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悍——画江
时间:2018-02-01 15:24:14

  目光交汇,旋即又错开,各自行去。
  如一朵烛花,砰地绽出一瞬芳华,又沉寂湮灭。
  然而冯淑嘉一只脚刚踏上马车,又改变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萧稷之前给她新店开张送上了这么大一份“厚礼”,那她怎么也要回报一二才是。
  下车,转身,站定,冯淑嘉抬步走了过去。
  斜对街的萧稷见状,止住脚步,诧异地望了过去。
  下一瞬,便又主动迎上。
  男女攀谈这种事情,总不好让冯淑嘉一个姑娘家主动不是。
  冯淑嘉先一步出发,萧稷却脚程更快,等到两人相遇时,恰恰好在马路中央。
  此时已是日光大盛,街上人来车往,川流不息,喧嚷鼎沸。
  可是冯淑嘉和萧稷却如嘉树玉立,任由往来行人车马穿梭拥挤,岿然不动,安然恬淡。
  萧稷拱手施礼,笑得一派温润谦和:“不知冯姑娘有何指教?”
  冯淑嘉看着萧稷一副公子如玉、临风洒然的模样,微微一笑,道:“指教不敢当……不过,眼下有个消息,君公子或许会用得着。”
  萧稷眉梢一抬,后退一步,侧身做请。
  冯淑嘉没有迟疑,抬步朝清风茶楼走去。
  一直随侍在侧却摸不着头脑的采露,慌忙抬脚跟了上去。
  自家姑娘待这位君公子的不同寻常,由不得她不在意紧张,贴身守护。
  萧稷随后跟上,眸色微沉,不明白冯淑嘉这突然的“好意”缘何而来。
  一行人到了清风茶楼,自然是寻了萧稷专属的雅座,清幽僻静,正好说话。
  前些日子清风茶楼内部简单重新装修,二楼被萧稷改成了雅间,私密性大大增强,现在又是上午,前来喝茶的人不多,正好便宜两人说话。
  冯淑嘉抬头看了一眼雅间上的“芰荷”二字,脚步微微一顿。
  《离骚》有云:制萕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
  清风茶楼和芙蓉裳隔街相对,那眼前这雅间的名字,到底是无意,还是巧合?
  萧稷见冯淑嘉停了下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嘴角微扬:“和芙蓉裳做邻居,在下自然也不敢太过俗气。”
  竟是大大方方地承认这“芰荷”与芙蓉裳有关了。
  冯淑嘉微怔,觉得自从上次新店开业,眼前这人突然送上那么别致的一份“厚礼”起,就变得让她捉摸不定,吃不准他的套路来。
  失神不过一瞬,冯淑嘉很快便神色如常地笑赞道:“君公子为人风雅,自然当得起这两个字。”
  说罢,便收回目光,抬脚进了雅间。
  萧稷轻笑一声,口中谦逊地称着“不敢当”,也随后进了雅间。
  采露自然是紧紧地跟上,不放冯淑嘉和萧稷独处。
  雅间面积不大,却因为临窗而显得视野开阔,且室内除了方桌条凳,仅有几盆点缀的绿植,所以尚算疏朗敞亮,虽是斗室,却不见丝毫拥挤,可见主人的匠心巧思和恬然随性。
  冯淑嘉和萧稷相对而坐,采露则垂首立在冯淑嘉身侧,随时听候传唤。
  小二很快上了茶水点心,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地从外面合上门。
  萧稷亲自给冯淑嘉烫了茶盏,斟了茶,双手递过去,照顾得周全又妥帖,微笑道:“冯姑娘请。”
  温声说罢,这才又重新落座。
  冯淑嘉微笑点头致谢:“多谢。”
  说罢,端起茶香袅袅的杯盏,放在鼻尖嗅了嗅,深吸一口气,微眯着眼睛,陶醉道:“十分好茶,十分好水,十分技法……再加上得宜的杯器……怨不得清风茶楼的生意是越来越好了,别说是彩霞街了,就是临街街市上的茶楼,只怕也要被它争走了不少生意……”
  冯淑嘉不是客套奉承,短短几个月,如今的清风茶楼已经和芙蓉裳一样,成了彩霞街上各自行业里的翘楚,首屈一指,无人能及。
  萧稷微微一笑,也不谦逊,也不骄傲,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承蒙夸奖”,顿了顿,又加上一句“有芙蓉裳这样的门庭若市、日进斗金的店铺做邻居,在下也不敢懈怠,以免有‘忝列其中’之嫌”。
  冯淑嘉闻言忍不住笑了,转了转手里的茶盏,透过那袅袅的茶烟望过去,只觉得此时的萧稷,较之平日,眉宇间又温和玉润了几分,观之可亲。
  “我们就不要这样互相吹捧了,说正事吧。”冯淑嘉收住笑,正色道。
  萧稷颔首附和,一样正色回道:“愿闻其详。”
  冯淑嘉也不藏着掖着,直言道:“今日一大早潘姐姐就乘车从南城门出了京,直奔大通码头的方向而去……”
 
 
第二百四十九章 疯狂
  冯淑嘉一面说,一面仔细地观察着萧稷的神色,缓缓道:“潘姐姐此行突然,且颇为着急,想来是有什么不得不即刻动身赶往大通码头的理由……”
  冯淑嘉的话太出人意料,萧稷难掩惊讶,怔了怔,才徐徐开口问道:“冯姑娘以为潘玉儿为何这般着急,突然疾奔大通码头?”
