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鲸——蟹总
时间:2018-01-15 15:31:11

  久路点点头,问了两句就没兴趣了,两人往食堂的方向走:“我们二食堂的小炒不错,去尝尝吧?”
  “行,听你的。”梁旭跟着她走,停顿片刻,忽然说:“小也和莫可焱分手了。”
  李久路对此未作表示,只了解的点点头。
  两人进去食堂点菜。
  上初中的时候,久路没想到有一天会和梁旭这么平和的相处,因为她那时太烦他了,觉得怎么会有男生如此讨厌,老是抢女同学的零食吃,又借了东西不爱还。等到渐渐长大,才知道这只不过是男孩暗恋女孩耍的一些小把戏,不懂怎么表达,只能靠这种方法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每个人都在默默成长,梁旭也一样,他曾经那些越举的行为不再有,变得彬彬有礼,很有绅士风度。
  大学被赋予了改造人的能力,无论性格还是样貌。谁从里面走这么一遭,基本可以脱胎换骨,焕然一新。
  后来,江曼终于肯接她电话,却每次都是不冷不热的态度,她们对驰见闭口不谈,久路明白,这件事已经是一个死结,如果没人让步,便永远不会被解开。
  纷纷扰扰,日子总在过,月底的时候进入考试周。
  和第一学期相比,舍友们学习态度疲沓了许多,宿舍里没有出现废寝忘食挑灯夜读的战况,大菲甚至直接缩印了小纸条,人手一份。
  考试那两天涵涵来了例假,她疼得满床打滚,吃了止疼片才勉强撑起来去考场。
  几人对男女之间这种不公平的分配,进行了深恶痛疾的讨伐,但发现气愤过后,仍然改变不了这种自然法则。
  最后只能深深叹上一口气。
  久路没有加入讨论,她望着桌角那两片水粉色包装的卫生棉,一时有些怔忪。
  目光又落在窗台的日历上,她每月向来准,这次却晚了快十天。
  放假以后,久路硬是又挨了十天,例假还是迟迟没有来。
  两人每次都有防护措施,久路想不通是什么时候出的差错。
  怀着一丝侥幸心理,她跑去离家很远的药店,硬着头皮买来了试纸。
  途中驰见给她发消息,问她在哪儿呢。
  久路正心烦,便没有理。
  此时驰见刚到老人院的大门外,他停好摩托,按门铃,等着护工来开门。
  夏日里太阳毒辣,一路过来已浑身汗透,驰见三两步跨上台阶,直到进入走廊,才拎起前襟的衣服抖了抖。
  他进入房间,正赶巧外婆慌慌张张往外冲。
  驰见把老人扶住:“您这上哪儿去啊?”
  “小见啊。”老人家急得满头大汗,抓住他胳膊:“你舅舅刚才往院里来电话,说你弟把同学打坏了,急需一笔钱。”
  驰见一听这话,脸色当即阴沉下来:“那跟您有什么关系?您还想回去遭人烦?”
  他松开外婆,侧身进屋去。
  陈英菊跟进来:“不是,我就想让你给你舅舅汇点钱过去,我存折上……”
  说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从小到大,驰见没有对外婆发过一次火儿,这天却不知道犯了什么邪,见外婆这副卑躬屈膝的样子,就没来由火大。
  他一把抽走外婆手中的存折,扔到桌子上:“这钱我不会给,您也甭想给,他们一家子都是白眼狼儿,您还看不出好赖么?”驰见倚着桌子:“您对他们好,他们根本不领情,只知道伸手要,什么时候管过您?”
  “可那毕竟是我儿子……”
  “我就不是您外孙?”驰见心中有委屈:“您是怎么做到这样偏心的?您就不怕我伤心么?”
  “不能比,你不是在外婆身边嘛!”
