里,因为在车里堆成了垛,中间的不会淋到雨水,卸下来反而淋得更厉害。
立夏以后,往往都是阵雨,老天就像孩子的脸,说哭就哭说笑就笑,总是阴晴不定。果然,没下多会儿雨就停了,慢慢地,西边的天空又露出太阳。
地里收割的麦子还没拉完,可一阵大雨把路面浇透了,大车轱辘陷进泥里很难拉动,韩家柏跟长庚说:“不好拉就放在那里吧,等明天再去拉。”
可香莲却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没有用完,她跟韩家柏说:“车没法拉,我用扁担去挑。”
韩家柏说:“那么多麦子你要挑到什么时候?明天用车几趟就拉完了。”
“我挑一点就少一点,明天拉得也快一些。”
众人劝不住她,任她扛着扁担去了地里。
割好的麦秸湿了水比原先重了一倍,看着不大一捆搬起来却比石头还沉,香莲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担子挑起,压得她的肩头发痛。
路面上坑坑洼洼,满是积水,一脚踩进水坑里,一股泥水猛地喷出来,溅得她满身都是泥浆。
她的鞋子陷进泥里拔不出来,索性光着脚走,路面泞滑,她不知摔了几跤,终于挑了一担回来。
韩母看她浑身是泥,拉着她的衣角说:“就是有使不完的力气也别跟牛抢着干呀!看把你累的,快回去换身衣裳吧。”然后将嘴靠近她的耳边小声说:“你傻啊,家里那么多男人非单你拼了命地干吗?”
婆婆的话让香莲好一阵感动,她觉得婆婆开始心疼她了。
晚上,琼草儿觉得胸口憋闷,想着一会儿启明家的会送药过来,可等好一会儿还没见人,便起身去了后院。走到厨房门口,见长庚家的烧了一锅水正往一只热水壶里灌水。她知道长庚家的不好好搭理她,想去前院找启明家的,刚扭过身子,胸口一阵难受,便捂住胸口蹲下。
长庚家的只顾灌水没听见她的脚步声,把水灌满扭身往外走,忽然看见门口一堆黑乎乎的东西,吓得她叫了一声把手里的壶扔了,壶烂了两半,开水浇到地上又溅到长庚家的脚上,她哇地一声跳了起来。
殷氏听到声音从堂屋跑出来,长庚家的这才看清门口是二太太,气得她直想踢她两脚。
殷氏问清情况,又看了看长庚家的脚,幸亏热水壶不是掉在脚上,脚没有事,只是吓了一跳,殷氏问琼草儿:“你到厨房干什么?”
“我的药熬了吗?”
“那个药你不能再喝了,我下午跟你说了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就是毒药喝了这么久也不在乎这一回吧?”
“你今天喝了明天还要喝,什么时候是个头呢?这两天胡郎中就回来了,他能给你解毒。”
“解毒?你怎么知道我中的是毒?”
“是药三分毒,你吃了这么久难道不中毒吗?就忍忍这两天吧。”
“我不忍,我忍不了。”琼草儿说着冲进厨房,从柜子里拿起一包药就往药罐子里倒。
殷氏很生气,冲到她面前把药夺过来,跟她说:“说不定这一包就能要了你的命,到时,只怕胡郎中回来也救不了你。”说完拿着药出去了。
殷氏来到墙外的沟边,望着黑乎乎的一沟水心里难过,她不知道自己的冲动会带来什么后果,不由得流下眼泪。
哭了一阵子,把那一包药扔进水里,转身回到堂屋,听见长庚家的在老太太房里说话:“你今天夜里就喝点凉水吧。”
韩母说:“没关系,大热天的,喝点凉水没事。”
殷氏知道是长庚家的给老太太送水,在跟老太太说打烂热水壶的事,就在门口等着长庚家的出来,跟她说:“你马上帮我打一盆热水,我要洗下身子。”
“今晚上有些凉啊,你有身孕哪能洗澡?”
“白天出了一身的汗,不擦洗一下觉得身子发黏很难受的,你只管舀一盆热水过来,我随便擦一下就行了。”
长庚家的应了一声出了堂屋的门,殷氏回到里屋,韩家柏躺在床上靠着床头看书,见殷氏进屋问她:“刚才外边怎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