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掠影——素光同
时间:2018-01-17 15:36:07

  陆明远收回了抹茶饼干。
  然后他才说:“这个饼干,是我自己烤的。”
  叶绍华一听,伸出爪子,要吃。
  陆明远反而不给了:“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应该给小乔留几块。她只喝酒,伤胃。你想吃什么?离这儿不远有个超市。散会后,你可以顺路去买。”
  叶绍华正欲开口,有人低声喊了他:“绍华?”
  他回头,愕然地问:“姐夫?”又扭头四处张望:“我姐姐呢?”
  顾宁诚笑道:“你姐姐头晕,去了室外,她嫌这里闷不透风。”
  顾宁诚正在和叶绍华说话,幽深而不怀好意的目光,却落在了陆明远的身上。这让陆明远有一种错觉,好像顾宁诚不是为了找叶绍华,而是为了找他,才会走到这个角落。
  陆明远率先开口道:“你太太在室外,你不陪她吗?”
  顾宁诚笑道:“小乔在和董事玩牌,你躲在角落里吃饼干。”
  没办法。
  苏乔事先叮嘱过,不让陆明远凑到他们那里观战。苏乔一方面是个陷入热恋的姑娘,一方面又是个不得不扛事的领头羊,她有自己的小心思——譬如阴险狡诈的那一面,不能让陆明远亲眼看见。
  顾宁诚不知其中原委,含沙射影道:“五十步笑百步。”
  陆明远熟练地掌握了成语,应道:“我现在去看牌局,没什么损失,你走出这道门,会被冻得发抖。”
  顾宁诚嗤笑。
  他一手整理了西装衣领,一言不发地出门。而他的身后,叶绍华快步跟上,他还拉住了陆明远:“妹夫,我不放心我姐,她病好没多久啊,怎么又头晕了?你跟我去看看吧。”
  陆明远是聚会上罕见的,穿了秋裤、毛衣和羽绒服的人。
  几位想和他搭讪的美女们,瞧见他拎在手上的羽绒服,就觉得,他帅是帅,全场最帅,可是好没情调啊。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哪有人羽绒服不离手的?
  然而陆明远出门时,就凸显了很大的好处。
  一月份的北方城市,室外多半寒风阵阵,干冷刺骨。游泳池加温处理过,表面还浮了一层冰,叶绍华被冻得牙齿打颤,膝盖发麻,想回走廊休息室,拿一件厚实的外套。
  陆明远戴着帽子,指了一个方向道:“叶姝在那儿。”
  叶绍华顺着他的指示望过去,瞧见叶姝失魂落魄地坐在泳池边,伸直了一双光裸而纤细的腿。
 
 
第68章 落水
  夜空逐渐被乌云遮盖,散落纷纷扬扬的雪花。雪中有雨,一簇簇,一团团,激荡冰冷的寒意,悄无声息地弥漫。
  叶姝穿着一条开叉长裙,暴露在凛冽的空气里。她整个人好像静止了,肉体与灵魂分割,灵魂漂流向更远的地方,留给她一片虚无的空洞。
  叶绍华急忙跑向她:“姐姐?”
  “你不要过来,”叶姝拔高声音,直捣耳膜,“如果你不想我跳下游泳池的话。”
  她猛然抬头,瞪着叶绍华,眼中有一层血丝。
  “姐……”叶绍华愣在原地。
  陆明远也是第一次目睹这种情况。他拢紧了自己的羽绒服,雪水依然从空中漏下,他往前走了一步,提醒叶绍华:“是不是只有顾宁诚能接近她?”
  天太冷了,吐出的气息粘连白雾,陆明远抬起手,捂了一下鼻子,又说:“她不愿意走,让顾宁诚把她抱走吧。每年冬天,不少俄罗斯人冻死在街头,他们喝醉了酒,一直坐着,或者躺着,半夜被人发现,基本都凉了。”
  叶绍华回过神来,连忙喊道:“姐夫!”
  黑夜绵长,无星无月,灯火照出幢幢剪影,映至水中,光芒万千。
  叶姝伸出左脚,探进游泳池,挑起一圈圈波纹。她仰头望着天空,慢慢向下滑落,肩膀却被人扶住,顾宁诚将她按紧,又把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手掌托起她僵硬的脸:“你是怎么了,今天是寻死觅活的日子吗?”
