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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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反贼不外乎三种, 一是皇族内部,以血统逆皇权。二是朝中奸臣,以权势逆皇权。
还有这第三种, 在乱世时最寻常, 便是各地平民以民愤起家举起义大旗谋反。
许青珂揣度的是第三种,发生的也确实是第三种。
蜀国内部腐朽太久, 挤压下来的漏洞太多,大部分被许青珂跟谢临云等人用各种法子填补或者修缮了, 但任由一部分漏网之鱼, 这些人并非有意隐藏, 而是被人提前笼络了——自是渊的手笔。
给予金钱跟引导,这些有意反蜀朝的人在这几年内隐藏地下蓬勃发展,如今已有相当可观的规模, 乘着外敌入侵,这些人立马揭竿起义,名义便是朝廷跟君王昏庸,苛捐杂税导致蜀国百姓痛苦不堪。
其实明理的老百姓还好, 都看得出这几年的新朝是十分不错的,自己的生活也在往好的地方改善,但人心善变, 也更贪图美好,总有人被光辉的说辞给打动,觉得自己以救蜀的正义举旗起义,将来新王朝成立, 自可封王拜相……
这是野心家跟贪婪之徒的盛宴,起义大军从五州并举起义,一路杀向邯炀。
也正好是邯炀的援军出关的第三天。
许念胥等人自然得到消息,也面临两难——是守邯炀拥护朝廷中枢,还是守北地,护住蜀国脉门?
朝廷内部也是分裂成两派,各抒己见,作为唯一可抗将帅的郑青城而言,他都要被这些文官大儒给吵炸了脑袋,可他也只能听于王命,若是君王都摇摆,一时也没了章法,只能按照既定计划朝北地去。
谢临云等到了许青珂的命令——其实也就是起义后的第三天,这命令就到了邯炀。
“其一,杀谋反冒头者,酷刑之!后安排儒家宣扬思想,安抚民心,定位那些反贼,克制他人贪念……其二,倡议各地百姓收拢桑麻布料,勤恳劳作,以备朝廷交易物资,提供前线军队所用。其三……”
一则则命令下来,几乎覆盖方方面面,也是在预防蜀国在战时可能引发的变故,笼统来说,便是安稳民心,让百姓知道朝廷不会肆意征税损伤百姓利益,也让百姓自己有事可做,有利于国。
国战并非皇族、朝廷跟军队三方的事情,而是涉及每个人,调动百姓的战争思想,煽动爱国情怀,让每个人都适时参与,反比一味护着他们要有利于国。
一场国家战役,也是一种蜕变。
谢临云知道这一则则命令政策是一个递进的过程,一个让蜀国要么翻覆成亡要么蜕变成蝶的过程。
众人有主心骨,皆是动员起来,周厥在儒家威望极高,且擅论道,自去笼络了儒道大家……
但在此之前,“郑青城已在哪里?若是回归邯炀阻击那些反贼,北地该如何?”
“大人说郑将军那边已去了她的密函,此时应该转道去攻了那些反贼,而邯炀跟北地切割开来,我们这边守好都城安抚好各州府便可,内里充实,门户便不败。”
的确,蜀国内部充实平稳,力量能够稳定填充,就是前线最大的希望,因有韧性!这就是防守方最大的仪仗,而进攻方前途跋涉,物资力量供需是最大的弱点。
周厥沉吟片刻,没说什么,走了。
邯炀那边是稳住了,但北地这边压力很大,如许青珂说的,战争本就要死人,何况是帝国征伐之战,没有援军,北地等于困兽之斗!
坚持了三天,死伤的军人累积如小山,饶是见惯了沙场血腥的秦笙都不忍再看,但……许青珂一直都很冷静。
哪怕师宁远等人已经失去消息足足三天!
秦笙等人也不提,只力所能及处理好手头的事情,能守多久守多久。
第四天,彧掠调令前来的阿戈拉虎师鹰师终于来了,他们的到来适度瓦解了北地的压力,让疲乏的军民们得以喘息。
秦兮知道好歹,因为黑甲军这边损失也不小。
他们事先哪怕已经料想到有许青珂的北地会十分难啃,却没想到会这么坚韧。
“本以为七八日内才能拿下,没想到都第十日了,连破门的机会都没有。”
“一个许青珂,一个蜀国数一数二的将帅景霄,内外打理得滴水不漏,北地城池本就易守难攻,何况当年被许致远加固了城池,拓宽了战线,如今更不好打了。”
“那许青珂整改过的户部如今也十分了得,我们本国恐怕都还比不上人家。”
这是下面的将军感慨的,也是安慰秦兮,可秦兮本就知道自己拿不下北地。
她不过是先锋。
沉吟了下,她问起师宁远等人的动向。
“还没有消息?”
