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赵警官拿出手机开始查号码。盛鸿年调侃:“您连媳妇的号码都记不住?”
“通信公司有活动她就跟风换号,我那么多事儿要忙,哪儿有脑子记她的新号码?”赵警官说着,已经查到了号码,把手机递给盛鸿年,盛鸿年只瞄了一眼便说:“记住了。”
“有事儿别不好意思,尽管找她。”赵警官说。
“跟您我从来不会不好意思。”盛鸿年咧嘴笑。
赵警官把手机揣回兜里,问盛鸿年:“你的生意做得怎么样?”
“马马虎虎。”盛鸿年说。开发区项目刚刚步入轨道,没什么可说。而且他很少跟外人聊到生意,一则隔行如隔山,二则许多事儿都是商业机密,多说不宜。
“凭你小子的本事,做什么都不会是马马虎虎。”赵警官笑。
“您又拿话揶揄我。”盛鸿年也笑。
小女孩叫着爸爸从远处飞奔而来,抱住赵警官的腿,哭哭啼啼地告状:“我要气球!妈妈不给我买!”
女人也赶了过来,带着火气,作势要把小女孩拉走。小女孩抱着赵警官的腿不肯撒手,一直喊:“妈妈坏!坏妈妈!”女人气得要打,赵警官护孩子不让,孩子闹得更厉害。
一家人上演内斗,盛鸿年无意旁观,怕以后跟赵警官见面尴尬,决定带叶清欢火速离开现场。跟赵警官道别后准备走,赵警官叫住了盛鸿年,让他等一下。
赵警官给了孩子十元钱,孩子拿着钱蹦蹦跳跳地朝卖气球的小丑跑去,女人忿忿瞪了赵警官一眼,只好跟着孩子去了。
“鸿年,有件事我本想等有了结果再告诉你。”赵警官说,“可既然今天遇到你了,就必须跟你说一下。因为这事儿比较复杂,打电话跟你说怕会说不清楚。事情是关于你父母那个案子的。”
盛鸿年的手骤然握得很紧。叶清欢看他,他脸色已经变了。
“有进展了吗?”盛鸿年问,很紧张,也很期待。
父母的死到现在十三年。
十年前六指因为偷车入狱,让事件初次有了进展,却以六指的最终入狱告终。
四年前六指出狱,赵警官诈出了消息,确认了他父母的死确属蓄意谋|杀。然而也仅是如此而已。六指又消失了。整件事宛如冰山露出一角,其他部分继续潜藏海底。
赵警官是个执着又充满正义感的人,从未放弃过对这件事的追查,这也是盛鸿年多年来一直跟他保持联络的缘由。
“六指安分了几年,最近又犯事儿了,还是偷车。”赵警官说,“这次又是团伙作案,六指是犯首,他组织了几个人做起了老本行。”
“他被抓了?”盛鸿年沉声问。
“没错。”赵警官点头。
“这次他又说什么了?供出他大哥的下落没?”
“不是,突破点发生在他带的一个马仔身上。”
盛鸿年皱眉。
十几年了,他一直希望能找到六指的大哥,突然横生枝节出现第三个人,一个马仔,让他一时间摸不到头绪。
“是这样。六指的这个团伙被抓之后,我们到他们的住处搜查,找销赃的证据。结果在这个马仔家里发现了一个笔记本,上面记了一些事件,跟发生过的几个大案都有关联。我们立刻带着笔记回来,提审那名马仔。马仔说笔记本是他已经过世的父亲的,也说知道他父亲生前做过拉皮条的生意。就是犯罪活动的中人。”赵警官低声说。
“有时候,一些人有违法意向,不会跟不法分子直接联系,因为怕暴露身份。这时候就会找这种中人。而这个马仔的父亲就是做这一行的。”
“局里非常重视这件事,工作重点一直放在这个马仔身上,审了他好几天,他终于吐口说他父亲当年接活儿的时候会偷偷录监控,为的是怕事主成事后翻脸不认账。我们又去了一趟他家,找到了监控录像。靠这个笔记本跟录像资料,破了几个悬而未决的案子。”
“这里面,就有你父母案子的线索。”
叶清欢的手被盛鸿年握得生疼,她任由他握着。
“什么线索?”盛鸿年问,声音因为紧张,有些哑。
“有两段监控视频,一段是跟六指大哥接触的,一段是跟一个女人。在笔记上,他把这两段视频的序号记在同一页上,而下面的第一行写着‘商,3’,中间又记了一次,写着‘子,1’,最后末尾打了个叉,写了‘暂停’。”
盛鸿年拧眉,心里有了联想。
赵警官则继续说:“在第一行跟第二行上,都记着一个日期。第一个日期是你爸妈车祸那天,第二个日期是你被绑架那天。”
事实怎样,几乎可以认定了。
感觉到盛鸿年在发抖,叶清欢摸摸他的手背,轻轻叫了他一声。盛鸿年一个愣怔回神,立刻问赵警官:“视频上那个女人是谁?”