  叶姝双脚泡进水池,颤声道:“如果我咽了气,老公你呐,肯定要放鞭炮庆祝。”
  “到目前为止,叶姝,你还是我的未婚妻,”顾宁诚握紧了她的胳膊,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她拽上岸,语气没有丝毫改变,“你出了事,我放一串鞭炮庆祝,顾家和苏家的长辈们都会认为我不正常。”
  叶姝走火入魔般地嗤嗤发笑。
  顾宁诚见她嘴唇乌紫,不由皱紧眉头,又问:“你遇到了天大的事吗?好死不如赖活着。”
  叶姝撩起裙摆,雪白的大腿紧贴地面,她絮絮叨叨地说:“你的前女友还留着你的照片呢。我下午翻她的微博,看到了你们的床照,你当年多么身强体壮,生龙活虎啊……”
  “你们的床照”这五个字,像是鬼魅的呓语,飘散到了不远处。
  乌云盘结,雪水氤氲,天好像更冷了。
  叶绍华蹲在地上,耐心规劝道:“姐姐,二十一世纪了,大清早亡了,成年男女,谁还没几个前任呢?姐姐也有啊……”
  这样掺和姐姐和姐夫的事,让叶绍华感到一丝羞耻。他没讲几句,脱下羊毛衬衫,盖在了叶姝的腿上。女孩子不经冻,叶绍华作如是想。
  他还小的时候,母亲就常常告诉他,凡事都要让着姐姐——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孩子,他的体格更加健壮,他应该保护家里的掌上明珠。
  见到叶姝这样,他真的很心疼。
  不过如此一来,叶绍华就光着膀子,只穿了一件背心。
  陆明远捏了一下自己毛衣的厚度,心中暗忖:脱完外套,他就走回室内。于是他脱下最外面的羽绒服,罩在了叶绍华的头上,又和他说:“我先回屋了,小乔见不到我,可能会着急。”
  他还转述了一句苏乔的原话:“她让我待在室内,乖乖等她打完牌。”
  显而易见,他根本不想管别人的家事。
  顾宁诚和前女友拍下的床照,直接引发了叶姝的激烈反应,陆明远以为,他站在这里,只会徒增尴尬——他对顾宁诚的床照又不感兴趣,守在这儿做什么呢。
  却不料叶绍华抱住了陆明远的大腿。
  他好似一位“病急乱投医”的家属:“唉,妹夫,你是过来人,你帮我劝一下我们的姐姐……”
  叶绍华所说的“我们的姐姐”,无法激起陆明远的共鸣。但他仔细想了一下,既然苏乔是他老婆,那么叶姝确实可以算作堂姐。可他对这种关系缺乏认知,他一手提起叶绍华,低声说:“劝什么劝,别浪费时间。室外温度零下七度,你和顾宁诚同心协力,早点把叶姝扛回去,才是正事。”
  言罢,他往回走。
  几米之外,叶姝却在盯着他。
  她身上不仅有顾宁诚的外套,还有叶绍华卸下的羽绒服——那是陆明远的衣服。她不再觉得寒冷,乍然来临的温暖将她包裹,她不禁暗想,为什么呢?苏乔就能事业爱情双丰收,而她自己,要活得如此煎熬负罪。
  顾宁诚始终在践踏她的真心。
  她再疼再苦也甘之如饴,时至今日,不愿也不会醒。
  谁年轻时没有爱过一个给不了你未来的人?天长地久的结局很好,飞蛾扑火的结局也很好——她这般告诫自己,如魔如怔,还经常梦到顾宁诚。梦里她为他生了孩子,儿女双全,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只是在现实生活中,苏乔比她幸福很多。
  叶姝扶着地砖,站起身子,迈开双腿向前跑,迎着冷风,撞上了陆明远的后背。他立刻退到旁边,回头看她,见她面带怪异的微笑,陆明远说了一句:“叶小姐,你需要精神科的医生。”
  顾宁诚及时赶到,面朝着陆明远:“陆先生,叶姝是我的未婚妻,请你和她说话,注意分寸。”
  陆明远稍有疑惑:“生病看医生,不是很正常么?”
  叶姝莞尔一笑,插话道:“我没病啊,我刚撞你一下,是不小心。我想找你道谢呀……你的羽绒服,很暖和呢。”
  陆明远点头,却道:“我把羽绒服送给叶绍华了,不用还我。你感谢你的弟弟吧,他只穿了一件背心。”
  他双手揣在裤兜里,旁若无人地往回走,顾宁诚又喊住了他,嘱咐道:“别把你听到和看到的那些事,告诉苏乔。”
  顾宁诚和陆明远的身高相近,他索性凑在他的耳边说:“叶姝的片面之词,你传来传去,多半就会偏离现实。哦,还有,陆先生,谢谢你好心送了叶姝一件衣服。”
  他们谈话的功夫,叶绍华已经爬了起来,一溜烟冲进了室内。他以为叶姝、顾宁诚、还有陆明远,都走在回去的路上。
  结果陆明远停步了。
  他偏头看向顾宁诚:“我和苏乔说什么,都是我的自由。我觉得,你应该少管闲事。”
  顾宁诚缓缓地解开了袖扣。
  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自认为没有别的意思。一旁的叶姝却知道,这代表顾宁诚略感焦躁,他为什么焦躁?害怕苏乔知道他和别的女人上过床?
  她一手狠狠地拉开陆明远,打算和顾宁诚双目对视。
  陆明远反感别人碰他,拽开了自己的袖子,无意中甩到了顾宁诚。压抑已久的礼貌氛围被打破,顾宁诚调侃了一句:“陆先生,你想在这里动手?”
