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姑花事——鹿青崖
时间:2018-07-02 09:06:42

  她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还躺着的人,见他仍旧闭着眼睛,心下苦涩不堪,只她却盯着他郑重道:“你还年轻,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候,莫要走错了路去。我同你本也八竿子打不着,现下一拍两散你我都好。等你好了,便正经娶妻吧。我教你,你就娶似大程氏小程氏那般出身的女子,对你是个好助力,也免得你那黑心嫡母尽出阴招。待你娶了人家,便对人家一心一意,别再弄些妾出来,坏了夫妻情谊。至于我,你也莫要再寻,只当我和你没干系。记住了吗?”
  平躺的人不晓得听没听见,只还皱着方才因“武当山”而起的眉头。
  薛云卉笑着叹了一气,抬手替他把眉头松开,又道:“我也只能指点你到这儿了,过会儿便醒吧。”
  言罢,点了一下他的眉心。微光闪过,把最后一丝灵力从他眉心送了进去,然后深深看了他一眼,提了鞋子,放下帐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打开门,清晨的凉意冲了进来。华康站在外头,也不知多久了,眼下看见她,想问什么,又不敢问,一副近乡情怯的样子。薛云卉暗自猜测他不晓得又愁白了几根头发,又朝他笑了笑,见他怔住,才道:“我瞧见手脚动了。”
  华康猛吸了一气,顷刻脸上绽出了笑意,“属下去请卫太医!”
  薛云卉含笑点头,站在石阶上,瞧着华康飞快地奔去,院中等着的庄昊又迎了上来,“夫人,侯爷醒了?!”“就快醒了,”薛云卉笑着回话,见着庄昊这小子快跳了起来,又道:“给我收拾一间屋子去,我想睡会儿。”庄昊连道已是备下了,这便跟她引了路,“夫人念了一夜的经,定是累了。”
  薛云卉轻笑着点头,“我须得睡上一日,别扰我便是。”跟着庄昊去了下榻的屋子,薛云卉眼看着庄昊离去了,当即转身出了门。
  院中已是闹哄哄一片,她看了一眼那人卧榻的方向,抬手抹掉了眼角的一滴晶莹的水光,避开奔走相告的人群,直奔院门而去。
  守门的人被她两句话支了过去,她脚下奇快,转眼瞧见别院灯火四起,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行了,这下她也是功德圆满了,是得盘算盘算自家该如何了。
  涿州只能偷偷地去,免得又被这个她救醒的人拎回来,只眼下,她觉得自己恐是真得找个地方睡上一觉去。她记得这不远应该有个小镇子,不知道有没有客栈,不然让她露宿麦地?
  脚下有些发虚,薛云卉见这情形不敢耽搁,连忙直奔那点点灯火的镇子去了。只是走在田埂边的泥路上,她正遥看那小镇方向的时候,突觉两腿已软,眼下訇然漆黑,脑中空白了一片。
  “砰!”
  ……
  袁松越睁开眼的时候,已是天光放亮了。
  睁开眼,他有些恍惚,目光扫过,瞧见了卫玥的笑脸。
  “侯爷醒了?侯爷这一夜凶险已过,眼下已无大碍了。”袁松越顿了一下,“我竟没死?”
  “侯爷吉人自有天相,不仅没去那阎罗殿,反而好得奇快,脉象都已平稳了。”卫玥诊着他的手腕,奇叹了一句。
  袁松越闻言,脑中晃过什么,只晃得太快,他看不真切,只又听卫玥道:“以侯爷这般脉象,想来两日便能好了。”
  “如此快么?”袁松越奇了一下。
  卫玥点头,“倒也少见,侯爷这病来的迅猛,去得倒也快。只是侯爷肩伤觉得如何了?”
  袁松越这才想起自己自马上摔下,只将那反复扯到的左肩上的伤口,又重重一创。醒来片刻的时候,他觉得这左臂就跟废了一般,当时还想,怕是一年半载好不了了,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提剑。
  只是眼下,卫玥一提,他才想起那伤来,竟是毫无感觉。他小心动了动胳膊,讶然挑眉。
  卫玥连忙问他如何,袁松越又试着动了一下,才道:“似是……无碍了?”
  “不痛不痒么?莫不是木然不觉?”
  袁松越摇头,“只是如未曾受创一般。”
  这倒是奇了。
  卫玥琢磨不下,袁松越也奇怪,两人解了中衣一探究竟。伤口处曾经愈合的皮肉还是留着狰狞的疤痕,只那日卫玥替他看时的淤血不见了影,消散得一干二净。
  袁松越奇道:“卫太医莫不是用了什么灵丹妙药?”
