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帐春——田园泡
时间:2018-06-14 08:47:21

  城阳郡主精神一凛,下意识伸手抚上自己的脸。
  她未梳妆,也未换衣。
  “快,伺候我洗漱。”
  “不必了,将锦帐放下就行了。”陆迢晔站在原处开口。
  城阳郡主动作一顿,脸上显出一抹苦笑。她重重又躺回去,吩咐冠珠将锦帐打上。
  陆迢晔撩袍步入,坐到榻前。
  城阳郡主从锦帐中伸手,露出一截纤细腕子,搭在脉枕上,楚楚素怜。
  陆迢晔取帕,覆其上,然后开始把脉。
  “往常都不打帘子,如今怎么反倒让打上了。可是怕我病弱,瞧着难看?”城阳郡主的声音轻飘飘的从里头传出来,带着调笑,却虚弱不堪。
  陆迢晔面不改色道:“小东西惯爱计较这些事,遂了她的意还好,若不然,可要闹死我。”字里行间,皆是宠溺。
  城阳郡主听得心里一沉。
  这样清高君子般人物,什么时候迁就过一个如此无理取闹的女子。
  “你学医术,是为了什么?”城阳郡主不愿放弃,她咬牙,又问。
  隔着锦帐,男人的身形看不真切,但城阳郡主却能想象到他垂眸替自己诊脉时的模样。
  眼睑处那颗朱砂痣,定然是极好看的。
  “治病救人。”陆迢晔收手,起身走至洗漱架前,用湿帕子擦手。
  掌下纱被明明绵软,却突兀刺手。城阳郡主强撑着身子起身,说话时声音都有些嘶哑。“那你直至如今才娶妻,又是为何?”
  “等一个人。”陆迢晔扔下手中湿帕,行至书案前,执笔写药方。
  “等谁?”城阳郡主放缓几分语气,她悄拨开锦帐,看到男人立在书案前的颀长起身,心底突兀涌起一股希望。
  “自然是等,如今的静南王妃了。”一笔挥就一张药方,陆迢晔将其递给冠珠,然后道:“郡主身子调养多年,已大好,只天生体弱,无药可医,只得自己偏重。还有,日后若有事,寻府内大夫便可。”
  话罢,陆迢晔转身离去。
  城阳郡主猛地挥开锦帐,急下榻,却摔了一个踉跄。
  冠珠急上前去扶,“郡主!”
  城阳郡主低头,看到冠珠捏在手里的那张“药方”。上头只四个字:静心和气。
  可她如何才能静心,如何才能和气!
  “咳咳咳……”
  “郡主,奴婢去将王爷请回来吧。”
  “不要。”城阳郡主扶着冠珠的胳膊起身,面色惨白,唇瓣毫无血色。“让他走。”
  人若无情,留了,又有什么意思。
  “郡主。”屋门口,行来一宫装丽人。
  冠珠抬眸,蹙眉道:“红绫?”
  红绫笑着上前,与冠珠一道将城阳郡主从地上搀扶起来,劝道:“郡主何必烦扰。”
  城阳郡主白着一张脸坐回榻上,眸色警惕的看向红绫。
  红绫道:“郡主不必如此警惕奴婢,奴婢是来帮郡主的。”
  ……
  天色愈发炎热起来,苏锦萝垂涎的盯着院内那块空地,让雪雁将明远唤了过来。
  “王妃。”明远穿一件绿罗褶儿,脚上清水布袜儿,站在素娟屏风后给苏锦萝作揖。
  “我想在外头院子里架个葡萄藤。你去替我办。”
  “王妃莫急,这事王爷已经吩咐过了。侧院里头的葡萄藤早就种上去了,院子里头那块空地,是王爷准备给王妃搭秋千用的。”
  “秋千?”苏锦萝双眸一亮,才素娟屏风后伸出半个小脑袋,“什么时候搭?”
