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
第173章
章青鸾对幼时的小哥哥并不想念,幼时记忆最深刻是那股热血,溅在她脸上,血的热度快把她灼伤。四皇子在如今这个档口承认他是当年的那个人,无非是在告诉她,我的确对你另有所图,你能将我如何。
“鹤叔叔,我想回去了。”章青鸾满心愤怒,大喊道。谢睿还来不及阻拦,一股清风袭面,下意识闭眼,再睁开时,佳人已无踪影。
侍卫疾步上前问:“四殿下,你没事吧?”谢睿道:“没事,回府。”侍卫一愣,劝道:“再不回宫,宫门该锁了。”谢睿上马车坐好,淡道:“无碍,去王家。”
侍卫为难的看了眼岩陀,岩陀是谢睿的贴身侍卫,谢睿在汀安出事后,就开始跟着,是王国舅亲自赏的人。岩陀有功劳也有苦劳,谢睿在他面前总会客气几分。
岩陀叹气,上前道:“四殿下近日频繁出宫,皇上已经有所怀疑。韦公公有天大的本事,宫女太监又掩饰的了几时。章四小姐您已经见了,回宫吧。王家明日再去也不迟。”
谢睿冷笑:“你没看到,人家看不上我。”口气强硬,却没再说去王家的话。
岩陀松口气,做低伏小道:“四殿下别气了。那,我们回宫?”谢睿没有接话,算是默认。岩陀抬抬手,底下人立即会意,架着马车朝皇城去了。
“我有什么好气的。”良久良久,马车里传来一声嗤笑,散在夜色里,了无踪迹。
章年卿醉酒头痛欲裂,冯俏服侍着他喝茶。他正靠在冯俏身上赖皮耍浑,忽的听到砖瓦踩动的声音,章年卿喝道:“谁?”
赵鹤顿了顿,放下章青鸾。青鸾可怜巴巴的望着他,摇着他袖子,做口型道:“鹤叔叔。”赵鹤无奈,对章年卿道:“是我,章大人。”一派轻松,声音带笑:“方才巡夜,没忍住在院墙飞了一圈。可是吵到章大人了?”
“无事,你去歇着吧。”
听着外边动静远了,章年卿才对冯俏说,“把鹤哥拘在京城,实在委屈他了。”冯俏深有同感,叹气道:“以前在泉州的时候,还有俞舵主三五不时的来找鹤哥切磋一番。如今我们都被困在京城里……”刹住话头,笑笑不提了。
章年卿摸着冯俏背,沉默不语。
次日,章年卿下朝回来对冯俏道:“皇上在廷议上点了刘俞仁入阁。”冯俏吃惊道:“怎么会,他不是贡士出身吗?怕不合规矩吧。”
章年卿冷笑:“规矩?皇上就是规矩。”
“别说气话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冯俏给他揉胸口,散郁气。
章年卿无奈道:“是谭宗贤。”谭宗贤当初童子试都没考完,逢家道变故,阴差阳错成了齐王门客。“有他这个先例在,刘俞仁的贡士之身,很拿的出手了。”
“那皇上……”冯俏是真不明白了,“皇上刚费尽心机除了刘宗光,现在又把他儿子扶进内阁。这算什么?”帝王心真难猜测。
章年卿不以为然,“皇上不就喜欢这一套吗。”
冯俏觉得很难过,抱着章年卿头,低声问:“寿哥会找你麻烦吗。”
“也许。”章年卿声音听不出情绪,“他若想讨皇上欢心,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冯俏又急又气,心疼章年卿,却又说不出什么狠话,“寿哥怎么能恩将仇报呢。”冯俏委委屈屈道:“他爹去世的时候,你帮过他的,小鱼儿也是我带的。他怎么能翻脸不认呢。”
与此同时,四皇子也在问刘俞仁同样的问题。刘俞仁面无波澜,平静道:“俞仁愚笨,父亲临行前为俞仁指了一条路,半条由我,半条不由我。俞仁管不得别人,只能走好自己的路。也算全了父亲的半个心愿。”
“心愿?”谢睿眼光微湿,眸光深沉。听说章年卿的儿子才九岁,就向父亲叫嚣着要做章鹿佑,不要做章年卿第二。他们这些人空长章鹿佑这么多年岁,却还活在父辈的心愿里。谢睿转身问,“刘俞仁,你的心愿是什么?”没指望有回答。
“走谭宗贤的路。”刘俞仁出人意料道,他撩袍跪下,磕头三个头,道:“四殿下将来愿做一回开泰帝吗。”
一片寂静,谢睿瞥他一眼,淡淡道:“刘公子素有小孟尝的雅号,谭宗贤如今不过一介农夫,你还杀不了他。”
“杀不了。皇上护着。”
章府,章年卿肆笑道:“俏俏啊。男人的帐,不能这么算。”“恩?”冯俏不解。章年卿慢悠悠道:“之前刘俞仁顶着他父亲的压力,为我大开方便之门。我和他恩抵仇消,算不清帐。若真要一件件摆出来,当初他和他父亲伤我手腕时,我们便势不两立。”
冯俏温柔的看着他,章年卿喟然道:“刘俞仁脑子转的慢,反应慢,做事也慢。不知情的人只以为他沉稳谨慎,三思而后行。这次他在短短几日,贸然做出这样的决定。想必也是抵住门下重重门客的压力。”
他拨着冯俏额前的碎发,温柔道:“刘俞仁以前常对我说,‘满朝文武同朝为官,没有谁容不容下的谁,你我二人做不了挚友,也可做个陌路,无需敌对。’他因你之故,几乎从不与我正面交锋。这些事,你可知道。”
冯俏喃喃道:“你没告诉过我。”
章年卿笑道:“那就对了,我和刘俞仁之间谈不上恩仇,不过是随手一帮而已。与他而言是,与我而言更是。若非说我和他有什么恩怨,也是和他父亲之间的,和他并无关系。可现在刘宗光已死,一切尘归尘,土归土。我还需计较什么?”
