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掠影——素光同
时间:2018-01-17 15:36:07

  喘息声渐浓。
  “你不是说,没什么好摸的吗?”苏乔仰高了下巴,方便他细吻她的脖颈。
  如同开闸的猛兽,恍然间倾泻而出。他没有丝毫章法,带着压抑的狂躁,应声道:“嗯,你还记着那句话?”
  他咬了一下她的耳朵:“忘了吧,你就当我没说过。”
  苏乔审时度势,开口道:“你还想听我说实话吗?”
  陆明远停止所有的亲热,理智又回到了他的脑子里。但他依然不够清醒,他平躺在床上,回顾和苏乔认识以来的所有大事小事,冷静道:“赞助伦敦那场画展的人……”
  “是我赞助的,”苏乔坦诚道,“我当时骗了你。”
  她的脸颊白里透红,心跳比平常更快。但是陆明远没有看她,他发现不了。
  他道:“你继续说,我在听。”
  苏乔将手掌贴到陆明远的胸口。隔着一件衣服,她并不满足,依稀摸到的胸膛轮廓,让她稍许安心,她接着吐露:“我支持那一场画展,是为了让你出名,陆沉将你保护得很好,国内几乎没有你的消息。一旦你出名了,我堂哥就会认识你。”
  陆明远谨守苏乔的条件。他没有生气,没有算账,只问了一句:“对你有什么好处?”
  “很简单,”苏乔道,“我想扳倒堂哥,清理走私的假公司,还想要爷爷的遗嘱。遗嘱就在你爸爸的手上……”
  她顿了顿,又说:“我堂哥,他叫苏展。苏展知道遗嘱的消息,但是他找不到你,他确定你在伦敦,就会在伦敦搜寻陆沉,可是陆沉一直在意大利。”
  陆明远叹气,问道:“什么意思,声东击西?”
  “对。”苏乔点头。
  她还漏说了一件事。
  之前在伦敦,陆明远收到父亲的邮件,约他去中餐馆见面——那是苏乔的团队,根据他们以往的邮件内容,伪造出来的假消息。当天晚上,陆沉之所以不出现,就是因为,他根本没有预约过。
  苏乔讲到这里,再次重复道:“你问过我,到底想要什么?我不骗你,我真的想要遗嘱。”
  陆明远把她按回被子里。
  
  他说:“十二点半了,该睡觉了,你早点休息。”
  苏乔立刻放软态度:“你别生我的气,说实话,我家的情况很复杂。我宁愿自己就是个普通律师……”
  适可而止是门艺术,苏乔的技巧炉火纯青。
  她断在了这里,没再继续。
  “晚安,”苏乔亲了陆明远,“我今晚很高兴。”
  陆明远思绪杂乱。但他从心所欲,双手将苏乔箍紧,这一整晚没有放开。
  次日一早,他七点多就醒了。
  那时苏乔已经下楼。
  她站在餐厅,和陆沉谈笑风生。
  早餐八点开始,仆人们正在准备。餐具打造得极其精致,菜肴包括水果和传统早茶,罩着不锈钢盖子,摆在宽大的推车上。
  周茜萍昨晚一夜没睡好,顶着两个黑眼圈,盖了粉底液和遮瑕膏。她原本一肚子的闷气,可是当她在餐厅看到苏乔,她又忍不住嘲笑道:“哎,姐姐,你昨晚才告诉我,你不吃早饭的,因为你起不来啊。”
  陆沉绕到了一旁,并不在她们的附近。
  于是周茜萍没了顾忌。
  她打开推车,端起一杯牛奶,喝了一口,笑着询问:“姐姐,你昨晚住得习惯吗?”
  苏乔抬头,看向正门,没见到人影。
  她如同安徒生童话的豌豆公主,故意找茬道:“不习惯,床垫太硬了。”
  话里话外,一副大小姐脾气。
  周茜萍悄然落座,接话道:“姐姐,你知道陆明远在哪里长大的吗?在乡下。你和他的习惯,不太一样。”
  餐厅中央便是一张长桌,金色的烛台列于两侧。苏乔摆弄了一下蜡烛,撩起自己的长发,露出纤细的脖颈,以及脖子上鲜明的深红色吻痕。
  她道:“就算不一样,也轮不到你操心。周小姐,你有那些心思,不如多画几幅假画,帮你爸挣点退休金。”
 
 
第24章 
  周茜萍可以容忍苏乔讽刺她,但她受不了苏乔牵扯自己的父亲。
  她语气微酸:“没有我爸爸帮你们周旋,你们从哪儿找买家,天上可不会掉美元!你凭什么说我画假画,凭什么?”
  原来周扬是联系买主的人,苏乔心想。
  她猜测周扬和苏家有交情,但是交情不深。爷爷死后,他和陆沉都没有投靠苏展,为什么呢?
