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有小沐一半高,他眼睛瞬间亮起来:“哇!机械战警!”
“喜欢吗?”
小沐欢呼:“好喜欢!”
没什么比看到孩子的笑脸更让人满足,久路抿起嘴,下意识抬头看驰见。驰见倚着门框,目光也锁在她们娘俩身上。
小沐抱着大盒子滑下她的腿:“爸爸,你看见了吗?这个是可以遥控的哦!比我那个大好多好多呢!”
他淡笑,垂眼说:“不去亲亲久路阿姨?”
小沐这才想起来,放下盒子,蹦蹦跳跳跑过去,在久路脸颊亲了一大口。
表面来看,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梁旭倒显得有些多余。
他清了清嗓:“吃了?”
“嗯。”驰见想起手上拎的餐盒:“以为就她自己在,带了一人份。”
“没关系,我也给路路带了晚饭。”
他这两个字叫出口,房中三个大人都稍微愣了下。
气氛有些紧张,驰见眸光更加深不可测,勾起唇角:“那正好,你们一起吃吧。”
他把食品袋拿过去,简单扫了眼桌面上的东西,确实放着几个外卖盒。他没有要走的意思,拿起旁边的值班表,倚靠着墙壁,随意翻看起来。
梁旭瞅他碍眼,但久路没吭声,也不好开口说什么,房子里只剩小朋友稚气的笑闹声。
没多会儿,驰沐阳要拉着久路到下面沙滩玩儿。
久路有些为难:“阿姨在工作,现在不可以离开的。”
驰见抬眼:“去吧,又不往远走。”
久路说:“这边需要通过无线电和各处保持联络,万一出现什么情况,对方会打电话……”
“我来。”
“我在这儿。”
驰见和梁旭几乎同时开口。
他们对视一眼,驰见目光转向久路:“接个电话还是会的。”
驰沐阳又来拉她,久路只好简单交代那些通讯设备的用法,随他到海滩去。
两人离开后,房中瞬间安静下来,驰见直身走到屋外的围栏处,从这个位置能清晰看见母子俩的背影,一大一小你追我赶,很是快乐。
驰见眼中的光彩比月色更柔和,不禁勾唇。
没过几秒梁旭也出来,两人撑着围栏,眼睛都望着同一个方向。
驰见掏出烟盒:“来一根?”
“不会抽,谢谢。”
驰见收回手,兀自咬上,掏出打火机点烟。
“我准备追路路。”梁旭说。
驰见动作微顿,听他这么叫她,特别烦躁:“几年来,你不一直都在追?”
“这次会更下功夫。”
驰见轻笑,没吭声。
梁旭说:“你们分开时间不短了,当初伤害彼此也挺深的,我不知道你现在找来的目的,但大家都是成年人,懂得破镜无法重圆的道理,所以不要在纠缠她了。”
他吐出口烟:“决定权应该不在你。”
“在不在我,结局都是一样的。”
驰见右手夹着烟,抬起手腕,轻轻晃了晃手指:“这话应该说给你自己听。”他冷静道:“梁旭,你喜欢路路什么?”
梁旭一时没答上来。
驰见看着下面的女人,心平气和说:“没得到永远是心中白月光,久而久之就变成了执念。也许有一天她同意跟你在一起,反而没那么喜欢了,你会发现她人很闷,有些偏执,有些硬,处事方法更加特立独行,长相一般般,身材凑合。”他笑了笑:“没一样是好的。”
梁旭沉着脸没说话。
驰见看他一眼:“知道接下来会面临哪些问题么?”你要接受她这些缺点,并且同意她把大部分爱分给下面那孩子,当然,你们也会有小孩儿,但在她心中的比重,你应该很清楚。别跟我说你不介意她的过去,心中总会有计较有落差,之后就是无休止的猜忌跟争吵,除非你足够大度。”他顿了下,再次看他:“但我们都是男人,如果你说能做到,都是假话。”
“你什么意思?难道她生过你的孩子,就没有重新选择的权利?”
