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立起,想抢过来,可顾忌自己腹中的宝贝,哪比得过陈婉的身手,只听陈婉念道:
“孕期注意事项:一,早上起床在院子里走三圈,不能太劳累,餐食要清淡,不能吃凉食。为夫陪同。二,用完早食再走三圈,饮杯水。三,躺榻上半个时辰,不能老跪坐。四,晒太阳一个时辰。五,用餐。六,可看书半个时辰。七,不能抱龙儿。八,再晒太阳半个时辰。九,可与人闲聊一个时辰。十……”
陈婉还要读下去,西西不好意思对刘氏道:“嫂嫂,还不快让她停下来。”
刘氏不以为然:“害什么羞。刚好她也要嫁人,刚好学学。”
陈婉匆匆读完这满满一大页的东西,叹道:“妈呀,陛下干脆在皇后身上贴几个字,上面写: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动得了。”
刘氏瞪了眼小姑子:“这是陛下的心意。你想人家现在九五至尊,忙里忙外,却巴巴地给西西写来这个。要我说,陛下的情意天下少有。你也要快嫁人了,学学西西,看怎么笼络住男人的心。”
陈婉不答,扭头坐到榻前,伸手摸西西的小腹:“这咋看着没啥变化啊。”
“再过一个月就慢慢起来了。”西西前面有了龙儿,很有经验地说道。
“龙儿这时候也这样吗?”
“差不多。不过那时候没想那么多。”西西笑,“哪有那么娇气。”
正说着龙儿,龙儿就摇摇晃晃地跑了进来,伸着手朝西西叫:“娘……抱……抱……”
西西正要伸手把儿子抱到榻上,芍药上前,把龙儿接过:“陛下交待了,不能抱龙儿。”
“你是我的人,还是陛下的人?”西西笑着道,“那东西看看就算了,要是按那些做,人不得憋死。”
芍药把龙儿放下:“皇后就可怜可怜奴婢。既使陛下不说,皇后的身体也要紧。奴婢的荣华可都系在皇后身上呢。”
陈婉笑道:“你这小蹄子如今也学得贫嘴了。以前跟闷葫芦一个。”
“奴婢是实话实说。姑娘还是不要打趣奴婢。”
“好了,好了。”刘氏打哈哈,“西西,都是为你好。陛下虽然操心过度,但有些是应该注意的。嫂嫂是过来人,你也不用紧张。”
几人正在笑谈,忽然门口的侍女说芰荷来访。
自从灞上一别,西西与芰荷已数年不见。
“不是说过两日才到吗?”西西看芰荷一身普通的深衣,头发松松绾起,气色还好,只是眉目间有难掩的忧愁。
“陛下说让赶来参观姐姐的封后大典,所以车马走得快了些。”芰荷看西西的神色,一张芙蓉脸粉面含娇,一双清眸不自觉地流露出幸福安逸的神色。
“夏姬怎么没来?”芰荷跟随夏姬在山里生活,以芰荷懦弱的性子,受夏姬照拂良多。
“路上着了良,身体不适,说过两日再来看望姐姐。”芰荷看到一边的陈婉,二人本来在营中相处过一段日子,自是熟识的,便道:“婉姐姐。”
陈婉一笑:“妹妹初来,自与皇后有许多话说,姐姐还有些事,就不打扰了。”
刘氏送小姑子出门,顺口道:“同是公主,咋差别这么大呢?”一个神采风扬,一个躲闪怯懦,让刘氏唏嘘不已。
“公主也不是好当的。芰荷受了不少苦。”陈婉简单说完,留下还在疑惑的刘氏就走了。
里面,芰荷正在向西西叙说山中的生活。
夏姬本来有些私蓄,芰荷当日也得了西西不少赠送,可在去山里的路上遭了劫掠,等回到山里,几乎身无分文。二人多年虽然不受秦始皇顾怜,但较普通人也养尊处优。只好把身上的东西当卖,做些女红生活。好在过了一年,嬴稷听说了芰荷的情况,便时常送些衣物接济。
“当时考虑不周到。”西西叹气,握住芰荷长有薄茧的双手,“让你和夏姬都受苦了。”
“不怪姐姐。那些护送的兵士听说我是秦公主,夏姬是父皇的姬妾,不愿意护送我们,半路上都偷偷跑掉了。”
“兄长怎么找到你的?”
“你们回汉中后,关中的三个守将原来是大秦的,兄长和他们经常联络,所以才打听到我。”
“兄长呢?怎么没一起来?”
“陛下留他在前面说话。陛下说你有孕,不能太劳累,等大典结束后再让我们兄妹相见。”芰荷见无人,轻轻一笑,“陛下待你很好吧?”