冯俏若有所思,“这么说,天德哥不在意刘俞仁入阁了?”
章年卿摇头道:“不,之前我们无冤无仇,今后却未必。”
“为什么?”冯俏问。
章年卿道:“此番我入阁是冲着首辅之位去的。我既烧了给外公的信,便定不会让陶家重倒刘家的覆辙。无论如何,我定然要站在谭宗贤的位子上,护陶家平安,护你母子平安。这是我身为男人唯一能做的事。”
冯俏怔怔看着他,章年卿见她目光软濡的可爱,像明稚一般纯净。一时心动,低头吻了吻。继续道:“此次刘俞仁入阁,怕是要走谭宗贤的路子为父报仇,这么一来便也是冲着首辅之位去的。自古以来,首辅只有一位,你说,我们之间是不是必有一争。”
“皇上怎么会让他做首辅。”冯俏嘟囔道。
“皇上又怎么会让我做首辅。”章年卿笑道:“俏俏,比起已死的刘宗光。外公还在河南称王称霸呢。”他慢条斯理的不饶人,“朝廷选人,本就不是谁合适选人。只是时机到了,有些人不得不扶,另一些人便不得不压。”
冯俏哑然失笑,是啊,当初小睿不就是在这个情况下恢复皇子之位的吗。
章年卿突然问了冯俏一个问题,带着刁难的意味,“若我真的和寿哥争起来……”
“天德哥,这种问题好没意思。”冯俏打断他,“从九岁开始,你就看着我长大,我是什么样,和什么人有没有什么瓜葛,你不清楚吗。你一定要拿这些虚无缥缈的事,反复来问我。不可笑吗?”
章年卿看着冯俏泛着薄怒的小脸,闭眼道:“你说的对,是我小心眼了。我错了,不该反反复复提陈年老账。”
“不是陈年老账。”冯俏深觉无力,发急道:“难不成你觉得我一个不到九岁的小姑娘,会见着外男就喜欢,见着刘俞仁就情深似海,至死不渝。章天德,你讲不讲道理,是,我是故意拿寿哥气过你。但只是说笑啊,你当时也不在意的。你现在怎么,怎么……”
怎么就像钻牛角尖一样,隔一段时间就要翻出来提一提,醋一醋。冯俏疲惫道:“你要怎么样才肯相信,寿哥在我眼里和穆行哥他们是一样的。”
“我信你。”章年卿涩涩道:“我怎么会不信,你九岁以后的事我都知道。你见着我的时候还没开窍,这些我都知道。”
他自嘲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总是觉得,当年我要不是阴差阳错得了解元。也许至今都不会和你有缘分。”
冯俏好笑道:“这不是杞人忧天吗。”
“是,杞人忧天。”
冯俏故意道:“阿丘阿稚再过两年该问亲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这坏毛病,得改。”
“是,改。”
开泰帝十五年夏,内阁连补两位阁臣。以谭宗贤举荐出身的章年卿,和重重廷推下杀出重围的刘俞仁。世人都说,二宗的朝代不在了,章刘两位新人争端却才刚刚开始。
章年卿和刘俞仁都在揣摩开泰帝的喜好,他们甚至开泰帝喜欢看左手打右手的制衡,便一人扮演着一个角色,处处与对方唱反调。一晃两年,两人这么空晃虚招的次数越来越多,开泰帝也渐渐察觉出来不对劲。
从一开始坐山观虎斗,到最后的看戏耍猴。开泰帝脸色渐沉,令人叫来刘俞仁,道内阁无主多日,该有个人出来主持大局了。
刘俞仁心领神会,磕头谢恩:“谢皇上恩典。”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三点半,唉,什么孽缘啊。
晚安。
第174章
“章大人还不知道这件事?”四周翠荫永昼,花鸟鸣啼。谢睿穿着淡竹斑直裰,显得十分清雅,他笑着问:“皇上只叫了刘俞仁去?”
