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利诱
方乔从杜聿家里离开之后,并没有把用来买她一个周末的那五十万退回来。
她说那是她的劳动所得,谁也别想让她退钱。
之后几天,方乔照常上班,除了平常要做的端茶倒水、接待访客、送文件取快递,她也学着给杜聿安排工作日程,交给Miss 刘过目确认后再同步到杜聿的手机上。
一切井然有序,和以往丝毫不差。
只不过,她懒得给杜聿好脸了。
她也觉得奇怪,她和杜聿闹得不愉快的理由,都是她早就接受的。
任谁说她是为了钓凯子才想去参加那些活动,或者谁告诉他杜聿每隔一阵子都要去趟日本,她都不会介意。
不光不介意,她甚至还会兴高采烈地和他们讨论,哪个局凯子最多,吊上凯子之后能不能也飞趟日本,飞机上就坐在杜聿旁边的位置,也不图个啥,主要就是个乐于陪伴。
可眼下的情况,却是他们两个人各自对彼此心存芥蒂,谁都不接受过去的对方。
这让她别扭极了,也难受极了。
“杜总,您的咖啡。”方乔将咖啡放到杜聿的办公桌上,眼皮都没抬,转身就走。
已经到下班的点儿了,杜聿还在办公室待着,又叫住了准备下班的她,让她送杯咖啡来,这谁能不气。
杜聿的眼睛从电脑上移开,看了看桌上的咖啡,又抬头看了看方乔的背影,淡淡开口道:“跟我生气,连饼干也舍不得给了?”
方乔的脚步顿了顿,公事公办地说了句马上给您送来,就出了办公室。
杜聿叹了口气,按了按太阳穴。
方乔端着一小碟曲奇又回来了,恭恭敬敬地放在杜聿桌上,朝他欠了欠身,又要走。
“一会儿陪我去个局。”杜聿叫住了她。
方乔停住脚步,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他今天的行程是没有晚上这个局的。
杜聿站了起来,让她过来帮自己把领带解了:“之前推了,人家又来叫,不好不去了。”
方乔因为参加活动这事儿跟他闹脾气,他想了几天,打算翻过这篇,干脆找了个全是老头儿的局带她去。
到时候她不再闹腾,他也不需要担心什么。
方乔走到他面前,只盯着领带看。
杜聿倒是含笑看着她,微微倾了身。
方乔了他一眼,将领带的结狠狠往上一送,勒得杜聿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调整了下领带,杜聿的手揽上方乔的腰,唇也跟着凑过来:“乔乔,带着这表情过去可不好。”
“我可不跟您一块儿去。”方乔躲开他的唇,将领带拆了丢在桌上,“我怕我控制不住去找男人,您多妨碍我。”
杜聿运了运气,虽然知道她在赌气,可他却也听不得这些话。
“这话以后不许说了。”
方乔抬眸看他,笑道:“杜总还有事儿吗?没事儿我得下班儿了,今儿约了王铎练拳。您看,我不去您那些个高贵的活动,我也能找到别的男人。”
杜聿眯起了眼睛,心说方乔可真是个油盐不进的女人,偏偏嘴还没个把门儿的,什么难听说什么,专挑他不爱听的说。
“真不跟我去?”
“一记左勾拳,右勾拳,一句惹毛我的人有危险。”方乔挣脱开他的手,一边胡乱哼着歌一边扭着腰往门外走。
杜聿摇了摇头,无所谓地走回到桌边,从抽屉里拿出个盒子放在了桌上。
方乔的脚步慢慢停了。
她听到抽屉被拉开的动静,也听到了一个有些分量的盒子被放下的声音。
她熟悉这个声音,以前听过很多次了。
看来扭头就走这一招还真是好用,每次都是这个结果,连杜聿也不例外。
她自嘲地笑笑,还是转了头,施施然坐到了沙发上。
杜聿看了她一眼,拿起盒子朝她走过去,坐到了她旁边。
盒子落入了方乔的手中。
方乔早就瞄到盒子上代表着两个创始人深情厚谊的双J商标,抬头看了杜聿一眼,打开了盒盖。
里面的确是一块翻转系列女表。
有人送过她同一系列的表,她转头就给卖了,二手价格不怎么好。
杜聿拿起手表戴到了方乔手腕上。
“杜总大手笔啊。”方乔抬起手腕看了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你喜欢就好。”
“你怎么知道我喜不喜欢。”方乔放下手腕,睨了他一眼。
杜聿轻笑起来:“不喜欢?”
“特地买的?”
