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丛林若是有几十株红偏果,那么这片丛林中的植物一般都是不能食用的。
而且有些毒林毒气浓郁到只要人在里面待上一刻钟,便能毒发身亡,当然若是提前吃解药,自然可以在里面多撑个几天的。
那里虽然盛产药材,但是因为常年生长在红偏果外放的剧毒中,那些药材本身便是有毒的,现在拿给病人吃,可不就吃死了人。”
听到这里,顾冬雪蹙了眉,“那些大夫又不是傻的,他们既然是大夫,当初从舅舅的药铺里进药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检查?”
邵妈妈道:“那几家医馆都是和李氏药铺合作了很长时间的熟客,一开始来进药的时候,还是医馆里的大夫随行,后来做熟了,便只让伙计来,大夫根本就不跟来了。
而且在医馆里大夫也只负责看病,抓药的也都是些资历很浅的药童或者伙计,他们根据药方,看着药柜上的名字抓药,又哪里能够分辨出这长的一模一样的药材到底是来自春来国还是南焱之地的毒林中。”
“后来呢?”顾冬雪知道事情肯定不止那么简单,“是不是李氏药铺的药也变成了南焱之地毒林中的药。”
邵妈妈惊讶,不知道表姑娘是怎么知道的,不过她还是点头道:“是,那些医馆见治死了人,自然大惊,这一查才发现问题出自药材上。”
“其他医馆听说这事,也纷纷查看自家的药材,结果发现,凡是从李氏药铺进药的医馆,内藏的药材全部都是来自南焱之地毒林中的药,有红偏果毒。”
“那些人一窝蜂的跑到李氏医馆去找说法,大爷之前去了外面谈生意,刚刚回来,就遇到了这事,尚来不及反应,就被逼着开了药铺的药库,结果发现那些本来费尽千辛万苦才从春来国购得的药材,不知为何,全部变成了毒林中的药。”
“然后呢?”顾冬雪听到自己的声音很平静。
“然后……”邵妈妈重重叹了口气,“李氏药铺并不是大爷一个人的生意,当初刚刚做生意的时候,大爷本钱不足,是与贺家二爷一起出的本钱,所以李氏药铺虽然冠的是李姓,平日里也是由我们家大爷管着,但是贺二爷也占了三成。”
“贺二爷,哪个贺家?”顾冬雪蹙眉。
“太常寺少卿贺家。”邵妈妈答道。
顾冬雪对这个贺家并没有多少了解,太常寺少卿在权贵如云的京城算不得多么显贵的人家。
“那贺二爷是太常寺少卿贺大人的庶弟,从小读书不成,他姨娘是贺老爷唯一的妾室,外家是南方的商贾,颇有些银钱,他没有读书的天赋,成年后也没有谋差事,而是拿了银钱出来做生意,当时与大爷有几分交情,听说大爷做生意差些本钱,便出了一部分本钱,与大爷一起做药材生意。
其实药铺生意基本都是大爷在管,无论是进药还是卖药,贺二爷几乎是不管的,他只拿分红。”
“所以发现药铺中的药材从春来国的良药变成了南焱之地的毒药之后,绝大部分责任都被压到了大爷身上,贺二爷顶多就是个连带责任,只要交一小部分罚银就行了。
而大爷却有牢狱之灾。”
顾冬雪记得当初并没有听说舅舅坐牢的事,“后来这事是怎么解决的?”