  驰见一顿,低着头看地面:“反正这钱不能给。”
  “那我自己去银行取。”
  “您去吧。”驰见咬了咬牙:“别怪我不理您。”
  他撂下这句话就匆匆走出去,甚至没回一下头,等到站在大门外,被热辣的太阳一烤,才慢慢清醒过来。
  可终究年少气盛,他顾及不值一毛的面子不肯回头,在门口守了好一会儿,没见外婆出来,便以为老人家被他几句话震慑住。
  驰见翻出手机,并未收到任何信息,他这会儿心烦意乱,一时间等待李久路的心情也没了。
  于是骑着摩托离开,走到半路,到底是去银行给翟逢山转了一笔钱。
  天气预报今天有雨,直到晚上,北方的乌云才慢慢向这边靠拢。
  几声惊雷过后,雨便淅淅沥沥的下起来。
  今天没生意,驰见早早关门。
  他去二楼收拾洪喻的房间,打算把多余摆设清理掉,再换上浅颜色的被单和窗帘,老人家喜欢干净整洁,这样外婆住进来也会舒适一些。
  这一忙对时间就没了概念,等停下来,才想起到楼下找手机。
  上面有两通未接来电,都是久路打来的,一通是在晚上九点十分,一通九点半,而现在已经快到十一点。
  驰见按了回拨,将手机用肩膀夹着,这边开始往胳膊上套T恤。
  可没等接通,忽然想起一阵敲门声。
  驰见想到是谁,按掉电话,立即去开门。
  久路撑着一把黑雨伞,低头站在门外,肩膀和裤脚被雨水浇湿,脸有些白。
  “呦小祖宗,冒雨怎么还来了!”他上前接过她的伞,赶紧把人拉进屋:“刚才在楼上,我没听见你电话。”
  这会儿雨下得已经十分猛烈,落到地面,砸出一个接一个的水泡来。
  “我刚想去找你。”驰见说。
  “驰见,我有话跟你说。”
  “怎么了?”他抹了抹她嘴角:“坐下说,我先给你找件衣服换。”
  “别……”久路拉住他:“不用。”
  他终于发现她语气中的不同寻常,垂下眼,静静等她开口。
  “我……”
  电话铃声蓦地响起,她的话被阻断。
  屏幕上显示的号码是老人院座机打来的。
  那一瞬间,驰见心里突然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竟犹豫片刻,才举到耳边接听。
  窗外一道炸雷,像要把天空劈成两半儿,乌云压顶,暴风雨来得那样快、那样猛。
  驰见僵硬的站着,半晌,手机掉下来,砸到了地上。
  
  外婆走了,她从老人院三楼的天台纵身跃下,当场断了气。
  那夜雨很大,掩盖世界所有声音,只剩他撕心裂肺的大声喊叫。
  稀释的血液像河流一样蜿蜒流淌,外婆静静躺在地上,眼睛没有闭严,无论他怎么唤她,她都决绝地不肯给他一丝回应。
  暴雨如注,不断击打着外婆的身体,他想帮她遮一下,一群围观的人以为他要挪动尸体,将他紧紧固住。
  他歇斯底里的挣扎,只为再看一眼外婆。
  他听见劝慰的话,听见李久路的哭声,也听见警车鸣响,却不愿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驰见从未想过,灾难一样的悲剧会发生在他身上。他的天快要塌了。
  渐渐的,他放弃挣扎,力气全无地仰躺在地,任凭瓢泼大雨洗刷着身体,好像那一瞬间,所有不羁与逍遥的日子都将分崩离析。
  谁的青春落幕,只需老天眨一眨眼。
  暴雨变成一把把利刃,扎向他胸口。
  驰见阖上眼,手被握住。
  “驰见。”
  那声音既近又很遥远,他不想动,也不想睁眼。
  所有一切,从这夜开始,都不同了。
 
 
第46章 
  2013年冬。南令群岛。
  李久路的浮潜Buddy是一名菲律宾男人,叫Kane,他十八岁前在芬兰生活,后来来到中国。
  久路跟着他下潜到海下37米时,随着标准大气压的增强,她肺部压力也变大,感觉身体有些不适。
  她朝Kane打了个手势,在他的指导下返程,离出水十五米时,Kane示意她将速度放慢,心态放轻松,怕水压一下子减小,血液迅速离开心脏,会使她出现眩晕的情况。
  从浮潜点浮出水面,久路摘掉面镜,克制的吸取空气,她看了眼腕表,比上次多闭气半分钟。
  歇片刻,Kane先托扶她登上俱乐部的船,随后敏捷一跃,也轻松跟上来。
  “感觉如何?”Kane讲着不算流利的中文。
  久路脱掉脚蹼:“还是不能很好掌握耳压平衡。”
  Kane坐在甲板上脱潜水服,昂头看她时,额头挤出几条褶皱:“多练习‘法兰佐’,下潜越深,越好用。”
  久路点点头,卸下配重袋放脚边,在他身旁坐下。
  船从深海往岩莱岛的方向去。
  夕阳无限,海是神秘的深蓝色,浩瀚无际,海面泛着起伏不定的金色波光。
  她轻抿嘴唇,目光定在虚幻的远处,心中所想让人难以捉摸。
  这是认识她以来,她经常有的一种表情。Kane无奈的摇摇头,以为她在苦恼耳压平衡方法,所以安慰道:“别心急,前几个月你还只能水肺。”
  Kane的意思是,几个月前她刚刚接触自由浮潜,需要依靠氧气瓶等水下呼吸系统做辅助,而现在能够闭气下潜,已经很不容易。
  久路回过神儿,笑了笑:“我知道,谢谢你。”
  “那没什么。”Kane潇洒的耸耸肩:“Never dive alone!ok?”