驰见点点头:“简单来说,应该没有。”
“你这样未免太自私,这对她根本不公平。”
驰见缓慢吸一口烟,目光很深:“走到这一步,谁都甭想要公平。”甚至包括他自己,也一样。
梁旭手握成拳,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你担心那种情况不会出现,别忘了,我和她比你们认识的时间还要久。”
“久没用,关键错过了在一起的时机。”驰见顿了下;“换一种说法,这些年我和她有爱有恨,这些复杂情感像乱掉的线头,想拆开,太难了。我们看过彼此美好的样子,也能接受对方难堪丑陋的一面,所以她是白月光还是蚊子血都无所谓。我试过同别的女人在一起,发现根本行不通,而她也一直单身,其实有时候就是命,不信不行。”
梁旭紧抿着唇,驰见补充说:“更何况还有驰沐阳的存在。”
“别拿孩子说事儿,我不会放弃的。”
驰见没接茬,该说的话都说完,把手头的烟抽完:“随你。”他直起身:“你听着点电话,我下去看看。”
他长腿几步迈下台阶。
梁旭这才反应过来:“哎——”
他往前追两步,回头看了眼,不得已又停下,眼睁睁看着驰见去找她们,不由暗骂。
驰见独自往沙滩走,哪儿还像刚才那么气定神闲,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女人身上,她用手机给小沐拍照,笑声隔着海潮传过来。
他攥了攥拳,真想好好修理惩罚她。
久路侧头:“你怎么出来了?”
驰见坐在旁边,中间隔着半米的距离:“不出来干什么?跟他相面?”
久路听他口气不太对,向后看了眼,有些不放心:“那你陪小沐玩儿,我先回去。”
她刚悬起臀部,被他拉拽着跌坐回去:“走个试试?”
“他自己……”
“他是不会接电话还是没长耳朵?”他语气特别酸,见她没吭声又收了收情绪:“坐会儿吧,大过年能有什么事儿。”
前面小沐玩儿得正兴起,衬衫和短裤被李久路脱下来收在旁边,现在身上只穿一条小裤衩。
他把久路双脚用细沙埋起来,调皮说:“久路阿姨脚没啦。”
驰见顺着他的手垂眼,清淡月光下,她膝盖轻轻碰着,只露出一截匀称紧致的小腿,在黑夜里,仿佛散发着柔白的光芒。
他嗓子忽然一阵发紧,看向别处,没几秒视线又不自觉落回来。
小沐招呼他:“爸爸,你也来。”
“……来什么?”
驰沐阳亲自抱住他的腿,哼哧哼哧将他脚上的鞋子和棉袜脱下来,插到同一个沙坑里。
不知道小孩子玩儿这个游戏的意义,但久路清晰感受到他脚掌的温度,覆在她脚面上,带着厚重的力量。她抬眼,两人目光不自觉碰到一起,她没敢跟他对视太久,下意识逃开。
小沐还在奋力往上堆沙子,很快,两人脚面垒起一个小山丘。
驰见忽然挪脚,她便感觉细软的沙子钻进相触的皮肤间,像流水一样清凉。
她有意向外抽了抽,移动寸许便被他控制住,轻轻磨蹭。
“沙子有点儿凉。”他淡笑。
久路:“嗯。”
“你脚倒是挺暖和。”驰见脚趾回勾,蹭在她脚面上。
久路那处皮肤丝丝麻麻的痒,像许多蚂蚁爬行啃噬。她咬住唇,轻睨他。
驰见面上却平静,看着小沐:“儿子,你也放进来。”
驰沐阳坐在他们对面,兴致勃勃地往前蹭了蹭,两只小脚蚯蚓一样拱了进去。
驰见将他的也一同盖在脚掌下。
两人的力量和温度都加诸在她身上,那一瞬间,久路心中潮湿起来,好像被全世界的爱意所包围。
身后酒吧街忽然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辞旧迎新,人们开始倒数。
南舟市区燃起烟花,璀璨绽放,点亮半空。
他们的视线望着同样的方向,静静等待新年到来,不用说话,也觉得此刻很美好。
驰沐阳已经看呆了,小嘴儿微张着,眼中都是烟花绽放的样子。
久路把他抱过来,往怀里紧了紧:“新年快乐……儿子。”
一句话很快被巨大的炮竹声所掩盖,但她已经很满足,僵硬又小心翼翼地反复练习着这两个字。
忽而抬起头,对上驰见的视线,他嘴唇动了下,说什么却是没有听清。
不久后,驰沐阳终于玩儿累了,三人返回瞭望台。
由于春节期间情况特殊,接着由Kane来换班。
久路对梁旭有些歉意,因此他约她出去吃饭时,她没拒绝。
除去某种情感,两人相识十年,算上是老友。
梁旭可进可退,总是在她拒绝以后,自动回归到朋友的位置,他这种态度,是久路最不会处理的。
“正好我也有事儿跟你说。”久路打定主意,“什么时候?”