“路过,顺手买的。”
方乔笑了,将唇贴向杜聿:“那我就太喜欢了。”
杜聿轻叹一声,接纳了她的唇,又将她拘在怀里重重亲吻。
这些天她在他眼前晃,好脸也不给一个,成心磨他。如今得了好处,总算又一脑门子虚情假意地活泛起来了。
她果然像这块表,双面,翻转。
也好,至少她有个能被他拿住的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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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半路接上了杜舟。
杜舟拉开车门,愣了一下,白了杜聿一眼,往后排一挤,死活不肯往副驾坐。
方乔看到杜舟,也有些惊讶,但随即又明白过来,也白了杜聿一眼,不顾他的拉扯,款款去了副驾。
杜聿到底还是个有包袱的人,和她搅合在一起总还是要避人耳目的,把杜舟这个僚机带上,暗度陈仓也方便。
杜聿临时要去的局是个不到十人的品酒会,安排在昌平一个酒庄的地下酒窖里。
方乔觉得杜聿这种平时也爱自己喝点儿的人,应该是乐于参加这样的活动的。
况且他们几个人一边品鉴美酒,一边说些内幕消息,是难得的躺着挣钱的机会。至少她听到了不少消息,足够她研究研究,然后多买几支股票的了。
这也是她一直以来都乐于去参加这些酒会、聚会的目的。
可杜聿却说这是他最不耐烦参加的活动。
几瓶年份极佳的好酒饮罢,杜聿觉得闷,便给杜舟使了个眼色。
杜舟扁扁嘴,说要带方乔上楼透透气,他对这地儿也不熟,让杜聿给带个路。
人带出来了,杜舟就被赶开了。
两个偷偷摸摸的人靠在墙根儿上,方乔环着他的腰,一下一下地亲他。
她说今天天上有几颗星星,她就亲他几下,算是手腕上这块表的回礼了。
杜聿低笑着看她,耐不住脸上酥麻,心里更有些悸动。
他索性扣住她的脑袋,更深地吻她,好让她省了这一番一番的细细挑逗。
方乔却故意和他作对,他的舌头伸过来,她就躲开,被他逼得紧了,她索性轻轻含住,深深吸吮,不让他好过。
“别闹。”杜聿与她的唇分开,拇指却流连在红唇上,“一会儿还得回去。”
甫一分开,唇上又觉得有些凉意,心说大概是这九月的北京也渐渐凉了吧。
“你为什么不爱参加这个活动?”不亲了,方乔干脆搂着他的脖子和他说话,“老钱办的活动,人又少,不正符合杜总的要求?”
杜聿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伸手去抚她的唇,轻笑道:“一会儿你就知道。”
第二十五章 稼轩
重新回到酒窖,杜聿没有直接拉着方乔进去,而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没多久杜舟也回来了,饶有兴趣地和他们一起听墙根儿。
“那女的真是杜聿的秘书?”房间里传来一个声音。
“挂个名儿呗。说是杜舟那小子的朋友,可你看那女的眼神老在杜聿身上转来转去的,也不是个安分的人。”另一个人笑道,“估计和杜聿……”
杜聿侧目看了方乔一眼:“爱凑在一起说其他人的事儿的,也会把你当作谈资。”
方乔明白过来,敢情杜聿是不喜欢被他们编排。
“我倒觉得他们没说错啊,看得挺准。”杜舟看着他们拉着的手冷笑道。
杜聿睨了他一眼,又转过了头。
“你不怕他们把我的事儿传出去?”方乔原本笑嘻嘻地听着,丝毫不为他们的话所动容,却在听到他们猜测杜聿和她的关系时问道。
杜聿耸耸肩,无所谓道:“这里的规矩就是这儿说这儿了,而且这几个叔叔和我父亲关系不错,不会把有关我的事儿往外说的。”
方乔哦了一声,心说难怪杜总特地挑了这个局。
“我猜也是,不过我儿子说杜聿在他们这辈里是出了名的眼光高,看上个女秘书绝不可能。”
又一个声音戏谑响起:“你们几个是不知道,他不光是眼光高的问题,他是不近女色。”
“谁说我不知道。我了解过,杜聿和那个股票爆仓的……成什么的他闺女……”
听到这个,方乔眼光一转,余光悄悄瞟向杜聿。
杜聿没有让她失望,果断地推开屋门走了进去,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方乔笑了笑,随着杜舟也跟着进去。
屋里的几个人见他们进来,纷纷转移了话题,打趣杜聿说小杜外头空气不错吧。
杜聿笑笑,在沙发上坐下,说今天晚上星星多,各位叔叔不妨也去看看。
方乔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并不和那几个老头儿坐一圈儿,而是坐在杜聿身后的椅子上。
一来是杜聿不想让他们离方乔太近,二来他偶尔朝身后伸出手,就能碰到方乔的腿,他的手若即若离划过之处,滑腻非常。
他们回来了,关于他们的事儿也就不聊了,几个人又说起了风花雪月,聊起了历史和诗词。
有人说最近找了些难得的古书,看了些秘史野史,把全唐诗里鱼玄机的诗又增补了几首。
方乔不知道他们提鱼玄机是真有研究还是故意跟她这儿找存在感,无所谓地扁扁嘴,看杜聿似乎也没什么兴趣的样子,便悄悄拿脚去够他放在身侧的手。
脚踝被抓住,手指轻轻地、若有似无地摩挲。
“方小姐,有什么喜欢的诗人吗?”一个人忽然朝方乔看了一眼,和她搭起了话,“李白、杜甫、白居易什么的?”