  久路笑着抬了抬眉,表示清楚。
  两人坐在甲板上闲聊起来,海风一吹,身上的水瞬间就干了。
  久路仍旧穿着潜水湿衣,将头发散开来,迎着风把打结的发丝轻轻拨弄开。
  她长发都在一侧肩头,眉眼低垂,后颈拉出柔和纤长的弧度。
  “Wow!”Kane向后返撑着手臂,摇头赞叹:“你这样子太美了!”
  “谢谢。”久路欣然接受,问他:“你今天晚班吧?”
  “对,曾倩在白天。”
  “那你一会儿回去抓紧休息,睡好再去换班。”
  “放心,我体能棒。”
  他冲她笑,给人的感觉很亲切。
  Kane有四分之一芬兰血统,所以拥有一张近乎亚洲人的面孔和属于欧洲人的完美身材。他和李久路一样,在七号海域的救援队工作,长期在水中与阳光下交替运动,使他皮肤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古铜色,所以Kane一直都不缺乏追求者。
  但他对李久路却非常有好感,一年前委婉的表白过,但被她无情拒绝。
  在女人身上,他第一次有了挫败感,于是硬拉着李久路去酒吧喝闷酒,让她亲眼见到他为她伤心欲绝的样子。可没想到,这招对她竟然不管用,她始终都是目光淡淡,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Kane泪眼朦胧:“你难道不感动?”
  久路摇头。
  Kane不肯罢休,抓住她的手:“和我在一起,你会幸福的。”
  这两个字跳进久路耳中,她思绪回到几年前的一个夜晚,愈发沉默。
  “嘿!”他在她眼前挥动手臂。
  久路抬起头:“你做不到。”
  那晚她把他搀回住处,便默不作声离开。
  Kane只感觉这女孩儿有故事,好像把整个人都封闭起来了,他突然发现没什么信心让她爱上他,所以最后放弃,两人反倒成为朋友。
  船靠岸,他们拿上装备往俱乐部里面走。
  “李久路。”
  有人在后面叫她。
  两人齐齐回头,看见不远处站个高个子男人,穿着衬衫和西裤,胳膊上还搭着西装外头,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这身装扮和他身后的风景格格不入。
  Kane撇撇嘴,小声嘀咕:“The best!”
  久路看他一眼。
  Kane立即投降状,耸耸肩:“我先走了。”
  “好,明天见。”
  他又往那男人的方向看了看,挑衅地抬抬下巴,幼稚的做比较:“身材和样子都没我好,你眼光一定是坏掉了。”
  久路懒得解释,拿着脚蹼和配重袋朝梁旭走过去。
  Kane边走边促狭地跟他打招呼,梁旭笑容满面,隔得挺远,也朝他挥手。
  “你怎么来了?”久路笑着问。
  “公司来南舟谈项目,我请一天假,顺道过来看看你。”梁旭前襟已经被汗浸透,抬头看看天:“以前只在夏天来过,没想到冬天也这么热。”
  “南令四季都热,你来前应该看看天气预报的。”
  “是啊。”梁旭又回了下头:“那人好像是你同事吧?”
  上次他来岩莱岛,有幸和久路队里的同事吃过一次饭,之后又来两次,碰见过Kane和队长陈哥。
  所以梁旭被大家公认是李久路男朋友,她解释过一回,没起作用,后来就懒得澄清。
  “你还记得他?”
  “那当然了。”梁旭侧过头,见她手中拎着东西,连忙给接过来:“你好像晒黑了点儿。”
  “难看吧。”她不在意的问。
  “谁说的啊,明明比以前还自信还漂亮。”
  久路笑笑,没准备继续这个话题。
  “你吃饭没有?”
  “没呢。”
  “那等我换完衣服,请你吃晚饭。”
  “不是海鲜大餐我可不去。”
  “要求真低。”她开玩笑:“如果不去宰客的地方,海鲜算是低配了。”
  梁旭突然转不开视线,看着她的笑脸:“李久路,你变化很大。”
  久路低头,没问他变化大在哪儿,只从他手中接过脚蹼和配重袋:“在这儿稍等我一下。”
  临时碰见梁旭,久路索性不回家了,让他在沙滩等着,她去救护站的更衣室换了身轻便的背心和短裤,带着他往大海沿岸后面的小镇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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