  卫玥笑着摇头,“下官若真有灵丹妙药,便好了。”
  只是现下却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终归病好了伤也好了乃是喜事,卫玥重新开了方子,让袁松越再吃两天,若是有反复,再另说。
  卫玥离去,华康满脸喜色地走上前来,“侯爷几日未曾进食了,现下有什么想吃的,属下让人做来。”
  “白粥罢了。”袁松越道没什么胃口。华康应下,突然想起了什么,“侯爷,夫……”
  话没说完,就被外间二胖的通传打断了,“侯爷,兴盛侯爷到了。”
  兴盛侯亲自前来,恐是带着宫里的意思了。袁松越坐起了身,吩咐华康,“莫要让兴盛侯爷进屋来。”
  华康连忙出门去了,不消多时,门外便有了声音。
  “不往里屋去便是了,卫太医不都道好了么?”兴盛侯也是上战场建功立业的人,如今贵为国舅爷,也没失了当年威风。
  袁松越拦不住他,他倒是道:“你这孩子还坐起来作甚?快快躺下!今儿捡了一条小命何其不易?我来的时候,宫里那意思,还要给你风风光光办一场呢,眼下都省了,多好!回头我同皇上提一提,请皇上将给那风光大葬的钱,一并赏于你,也是不亏!”
  兴盛侯哈哈大笑,袁松越也禁不住笑出了声,“那可真是不亏了。”
 
 
第245章 记忆回笼
  兴盛侯见他都能笑出声了,没了什么病态,感叹道:“我家那个,若有你这身板,现下也不用嘱咐我这个老父前来看你了!”
  袁松越没什么大碍,当年兴盛侯世子在冰窟中也是差点去了一命,现如今还躺在榻上养着,太医的意思是,三年五载才能回过精气来。袁松越自是顺着问了问兴盛侯世子的情形。
  “他有什么?左右不过养着懒着罢了。到是你,也别觉得年纪轻不当回事,好好养好身子,我给你休一月的假,你也松快松快。”兴盛侯说着又想起了朝堂点兵那日,“本没准备让你去的,谁知那兵部一小官多嘴!”
  “若是老将军们去,许是更凶险,也是天意。”
  他这态度,兴盛侯最是疼他。此时闻言摇了摇头,哼了一声,道:“你可知这两日,京城起了什么言语?”
  袁松越自然不知,兴盛侯也不吊他,“哼,有一说是你那嫡母秦氏进京来了,不仅如此,还请了一帮道士往京郊做法!有人可是瞧见了!你这病,真不一定是天意!”
  袁松越吃了一惊,兴盛侯又继续道:“迫害功臣良将,这事非同小可。今日我来前,皇上已是叫了新晋锦衣卫指挥使,就是韩那小子进宫,约莫是你这事了。”
  兴盛侯让他别管,“是不是你嫡母做的,锦衣卫查了便知了。只你自己这一头,也小心着些,莫要麻痹大意,好好养好身子,回头娶妻生子,把爵位坐稳……”
  兴盛侯走后,忠勤伯徐泮也来了一趟,他来得晚些,袁松越直接问起了锦衣卫那边的事。
  “国舅爷猜得不错,皇上叫锦衣卫是为着此事,韩亲自领了缇骑从西直门出去了。”徐泮道,说着看了他,“你觉得,能查出什么来么?”
  袁松越说不知,“……多年不曾见了。”
  徐泮叹了口气,“爵位在你手里,嫡枝难能不觊觎……罢了,你且安心养病吧,是非交给锦衣卫论断便是,韩三近来可能耐……”
  袁松越且不知锦衣卫换了新指挥使,现下倒同徐泮说起朝中事来。
  二人已是说到日头西斜了,徐泮才道:“你嫂子还在家中等我,今儿是莲哥儿的生辰。”
  袁松越连忙差了华康,给徐泮的次子备东西,徐泮瞧着华康那为难的样子,晓得袁松越这急着赶来养病的庄子,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于是笑道:“讲那些虚礼作甚?等你好了,带着他们哥儿几个出去耍便是,正好让我松快松快。”
  袁松越连声道好,徐泮不用他送,也离了去。
  天色晚了下来,袁松越倚在床头,倒觉得坐得两条腿躺得有些木。身上倒是有劲儿,一点都不像昏迷几日的样子。他也暗自称奇,正好不管那许多,下了床来。
  穿鞋的时候,竟发现传下落了一块白纱,约莫是落在了暗处,竟没人发觉。
  那面纱倒是同他面上覆的这一块一模一样,只那面纱上尽是干了的水迹,还团成一团,皱皱巴巴。
  修长的手指伸了过去,碰到那面纱的一瞬,脑中忽得绽开一道光。
  袁松越心头一紧,脑中却是凌乱一片,半夜里那朦朦胧胧的话语,就像是大雾一般将他围绕。
  “醒醒,你醒醒……”
  “你再不醒,我要去武当山了!”
  “你这个傻子……”
  “……我不能留在这了。”
  “……你心里中意我,却还得娶旁人做妻……若是讲实在话,我却觉得这么办事实在是又臭又烂!”
