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鲸——蟹总
时间:2018-01-15 15:31:11

  “我……没吃。”
  他看她一眼,动作停下,筷子到半路改变方向,将紫菜卷放到她碗里,淡笑说:“那你多吃点儿。”
  久路:“……”
  最后两人扫掉大部分菜品,久路感觉很久都没吃过这样饱,她缓慢起身,主动揽下收拾碗筷的后续工作。
  这期间雨一直下,大颗雨滴砸在玻璃上,偶尔电闪雷鸣,并没有转小的趋势。
  饭后她陪着驰沐阳在房间玩儿了会儿,时间越来越晚。
  驰见收好手机站起来,走到窗户旁向外望了望,招呼驰沐阳:“走了,去睡觉。”顿几秒,又转而对久路说:“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今天就住下吧。”
  久路抬眸看他。
  驰见:“别拿那种眼神儿看我,老天要下雨,也不是我能支配的。”
  “你的……”
  “游艇停在餐厅那头了。”
  “……”
  久路没话说,顺应他意住下来。
  稍晚一些时候,她给江曼发了条消息,发送成功那刻,手机电池耗尽,自动关机。
  她睁着眼躺在黑暗中,雨似乎越下越急,惊雷劈过半空,闪电能将暗夜照亮。半小时后,久路到底去敲驰见房门,管他借来电话,给陈哥打过去。
  那头反应几秒:“李久路?这不是驰见的号码?”
  “哦,是他的。”久路支吾片刻,转移话题:“今天这种天气,队上没出什么事儿吧?我手机没电了,怕你找不到我。”
  “怪不得,以为你离得近去救护站看看呢,不过Kane现在赶去了,我也正要过去。”
  “抱歉啊陈哥,我在岩崇岛。”
  那头步伐似乎很急:“别这么说,有事儿咱随时联系,我先出门。”
  久路应了声,赶紧收线。
  这一夜睡得不太安稳,空气湿热,雨丝从窗户缝隙里钻进来。
  她没睡实,不知是几点,听见敲门声。
  久路迷糊着睁开眼,按亮台灯:“驰见?”
  “能进来么?”
  她稍微滞了下,忙坐起身:“哦,能。”
  没过两秒,驰见推开门,臂弯上挂着光屁股的小朋友,他整张脸都埋进驰见胸口,扭扭捏捏的哼唧着什么。
  久路半跪在床上:“怎么了?”
  “臭小子尿……”
  驰沐阳一把捂住老爸的嘴,眼中盈泪,一脸要哭不哭的表情。
  顾忌着小朋友的自尊心,驰见没说下去,把他放在久路旁边,小沐立即用被单裹住自己,跪趴在床上,像只小蜗牛。
  “让他在你这儿睡吧。”
  久路抬眸看他一眼:“……好。”
  驰见一时没有动,插胯站在床前,他此刻也是光着上身,腹部肌肉在光线和暗影的交替中,分割出方方正正的沟壑跟走向,下身还是居家裤,却卡得位置偏下,露出浅浅的人鱼线,以及少许文身。
  久路觉得嘴唇有些干,轻抿了下:“那你呢?”
  “快天亮了,客厅坐会儿吧。”
  老房子其实没有真正意义的客厅,那块区域比走廊没宽敞多少,只摆几把木椅跟桌子已经很满当,所以根本没沙发。
  离天亮最起码还有两小时,干坐着应该不太好过。
  “床不能睡了吗?”
  他说:“只有一床被褥。”
  “不用被褥呢?”
  “太硬了。”
  李久路又瞟他一眼,没等说话,旁边的“小蜗牛”忽然露出脑袋,抓住驰见的手:“爸爸,你别走。”
  “那我睡在哪儿?”
  小沐拍拍旁边的位置。
  驰见没动,挑起眼看久路。
  片刻,久路身子往里侧挪了挪:“要不你在旁边躺会儿吧。”
  五分钟之后,一切都平息下来,关掉灯,外面雨声也终于小了些。
  一张双人床不算大,中间以驰沐阳做分割,泾渭分明,互不侵犯。
  小家伙儿很快就进入梦乡,三人呼吸之中,唯独他的最平稳。房中有些暗,隐隐可以分辨对方的大致轮廓,久路本来平躺,没过几秒,传来她翻身的声音。
  之后便再无响动,两人似乎都睡着了。
  没计算过多久,驰沐阳睡得不老实,踢掉身上被单,几乎是同时,两边的人都把手伸过来,拽被单的同时,无意中握到了一起。
  久路一愣:“你……没睡?”