  “先搭个凉亭,在搭秋千。奴才们手脚快,一日就能好。”明远低着脑袋,不敢抬头。
  “快去快去。”苏锦萝催促,迫不及待。
  “是。”明远应了,躬身退出去。
  苏锦萝喜滋滋的转身,看到站在身后的雪雁。“雪雁,你去跟着明远,看他缺什么,要什么,都给他添上,再上壶好茶,弄些好吃的,好好犒劳犒劳人。”
  “王妃,这些事本就是他应当做的。”雪雁难得没听苏锦萝的吩咐,而是多说了一句话。
  苏锦萝有些奇怪的看了人一眼。
  雪雁自知失言,赶紧蹲身行礼,退了出去。
  院内,明远领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仆进来,远瞧见雪雁,忙道:“姑娘回避。”
  她一个丫鬟,回避什么。雪雁不理,径直上前道:“王妃吩咐,替你们备茶水、糕点,再加些外食。若有什么想用的,只管提。”
  雪雁模样、身段皆好,盈盈立在那处说话,只让那些家仆盯得眼睛都直了。
  乖乖,这内宅里头的丫鬟,怎么一个赛一个的好看。
  明远偏身,不着痕迹的将雪雁挡住。“姑娘看着安排便是,咱们什么都吃得。”
  “哎哎哎,明远大爷,您什么都吃的,咱们可要挑嘴呢。不过要是小娘子亲自做的,那就不挑了,定然是香气扑鼻的美味。哈哈哈。”
  明远惯常是一副亲和模样,这些家仆有时也会没大没小的与他开玩笑,但这次却是踢到铁板上了。
  明远转身,目光肃穆,变脸似得板起了面孔。
  家仆立时噤声,蔫蔫的低头。
  明远满意点头,然后转身,又是一副笑模样。“姑娘安排,咱们要开始建亭子了。碎木枝块的,当心碰伤了姑娘。”最关键还是自己身后这群满身臭汗味的东西。
  雪雁颔首,点头去了。
  明远身后,几个家仆抻着脖子看,互相挤眼。
  “明远大爷,若是看上人家姑娘,便去求了王妃要过来。您这也老大不小了,办完差事回去,家里头冷桌冷炕的多糟心。”
  身后又有家仆上来说话。“是啊是啊,不是我们多嘴,您瞧瞧这姑娘的身段、相貌,便是往常的闺阁小姐都比得。如今王爷有了王妃,这丫鬟又日日跟在王妃身边,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收了房……”
  家仆的声音在明远凌厉的目光下渐弱。
  “我倒不知,你们这般嘴碎。若是不愿在这处呆着,迟早回去。”明远厉声道。
  家仆缩着脖子,作鸟兽散。
  明远立在原处,面上不显,心里却难得焦躁起来。
  若,若王爷真瞧中了雪雁,要收房,那……
  正想着,前头穿廊处行来一人,锦衣华服,金冠玉面。
  “爷。”明远急迎上去。
  “王妃呢?”
  明远瞧了一眼。“逗鸟呢。”
  槅扇后,苏锦萝隔着纱窗,正在逗鸟。
  陆迢晔送的这只鸟,竟会说人话。苏锦萝初次听闻,还当自己是被那“呱呱”声吵得失了神志。
  “吉祥,吉祥……”
  “吉祥,吉祥。”
  苏锦萝说一遍,那鸟就跟着说一遍,尤其聪明伶俐。
 
 
第53章 
  屋内角落处, 香香和奔奔在苏锦萝脚边打转, 两只白绒毛团失宠明显。
  “爷。”屋外天热,雪雁上前接过陆迢晔褪下来的外袍, 随在人身后去屏风处伺候洗漱净面。
  明远站在廊下, 模糊瞧见里头的动静, 再看一眼那尚在逗鸟的静南王妃, 突兀生出一股怒其不争的火气来。
  自家爷都回了, 还在那逗鸟呢!
  苏锦萝玩的不亦乐乎, 偏头时突兀瞧见正在给陆迢晔递帕子的雪雁。
  一个颀长挺拔, 一个身姿盈盈,偏头垂目时, 时不时的目光碰触。瞧着就赏心悦目。
  “吉祥, 吉祥……”鹦哥儿还在说话,陆迢晔身上汗湿,觉得擦洗不尽,便进了一旁净室, 准备沐浴洗身。
  雪雁收拾好巾帕、沐盆,转身欲走,苏锦萝却突兀开口道:“雪雁, 端碗凉茶进去给王爷。”
  苏锦萝声音轻细, 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语态。
  雪雁心思清灵, 瞬时明了。她“扑通”一声伏跪于地, 用力朝苏锦萝磕头。“王妃, 奴婢不敢。”
  “只是让你去端碗茶……”苏锦萝也没想到雪雁的动静会这般大。她只是想起前几日孙氏与她提的事而已。不过既然雪雁不愿, 那……
  突然,“砰咚”一声。户牖处,明远直冲进来,撞到素娟屏风,还没站稳,立时跪地,身形狼狈。“求王妃成全!”
  地上跪着两人,槅扇处传来暖风阵阵,混着沁人花香,瑟瑟潇竹,一旁净室里水声涔涔,男人还没洗完。
  “成全什么?”苏锦萝坐在竹塌上,香香和奔奔蹬着两条小短腿使劲的攀住她的小腿往上跳。
  苏锦萝将两个小家伙抱到膝盖上,整了整微褶衣裙,眸色奇怪的看向明远。
  “奴才,奴才心仪雪雁姑娘,请王妃成全。”明远平日里的精明气这会子全寻不见,他扶趴在地上,与雪雁挨得极近。宽大的袖摆遮在雪雁的罗袖上,一浅一暗,平添暧昧。
  雪雁听到明远的话,面色一怔,尔后脸色煞红。
  苏锦萝捏着香香的毛耳朵一顿,半日都没反应过来。明远居然会心仪雪雁?