  ——苏乔的第一反应是,他们想独吞这条走私链。
  苏乔含笑,继续逗弄周茜萍:“昨天晚上,你亲口告诉我,那幅《伽罗的婚礼》,是你做出的赝品。多少钱一幅呢?我想买。”
  周茜萍撇了撇嘴,怒气未平:“那幅画不卖,你出多少钱我都不卖。”
  她端着冰凉的牛奶,郁郁寡欢,觉得心口堵得难受。
  苏乔视而不见,正准备套话,陆明远的脚步声传进了餐厅。他穿着衬衫和长裤,袖子卷到了肘部,身姿颀长,线条英挺,看得人怦然心动。
  陆明远没成年的时候,就有一种特别的气质。
  那时,他还没有自立门户,他被父亲寄养在乡下朋友家,邻居都是英格兰本地人。附近有一帮小孩,但不喜欢和他玩——他跟别人也玩不到一起去。
  某一日,周茜萍的父亲带着女儿拜访朋友。那是周茜萍第一次见到陆明远。她十二岁,陆明远十六岁,他又高又帅,像哥哥一样陪了她好几天。
  在空旷的原野中,北风刮过,绿草如波。陆明远的身边有一匹马,通体漆黑,毛色锃亮,四个马蹄却是洁白如雪。
  周茜萍吵着闹着要骑马。她趁大人们不注意,顺着脚蹬,爬上了马背。
  因为觉得好玩,揪了一撮鬃毛。
  黑马乍然受惊,驮着她一路狂奔。
  她放声尖叫,吓得要死,冷风从喉咙灌进去,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想哭,哭不出来,脸皮滚烫,火烧火燎。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明远骑着另一匹马,从岔路处截停了黑马。他救了周茜萍,亲手将她扛下来,冷着一张脸,没和她说话。
  旁人可能会觉得,十二岁的女孩子,什么都不懂。其实不是,她已经能分辨出好坏。她始终记得碧波荡漾的草野中有人为了她跨马奔腾而来——他如同拯救公主的王子,英俊潇洒,无惧无畏。当他向她伸手,她便没了后顾之忧。
  如今这个人,就在她的眼前。
  但他坐到了苏乔身边。
  “你起得好早啊,”苏乔轻声道,“心情不好吗?”
  当着周茜萍的面,苏乔碰到了陆明远的右手。她像一只调皮的猫,挠了一下他的掌心。
  陆明远立刻握住苏乔的手,按在自己的腿上,道:“我想更改作息时间。每晚十一点睡觉,早晨七点起床,这样更健康。”
  苏乔略感诧异,笑道:“你怎么突然转了性……”
  陆明远从容地反问:“你不是一直嫌我赖床么?”
  “没有啊,”苏乔真心实意,顺道夸了他一句,“你的身材这么好,运动量也够了,吃不胖,睡不胖,我有什么好嫌弃的?”
  语毕,她还在他的腿上摸了一把。
  陆明远联想到了昨天晚上。他把苏乔压在身下,亲吻她,抚摸她,将她禁锢得很紧。但他仍然觉得哪里不对,亟待抒发。
  于是他仿佛一名暴君,不容辩驳道:“反正以后都是一起睡,我会照顾你的习惯。你有什么意见,早点和我提。”
  哦,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苏乔一手托腮,轻飘飘道:“下一次呢,你向别人介绍我的时候,要给我加一个后缀……”
  陆明远求教道:“什么?”
  苏乔回答:“陆明远的女朋友啊。”
  她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微微提高嗓音,强调道:“最好能让你的熟人都知道。”
  陆明远纹丝不动地静坐了一会儿,因为苏乔的话出乎他的意料。他还没有考虑到下一步。他攥着她的手,掌心温暖而炽热,但他的态度无关痛痒:“这不是什么难事。我认识的人不多。”
  从某种角度上看,他答应得极其爽快。
  苏乔一怔,莫名心热。
  这一顿早饭注定非比寻常,暗流汹涌。
  陆沉和周扬到了八点才出现。周扬今日约见了客户,临近餐厅还在打电话,他提防着苏乔,措辞模棱两可:“您要的货到了,今儿个就能送。您那儿方便吗?”