“未曾,这些人绕了阴山逃走,我们这边也没法急追,恐怕他们是想通过阴山隘口回北地城。”
秦兮皱眉,“我觉得没这么简单……传令过去,让负责转运物资的人小心些。”
“诺!”
北地战争又半日停歇,很快来自蜀内部起义的消息也传达到了秦兮手中。
郑青城的人跟反军交手了。
“一群乌合之众扛不住多久,不过时间也足够了。”
再打下去,他们这边损失也不小,左右争取的都是时间。
秦兮折了密信,放在蜡烛上烧毁。
“明日全军皆动,主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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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半天带一夜光景,次日凌晨又见乌泱泱的黑甲军,这一张一弛反而带来更大的疲惫跟恐惧感,让许多人都感到了绝望。
景霄呵出一口带着血味的冷气,起身上马。
而许青珂在城墙上看着大军提拔出城,这一战……或许是今日?
“大人,您怎么来了。”
“这里刀剑无眼,请你快快回去。”
守卫城墙上的将领匆匆赶来,脸上的血迹还没擦去——昨日一战的血迹都来不及擦,大概是打完后太疲惫,回来就睡了。
许青珂定定看着这个年纪还不到二十的青年。
后者有些脸红,也有些不自然。
“大人,属下形容不洁,让您见笑了……”他下意识用袖子去擦脸上的血,但眼前多了一方丝帕,这个人,这个仿佛神祇般的人亲自帮他擦了脸。
这个才十八岁的小将愣是落泪了,又觉得丢人,擦了擦眼角,低着头。
“可想亲人?”
他抬头,说自己亲人早已在北地这些年屡屡不绝的战役中去世了,他自小吃百家饭长大,后来混迹军营,后来因为表现不错被提升了小将……
青涩的脸上有骄傲,却不敢把自己腹部跟胸膛的好几道致命伤给眼前人看。
“我跟你一样,父母也都早早去了,如今的念想也只剩下了北地。”
“大人放心,我们一定都会豁出性命来守卫北地……”
“不怕死么?”许青珂无论在哪里都不喜煽情,可这样的清冷,却越发让人伤情。
因很多北地的老人才知晓这个女子背负了多大的压力。
——从她的父母手中接过的担子。
他一怔,语调慢下来,说:“北地的人,不管是哪个人,睡前都做好了随时醒来战死的准备。”
他握紧了腰上的长剑。“这是每个北地的人百年来从未更改的宿命。”
“我们都不愿为奴,更不愿身后千千万万另外的蜀国国人为奴。”
百年宿命,血染之城。
只因不愿为奴。
许青珂目光往外延伸,看到景霄领导的大军已经往千米之外。
而后,第二波……包括这个小将都将前赴后继上去挥洒鲜血。
她摸了下手腕上的佛珠,闭上眼,说:“那就战吧。”
咚咚咚!战鼓起!景霄拔出剑来,剑锋直指着前方……
而秦兮也拔出剑来,抬头看,看到远方那城墙上有一抹白。
血中苍茫。
“许青珂,今天才是真正开战的第一日。”
往后一日两日还是多少日,你我两边都将尸横遍野。
轰!杀戮起时。
阴山之内外根本没有任何军队踪影,但远在三十里开外的道边山口,却有了人埋伏。
师宁远闪落在一块大石头上,眺望到远方山涧上方有一条长龙。
他看到了,其余人也自然看到了。
“来了!”
“小心为上……”
这列长龙是渊的物资转运队,黑甲军精锐,所需的物资自然也是上乘并且数量庞大的,师宁远要阻断物资,可人家也防着,所以才有白木林一战。
但现在,最终还是让他等到了。
指尖摩挲,师宁远若有所思,但依旧出去了。
突袭!一番厮杀中,隐士高人挑开一个粮袋,忽然脸色一变。
“他娘的!是土!咱们中计了!”
于此时,这山道峡口之外有庞大马蹄声……
有埋伏!