方乔听出这是刚才挑起话头的人。
方乔知道他们是拿她来调调味,顺便给他们自己装逼找个由头。
抽出被杜聿勾住的手指,她配合地笑道:“不怎么喜欢古诗词,硬要说一个的话,还是辛弃疾吧。”
“哦?辛弃疾好啊,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那人笑了起来,先是把辛弃疾他爷爷的事儿说了一遍,又分析了当时金国和南朝的实力对比,才又想起方乔来,问道,“方小姐为什么独独钟爱辛弃疾呢?”
方乔还是笑:“因为他情诗写得好啊,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眼神随着最后一个字自下而上落在提问的人身上,和着她似是能掐出水来的声音,不像是讨论词人,倒像是……勾引。
提问的人顿了顿,忙瞟了杜聿一眼,见他只垂着眸哪儿也没看,又清了清嗓子,说确实是情诗之首。
方乔又朝他笑笑,眼睛又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才慢慢挪开了视线。
方乔太知道这些人心里想的是什么,面儿上表现的又是什么了。
他们身居高位久了,又总在欲望和交易的世界沉浮,只要一个女人多看他们几眼,他们就理所应当地认为这个女人已与他们达成了默契。
方乔这么看他,他眼睛也直,也很快在心里摆脱了刚才编排杜聿的架势,恨不得此时就和她摸上小手了。
男人嘛,不管多大年纪,总是不怎么要脸的。
酒品完,话说完,杜聿的车把杜舟送到秦老胡同,已经快两点了。
杜舟问他们要不要进去坐坐,反正方乔是“邻居妹妹”,总要故地重游一下吧。
“太晚了,明天还有事儿。”杜聿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让老陈马上送他们回家。
方乔倒没多大在意是不是要在秦老胡同停一停,她一路上都在得意地看手里的几张名片。
第一个让助理给她名片的就是那个被她盯着看的男人。
“收获不少。”杜聿看了她一眼,凉凉说道。
方乔随手将名片丢到车门上的置物槽里,朝杜聿笑笑:“杜总知道的,我去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那怎么又丢了。”
“这几个太老了,还都跟你比较熟,不好下手。”方乔继续气他。
杜聿确实不大高兴,运了运气,拉了她的手狠狠捏着。
都知道她是故意的,却仍觉得憋闷,尤其想到她收下名片时的刻意朝他投来的目光,他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杜总……轻点儿……弄疼我了……”方乔皱了眉头,故意趴到他肩上对着他的耳朵轻声说着引人遐想的话。
老陈忍不住朝后视镜看了一眼,对上杜聿投来的目光,他赶紧收回了视线,专心开车。
“你不像是喜欢辛弃疾的。”杜聿的手松了力道,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她的手指。
他基本已经习惯方乔的胡言乱语和随时发疯了,也看出来她就是个花架子,动起真格来她到并不是那么中用。
“那我该喜欢什么?兰陵笑笑生吗?”
“你喜欢辛弃疾什么?”杜聿并不理会她的插科打诨,继续问道。
方乔笑道:“我说过了呀,情诗一流。”
杜聿冷哼了一声:“乔乔,你说谎我看得出来。只是我没想到你在这事儿上都要说个谎。”
方乔乐了,往杜聿身上一靠,好奇地问道:“你真看得出来?我怎么不信。”
杜聿冷眼瞧她,抬了抬眉头。
“怎么,杜总想了解我?是不是和我呆一块儿久了,发现我除了身体吸引你,还有别的也吸引你了?”方乔掰过杜聿的脸,让他好好看着自己。
杜聿直直看进她的眼里,觉得她像个顽童,总是在用胡闹逃避理智和责任。
“算了。”杜聿转过头,不想再和她胡搅蛮缠浪费时间。
方乔见又把杜聿惹不高兴了,轻笑了起来,挽住他的胳膊,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我喜欢他的潇洒侠义,也喜欢他的放下。”
方乔将车窗放了下去,让夜里微凉的风吹进车里,吹乱了她的头发:“他年轻时,只带了五十人就跑到屯兵五万的金兵大营,把害了耿京的叛徒张安国活捉了,又绑着他一路南下到了建安。即使那一次他只得了个签判的官职,即使之后几十年他几次被启用又几次被辜负,他也无所谓。他只是做了他觉得应该做的事,报答了他心里认为应该报答的故土。你说,他是不是南宋最酷的人。”
杜聿头一次听方乔说这些正经话,忍不住垂眸看她。
她的头有些低垂,杜聿看不到她的眼睛,但从她勾起的嘴角可以判断,她此时应该笑得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