  但愿不是如他猜测的那样,潘玉儿和他一样,也是奔着李奉贤的那船私盐去的。
  冯淑嘉见萧稷面色微沉,心中暗自有了计较,面上却极为坦荡地摊手摇头:“不知……”
  语气一顿,又道:“不过,此事实在反常,君公子既然想要查清楚潘姐姐的事情,不妨借机一探。”
  萧稷眉头皱了皱,他近日见从潘玉儿那里查不出什么来,而潘玉儿除了神秘莫测,并未对他造成什么威胁,便忙着暗查李奉贤贩卖私盐之事,一时放松了对青竹巷姚家的监视。
  没想到,刚一放松,就出现了这事。
  要不是冯淑嘉来提醒,只怕要等到他派去的人在大通码头和潘玉儿撞上,才会发现了。
  萧稷略一迟疑,抬手给冯淑嘉续了茶水,半开玩笑似的地问道:“潘姑娘是冯姑娘的好姐妹……冯姑娘此番怎么会特地来告知在下?”
  说罢,便又去往壶里续水,并未特地去等冯淑嘉的答案,好似他方才不过是随意一问。
  可明眼人都明白,萧稷问这话实则是大有深意。
  采露面露紧张,盯着冯淑嘉,生怕冯淑嘉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来。
  好在冯淑嘉不过是抬眉瞟了一眼萧稷,似笑非笑地顶了回去:“我和潘姐姐关系如何,君公子不该是清清楚楚吗?”
  能知道她和潘玉儿互相派人暗查对方的底细,萧稷又怎么会不明白在她和潘玉儿之间,所谓的“好姐妹”不过是面子上的事情。
  萧稷被冯淑嘉如此戏谑暗讽也不生气,反而觉得小姑娘这般故作老成,很是别致可爱,呵呵笑了两声,似歉疚地举杯致歉:“冯姑娘言重了,言重了……”
  冯淑嘉无意就这件事情和萧稷辩个明白清楚,客套地举杯轻啜一口,想了想,还是好意提醒一句:“不过,从目前看来,潘姐姐对你并无恶意……”
  其实,潘玉儿对眼前这个风姿儒雅的年轻人岂止是没有恶意,简直是爱意满满。
  冯淑嘉垂目腹诽一句。
  “所以,防归防,君公子可不要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冯淑嘉抬头,迎着萧稷的目光,正色道。
  不管怎么说,前世潘玉儿并未拦着摄政王萧稷为冯异平反,今生也未做出什么对不住她的事情,她并不愿意与之为敌。
  而且潘玉儿是做过摄政太后的人,连新帝都要看她的脸色行事,抛却个人感情,只怕眼前这位君公子也未必是她的对手。
  萧稷见状,亦正襟危坐,郑重回应:“冯姑娘请放心,这点操守在下还是有的。”
  潘玉儿除了神秘莫测,三番两次闯进他的计划之外,并无对他不利之处,如非必要,他也不愿意伤及无辜。
  冯淑嘉点点头,表示信服。
  目的达到,冯淑嘉也无意多留,遂起身告辞道:“既如此,那我也不便再叨扰,以免耽误了君公子的正事。”
  萧稷也不多加挽留,起身再次抱拳谢过之后,便亲自送冯淑嘉出了清风茶楼,目送她登车离去,这才转身踱回店内。
  至于柳元,则早已在冯淑嘉告知潘玉儿的反常时,就已经从后门离开,直奔大通码头而去。
  路上,采露不时地抬头偷觑冯淑嘉一眼,满腹话语,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冯淑嘉看了不觉好笑,叹气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别把自己给憋坏了。”
  采露不好意思地笑了,神情却是明显一松,忙开口问道:“姑娘,恕奴婢僭越了……虽说潘姑娘曾经打过芙蓉裳的主意,但是君公子和咱们更没有交情……可您今日为何要将潘姑娘的消息透给君公子知道?”
  “自然是‘投桃报李’。”冯淑嘉眉梢微挑,语气里是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任性娇纵,而非以往的全然谋算人心,“‘来而不往非礼也’,上次芙蓉裳新店开张,君公子送上那么一份‘厚礼’,若是不回报一二,怎么对得起他的这番‘良苦用心’!”
