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往哪里去,可还认得老匹夫?”
秦勉坐在马背上笑着点头说:“老先生还记得在下,在下自然也识老先生。老先生来京中会亲,可会到呢?”
孟轲呵呵笑道:“一年多了,自然会到了。我在京中也有处宅子,郎君方便的话,还请郎君移步寒舍。郎君当初赠马之恩,老夫一直没有忘记,寻求报答的时候,还以为再也遇不到郎君了,没想到郎君竟然也来京了。”
秦勉颔首道:“机缘凑巧罢了,还请老先生不要介怀。老先生的身体如何?”
孟轲这才想起当初在那庙中避雨这位青年旁边还有一位年轻的小娘子,当初那位小娘子给他把了脉,还赠了他药。当初他没放在心上药也没吃,直到他上京后有一天夜里疾病发作,他想起了小娘子送他的药,找来吃了后症状大解,他一直很感念此事,如今见这位青年又关心起他的身体来,他也记起这一遭了,忙说:“不知小娘子也来京没有,说来老夫该登门拜访,还没请教郎君落脚何处?”
秦勉也没大放在心上,微微一笑:“我会把老先生的话转达给她,想来她也很高兴。”
孟轲坚持询问了秦勉现居何处,秦勉无奈之下只好告诉了。两人别过,他回了永和坊,锦书却还窝在床上没有起来。
秦勉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锦书却倚在床上看书,披散的头发垂落了下来挡住了她的视线。也不知看的什么书,她那般的认真,以至于秦勉到跟前也没发觉。
“嘿!”秦勉到跟前猛的低吼了一声,锦书吓得将书一扔。秦勉见锦书当真被吓住了,乐不可支的笑道:“瞧你胆小的这副模样,这是内室谁还敢乱闯不成?”
锦书娇嗔道:“谁叫你走路没点响动,猛然的这一喊,吓得我心都跳到嗓子眼了。”锦书暗想之前不是没出现过她被人擅闯内室的事,只是那人不是秦勉罢了。
“别害怕,我给你揉揉胸口。”秦勉说着就要伸手,锦书身子一歪,粉面含嗔道:“谁要你这么的不正经。我要起了。”
锦书正要叫丫鬟,秦勉却说他来。他帮锦书取了衣裳替她穿了,又拉了她坐在妆镜前亲手给梳头,慌得锦书忙去夺他手中的梳子:“快别胡闹了,让旁人看见成什么了。”
秦勉却笑说:“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者?我乐意为你做这些事,旁人也管不着。那张敞能画眉,我秦勉就不能替娘子梳头?”
“嘴贫。”锦书嗔了一句。
秦勉梳头的技术不算那么的好,可能是他太过于小心的缘故,生怕将锦书的头皮扯痛,又怕把锦书的头发给扯掉,所以动作又轻柔又缓慢。秦勉自然也不大会给锦书梳髻,只好随意的挽了个松松的纂儿,取了枝不起眼的木簪给固定住了。
两人在内室里嬉笑了一回,突然宫中来了个传旨的太监。原来新帝打算后日在麟德殿宴请宗室,齐王府自然也在列。
秦勉答应着必去。两人又商议着吃了宴回来再去长安附近游玩两三天就该东回洛阳了。
第二天一早,那孟轲竟然真的找到了永和坊,秦勉他们暂居的这一处宅子。他来的时候还提了好些拜谢之礼。秦勉在见到他后,一拍脑门,昨天只顾着和锦书胡闹了,忘记了把这位老人家的事告诉锦书。
孟轲见这处宅子小小巧巧的,虽然只有两进大,但布置得却井然有序,那院子里还有一别致的假山,假山的造型摆的是泰山的模样,上面甚至还真的有一个小小的迎客松。小洞有细水流出,滴落在平静的水面上激起一圈圈的波纹。
“这处宅子置办下来怕是要不少银子吧?”孟轲捻须笑问。
这处宅子是王府置办的,没经过秦勉的手,他也答不上来,只是爽快的一笑:“倒还好吧。”
孟轲见他说得这样的轻松,便道:“如今长安城中这些像样的宅院不好置办了,死贵死贵的。”
“听老先生的口气也在京里买了房?”
孟轲也不隐瞒,点头道:“是啊,在延康坊那边有一处和这里差不多大小的宅子,花了整整三百两还不带家具。简直就是在抢钱。”
秦勉心道三百两也还算好,不算完全不能接受。
“晏清,你和谁说话呢?”锦书撩了帘子走出来,却赫然见是孟轲,她明显吃了一惊。那孟轲却已经起了身,还向锦书施礼,锦书心道她哪敢让老人家给她行礼,这不是折寿吗,忙还礼不迭,赶紧道:“不知老先生来了,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孟轲忙道:“夫人太客气了,老夫要是知道二位恩人在京城该早些时候来道谢才对。多亏了夫人的药,老夫的身体才没什么大毛病。”
秦勉请了孟轲书房坐,还亲手捧了茶给他,孟轲很是客气的接过了。
“还没请教郎君高姓大名。”
秦勉莞尔道:“晚生秦勉失礼了。”
姓秦?莫非是宗室?孟轲心中暗惊,又觑着有些昏花的眼打量秦勉,却见秦勉那容貌的确有几分像宗室,难怪初见的时候他觉得这个人在什么地方见过,原来是宗室子弟啊。
“敢问秦郎君来长安是要久居?”
