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权谋——故宅骑士
时间:2017-12-24 15:53:15

  章年卿看着官服下的芊芊玉手,低低笑了,霍然起身道:“好,听俏俏的。”大步离去。冯俏托腮看着他离开,嘴角弯弯,无声笑了。
  章年卿去时,果然没赶上天灯,他却不懊恼,借着月光,依稀辩着路。宫里长巷短巷,七拐八折,不知不觉,章年卿走错路了。待他察觉四周渐渐荒凉,不像是去紫来殿的路时。心里一紧,停下脚步四下张望,欲寻个太监侍卫带路。
  滚得听见不远处有人话说,章年卿心里一喜,忙提步前去。绕过荒门,抬头笑容僵住,谢睿韦九孝站在枯井边,不知在说什么,两人听见脚步声赫然回头,目光警惕。
  韦九孝远远见那人个子极高,月影斜上,心下正猜测此人是不是传说中的章年卿。只听四皇子笑道:“章大人,你怎么来了。”临危不乱。
  章年卿颔首,歉然道:“入宫晚了,没赶上天灯。不知不觉迷路了,正想寻个人带路,这不遇见四殿下了。”
  谢睿一笑,不予置否,主动道:“那,我来给章大人带路吧。”话毕。对韦九孝轻声解释:“此前在宫外章大人对本殿下多有照顾。”
  韦九孝立即对章年卿拱手道:“小人韦九孝,多谢章大人对我家殿下的照料。”
  章年卿眼睛微眯,这是认主的意思 。谢睿什么时候和宫里宦官勾结在一起了?章年卿不动声色,避开韦九孝行礼,对谢睿道:“章某先行谢过四殿下。”
  两人各怀心思,并肩而行。
  月色下,谢睿面容俊秀,洁白如玉,昔日病怏怏的模样已经看不出一丝影子。谢睿注意到章年卿的目光,笑问:“章大人想问什么。小睿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章年卿淡淡道:“章某什么也不想问。”
  谢睿不以为意,轻道:“章大人这是在自欺欺人。”
  “哪又如何。”
  “呵呵,章大人可以自欺欺人,但不能自欺欺世。”谢睿定定道:“总有一天,你会想知道的。”
  章年卿沉默片刻,道:“这世上没有谁可以自欺欺人。只是大多时候,人只有一种选择,非此即彼。你我都非神人,不能未卜先知。谁人知,是你对我错,还是我错你对?”他淡淡道:“章某长子今年下场童子试,若运气好,将来请四殿下吃酒。”
  章鹿佑要参加童子试,自然是太平盛世才可。谢睿青筋微突,面上平静如水,“你不选,陶家也不选吗。由得了你?”
  “由不了。勉力而为罢了。”章年卿顿住,望着已经熟悉的路,道:“四殿下就送到这里吧。前面的路我熟,快到紫来殿了。”点到即止。
  谢睿缓缓停住,对章年卿道:“章大人,我是真心感谢你和您夫人,当年在汀安救了我。”
  章年卿恍若未闻。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172章 
  章年卿直到暮色四合才回来,浑身酒气,杨久安架着他脖子亲自送回来的。身后小厮一路追着自家世子爷,急的想搭把手,都让杨久安给躲开了。
  贵客上门,送的又是自己夫君。冯俏只好亲自出去迎接,杨久安吓了一大跳,“小,小嫂子。”冯俏福身,“世子爷。”接过章年卿,勉强笑道:“我来吧。”
  “我来,我来。”杨久安哪敢让冯俏真的搭手,他扶着都吃劲,冯俏弱柳扶风的,哪有力气。男女间拉拉扯扯不好看,冯俏不敢争执,及时松手,在前面带路。杨久安费力的把章年卿扔在床上,冯俏见隙寻空,立即给章年卿松开衣领,拿热帕子擦汗。
  杨久安注意到从头到尾只有冯俏一个人忙碌,丫鬟们都很规矩,小丫头们都在外间端茶倒水,只有冯俏的大丫鬟在一旁递帕子,换帕子,眼睛都不乱瞟一下。难怪临行前章天德嘱咐勿必送他回府,若真跟那群人喝到半夜,指不定还有什么快活呢。
  冯俏无暇顾忌杨久安,一边给章年卿擦手心、脖侧,一边歉意道:“怠慢世子爷了。”杨久安摆摆手,“无碍,我和天德兄十几年的兄弟,小嫂子不必见怪。”
  冯俏笑着点头,好奇道:“世子爷和三爷去哪喝酒了,三爷怎么醉成这样。”
  杨久安道:“这不,廷议名册快定了,一家人打着母亲八十大寿的名义请客,一家打着儿子娶妻的名义请酒。阁臣和六部的人都去了一大半……说来说去就刘俞仁可怜,死了爹,总不能请人喝丧酒。”
  冯俏微惊道:“刘俞仁他……”