  既然对方主动扔给她和汾阳王不和的“证据”,那她就让他去烦恼那船私盐算了。正好如今不论是她,还是武安侯府,都不好冒冒然对汾阳王出手。
  而且从方才她提及潘玉儿疾奔大通码头时对方的反应来看,只怕他或多或少都对大通码头那些见不得人的交易,有些了解。
  采露却以为冯淑嘉是记恨上次萧稷既想得利又想借机攀上武安侯府的事情,所以故意要利用萧稷帮着一起调查潘玉儿如此着急赶往大通码头的的原因,顿时松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姑娘是……嘿嘿,是奴婢想错了……”采露绞着帕子羞赧道。
  “你以为我此举为何?”冯淑嘉睨了采露一眼。
  “没有没有没有……”采露慌忙摆手,“姑娘年纪还小,怎么会……呵呵……”
  奇奇怪怪,吞吞吐吐的,也不知道都在说着什么。
  冯淑嘉摇摇头,收回心思,专注地思考起今日和张掌柜商量的事情来。
  而芙蓉裳内,石进安排好黄五娘的事情,回到账房听完张掌柜的话,顿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道:“姑娘准备借机和裁云坊宣战,公开一较高下?”
  见张掌柜点头,石进失色惊呼:“她真是疯了!疯了……”
  裁云坊可是京城绣坊的领袖,树大根深,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无论是进货渠道、缝制衣物,还是销售渠道,都远非其他的绣坊可比。
  别的不说,就单说内务府的那一笔买卖,就足以保证裁云坊屹立不倒。
  更何况,裁云坊背后还有兵部尚书安远志做靠山,又和汾阳王关系密切,以芙蓉裳目前的实力,要想和裁云坊打擂台,那简直就是以卵击石!
  这简直太疯狂了!
 
 
第二百五十章 越闹越大
  张掌柜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自言自语:“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道姑娘是怎么想的……欲速则不达啊……”
  石进却觉得冯淑嘉此番举动未必是急功近利,只怕是有什么别的打算。
  虽然他并不知道冯淑嘉的真正谋算,不过自打他听命于冯淑嘉以来,冯淑嘉每做一件事都目的明确、准备周密的,看起来实在是不像是会这么急功近利的人。
  “掌柜的,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石进迟疑道。
  张掌柜摆摆手,打断石进:“话虽如此……不过,既然姑娘吩咐了,那咱们就尽力做就是了。”
  一直以来,他们都是听命行事,非但没出什么岔子,反而让芙蓉裳的生意蒸蒸日常,成了有潜力和裁云坊一较高下的存在。
  但愿,这一次冯淑嘉也不会失算才好。
  石进点点头,朝外面瞥了一眼,问:“姑娘可说要如何跟大家说这件事情?”
  张掌柜摇摇头,道:“姑娘的意思是,这件事情,除了我们男女两店的掌柜,余下的就只让你和大春小春兄弟俩知道……至于其他人,听命行事就好。”
  张掌柜捻须,心底叹息一句,他那个侄子小聪明有点,真本事却欠缺,要想像石进等人一样得到冯淑嘉的器重,只怕还有得磨练呢。
  好在他为人尚算忠恳勤奋,只要一直像现在这样努力下去,总会有出头的那一天的。
  “所以黄五娘一事,你一定要妥善安排!”张掌柜甩掉心里的忧虑,正色叮嘱石进,“这可是占尽情理和裁云坊宣战的大好时机,不容有失!最好还能给予其重创,出奇制胜才好。”
  石进知道事关重大,郑重应诺,立刻出去周全准备。
  黄五娘在芙蓉裳店铺前又闹了两日,且比起前两日,愈发是嚎啕大哭、声势浩荡,只说是自己奉了东家之命去祸害裁云坊,最终却是“狡兔死,走狗烹”,两般儿不是人。
  芙蓉裳的人却不再像开始一般和黄五娘多费唇舌,直接在她耽误生意的时候将人给驱逐了,半分情面都不留。
  有那明白事理的,对黄五娘的所作所为嗤之以鼻,不管黄五娘所言是真是假,但是这么朝三暮四、心肠歹毒、贪婪无度就是黄五娘的错。
  更何况,当初在裁云坊门口,安掌柜无义撬墙角,黄五娘无情叛主家的闹剧,刚过去不久,不少人都还记得。所以此时他们对于黄五娘这话就不免思量几分,未必肯全然相信。
  可也有那不明事理又自觉一味心慈正义的看客,觉得芙蓉裳过河拆桥,落井下石,唯利是图,不讲情义,才有了今日的昌隆富裕。
  这些人惧怕武安侯的权势威名,不敢当面说什么,但是背地里却是说三道四,义正严辞地谴责芙蓉裳的无良奸邪。
  总之,事情是闹得越来越大,四处都传扬纷纷。
  萧稷听闻了这些闲话,不免皱起了眉头,然而想起石进说的这些都是冯淑嘉的安排,他又按捺下来,禁不住好奇冯淑嘉这样纵容敌手、自毁声誉的目的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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