赵警官摇头:“不知道。视频是十几年前拍的,那时候的设备不如现在,清晰度不够。而且那个女人很谨慎,戴着帽子,用围巾挡着脸,不好认。”
“能让我看看视频吗?”盛鸿年问。
赵警官皱了皱眉,为难地说:“这个……原则上是不行的……”
盛鸿年松开抓着叶清欢的手,抓住了赵警官的胳膊,恳切而急迫地说:“赵警官,求你让我看一下。在这件事上我是受害人。想让我死的人,必然跟我有利害冲突,也许我是见过她。让我看一下,万一我能认出来是谁,对你们破案有利。”
“这个……”赵警官想了想,说,“我回去跟局里申请一下。”
“什么时候会有结果?”盛鸿年急切地问。
“我周一上班立刻跟局领导汇报请示, 无论行不行,我都会第一时间通知你。”赵警官说。
盛鸿年用双手握住了赵警官的右手, 恳切而郑重地说:“拜托您了!”
后来, 赵警官的女儿买了气球回来,赵警官便带着老婆孩子走了。叶清洛打电话来说找到妈妈了,问叶清欢什么时候回家。叶清欢明白是妈妈累了,想回家。她看盛鸿年,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这样留在商场这种地方也不合适,就对他说:“我们回家吧, 我来开车。”
盛鸿年回神, 方想到今天是他开车带着她全家出来玩儿,便强压下心头的波涛汹涌, 说:“我来开。”
两人牵着手走, 一路无话。盛鸿年一直在想心事,走得略快了, 叶清欢不得不走几步跑几步才能跟得上他。
快到停车场的时候, 叶清欢拉了拉盛鸿年的手。
盛鸿年停下脚, 回头,她对他说:“鸿年,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盛鸿年微微喘一口气,皱着眉头看她,脸色并不好。仿佛他的脑容量已经被父母的案子占满了,再要思考就内存不足, 她要跟他商量事情会让他很难受。
他低声问她:“什么事?”
“我想,周一登记的事情,往后推几天吧。”叶清欢说。
盛鸿年明显怔住了,继而脸色更差,握紧了她的手问:“为什么?”
“你别误会。”叶清欢平静地说,“我没有别的心思,只是觉得现在对你而言是非常时期,希望你能一心一意去处理你父母的事情。等把事情处理完了,我们再去登记。什么日子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的心是在一起的。”
听罢,盛鸿年松了口气。
“这是两回事。”他说,把叶清洛拉到身边,伸手揽着她的腰,低声说,“弄清我父母的死因是我的责任,跟你结婚是我的梦想,两者并不冲突。”
“我怕给你的负担太重,拖累了你。”叶清欢轻声说。
“你指你妈妈?”盛鸿年问。
叶清欢没说话,点了下头。
盛鸿年勾起嘴角,搂她入怀,用下巴在她额上蹭了蹭,咕哝:“吓了我一跳,还以为是你想反悔。”
“又瞎想。”叶清欢轻斥。
“结果你是心疼我,可你心疼的方向错了。”盛鸿年低笑两声,说:“我爸妈的事情马上就要弄清楚了,你也就要嫁给我了,我这辈子求的两件事就要同时成真,你说我还有什么负担可言?你要是不跟我结婚我才会有事。至于你妈妈那边,我会跟她好好说。见面礼都给我了,就意味着她不讨厌我。”
提到见面礼,叶清欢就看看他的领带。这个色系饱和度太高,显得老气,非常不适合他。他是个对穿着打扮非常讲究的人,衣柜里的衣服都是搭配好了成套放的,什么衣服配什么鞋子都是一定的。
如今她都看出来这领带的弊端,他自然看得到。还是义无反顾地戴着这领带在商场里走来走去,为的是讨她妈妈开心。她伸手过去,用手指卷弄着他的领带,轻声说:“我妈那边你不用担心,由我来说。”
“即是说周一你会跟我去民政局?”盛鸿年问。
叶清欢点头,说:“当然要去了。”
“那你打算怎么跟你妈说?”盛鸿年又问。
“我说……”叶清欢打了个顿,用食指把他的领带从下往上慢慢卷起来,卷到领带结的根部。盛鸿年握住她的手,低头看着她,低声问:“说什么?嗯?”