  陆明远耗光了耐心,不再应答。
  顾宁诚不以为然,搭上了陆明远的肩膀。
  雪一直没有停,较之刚才,却小了一点。陆明远的头发上沾了雪,他握住顾宁诚的手腕,反过来一扣,恶意地扭疼了他。
  顾宁诚不会在他的面前忍气吞声。
  新仇旧恨加到一块儿,促使两人在泳池边打起了架。那不是一场友善的切磋,双方都是照死里打,不知何时见了血,映在雪地上,分外耀眼。
  叶姝先开始还想拉架。
  后来她才明白,男人一旦冲动,比魔鬼还可怕。尤其顾宁诚那种心里藏了事,压抑久了的,下手极狠,她连滚带爬跑回去,找大家帮忙。
  叶姝刚踏进大门,冰冷的泳池中,传来一阵“扑通”声。
  ——顾宁诚和陆明远都掉进水里了。
  
  温暖如春的室内,苏乔还在和股东们玩德州扑克。
  她一手高举酒杯,指甲颜色比酒水更红,笑意盎然道:“郭董,我都说了,这只是一场游戏,你怕什么呢?”
  郭董一推杯子,悻悻然道:“苏总,你这是聚众赌博!”
  苏乔心不在焉地回答:“我们没有用筹码,数字都是口头的,算什么赌博?郭董,从开局到现在,你赢了一盘,输了一盘,既然你输不起,那就别玩了。”
  一旁的另一位股东也说:“哎,苏总,郭董的情况,您知道。他玩不起,咱们换别人呗,我让我助理来,那个小伙子,玩得开,脑筋转得快。”
  苏乔刚想应好,她的秘书匆忙跑过来,和她耳语道:“陆明远掉进泳池了。”
  酒杯差点滑落,苏乔心中一惊。
  她知道陆明远水性不太好。
  陆明远安守本分地站在角落,怎么会突然掉进游泳池?外面天寒地冻,他一贯不喜欢出门,八成是有人把他带出去,又将他推进了游泳池。
  苏乔设想完毕,心疼与焦虑并存,蓦地生出万丈怒火。
  其他几人发现苏乔表情不对,面上也不好询问什么。而苏乔忽然站起身,一把拉过秘书,将他按在自己的座位上,嘱咐道:“你先代替我打完这一局。”
  她接着和股东们说:“不好意思,我临时有急事,等我二十分钟。”
  郭董抓着扑克牌的牌面,取笑道:“苏总,你想临阵脱逃啊?”
  苏乔赶时间,没回答他的问题,一溜烟跑了。
  冷风苦寒,无休无止地呼啸而过,光是站在外面,都冷得直打哆嗦。游泳池的边上,隐约有一个坐立的影子,被众人团团包围,另外还有人喊道:“陆明远呢!快把陆明远捞上来啊!”
  马上有人回答:“陆明远还在游泳池里?”
  “是啊!他不就在那儿吗!”
  “快啊,赶紧的,天这么冷……”
  “小心出人命!”
  苏乔朝着游泳池一望,瞧见正中央浮着一个黑影,扑腾出一些迸溅的水花——为什么没人帮陆明远,只有顾宁诚上岸了?苏乔来不及思索,来不及叫保镖,她脱下高跟鞋和外套,仅仅穿着一条薄裙,一头扎进了游泳池。
  嘶,冰水透凉入骨。
  岸上认识苏乔的人,一下子慌了神:“卧槽,苏总跳水了!救命啊!!!”
  数不清的男男女女在泳池边上跑来跑去,贺安柏紧紧拉着保镖,混迹其中,只见自己的老板英雄救美……啊呸,这是什么比喻!总之他看到苏乔拽住了陆明远。
  哎,其心可嘉。
  贺安柏来不及多想,火速脱掉了衣服,跟着跳进了游泳池。他和苏乔一起,把陆明远带上了岸。
  近旁的路灯被打开,灯光几近暖橙色,却照不亮冬天的严寒。灯下的雨水连丝成绒,闪闪发亮,落在冒着水汽的游泳池上,全是一片又一片随波荡漾的冰棱。
  苏乔冻得说不清一句话。
  贺安柏大声道:“毛毯呢?姜汤呢?热水池呢?苏家的私人医生在哪儿?”他飞快地找到保镖,又用两件厚实的羽绒服裹住苏乔和陆明远。
  他听见苏乔抖着声音,喃喃自语道:“这仇不报,我不姓苏……”
  
  打从上岸开始,陆明远咳嗽了好几次。
  苏乔借用了伯父家的休息室,亲手扒掉了陆明远的衣服,给他重新换了一套。从头到尾,苏乔一言不发,注意到陆明远的脸上青了一块,苏乔竟然什么都没问。
  陆明远还是第一次瞧见她这样。
  他竟然有些忐忑。
  “我……”他断断续续地说,“我和顾宁诚打架了。”
  苏乔终于开口:“谁先动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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