不但毒死了人,还有那么多毒药财。
邵妈妈道:“大爷被抓起来之后,是大奶奶四处奔走,去找那几个死者的家属,求他们网开一面,不要告了,李家愿意陪他们一笔银子,好在那几人都是普通百姓,并不是权贵,听到要赔银子,便也松了口。”
“后来又赔了从李氏药铺进了毒药材的那几家医馆的银子,就这样,大爷那些年挣得的不菲家资一朝散尽,这才勉强将大爷从衙门里换出来。”
“大爷出来后,也想要查这事,将铺子里的伙计管事的都查了一遍,倒查出一个管事,因为之前做错了了事,被大爷罚了一顿,怀恨在心,所以才行这偷梁换柱之事,他说的是药还是春来国的药,他只是将红偏果放到了药房中,所以那些好药才渐渐变成了毒药。”
“大爷知道后,后悔不已,当初不应该一念之仁,在这名管事做错了事之后,只罚了工钱,而没有将之赶出去,如今闯了这样大的祸事,只是为时已晚,大爷最后将这名管事送进了衙门,管事对罪行也供认不讳,被判了秋后问斩。”
“这件事过后,大爷虽然颓废了一阵,不过好歹缓了过来,有两家医馆的东家与大爷关系不错,知道大爷是被人害了,还上门安慰过大爷,又退了一部分赔偿,说是大爷若是还能东山再起,他们在确保药材安全的前提下,还会照顾大爷的生意的。
如此,大爷才决定将家里的铺子田产都变卖了,孤注一掷的再去一趟春来国,准备背水一战,重振李家门庭,谁又能料想到,那么熟的路,还雇了镖师,几大车药材竟然被劫了个一干二净。”
第五百零二章:隐情
邵妈妈拿起帕子拭了眼泪,“经此一事,李家便败落了,大爷更是觉的时运不济,心气一下子便没了,拖着受伤的身体回来之后,就病了,请了大夫,只说肝气郁结,要好好的养着,结果越病越重,没几个月人就没了,大奶奶与大爷夫妻情深,受不了打击,也跟着去了。”
这些顾冬雪都是知道的,她问道:“邵妈妈,你之前说这件事另有隐情,莫非不只是那个管事的原因?”
“自然不是。”邵妈妈道:“那管事只是个替罪羊罢了。”
“先前奴婢当家的也只以为运气不好,按说谁家没罚过下人,有时候甚至打的脱了一层皮,也没见到哪个下人敢这样谋害主子,那管事的只是被罚了工钱,已经算是很轻的处罚了,那想到他就因为这点小事,记恨大爷,做了这样丧尽天良的恶事。
只以为大爷是运气不好,偏偏遇到了这样一个心胸狭隘又心存恶意的下人。”
“可是事情并不只是这样,大爷和大奶奶去了之后,魏家大爷便让奴婢一家去了魏家当差,奴婢当家的管着魏家车马房,一天,奴婢当家的回来说,看到了之前本已被判了秋后问斩的管事,那管事正跟在贺二爷身边,进了丰源楼,贺二爷是和另一位爷一起进去的,那位爷在这京城中也是顶顶有名的,正是姜老幺。”
“姜老幺?”顾冬雪疑惑,她并不知道这么一号人。
邵妈妈点头,“姜老幺是吏部侍郎姜大人的幼弟,是京城有名的老纨绔。”
“吏部侍郎的幼弟,并不能在京城横着走吧?”
顾冬雪有些疑惑,怎么听邵妈妈这语气,那位姜老幺是能够在京城肆无忌惮闯祸的角色,吏部侍郎虽然官阶不低,但是京城有如王爷国公爷侯爷伯爷此等有爵位的人家,区区吏部侍郎,与这些人家比算不得什么。
“那姜家是不是还有什么靠山?”顾冬雪问道。
邵妈妈点头,“吏部侍郎姜大人的长姐嫁给了承恩候肖家二老爷,是承恩候爷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是现在承恩候府的肖二老夫人。”
“寿叔除了看到他们三人,还知道了什么?”顾冬雪问道。
本来已经被判了斩刑的管事忽然从牢里出来了,还大摇大摆的在街上遛达,这本身就很不寻常,还跟在舅舅以前的合作伙伴身边,就更不寻常了。
“他们三人进了丰源楼二楼,入了雅间,当家的跟不进去,也没听到那贺二爷与姜老幺说了什么,只是看他们那神色,似乎非常熟稔。”
“当家的觉的情况不对,回来之后便开始打听,这才知道本来和大爷一起做生意的贺二爷,当初虽然也因为李氏药铺的生意出了事,损失了一部分银钱。
可是贺家和贺二爷并没有受到影响,贺二爷反而和姜家搭上了关系,与姜老幺做起了生意,城中本来有一家安良药铺,生意远远不如李氏药铺,几乎要倒闭了,没料想在李氏药铺出了事之后,安良药铺的生意竟然节节攀升。”