  净室里,陆迢晔沐洗完毕,穿一身青绸白褂,缓步而出。他一边绞着头发,一边拢袖坐到苏锦萝身侧,身上的冷梅香气扑鼻而来。又因为刚刚洗漱完,所以比平日里浓厚许多。
  苏锦萝下意识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偏头看向陆迢晔。
  男人的头发披散下来,湿漉漉的带着水汽。他身上的青绸白褂极薄,又贴身,肩膀上的衣料尽数被长发濡湿。湿水继续蔓延,浸湿后背,濡湿胸前。浸出一身白皙肌理。
  苏锦萝发现,原来男人的头发是微带卷曲的,虽不明显,但发尾弧度尤其清晰,就像新月似得。
  苏锦萝盯的痴了,跪在地上的明远和雪雁将头埋得更低。
  陆迢晔偏头,跟苏锦萝对视,眸色沉静,波澜不惊。
  小妇人慌忙低头,涨的面色通红。她一下又一下的扯着香香的耳朵,香香不堪其扰,猛地蹦下去跟奔奔跑远了。
  竹塌不大,陆迢晔绞发时,手肘会撞到人。苏锦萝往旁边坐了坐,然后又往旁边挪了挪。
  “再动,就掉下去了。”男人凉凉开口。
  苏锦萝羞得连一双玉耳都成了绯红。她低着脑袋,那绯红自香腮处向下蔓延,透过脖颈,直至全身。陆迢晔偏头瞧着,脑中不自觉想起小妇人榻上风姿。情到时,也是这般,娇嫩绯红的像朵花似得,而且只在他掌中绽放。
  喉结轻动,绞着头发的手放缓了动作。陆迢晔撩起衣袍,将右腿搭在了左腿上。
  这小日子,应当过去了吧?
  这边,苏锦萝羞不自禁。她一向知道男人长的好,可却从未放在心上。但不知为何,今日突兀瞧见,心里“砰砰”乱跳起来,就好似揣着一只香香,再加一只奔奔。
  “求王妃成全。”明远颤着声音,以额触地。
  作为静南王的贴身小厮,明远明白,与其求自家王爷,还不如求王妃。王爷虽看似清冷,极好说话的模样,但只有明远知道,王爷极讨厌麻烦事。平日有事,四两拨千斤而过,乃常事。
  “这……”苏锦萝面露犹豫,她转头,看向雪雁。“雪雁,你是怎么想的?”
  自雪雁被李老太太给了自己后,对自己一向尽心尽力,苏锦萝觉得,这事全凭她自己做主。
  雪雁蜷紧手中绣帕,她能感觉到身旁男人那微微颤抖的身子和紧张的心绪。
  “愿,王妃成全。”
  明远面上一喜,他先是看了一眼雪雁的娇美侧容,然后期待的看向苏锦萝。
  苏锦萝颔首,声音轻软道:“若雪雁愿意,那自然是极好。不过,”话锋一转,小妇人道:“雪雁虽是我的奴婢,但我从未轻贱于她。你若要娶,便用凤冠霞帔、八抬大轿将人抬了去。”
  对于一个女婢,能穿戴凤冠霞帔,坐八抬大轿出嫁,实在是特别长脸的事。而苏锦萝虽不通府中上下事,但知道明远身份不低,这凤冠霞帔和八抬大轿于他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
  “一切皆遵照王妃的意思。”明远行叩拜大礼。
  苏锦萝摇头,道:“不是照我的意思,是要照雪雁的意思。你既娶了她,便要对她好。”
  话罢,苏锦萝起身,走至雪雁面前。离的与陆迢晔远了,她才突觉自己呼吸舒畅了起来。
  “雪雁,我再问你一次,你可是自愿?若非自愿,我与你做主。”
  雪雁抬眸,目光定定的看向苏锦萝,眸色发红,声音哽咽。“奴婢是自愿的,只是日后,不能尽心伺候王妃了。”
  “这有什么,日后你还是我的贴身女婢。”苏锦萝笑罢,将人扶起来。“起吧,天虽热,但这地上凉。还有外头的那架秋千,你都没给我做好呢。”最后那句话,是与明远说的。
  明远激动不已,叠声应了,转身,额头猛地又撞到那扇素娟屏风,惹得苏锦萝和雪雁发笑。
  讪讪去了,明远依旧抻着脖子瞧雪雁。
  苏锦萝拍了拍雪雁的手背道:“去吧。”
  “是。”雪雁蹲身退了下去。
  屋内只余两人。苏锦萝转身,看到斜靠在竹塌上的陆迢晔,头发未绞干,便已经枕上了她的软枕。那软枕为藕荷色,被浸了水,湿漉漉的泛出一层嫣红来。
  “你头发都没干就睡,会头疼的。”其实苏锦萝真正心疼的是男人脑袋下的那个软枕。
  这个软枕是苏锦萝近日新做的,名唤“玫瑰芍药花瓣枕”。用各色玫瑰、芍药花瓣装制而成的玉色夹纱枕,精致小巧,尤其好看。苏锦萝非常喜爱,都舍不得用,只欢喜搂着睡,时不时闻闻那玫瑰、芍药花香,能静心凝神,舒缓心绪。
  男人阖着眼,似没听到苏锦萝的话。
  苏锦萝噘嘴,小心翼翼的扯了扯那软枕,见扯不动,只好曲线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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