“嗯,很好。”西西脸微微一红,对于同血脉的兄弟姐妹,与她相熟的只有芰荷,还有嬴稷。虽然芰荷性格懦弱,但性情温和善良,西西作为姐姐,也不由得心疼。
“长途奔波,既然来了,就在这儿歇几日。”西西对刚从外面奔来的龙儿招手,“龙儿,这是姨娘。”
龙儿一岁五个月了,虽然什么都好,说话却有些迟钝,只会简单地叫爹娘,看了芰荷一眼,又扭开身子继续扯手中刚摘的花朵。
西西有些尴尬:“这孩子嘴笨了些。”
“没事。”芰荷却很喜欢小孩子,把龙儿抱在膝头,拿出一只布做的小老虎,“姨娘给你的,看喜不喜欢?”
龙儿一下子被吸引住了,扔掉手中的花朵,抓住布老虎的尾巴,嗷嗷叫着跑了出去。
芰荷又拿出一个包袱:“这是我做的几件小衣服,要是觉得不好,就不要用了。”
西西打开,看是用棉布缝的小孩穿的里衣,还有两双虎头鞋,道:“妹妹的心意,当然是最好的。怎能不用呢。”
芰荷松了口气,她路上一直担心西西当了皇后,会不会看不起自己。当初在咸阳宫里,秦始皇的姬妾踩高爬低的事见得太多了。
芰荷去后面休息,刘氏上前,拣起一件小衣,叹道:“唉,以前在家时,总想着公主是多么高贵不可攀的人,可怜连这些衣服和鞋子都会做呢。”
西西心里也有些酸楚,要是没遇到黑夫,自己会不会也同芰荷一样呢?
☆、第五十八章 封后
春末夏初的天气,阳光有些慵懒,醺人的微风中带着清凉,吹来了百花香。
西西一早起来,黑夫已上朝回来。先陪着西西在院子里走了两圈,用了早食,又交待了一番,先行离去处理政务。
西西在侍女的帮助下,换上那套红色的典服,戴上凤冠,穿上玉舄。刚穿戴完成,太常丞领着一行人引导西西走进未央宫的正殿未央前殿。
阳光洒在珠玉满满的凤冠上,使得正端步行走的人自带光环,闪耀了那端坐在龙位上年轻的皇帝,还有一帮臣子。
西西目不斜视,嘴角噙着笑朝正对着她的人走去。清风徐来,吹起广裳,整个人衣袂飘飘,如仙人下凡,踏着火红的云彩漫步而来。
众臣移不开眼。这种红色,众人还是第一次见人穿得庄重又婀娜。右丞相萧何看了眼空缺的左丞相之位,又觑了眼一直微笑不语、眼神没有挪开半寸的皇帝,心里暗自点头。
太常卿清朗的声音再次响起:“朕承顺天命,登位至尊,君临天下,王后嬴氏功伟。朕闻天地不变,不成施化;阴阳不变,物不畅茂。《易》曰‘通其变,使民不倦’。《诗》云‘九变复贯,知言之选’。朕嘉唐、虞而乐殷、周,王后嬴氏貌和德嘉,生太子龙,有司奏宜奉宗庙,为天下母。制曰可。
皇后之尊,与帝齐体,供奉天地,祗承宗庙,母临天下。故有莘兴殷,姜任母周,二代之隆,盖有内德。皇嗣延绵,螽斯衍庆,现王后嬴氏恭谨谦让,仁德善良,不以显贵而子衿张扬,秉淑媛之懿,体山河之仪,威容昭曜,德冠□□。有司奏议,宜称绂组,以母兆民。今,立嬴氏为皇后,永终天禄。”
西西松了口气,要是昨日诏书响在大殿上,只怕自己脸红得就站不起来了。
太常卿递过诏书,西西正要依礼叩拜,却有两只手把自己搀起来。
在众臣的惊愕中,黑夫笑盈盈地把西西迎到御前,坐到自己身边,并亲自递给西西皇后的玉玺印绶。
西西含笑接过,黑夫轻轻握住西西的手,拢在自己手心。西西挣了下没挣开,便任由黑夫握住了,还好衣袖宽大,案几遮挡住了众臣的目光。
萧何率众臣跪拜,高呼:“皇帝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千岁。”
黑夫悄悄问西西:“累不累?一会儿还要接见臣妇。”
西西轻轻摆手。
待众臣行礼完毕,黑夫道:“众卿平身。”
西西看大殿上雅雀无声,心道叔孙通训练得还不错。整个仪式充满了皇家的庄重和威严。
黑夫担心西西受累,礼毕后便牵着西西上了殿门口的马车。众命妇们正在前面的清凉殿等候拜见刚出炉的皇后。
西西下了车,受过众命妇们的跪拜后,再由黑夫牵着走上了未央宫的正南门未央门的三层门楼。
楼下是等候的长安民众,看到帝后相携而来,皇后那抹红色的影子闪耀无比,人们欢呼起来。
近前的女子们因为上次得见皇帝容颜,虽然只是远远一瞥,但也惊醒了多少少女们的春梦。如今再看到威严无比的皇帝小心翼翼地扶着身边皇后的手,目光一直沿着皇后的眼神逡巡,芳心碎了一地。还好,没有白来,皇后那身红色的衣服挺好看的,等我嫁人了,也穿件红色的。
西西走了一阵,凤冠有些沉,额上不禁冒出一层汗珠。西西只顾看着下面欢呼的人群沉思,并没有在意。黑夫抬起袖子直接轻轻拭去,又对西西道:“回去吧,别累着了。”
一旁的太常卿有了昨天的事,对皇帝的行为已经有了免疫力,别的臣子却目瞪口呆,以然只听说皇帝独宠皇后,这下亲眼见证了。
民众比臣子们要宽容得多,他们亲眼见证了帝后和谐,皇帝对皇后小心爱护的情意,更加欢呼起来。
西西被黑夫搀上马车,西西迟疑道:“不是还要宴请众夫人吗?”