  “你不也一样。”
  驰见悬着头,眸光被黑暗遮住。
  久路想抽手,他没让。那股力量有些重,握半刻,他缓慢揉捏她的手骨。
  一切仿佛不言而喻,驰见静默几秒,长腿一跨,越过小沐,整个人直接悬在久路正上方。
  久路同意住下就想到会是这样的发展,她胸口一起一伏,呼吸失紊。
  驰见吻住她,她这次没有也不想再拒绝。
  小孩子睡在旁边,他不敢弄出太大动静,暗夜里传出水液交杂和吞咽的声音,两道呼吸纠缠,分不出彼此。
  久路手掌攀上他的肩。
  驰见撑起身体,往下退裤子。
  这时候驰沐阳忽然翻身,面对着两人。
  驰见动作蓦的滞住,屏息几秒,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去客厅?”
  “驰见。”她忽然叫他。
  “嗯?”
  “我们还能重新在一起么?”
  驰见微顿,答道:“只要你想。”
  这几秒钟的迟疑,久路就知道有些事他并未放下。
  她手滑下来,抚摸着他的臂膀,这触感熟悉过也陌生过。
  久路争取:“外婆的事,你肯原谅我吗?”
  他目光回避:“现在说这些不觉得扫兴?”
  “你如果只想跟我上床,我不会拒绝……但我不单单想这样,而是想要跟你、跟小沐一起生活。”久路嗫嚅几秒,声音很低很低:“驰见,我们好好谈谈吧,好吗?”
  他体内的烈火熄灭了,驰见翻身下来,摸索到床头柜的香烟,含一根在唇上,却迟迟没有点燃。
  驰见没有回应她的话,准确来说,他根本没听见她说了什么,思绪已经飘远,他咬着烟,陷入回忆中。
 
 
第63章 
  碰到梁旭和马小也以后的第二天,吴波电话突然打来。
  他没直接去店里,而是跟驰见约在外头见面,起初驰见很诧异,拿着外套就出了门。
  地点定在镇西的污水河边,人少,方便说话。
  驰见不知道他约在这儿是什么意思,刚开始还开玩笑:“最近办什么惊天大案呢,忙得见不到人影。”
  吴波看他一眼,表情比以往来的严肃:“有个重要的事想跟你说。”
  “有多严重啊?”
  “关于你外婆。”
  驰见心脏忽地一紧,嘴角弧度渐渐拉平:“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对她的死,从没怀疑过?”
  “……什么?”
  吴波说:“有没有想过你外婆的死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驰见一时没出声,慢慢消化他刚才这番话,他不知道吴波为什么说这些,但作为警方,他既然有这种猜想,那么一切假设都不会是空穴来风。
  他站在原地发现自己难以动弹,实话实说:“没有。”
  吴波抽着一根烟,看他几秒:“今天来找你,就是想问问,关于老人院关于你外婆,还有没有觉得可疑的地方需要补充的。”
  “可疑?”
  他点点头,“老人院几起死亡案件,我一直都觉得不是自杀案那么简单,但警方找不到证据,无法立案,这件事也就搁置下来。”
  其实吴波同他谈论案情并不妥当,但这件事像块大石压在胸口,夜不能寐。上头规矩条文摆在那儿,正规渠道行不通,他只有通过自己的方式,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而两人之间也算有交情,抛开别的不说,作为朋友,这事儿只能放在私下里谈一谈。
  吴波的怀疑从前年王永发自杀的时候开始的,那晚分别给几位工作人员录口供,其中周克不在场证据给得太顺畅太周密,他反而有一种错觉,似乎对方想掩饰什么。
  当然,那只不过是个一晃而过的念头。
  然而不到一年的时间,老人院再次发生命案,但实在没发现可疑的地方,上头最终定性为自杀。由于老人院在小泉镇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未免引起一些负面的社会影响,事情很快被盖棺定论。
  他是从那时候开始调查老人院的。
  零六年秋天开始,老人徐桂敏、王永发、崔桂兰、驰见外婆陈英菊先后自杀身亡。
  吴波从他们四位死者自身开始查起,然后发现一个差别化的特点,于是他先将陈英菊抛除在外,从前三个人当中发现几个共性。
  第一,三位都是五保户老人。所谓五保户,通俗来讲,就是政府对无劳动能力及生活来源的孤寡老人实施保吃保养的一项政策,他们多数无儿无女,所以情愿晚年在老人院度过,由政府将款项直接拨给院里。
  第二,正是这样的命运,使得他们性格趋于相似,悲观、绝望、易冲动、情绪化,更重要的一点,是意志力薄弱。
  第三,几人死前都多次去过一个地方,那就是周克的心理咨询室。但这点并不绝对。
  第四,他们都是借助工具自杀的,徐桂敏是自缢,王永发用的刀片,而崔桂兰是吞食安眠药。奇怪的是,这些工具上除了死者本人,并未发现其他指纹。
  吴波避重就轻,将自己的推论大致同他讲明。
  驰见不明白:“这些能说明什么?”