叶清欢仰起脸,看着她,眉眼弯弯地笑,慢慢说:“我会说,如果她不同意,我会跟你私奔。”
盛鸿年“噗”一声笑出了声,揉揉她的头发,赞道:“你终于学坏了,得表扬。”
叶清欢嗔了他一眼,手指一松,看着领带又垂下去,跟他的浅绿色条纹衬衣特别不搭。她嘱咐他:“回了海城后,就别戴这条领带了。”
盛鸿年却说:“我还得再教你做件坏事。”
“什么?”她问。
“你跟你妈说之前,最好搞清楚你家户口本在哪里。”他说,“已经要私奔了,如果不把生米煮成熟饭就太亏了。”
叶清欢捶了他一下,盛鸿年嘿嘿笑。叶清欢从他怀里挣出来,拉着他继续往停车场走。盛鸿年任由她拉着,看着她的背影,低声说:“清欢,我常常想,你我都在文溪出生长大,我们两个的家隔着半小时的车程,十几年来我们却从来没见到过对方。结果我父母去世的那年,我们两个在海城遇到了,你说这是不是天意?”
“不要唯心主义。”叶清欢只在前面走,头也不回地说。
“我偏要。”盛鸿年说,“一定是老天爷看我可怜,怕我爸妈走后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就送了一个你来。”
叶清欢抿了下唇。他这样说会让她心里觉得沉重。因为她从未觉得自己是上天给予他的厚爱。她对他一直有种内疚的心理,到现在她都会想假如没有她,他的人生会不会更加顺遂轻松些。
“那这十年你怎么看?”她问。
“修行。”他语调轻松,“不吃苦中苦枉为人上人。只要能有今天,别说十年,再来十年我都觉得值。”
叶清欢停下脚,回头看他,眼神很复杂,问他:“你怎么这么傻?”
盛鸿年一直在笑,说:“傻人有傻福啊。”
叶清欢看了他一会儿,转身,拉着他继续走。过了一道门便是地下停车场,远远地看叶清洛一家陪着妈妈,等在车子旁边。她往那边走,盛鸿年暗暗握了握她的手,说:“清欢,给我一个家吧。”
她脚步一顿,“嗯”了声。
盛鸿年开车,一行人回了家。
叶清欢妈妈的新房是三房两厅,比之前宽敞了不少。到家后妈妈说累,想去睡一会儿。剩下的几人便在客厅里坐着泡茶聊天消磨时光。
小平晓玩得太兴奋不肯睡午觉,盛鸿年带她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搭积木。没了孩子拖累的叶清洛抱着手机窝在一边玩游戏,刘琼拉着叶清欢聊娱乐圈的八卦。
平晓把盛鸿年搭起的积木推到了,盛鸿年故作夸张的伤心状,平晓开心地咯咯笑,拿起一块绿色积木往盛鸿年头上放。盛鸿年把积木拿下来又孩子抱到怀里,嘴里念念有词:“可不能往姑父头上放这个颜色,小心你姑妈骂人。”
刘琼噗嗤一声笑,叶清欢瞪了盛鸿年一眼。盛鸿年眯起眼笑笑,扛起小平晓跑去了书房。
“盛先生对孩子真有耐心啊。”刘琼赞道。
“他喜欢孩子。”叶清欢说。
“那你们结婚以后别避孕了,年纪都合适,不如直接要孩子算了。”刘琼建议。
叶清欢一怔,歪头想了想,说:“孩子的事儿,其实我还没好好考虑过。”
“这个有什么好考虑的?”刘琼说,“你看我跟清洛,刚结婚那几年不要孩子,其实是因为经济问题。没房子,不想带着孩子到处租房,还有户口的问题,将来入托入学都是事儿。你们没这个顾虑啊,别说盛先生本身的实力,靠你自己都能给孩子很好的条件了。你有什么好犹豫的?”
“也是。”叶清欢轻声附和。
“这才对嘛。”刘琼越说越带劲,“你看盛先生那么喜欢孩子,对你又一心一意的,你们这种状态下要孩子最合适了。我能想到的你唯一的顾虑是怕耽误工作吧?现在很多职业女性都会有这种顾虑。其实我有不同的看法。工作是为了更好的生活,不能本末倒置,有个孩子生活会变得很不一样的。”
“你说得对。”叶清欢还是附和。刘琼满意地拍拍叶清欢的手背,说:“那我等你们给平晓添个小妹妹喽。”
叶清欢弯起唇角,温和地笑。
盛鸿年抱着小平晓从卧室出来,平晓抱着一个毛绒玩偶,叶清欢看到后怔了。
那是十年前盛鸿年当做新年礼物送给她的,很像池年的那个猫咪玩偶。平晓很喜欢地抱在怀里,低着头摸着玩偶的头。
“放在架子上的,孩子偏要拿。”盛鸿年看着她,意味深长地说,“我以为你早扔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