“你看都累得脸红了,就让她们自行用餐吧。”黑夫道。
“那好像不好吧。”西西呶嘴,她还想与刘邦的夫人吕雉说几句话呢,刚才她还特意在众人中瞅了她一眼。
“一会儿赏些东西。”黑夫不以为然,帮西西把交领松开些,又喂给她一杯水。
“谢谢陛下。”西西娇笑道,“你这会儿子跟着我,别人会不会笑话?”
“笑什么?”黑夫道,“今是你的好日子,为夫会一直陪着你。”
***
参加封后大典的贵妇们没有在接下来的宴席上见到惊鸿一瞥的皇后,听说皇后因为有孕,身体不适,回宫休息了。不过,皇后很体贴,给每位来的夫人送了一卷柔软的像丝布一样的东西。
夫人们把这卷稍稍泛黄的东西拿回家,左看右看,不知是何用处。还是一位与陈婉经常走动的夫人警醒,问清楚后,悄悄告诉了夫人们那东西的用途。
原来是手纸!如厕后擦腚用的!
要知道这时的人多用竹片、石块或者树叶等解决最根本的问题。当然,有些讲究奢侈的人家用丝布什么的,也不新鲜。从没人用过这种柔软的纸张。
众夫人用过一次后,奉若神明,尤其是处在经期的夫人,本来对皇后的羡慕嫉妒变成了尊敬。自陈京把书写用的纸张在全国推行开后,人们都知道是皇后的杰作,这次这个手纸,当然也是皇后的新作了。
可惜手纸不能重复使用,就那么一卷,再节省也用不了几天。夫人们开始打听在哪儿有卖的。很快,朱雀大街上一家笔墨行旁边的一家小店被长安城的贵妇们踏破了门槛。
一卷纸十钱,跟粗布的价格差不多。普通人一天干活也就挣二三十钱。但小店有优惠,买三赠一,买五赠二,多买多赠,上不封顶。本来只想买一卷的夫人,看别人买了三卷又送了一卷,想想每天都用,家里那么一大帮子人,老的要孝顺,小的更要呵护,要只自己用,不得拉仇恨?干脆多买点儿吧。
很快,这家神秘的手纸店风靡长安城。你可以不写字不读书,但你每天都得拉粑粑啊。拉完粑粑呢?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再用那竹片……实在无法忍受啊。用价格相等的粗布?一是不方便,二是触感实在没有这柔软的纸张好,而且轻轻撕开,随手丢弃。比粗布好用又方便。尤其是家有襁褓幼儿的人家,简直是福音啊。
黑夫听说西西送了一卷手纸给那些贵妇们,有些苦笑不得:“本来是多么尊贵的日子,又不是没东西,那些东西有些不雅吧?”
西西嗔丈夫一眼:“吃喝拉撒,天经地义。一般人只注重口腹之欲,却忽视了应有的卫生。而病从口入。不讲卫生,尤其是如厕后的卫生,最容易引发各种疾病。对大人可能不明显,但对小孩子是最致命的。现在大汉全境都在鼓励添丁,可婴儿的生活率并不高。一方面是医疗水平,一方面则与卫生问题有关。医疗水平一下子提高不起来,我要做的只好让大家多讲卫生,防患于未然了。”
黑夫点头:“极是。只是为什么把价格定那么高?一般人可用不起。”
“新东西,又是用来擦腚的,拿去卖一般人不大会光顾。那些夫人们又无事,定得高一点儿,一来吸引她们的注意力,二来也更好地作宣传,让更多的人来买。最重要的是,我们可以多赚点儿。夫君赏赐给那些大臣们的东西,我替夫君变相要回来。等差不多了,再把价格降低。同时,可以卖几种纸,粗糙的,便宜些;精细的,就贵些,再专门做些好的,宰那些有钱没头花的有钱人。”
西西没有对黑夫说,再过一阵,等姨妈巾出来,将会引起女人们某方便的革命。到时候,只怕贵妇们更是求之不得。西西想起这几年来的不方便,自己都不禁憧憬即将做好的姨妈巾来。
黑夫看西西娓娓道来,头头是道,不禁抱住西西,哈哈一笑:“朕的皇后怎么知道这么多?朕都怕哪一天,被皇后撇得太远,跟不上皇后的步伐了。”
西西偎在黑夫怀里:“做这些事,没有夫君做后盾,只怕要难上百倍。所以夫君要好好的。”
黑夫拍拍自己的胸膛,低声对西西道:“要不宝贝摸一下,看看坚实不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