梁旭说:“正月十五那天下午你行吗?”
“行。”
两人敲定时间,久路转头,驰见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抱着小沐先离开了。
久路回到家中,客厅里没开灯,电视却在重播晚会,音量调到最小。
江曼没有睡,盯着电视,目光发直,屏幕色彩在她脸上投下斑驳光影。
久路脚上迟疑,顿几秒,到底抬步往房间走。
“路路回来了?”江曼后知后觉地看见她。
她停在门口:“嗯。”
“吃饭没有?”江曼扔下靠枕,撑着膝盖站起来:“饺子都包好了,你最爱吃的素三鲜,我这就给你煮饺子去。”
久路转身:“我已经吃过了。”
江曼微滞几秒,弯唇笑笑,“吃完了啊,那妈妈给你盛碗红豆汤。”
“真不用,我有点儿累,想先休息。”
“哦,那行。”江曼站在原地没有动,无措的拉拉衣摆:“先洗个澡,快去吧。”
“好。”
久路扭回身,手掌抵在门板上,却久久没有推开。
电视音量很小,但那首欢快的曲子,成为整个空间里唯一响动。
“新年快乐。”久路垂下眼,目光不知应该落向何处:“……妈。”
她说完推门进去,仿佛隔很久,身后传来江曼的声音,低到融进歌声里。
“新年快乐,路路。”
第61章
李久路和江曼在南舟没亲戚,不需要串门走动,整个正月都过得比较寡淡。
久路基本只去队里和驰见那儿,江曼除了大悲院便再无去处。
正月十五这天,久路休息,所以懒床稍微晚起了会儿。
江曼在家,趁她洗漱期间将早饭弄好,久路出来时,餐桌上已经摆着两杯牛奶,两端各放一份吐司煎蛋及盐水火腿。
她靠着卫生间门框站了会儿,挂回毛巾,最终走向餐桌。
这好像是几个月以来,母女俩第一次共同用餐,两人都显得有些不自在。
房中很静,没发出什么声音。
江曼抬头瞄一眼李久路:“今天有空吗路路,和妈去南舟市区逛一逛?”
久路咬着吐司,“我约了朋友。”
“这样啊。”江曼笑了笑,又问:“上次和你说,黄姨介绍那位律师朋友,你有没有兴趣见一见?”
她这次已经不是命令的口吻,拿眼打量着她,语气中带着试探和商量的成分。
久路没有太多反应,只摇了摇头。
江曼笑笑:“那行,以后碰见合适的再说。”
两人默默吃早饭,没多会儿,江曼又找话题:“约那位是什么朋友?我认识吗?”
久路照直说:“梁旭,高中同学。”
江曼对这名字有些印象,忍住继续往下打探的念头,转而问:“那孩子……”
久路吐司刚送到嘴边,稍微一顿,抬眼看她。
“那孩子你经常去看吧?”这是江曼第一次主动念起驰沐阳。
“嗯。”
“……长得好吗?”
“挺好的。”
江曼暗自寻思几秒,抬起眼,到底是问出口:“有没有照片,让我瞧瞧?”
“……没有。”久路放下牛奶杯,抽出张纸巾抹了抹嘴:“您慢慢吃,我约了朋友去潜水。”
她离开餐桌,收拾好装备去俱乐部和Kane碰头。
今天阳光十分充足,风平,无浪,水下能见度比平时高很多。
某种方面讲,Kane是个好老师,他幼年习水,家乡是菲律宾的一个小渔村,那儿的人一直延续古老传统,以海底猎鱼为生,所以潜水是个基本技能,并不稀奇。
后来他到芬兰,才将这一专长转为业余爱好。
Kane把一些实用技巧和经验传授给她,久路并不算天资聪颖,甚至有些愚钝,这点倒是与父亲恰恰相反。
今天突破极限,Kane竟带着她下潜到深海四十米。
那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暗黑,失重,无声,安静到仿佛只剩孤独。她每每往下多游一米,都感觉离父亲的距离又近一分。
上岸后,耳膜和肺部有些不适。自由潜水是世界上第二大极限运动,存在一定危险性,其中就包括减压病和耳膜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