  “不错。”杨久安点点头,神色认真道:“天德今天也来问我这件事。可我也保不齐我舅舅的心思。”开泰帝太爱玩制衡了,心思难以琢磨。四皇子如今这个大患,可不是他当年为制衡二皇子的恶果吗。
  可惜开泰帝还是不引以为戒。
  冯俏低头沉默,给章年卿擦手的动作慢下来。杨久安百无聊赖,掀帘去了外间,四处打量。章年卿夫妇不亏在南边呆了近十年,屋内布置皆优雅精致,细微中亦显大气,女儿家的细腻和男人的刚毅,毫无违和感的交融在一起。
  墙上挂着两副闲画,皆是笔触细腻的工笔画。一副大致看的出是花园的景,美人带着一双儿女,蝶戏花园,美人低头嗅花,温柔的快要溢出纸面。留白处盖着章子,仔细一瞧,红泥盖的是‘闲百忍’。
  杨久安轻笑,章天德竟然有这等闲情雅致。目光又落向另一幅画,画上只有一个背影,模模糊糊,辩不清男女。很刁钻的手法,分明的是细腻的工笔,硬生生画出泼墨的随性。
  杨久安摸着下巴,后退两步,烛影绰绰,这样看,画上似乎是个男人的背影。可细瞧,却又觉得像姑娘,男人宽阔的背影拥着小姑娘。小姑娘从他骨子里长出来,已经辨不出谁是谁的支撑。
  杨久安咂摸许久,心里惊叹。扯着脖子喊冯俏,“小嫂子,闲百忍旁边这幅画是谁画的啊?”里间传来章年卿的冷笑声,带着浓浓醉意,“别想了。你嫂子的手笔,你若看上别的,想拿什么拿什么。这两幅画,休想!”
  冯俏低声埋怨了句什么,杨久安没有听清。想了想,顿住脚步,没有进去,笑着告辞。云娇同管家一齐将人送出大门,歉意连连。杨久安摆摆手,不以为意。
  里间,章年卿满面潮红的扯着领子,坦露胸膛。忽的坐起来,醉醺醺的跨在床边,姿势豪迈,眉眼戾气微重,冯俏摸摸他额头,担忧的问:“怎么了?”
  “我今天在冷宫碰见四皇子了。”章年卿冷冷道:“他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
  章年卿说不上来,指了指茶杯,冯俏给他倒了杯茶,章年卿一仰而尽,目光微红,隐忍着情绪,“俏俏,小睿他说‘他真心感谢你我,当年在汀安救了他’。”
  冯俏不解,“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
  “他情绪不对。他说这句话时的样子很……”章年卿说不上来,酒气上涌,头痛欲裂,他躺在床上,闭眼道:“小睿在你面前很乖。”
  “恩?”
  “我今天见到的他,不同往日。”
  冯俏蹙眉,“怎么说?”
  “……原来那就是韦九孝,和景年间赫赫有名的司礼大太监。他在韦九孝面前游刃有余。在我面前谈吐举止也不同往日。我恍惚以为……”
  以为什么?冯俏支着耳朵听,不待章年卿说完,他已沉沉睡去,眉宇沉重,连睡觉都不得安宁。冯俏为他脱掉鞋袜,其实这样的日子有什么意思呢.苟且偷生,提心吊胆。她和儿女躲在他背后安宁了,陶外公有他支挡门庭清净了。
  唯有章年卿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活着。他选择最艰难的方式,一步步小心翼翼的踩着雷池,看着皇上脸色,看着四皇子脸色,在官场之重上,他还要背负更多。
  累,太累了。
  幸好章年卿坚定,他不游移,不会每天怀疑自己做的决定。难而不退。
  冯俏趴在章年卿温热的胸膛上,听着有力的心跳,轻轻叹息。章年卿一喝酒就会打鼾,显得格外粗鲁。
  冯俏在他身上趴了一会儿,起身铺开白纸,醮墨。画了一座独桥,一便卧着威风凛凛的头狼,身边群狼环伺,各个目露凶光。一边画着瘦虎,老虎瘦骨嶙峋,奄奄一息。桥中间趴着一位儒衣青年,头朝群狼,小腿被饿虎叼在嘴里。四周大雪纷纷,儒衣青年衣单骨薄,很快冻的涩涩发抖。
  冯俏缓缓停下笔锋,出神的想,她既不能让大雪停霭,又不能只身伺虎。究竟要如何,才能为他披上一件棉衣呢。这么想着,笔锋在远处画了一个黄衣少女,臂弯搭着斗篷,翘首以盼,却只能远远望着。
  若是能让老虎松口就好了……
  是夜,章青鸾望着人来人往的正院,抓着下人问,“这是怎么了?”下人行礼道:“四小姐。三爷醉酒吐了……”
  “三哥醉了吗?”章青鸾迟疑道,挥手放人下去。回房的脚步沉重,谢睿怎么会知道三哥醉了。谢睿他……章青鸾摊开手心,月色下纸团已经被揉皱。青鸾拿出纸团里包裹的小石子,攥在手心里,朝后院走去。
  后院有人在巡逻,章青鸾迟疑片刻,朝南墙走去。挽起裙子扎在腰间,爬上树一点点挪上墙头,不小心踢落瓦片。
  赵鹤立即警惕道:“谁!”