  什么货,几点送,他都没说。
  苏乔依然充满兴致地旁听。
  她和陆明远坐在一块儿,对面是陆沉和周扬。周茜萍闷闷不乐,独自一人坐在拐角,叉子插入菠萝时,发出“砰咚”的撞击声。
  陆沉看在眼里,却没点破。
  饭后,他故意绕开苏乔,带着自己的儿子,去了密闭的书房。
  书房位于门廊的最远处。装修风格十分特殊,模仿了陆沉在国内的家。
  陆明远在那个家待到几岁,他记不清了。但是踏足书房之后,他仍有一种熟悉感,尤其当父亲推开一把藤椅,施施然落座,手指点在胡桃木的书桌上,无声地敲了两三下。
  墙上挂了一副字画,写的是——“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陆沉很喜欢这句名言。明志、致远,这两个词,也是他给儿子取名的来源。
  他道:“明远,有些话,爸爸不得不摊开和你讲。”
  陆明远昨晚听了苏乔的坦白,今早又等来了父亲的剖析。他倒是平静,顺应道:“正巧,我也有一些话,准备摊开讲。您是父亲,您先开始。”
  他把先发制人的机会让给了陆沉。
  陆沉却笑道:“我这一辈子,只有你一个孩子。一对父子谈话,不该像咱们这样客气生疏。”
  他穿着深灰色西装,坐在那把藤椅上,目不转睛,底气充足,宛如一位慈父。
  晨光穿透了彩绘窗户,分散成五样十色,陆明远站在一旁,刚好被勾勒出金边。
  陆沉看着他,就像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儿子,爸爸想告诉你,苏乔那个丫头,最多的就是心眼,”陆沉单刀直入,尽量随和道,“你别看她年纪小,她该会的都会了。”
  陆明远仔细掂量那一句“该会的都会了”的深意。
  他竟然问出一句:“这样不好么,你是不是在夸她?”
  陆沉被噎了一下。
  他拐弯抹角告诫儿子:“你周叔叔的女儿周茜萍,她的心思和想法,就单纯多了。我希望你离开意大利以后,能回到英国,继续你从前的生活,苏家那一滩浑水,你一滴都不要沾。”
  陆沉终于讲到了重点:“我为什么非要出国?不是因为国外好,是因为苏氏集团出了问题。明远,你是我唯一的儿子,这些话,我只会告诉你。”
  他左手扶着藤椅,语速不急不缓:“苏氏集团的董事长在今年一月车祸去世……”
  陆明远插了一句:“我知道这件事。他是小乔的爷爷。”
  陆沉注意到,陆明远对苏乔的称呼,是习惯性的、充满亲昵意味的“小乔”。
  他颇为无奈地笑了。
  “那场车祸,不完全是意外,”陆沉站了起来,打开抽屉,拿出一只雪茄,“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我们用尽了手段,调查不出任何结果。”
  这个爆炸般的消息,可谓石破天惊。
  书房里没有火警装置。陆沉旁若无人,点燃了雪茄,笑道:“你猜我怀疑谁?”
  烟雾如灰白色的圆圈,套住了金芒闪耀的晨光。
  陆明远后退一步,站得离窗户更近。半晌后,他才回答道:“你找不到证据,就怀疑小乔的父亲?”
  雪茄的火星一明一灭,被按进了烟灰缸里。
  陆沉消去了烟瘾。他勾起唇角,开怀道:“你比我想象中更聪明。苏乔会跟你耍心机,她的父母更麻烦。她的父亲下手太狠,将来肯定要牵连她……”
  “父债子还?”陆明远打断道,“那我造的孽,不比她少。”
  这句话是把尖刀,短短一秒,戳进了陆沉的心窝子。
  陆明远平静如初,接着问道:“爸爸,你的手上有遗嘱么?”
  这么多年了,陆明远开口叫他爸爸,为的竟然是……苏景山的遗嘱。
 
 
第25章 
  遗嘱的问题被抛出后,书房的气氛更加微妙。
  陆沉到底圆滑。他避而不谈,转口道:“你还记得你六七岁时,我带你去游乐园玩吗?”
  不记得了。
  陆明远在心里想。
  他不再站立,找了一把椅子,安静地落座。那深红色的椅垫格外柔软,款式老旧,雕琢细致,约莫是某个欧洲城堡里顺来的古董。
  父亲这儿有很多好东西。倘若陆明远想要,他就能得到,但他开口所请求的,是陆沉无论如何不能给的。
  他打着一副亲情牌,帮助儿子回忆往昔:“当年你想去游乐园,你妈妈没空,我也没空。那天我终于请到了假,就带你出门……玩了整整一天。傍晚咱们回家,你在车上睡着了,说的梦话都是——爸爸,爸爸。转眼十几年了,你再叫我一声爸爸,为的是一封遗嘱。”
  陆沉失笑,仿佛自嘲道:“你和苏乔认识了三个月,我关心了你二十四年。”
  陆明远眯起眼睛,仔细审视他。
  说来奇怪,六七岁的陆明远讲究礼貌,听话懂事,再长大些,他便举止轻慢,拒人于千里之外。
  那个乖巧软嫩的儿子,只存在于陆沉对往事的追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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