“应该不知。”晁淑年道:“这个刘俞仁到没说,不过这两日章年卿同我在钻研大顺礼典,小朝议时我们也同进同出。皇上还没召见过他。”
“哦?”谢睿笑了笑,王家人来人往,皆远远避着这间独院。年前,王家舅舅主动将王国舅生前的住所赠送给谢睿。谢睿只说了一句,“谢谢。”
比跪地求饶更有用的是——让人跪下来求你。
谢睿问晁淑年,“我记得,河南副指挥韩江,现在还在大牢关着吧。”晁淑年不明所以,还不待问,谢睿先笑了,“这些年他身子骨倒还硬朗。”
清风徐徐,雏鸟喳喳,谢睿漫不经心道:“还是章大人有办法。人在天牢押了三年多,也不见如何受苦。”
晁淑年把话带给刘俞仁。刘俞仁在书房摸着父亲的折子,望着书架道:“……不见如何受苦。”他涩涩一笑,“俞仁明白。”
没过几日,牢里传来韩江病重的消息。章年卿带着大夫和棉被去看望,张恪道:“天牢阴暗潮湿,暗不见光,韩指挥使在牢里呆了这么些年。瘴气一点点积累,虽是自去年开始便不在受刑。到底是骨弱……病来如山倒。”
章年卿十分痛心,跪在草垫上,官袍在湿泥上打千儿。韩江烧的有些意志不清,模模糊糊看见章年卿身后站着一群狱卒,下意识将章年卿一护。抓着腰带一抖,像软鞭一样,骇的诸人连连后退。
“咳咳咳,三少爷怎么来这种地方。”章年卿今年已经三十有二,韩江看他还像看给孩子,皱眉道:“胡闹,布政使都不管你吗。小心陶大人亲自来训你。”
章年卿眼框微湿,并肩和张恪走出去,“什么时候开始发病的?”
张恪道:“入秋前身子便有些不好了。前两日乍冷乍寒,这不,便倒下了。”话毕,踌躇片刻,谨慎道:“天德。我是半个刘党出身,如今虽未遭牵连。这个刑部尚书当的也今非昔比,刑部上上下下,也不能处处顾的周全。我疑心……”却没有说下去。
章年卿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和外公商量,想办法把韩江保出去。”说来,当年青鸾入京的时候,三舅舅曾说外公想要给开泰帝上折,还曾问过他的意思。怎么三年多了,那份折子却了无音讯。是皇上不予置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怎么样?”冯俏接下章年卿的披风,拍一拍秋露,递给丫鬟。章年卿坐下道:“不大好。牢里是个住人的地方吗。”他闭着眼睛道:“是我疏忽了。”
冯俏悄悄让人收下几封拜帖,云娇犹豫片刻,冯俏目光微凌,云娇只好退下。退到一半,章年卿嚯的睁开眼,早察觉到她们的眉眼官司,伸手道:“什么东西,拿来我看看。”
冯俏道:“一些拜帖,我挑拣了些,有几家实在推不掉,红白喜事要我们去参加。”她没有让云娇拿过来,笑道:“见你没有心情,就不拿来烦你了。”
章年卿眼睁睁的看着云娇退下,他从来使唤不动冯俏的丫鬟。笑了笑,不以为意道:“能有多烦,你嫁的是我。总不成让别人陪你去。何况,那些帖子不也是冲着我来的。”
冯俏眨眨眼睛,不再提这个话题。重提韩江的事,“你不是说怕韩指挥使在牢里熬不住吗。我给你出个主意如何。”
章年卿眼睛一亮,“什么主意?”
冯俏买了个关子,“你若是觉得好,赏不赏我。”
章年卿挑眉,沉吟片刻:“若是不好……”
“若是不好,你尽管罚我。”冯俏信心满满:“敢不敢赌?”
章年卿抚掌道:“好。”他拿腔作调的,“娘子请说,小生洗耳恭听。”
冯俏趴在他耳旁嘀咕几句,章年卿心猿意马,掐着她的腰道:“若是行不通,看我怎么罚你。”冯俏推着他道:“你试试,你且试试。不行再来罚我。”
章年卿又去看了韩江几次,每次都是来去匆匆,脸色越来越凝重。
直到张恪对章年卿说,“怕是从风寒转成牢瘟。”韩江很快被挪到天牢外的一处地牢,地牢无遮无拦,每日中午都会被人强行拉出来暴晒,和晒尸体一样,不管他乐不乐意。
前人的智慧是无穷的,牢瘟活着的人都被拉出来洗刷,然后扔在太阳底下晒。死了的,便挖一个极深的坑埋了。防止瘟病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