秦勉摇头道:“非也,我和娘子再过几日就要回洛阳。这次来是来吊唁的。”
果然是宗室里的人,孟轲倒不觉得激动,一副镇定自如的样子点头道:“秦郎君来京城的话一定要说一声,老夫也好款待二位。”
“肯定还会再来的。”
第二十六章 宫宴
申正便要入宫。新帝秦劼在麟德殿设宴款待一众宗室子弟,趁机也想各处敲打一番,让这些藩王乖乖听话别给他闹事。
前来赴宴的宗室拖家带口的,远近支系加起来也有五六百人之众,齐王府算是远支了,所以席位也安排得偏远。
大行皇帝新丧,不宜热闹,所以荤酒皆免。这个时节也没什么新鲜瓜果,盛上来的皆是些果脯、蜜饯,还有一碟碟的素点心,取代酒的便是香茶。
对于这些锦衣玉食的宗室子弟来说这样的宴请着实的寒酸,所以个个都只干坐着,愿意动手吃的没几个。
锦书也不大挑,伸手抓了一把瓜子慢慢的磕着,反正像他们这些旁支是不用到跟前去凑热闹的,安安静静的呆着就成。
新帝秦劼出来得比较晚,众人见了新帝纷纷起身称礼。
秦劼皆免礼,他站于高台之上,睥睨众生,一脸的春风得意。
“朕遵皇考遗旨,即位大统,然是新君,多有不当之处还请各位多多包涵。为了稳固我大乾江山万万年,朕也需要各方的支持。皇考新丧不宜饮酒,朕有粗茶一杯敬各位。”
当下一青衣太监忙捧了个茶盘上前,秦劼举了茶盏,众位也都举了手中的茶盏。
锦书坐在这偏殿里也瞧不清外面是个什么样子,与她坐在一桌的也都是些旁支和远支。锦书默默的嗑着瓜子,旁边的一位花信少妇提醒她该举杯,她才举了杯子。茶盏里的茶水已经冷掉,锦书也没喝上一口。
这时候旁边那花信少妇开口了:“妹妹是那个王府的?”
锦书答道:“齐王府。”
花信少妇诧异道:“齐王府,是哪一支的?”
这个问题锦书也答不上来,幸好同桌的另一位上了年纪的老王妃插了嘴:“齐王,是不是和孝宗皇帝一支的?”
锦书手心都是汗的点头,另一个人也插话进来:“说来齐王该是孝宗皇帝的亲弟弟对不对?”
孝宗生了英宗,英宗便是当今皇帝的皇祖,算起来确实是旁支了。
锦书没有向秦勉过问过王府的支系,她也没向齐王妃讨教过,所以突然问她脑袋还有些懵。好再身边这些女眷也没大为难她,让她难堪。
一时间话匣子被打开了,大家侃侃而谈,即便是从未见过面,只听过名号而已,没过多久就能闲话家常了,这就是女人自来熟的本事。
这高台上招风,站不过一会儿便觉得有些冷。他便从上面下来了。
秦劼才回了寝殿,就有内侍来通禀:“陛下燕王殿下求见。”
秦劼立马就宣燕王进来。
燕王秦勃乃秦劼一母同胞的兄弟,秦劼刚出生三月就被立为福王世子,三岁启蒙,宝兴帝登位第四天就册封为太子,随即入弘文馆,聘请有名的翰林大儒来教导秦劼。秦勃则是在高太后身边长大的,很得高太后钟爱。不仅得母后所喜,就是宝兴帝对于这个嫡出的幼子也很看重。秦勃与文弱的秦劼不一样,他生得高大魁梧,骑射了得。当初跟着先帝出去围猎可大受先帝的赞许。后来得了御赐的弓箭。
宝兴九年,西北叛乱,时年仅十四岁的四皇子跟着镇北大将军西征,秦勃凭着自己的英勇曾杀敌上百,立下了不少的战功。镇北大将军班师回朝时,先帝可是亲自出城门迎接。
镇北大将军对四皇子很是夸赞,宝兴帝大喜过望,随即封为燕王,封地幽州。虽然封了藩王,但对于还是太子的秦劼却觉得这个弟弟是个威胁,直到燕王大婚,没过多久便去了封地。宝兴十五年,鞑子进犯燕云之地,燕王请示朝廷。宝兴帝担心儿子便给了儿子虎牌,让他拥有了可以调集军队的权利,借此来与鞑子抗衡,从此手中就握有了兵权。
燕王手中的兵权成为了秦劼卡在喉中的一根尖刺。
“德清,可定下了什么时候回幽州?”秦劼上了位,私下还是愿意称呼弟弟的字。
秦勃微笑道:“后日一早就走,怎么皇兄舍不得臣弟,要多留臣弟几日?”