师宁远深吸口气,朝旁边的隐士高人看了一眼,后者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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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青珂觉得脑袋有些晕,但不敢显露人前,只在旁侧休息喝了点水,赵娘子平常服侍她,太过了解,见她这样就担忧得很。
“公子,我看您这几日……”
“有点累了吧。”
许青珂不欲多说,因现在这个关头,任何人的个人情况都不该成为他人累赘。
“可是……”
“秦川还没来,看来是去截杀宁远去了。”
许青珂一提,旁人也才接话,秦笙:“我猜这肯定是他自己的主意。”
许青珂苦笑:“我与他本就不相干彼此的谋略,他要以他的方式参与战争,我亦有我的,但最后都将殊途同归。”
谋略各自独立,这是他们的默契。
但秦川宁晚到也要伏击他,恐怕……秦笙终究还是有些不安,又钦佩许青珂还能泰然自若。
换做彧掠的话……她看向远方混乱厮杀的局面,他在哪里,她根本无从得见,甚至不太敢看。
“他跟他的人一向擅藏身,在深山中只要躲开一些,秦川就不敢追。”
“因秦川也怕自己中计。”
中什么计?
黑甲军是渊的主力,也是秦川统帅,他要杀师宁远,若是一击不成,却决不能在深山里被他勾着走,以此牵扯整个军队。
他们晚到战场一会,晋国的援军万一早到了呢?
“五日前晋援军的假消息已经落入他们手中,如今秦川也不会冒险拖延时间,一击不成就会继续往北地来。”
许青珂停顿了下,喟叹:“也该来了。”
她这话才说完,
蔓延不绝的庞大黑龙军队就威武凶戾得在平原之上疾奔而来。
景霄察觉到了,忽想起许青珂提及的绷!
战局之绷已经要到了吗?
越绷也意味着局面越凶险,她掌控尺度,如同这世上最纵横的法家,但他隐隐觉得帝国征伐这样浩瀚宏伟的大业,不管她的手段如何厉害,总要付出些什么。
或许这几日就能见分晓了。
第318章 晕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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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万黑甲军来了, 带着摧毁一切的强大力量,黑云压顶似的。
景霄看到了,打算挥手让撤军, 但城墙那边已经起了鼓声。
每场战役每个军方的鼓声都是不同的命令, 等于暗号,这个暗号是撤退。
这个命令跟景霄一致。
蜀兵这边急流勇退, 进入城门之中,但黑甲军也兵临城下, 如此也就进入了攻城的第二阶段——攻门!
“没见到秦川, 仿佛他人不在, 领兵的是……”
是秦夜。
蜀人对于秦夜成了渊国人多数是痛心的,因不管是北地还是西川亦或是蜀国任何一个地方的蜀国人都曾听闻自己国家在丧失许致远又叛了景霄之后又出了一个将才,然而, 这个将才却是敌国人。
如何不丧心失望。
北地城墙上守军将士也有许多曾见过秦夜,心中悲愤。
倒是许青珂早料到今日,并不为所动,倒是对秦川不在而微微皱眉。
他是去追杀师宁远去了吧, 看来是另领了一部分黑甲军。
“既不影响主力大军攻城,又不会被许青珂影响,这秦川好打算!”隐士高人满山逃亡, 还有闲心对师宁远这么吐槽秦川,后者冷笑:“这家伙要嫉妒死我了,不把我杀了,小许身边就永远没他机会, 当然,他也知道杀了我更没机会。”
“那为啥还这么干!”
师宁远看隐士高人就跟看一个傻子似的,“你傻啊,换做是我,宁愿喜欢的女人孤独终老也不愿意她跟别的男人幸福一生啊。”
隐士高人:“……”你们这种男人可真可怕。
虽是调侃,其实两人神经都无比敏锐,因为知道秦川不是普通的男人,而他携带的刺客也都是整个渊国最精锐的强者,但凡被围困,他们都将死得很惨。
所以只能不断拉大距离,至少不能多余被三十人围困,否则……
正这么想着,师宁远身后掠来锋利的冷风,刷!脚下一点残叶,他掠上指头,在半空中往后看,自看到握弓的秦川。
那弓箭厉害,不下于曾射伤彧掠的神弓,而秦川轻松就拉开了弓,又是一个力大无穷的货?
师宁远暗骂这厮藏得深,但也知道对方有远攻的能力,恐怕更难逃脱,一念之差,他已然略到了更狭窄凶险的峡谷之中,俨然跟隐士高人等人偏开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