  吴波吸了口烟,望着浑浊肮脏的河面:“诱导自杀。”
  不知何时,他心中突然冒出这个荒唐的想法。是不是有人抓住他们性格上的弱点,并有条理地进行指引,通过何种方式以及哪些步骤来放弃生命、脱离苦海。
  那个人一定是值得他们信任的,并且了解人类心理,有学识有威望,说出的话在老人心中即是真理。
  吴波心中早已有了怀疑对象,所以把这些条件安插进去,发现竟全部吻合。
  驰见又问:“你怀疑是谁?”
  吴波没明说。
  驰见试探道:“周克?”
  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驰见:“那他为什么这样做?”
  起先,吴波也不明白他这样做的动机。
  苦于找不到突破口,他换了个方向,开始查周克的底细,然后终于有了重大发现。
  几年前,国有敬老院渐渐私有化,多家倒闭,其中一部分五保户老人被送来小泉镇。当时老人院的主任叫张景之,是周克前妻,她心地善良,为人谦和,可怜这些老人无儿无女,所以有一年春节组织他们参加周边游。同行一共八人,包括徐桂敏、王永发和崔桂兰。
  周克因为临时有事没能同去,所以前后安排妥当,让景之带队出去玩儿两天。
  小客车的司机叫冯辉,此人心术不正,回城途中恰好是晚间,行至荒无人烟的国道上时,他淫邪上脑,把小客停在僻静之处,将景之拽下车,企图实施强奸。
  他提刀威胁,满车老人,没人肯站出来主持正义,眼睁睁看景之被冯辉拉下车。
  景之被带入草丛中,期间她拼命反抗,趁冯辉不备,逃出来一次。
  她惊慌失措跑向小客车停靠的位置,冯辉捂着头在后追赶,那时他失去理智,扬言谁敢开门就先杀了谁。
  有人竟真把车门上锁,景之进不去,再次被冯辉拉入草丛中。
  这之后张景之不堪凌辱自杀了,那时她已经怀孕两个月。
  事发后冯辉逃跑,半个多月被警方捕获,锒铛入狱。
  这件事在当时引起不小轰动,各家媒体大肆报道,周克也是消沉很长时间才振作起来,而那八位老人在连续的几年里相继病世,只剩下徐桂敏、王永发和崔桂兰。
  驰见说:“所以他是因恨才起的杀意?”
  吴波没有回答他,接着说:“还有一件更离奇的事儿,冯辉入狱同年,他妹妹冯媛也失踪了。”
  那时候驰见还没把冯媛与老人院地下室联系起来,他只是不明白,吴波同他说这些,到底和外婆的死有什么关系,于是他问出来。
  吴波说:“你外婆既不是五保户也没参加当年的旅游,她是从天台上挑下的,更没借助任何工具,显然这与其他三位都不同。”
  驰见良久没出声。
  他又说:“那么她的死就有两种可能,一是自杀,二是他杀,而他杀又分为两种情况,和人产生冲突,或是看见什么不该看的,被灭口。”
  驰见身体狠狠僵住,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的意思是……周克杀了我外婆?”
  “我没这么说。”
  他紧紧握着身前的栏杆,骨节泛白:“你为什么现在才来说这些?”
  “也是最近刚想通。”吴波没给他时间消化:“所以我想问,你认为外婆自杀的可能性有多少?”
  驰见闭了闭眼,只觉得大脑当机没办法思考,他缓缓摇头:“我不知道。”
  “那她在院里有没有和别人结过仇?”
  驰见又摇头。
  吴波问了诸多问题,然而没从他这儿得到有利线索,他又点了一根烟:“其实你外婆死亡时间和你女朋友出门的时间很吻合,听说她那晚找你去了?”
  “你想说什么?”
  吴波看着河面:“可惜而已,她说天太黑又下雨,什么也没看见。”
  驰见不语,良久:“我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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