秦劼道:“母后很是想念你,你也不在京中多陪她一些时日,再次来长安又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秦勃却道:“再耽搁下去,天气怕是越来越冷,要是遇上大雪阻路可就不美妙了,”
“也不急这两天,母后还说要好好的宴请你们一家子。王妃的身子没有大碍吧?”
“多谢皇兄关心,她没什么大碍。”秦勃不是个蠢货,他自然知道这个兄长在打什么主意,所谓的宴请不就是想把母后搬出来充当说客么。
锦书吃了不少的瓜子,可是这瓜子不能填饱肚子,再说也冷,好再后面上了热气腾腾的面食,虽然都是素斋,不过她也吃得津津有味。
等到填饱了肚子,锦书打算继续和同桌的闲话家常,这时候走来了一名小宫女,小宫女一进屋就抬头询问:“请问齐王府的二娘子是哪位?”
锦书忙起了身,恭敬的问道:“姐姐有什么事?”
小宫女立马快步走去,低声禀于锦书:“二娘子,燕王府的王妃在倚翠轩等您,请您过去。”
锦书心道燕王妃又找她做什么?她心下疑惑,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旁边那花信少妇忙道:“既然是燕王妃相邀,妹妹还不快去。”
锦书只好离了席,又请宫女带路。
小宫女手里提着一盏灯笼替锦书照亮,锦书跟随着那小宫女慢慢的走着,心中却有些疑惑,这小宫女看着面生,不大像是燕王府里的人啊。
从麟德殿的侧门出去,要走过一条长长的巷道。行走在这空空的巷道里,两面的风吹得锦书有些发冷,她下意识的拉紧了身上的衣衫。待要走出这巷道时,却突然见又有一盏灯笼渐渐的近了,正朝她这里而来。
那是什么人?隔得有些距离,又因夜色掩盖她瞧不大清楚。后来那灯笼越来越近了,锦书才看清,原来是新帝。
她脚下一慌,忙站住了,退到了墙根处垂首侯着,大气也不敢出。希望这位新君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很自然的就过去了。
第二十七章 圣意
锦书垂首侍立,头埋得低低的,然而就在此刻她目光所及之处却看见了一双黑色的靴子,或许是别的颜色,因为夜色有些辨不清。
“你是谁?”男人的声音陡然在锦书的头顶响起,锦书身子微颤,忙要下跪行礼。
那人又说:“不用跪。”
这个男人的声音带着几分凉意,犹如这深秋里的风。
“臣妾不知陛下降临,失礼之处还请宽恕。”
“以前你就说过差不多的话吧。”
锦书心中忐忑,不知该说什么好。
秦劼从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见锦书黑乎乎的头顶。他似乎有些不满,瑞风眼微眯,不悦的说了句:“朕又不是魔鬼,怎么这般害怕?”
锦书战战兢兢生怕再说错了话,惹恼了跟前这位能够任意宰割别人生死的男人。
“抬起头来!”
秦劼不悦的哼了一声,然而却见这个女人没有反应,他不免又凑近了些,衣服上沾染着龙涎香的气息悉数的飘进了锦书的鼻子里。
“朕命令你抬起头来!”
这下锦书不敢不动,她终于抬了头,眼睛却依旧不敢随意乱瞟。夜色朦胧,也瞧不清锦书的脸上是副怎样的情景,料想应该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你,叫什么名字?”
锦书谨慎小心的回答:“臣妾秦程氏。”
“秦程氏……叫程什么?”秦劼念过这个称呼,似乎不大欢。
女子的闺名岂是能轻易告诉别人的?这位极尊贵的人物到底要做什么。她一时没有作声。
“不说吗?朕有的是法子知道。”
锦书心中错愕,这个人打听到了她的名字要做什么。
秦劼微微一笑,说了句:“真是有意思。”扔下这句就扬长而去。
锦书站在那里动也没动,直到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远,她这才抬头看了一眼那远去的灯笼,然而刚才领路的小宫女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扔下她独自走了。她有些茫然的站在这长长的巷道里,寒风阵阵,越来越有冬天的感觉。
她找不着什么倚翠轩,也放弃了要去的念头,心里只想赶紧回到麟德殿。她只好匆匆往回赶。
这时候那边的巷尾闪出一道高大的人影。刚才秦劼逼迫锦书的情形丝毫不差的落入到她的眼里,那人暗自猜测,这两人之间有些古怪。
锦书匆匆赶回麟德殿,正好秦勉在找她。
“你上哪里去呢?”
“我……”锦书想说去找燕王妃,可最终也没见到燕王妃。她只好道:“内急,去方便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