  “我同你本也八竿子打不着,现下一拍两散你我都好……我教你,你就娶似大程氏小程氏那般出身的女子,对你是个好助力……待你娶了人家,便对人家一心一意……至于我,你也莫要再寻,只当我和你没干系。记住了吗?”
  她问他,记住了吗?他记住了,幸庆记住了,若没记得这席话,他哪里知道她原来是这么想的?!
  袁松越忽然周身血液沸腾起来了,几股气在体内横冲直撞。袁松越将那团面纱在手中紧紧攥住,深闭了眼睛。
  只说他傻,到底谁才傻?!
  袁松越猛然起身,披了衣裳,径直往屋外走去。还没走到门口,便听得院中华康的声音:“……这都一天了,你怎才想起来?!”
  有人回他:“我哪里知道,若不是灶上问起饭食的事,更是……”
  袁松越听了这人说话,心下一顿,呼啦一下拉开了门去,一眼便瞧见了院里眉头皱成一团的庄昊。
  “庄昊?!”
  庄昊被他这一声吓了一大跳,回过神来,想说夫人她不见了,却被自家侯爷那脸色吓得话哽在喉头。
  华康也吓了一跳,“侯爷,您怎么起身了?太医嘱咐您还是应多休息!”
  不想话音没落,袁松越便冷冷地看了过去,“庄昊,不是让你跟着她?!”
  庄昊一脸苦相,“夫人昨夜便来了,只方才属下去夫人房中询问饭食,才发现夫人不见了!”
  ……
  天色几近昏暗,看门的小厮说她自天没亮便出门去了,说是在门口转转,眼下天都黑了,这一日能去哪?!
  去镇上打听的人回来,说没见着有道姑路过,几个村子也问了,也没人见着,袁松越一颗心砰砰乱跳,想想白日里兴盛侯说得秦氏作乱之事,心里突然像被人拧了一把。叫人来问,“秦氏现在何处?”
  华康不知,却见庄昊站了出来,“爷,属下知道!”
  袁松越心下一紧,“你如何知道?”
  “回爷,太夫人意图加害侯爷,正是夫人出手阻止了……”
  庄昊把此事前后说了,袁松越听完,指骨噼啪响了一遍,他腾地一下起了身,“备马!”
  秦氏若敢对她如何……
  华康来劝,卫也来劝,可他的身子他晓得,哪里有半分不妥,别说过两日才能好,他觉得自己现下便好了!
  他们自是劝不住他的,他带了人立即奔马而去。
  打马跑在别院外的泥路上,袁松越心下一阵接着一阵地恐慌,整整一个白日没了影子,他如何不怕?她出手坏了秦氏的计谋,秦氏哪里能饶了她?秦氏虽性子不够狠,可尤嬷嬷他知道,那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最好和秦氏没干系,否则他定亲把秦氏送进锦衣卫北镇抚司!
 
 
第246章 药浴(上)
  念头一起,袁松越这便要打马飞奔,只前方路边的田坎上站了好几个百姓,都弯着腰,嘀嘀咕咕在看什么。他皱了下眉,刚想让人将这群人赶开,却听着那群百姓里,有人喊了一声,“可别碰,说不定是时疫!”
  袁松越被这声喊引过了心神,正巧那几个百姓因恐惧时疫皆是往后一推,正巧让他瞧见了半身趴在泥地里的人。
  一身青布道袍,不是薛云卉是谁?
  袁松越忽然飞身下马,一沾地就落到了那群百姓身后。他一把拨开眼前挡路的人,只瞧着泥地里趴着的、满身是土的人,眼眶突然一热。
  “穗穗!”
  他抖着手将泥地里的人翻了过来,见着那满是灰土的眉目和额头上磕破留下额血块,眼中更是一片模糊,只是他探到了她的心跳,一下下平稳有力。
  还好,还好!
  用衣袖轻轻擦了擦她脸上的泥土,泥土倒也罢了,只额头那一块血迹却是擦不掉。他心下抖得厉害,却不再擦,猛然撕下衣摆蒙住口鼻,又扯下一缕将她口鼻蒙住,双臂抱住她,纵身一跃,回到了马上。
  ……
  怕刚从泥里扒出来的人也染上了时疫,只看着卫问诊,袁松越心里急的不行。
  卫诊过脉,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这位……道长没得疫病,也没什么旁的病症,额头上的伤也不打紧,至于缘何不醒……看不出来。”
  在旁听着,袁松越这悬着的心放下,只一瞬又悬了起来,“又是这般昏睡?”
  卫问何谓“又是”,袁松越皱了眉,“不是一次了,七月中的时候,在保定也有一回,据她家中侄女所言,以前也有过这昏睡不醒的情形,只看不出毛病,她醒了也未觉任何不适,只说是……捉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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