邵妈妈叹了口气,“也是我们反应慢,原先听说安良药铺的生意好起来,还只觉得是因为李氏药铺倒了,安良药铺少了一个强力的竞争对手,生意这才渐渐好了起来。”
“后来一打听才知道,这安良药铺早就易了主,就在李氏药铺没倒下之前,安良药铺就被姜老幺以低价买了去,等李氏药铺一倒下,安良药铺竟然就对外宣称有春来国良药。
也就是那段时间,大爷被药铺的事压的夜不能寐,后来又想尽办法,卖田卖铺子,只为了筹集银钱,东山再起,没有关注这些事,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就更没有那个见识,直到大爷去了之后,才偶然知道这些。”
顾冬雪沉吟了半晌,方道:“邵妈妈的意思是,舅舅是被那贺二爷坑了,当初李氏药铺中的那些毒药材根本就不是因为放了红偏果,才被侵染了毒,而是被偷梁换柱了,真正的春来国良药早就被偷偷运走了。”
邵妈妈点头,“大爷每次去春来国进药,我当家的都跟着,春来国虽然盛产良药,但是想要以合理的价钱购到真正的良药也并不是那么简单的,大爷也是自己亲自跑了几趟春来国,才跑出一条进货渠道的。
那安良药铺根本就没有进货渠道,所以才一直被李氏药铺压着,都快要倒闭了,那姜老幺虽然是个纨绔,但并不傻,他若没有底牌,又怎么会买下即将倒闭的安良药铺,又在李氏药铺药库中的良药材全部变成了毒药材之后,安良药铺却出现了大批的春来国良药材,这岂不是太巧了。
而且那安良药铺的一个东家还是李氏药铺曾经的东家,若说这一切都是巧合,奴婢和奴婢当家的根本不信。”
顾冬雪自然也是不信的。
邵妈妈又道:“只不过奴婢当家的打听到这些事的时候,大爷大奶奶都去了,魏家大爷那时只是卫所的一个八品骁骑尉,根本没法与贺家姜家抗衡,更何谈姜家身后还有承恩候府?
所以奴婢当家的便将这事一直埋在心中,根本没有对外说,直到最近,因为表姑娘上京了,这才说出来,魏大爷和魏姑娘也刚刚知道不久。”
顾冬雪明白邵妈妈的意思,无论如何,秦家总比魏家要厚实许多,不说背靠平国公府,起码秦叙是太子的亲信。
只是承恩候府……却是太子的外家,这事的确不好办。
“奴婢和奴婢当家的也知道这事很难办,只是这事一直藏在奴婢和当家的心里,谁也不敢说,害怕连累了魏家,到了下面,大爷反而要怪奴婢当家的,现在有这个机会说出来,奴婢和奴婢当家的心里也好受许多。”
顾冬雪点点头,邵妈妈的意思是她只是告诉她这个事实,至于要怎么做,是报仇还是置之不理,他们都不管,他们作为下人也管不了。
“我知道你和寿叔的意思。”顾冬雪道:“这件事……我们暂时恐怕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着看以后有没有机会了。”
第五百零三章:进展
邵妈妈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失望之态。
邵妈妈离开之后,顾冬雪一个人坐了很久,要说她不恨那贺二爷和姜老幺,不恨贺家和姜家那是不可能的。
毕竟是他们害死了舅舅,而母亲本来因为产后体虚,再受到李家倾颓,舅舅舅母离世的打击,后回京奔丧又受累,这一连串的缘故造成了李氏在舅舅去世没多久后也跟着去了。
这一切的源头,都因为那贺二爷和姜老幺的关系,她怎么可能不恨他们,又怎么不想为舅舅舅母为母亲报仇雪恨。
只是这事……顾冬雪总觉的不会这么简单,从望青城到京城,这路上的确是有山匪的。
但是她记得秦叙说过,当初舅舅明明请了十多个镖师,那些镖师个个身强体壮,按说山匪是不会打劫这样的商队的,要打劫也应该在舅舅去的路上打劫,毕竟那时舅舅揣的是银票,回来的时候,银票都换成了药材,那些山匪打劫那么多药材做什么。
不要告诉她,山匪们还兼卖药。
且舅舅做药材生意已经许多年了,那条路基本上都跑熟了,为什么那么多次都平安无事,却偏偏在舅舅散尽家财,只为背水一战的时候,给了致命一击,难道这又是所谓的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