  谢睿也听到动静,霍然抬头,章青鸾小小的蜷在墙头和树影暗处。他露出一丝笑意,伸手道:“青鸾,跳下来。”
  章青鸾咬唇看着身后,指尖抠着墙头泥瓦。谢睿张开怀抱,对青鸾道:“跳下来,我接着你。”
  赵鹤的脚步声已经追来,他已经看清青鸾的背影了,惊吓藏在嗓子里,“四小姐!”他放缓脚步,张开手道:“你下来。四小姐你下来,你要去哪我给你开门。”
  “鹤叔叔。”青鸾为难的看了眼谢睿,赵鹤竭力放轻声音,“四小姐,你下来。我不会告诉章大人的。听鹤叔叔的话,你下来,你想出去,我给你开门。”赵鹤发急道:“你连鹤叔叔的话也不听吗。”
  章青鸾踌躇片刻,鼓足勇气道:“鹤叔叔你别怕,门外是四皇子。我和他说句话,很快就好。”话毕,纵身一跃,谢睿臂弯一沉,强忍着胳膊撕裂之痛,稳稳接住。
  赵鹤一急,三两步蹬上墙头,正欲跳下去。青鸾大喊道:“鹤叔叔,你别下来。”
  赵鹤愣住,章青鸾从谢睿怀里跳下来,退开一步,仰头对赵鹤道:“鹤叔叔,你不放心就站在那看着我。我不做坏事,我只想问他一句话。”指了指谢睿,话毕才扭头问谢睿,“可以吗?”章青鸾眸子清澈如溪,再次问谢睿:“让鹤叔叔看着,好吗?”
  谢睿从善如流,道:“当然。”
  说是让赵鹤看着,两人还是走远几步。章府外,大红灯笼随风摆动。章青鸾的裙摆也的夜风中猎猎作响,谢睿动手解下自己披风,章青鸾后退一步,“不了。”冷静的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三哥宿醉,你派人盯着他?”
  “瞧你的样子。”谢睿亲昵的刮了刮她侧颊,触感嫩滑,他笑道:“今日陈大人黄大人两家办喜事,章侍郎一下朝便连赶两家酒宴,可不得醉倒吗。”
  “只是这样?”
  “不然呢。”谢睿淡淡的反问,认真的看着章青鸾。
  章青鸾无动于衷,不解道:“你就为这个把我叫出来?”
  谢睿坦然道:“我想见你。原想着你三哥……”他若有所指的看了眼赵鹤,拿出枚银簪为她别在鬓发上。
  章青鸾一侧头避开了,她又后退一步。这次谢睿笑容变淡,“呵呵,算了。”拉起她的手,将簪子放在她手心。“这是我的一片心意,还望章四小姐收下。”小手抗拒了下,谢睿的手紧紧攥着她的拳头。章青鸾沉默下来,没有再推拒。她问:“为什么?”
  谢睿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世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可你不是。”章青鸾忽然一扬手,银簪底端抵在他脸上,同侍卫欲拔刀,谢睿挥手拦下,噙笑看着她,“这样让你快活?”
  章青鸾不理他,漠然道:“四殿下,青鸾是嫁不出的老姑娘。却不是这辈子没见过男人,你若要来哄我,不妨真心些。拿着这等普通的簪子,一点心思也不肯花。你以为我会信你。”
  谢睿笑道:“原来章四小姐是嫌我的东西拿不出手。只可惜,我不是正经出身的皇子,没有奇珍异宝来讨你欢心。”
  章青鸾沉默片刻,松手,银簪摔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你太刻意了。”章青鸾背对着他,朝赵鹤走去,赵鹤松了口气。章青鸾头也不回道:“四殿下,你太刻意了。我不知道你喜欢我什么。不过我知道,肯定不是讨了你欢心。”
  背影一顿,倩影消瘦玲珑生姿,章青鸾苦苦一笑,“四殿下,我且当你爱慕我。既然如此,我有一事相求,你答不答应。”
  “必当全力以赴。”
  “别跟着我三哥了。”
  “什么?”
  章青鸾低低道:“四殿下,你别跟着我三哥了。也别到章家来,我三哥在京为官的很不易。你这样频繁来,三哥会更难的。”声音有些颤抖:“我知你不仰慕我,只求你,别害我哥哥嫂嫂。”
  谢睿淡淡道:“四小姐也瞧不上我。”
  “谢睿!”章青鸾发狠道:“你一定要让我难堪吗。”
  谢睿忽的道:“章青鸾。”他一步步逼近她,“你当真忘了,这个名字是你亲口告诉我的。当年,你说我随便把你送回河南哪,你外公都会好好感谢我。我现在送你回家,你愿意嫁我么。”
  “你是,你……”章青鸾脸上一热,记起幼时那股鲜血,喷薄而出,溅她的脸上。摇摇晃晃的船,散发着馊菜味竹筐。
  “你是小哥哥。”章青鸾木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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