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姑花事——鹿青崖
时间:2018-07-02 09:06:42

  可事已至此,后悔是没得什么用。修先生将修瑗和大女婿叫过来,坦诚布公地谈了一番,只把大女婿为官太过看重上司同僚,而不脚踏实地为民做些实事的例子一一摆在两人脸前,说得女婿垂了头,才道:“想往上升,人脉是一条,更要紧的是,得有肩膀担得起这个人脉!巩昌府伏羌县的县丞不久便要致仕,若是还想做些实事,我便求人去给你谋这个位置,待三年后考评上乘,后面便也好说了!”巩昌府伏羌县比着平凉更往西去,风沙严寒更是无法抵御。修瑗的男人面露苦色,可他想想老丈人的话,觉得不无道理,一咬牙应下了。倒是修瑗吓得摇了头,“这……要不我不去了,在书院带着孩子读书吧……”
  她男人讶然看了她一眼,修先生实在看不下去,厉声喝断了她:“孩子不去可以,留在这我和你母亲教养!你必须得去,好生磨练一番吃苦耐劳的本领,莫要再多言!”
  修瑗怔怔地说不出话来了,终归她男人比她晓事,万分同意修先生所言,不再管修瑗哭闹,不久便把一双幼年的儿女留了下来,拉着她往西上任去了……
  薛云卉一行却是反向东去,没多久便回到了山西境内,又路过了那吕梁城外的火神庙。
 
 
第288章 曾经识得
  路过吕梁又路过了那火神庙,这次薛云卉可不敢停留了,只在袁松越不时撇过来的眼神中,默默分着拂尘结在一处的白毛。可惜人家仍是意味深长的往她面上看来,默不作声地提醒着她去时耍的小聪明、做下的错事。
  薛云卉实在是受不了了,只好起了话头别开了去。
  “咳,侯爷可知我师父在陕西遇上修先生之前,其实是识得的?”
  袁松越倒是不知道,只看着白道长和修先生虽一把年纪才结为夫妻,却鹣鲽情深,当时还感叹人世间的缘分难以预见,不过薛云卉这么一说,他问道:“曾识得?许多年前?”
  薛云卉点头说是,轻叹了口气,“师父未上山之前,不太好过,师父那时的夫婿赶考归家的路上突然染了急症,没多久便没了,当时送师父夫婿回来的,便是作为同年的修先生……”
  修先生单名一个笠字,同白苓的夫婿姜思年岁相当,乃是第一次去赶乡试,同姜思一般双双落榜。二人结伴返乡,不想姜思因着心中郁结,与路中所遇友人彻夜饮酒,次日便下雨着凉,开始腹泻不止。修笠替他延医问药,可姜思这病来得凶猛,几日下来两人所带盘缠没了不说,姜思已是只剩一口气了。
  姜思感到自己大限将至,某夜拉过修笠托付家中之事,无外乎将他遗体带回家中,家中有妻女二人,托他照看一二。话说完,人也就没了。
  修笠带姜思到姜家,白苓抱着年仅两岁的小女儿听闻噩耗,腿一软跪倒在了姜思的灵柩前。
  姜思本就有叔伯抚养长大,年幼时父母便已亡故,现如今姜思只剩弱妻幼女,姜思叔伯都已年老,堂兄弟终归隔了一层,姜思的丧事乱成一锅粥。修笠想着姜思死前的托付,便在姜家留下,前前后后地打理起姜思的丧事来。
  他本就年轻,又是有功名在身的生员,兼之生就相貌堂堂,这一场丧事置办得漂亮得体,当即便有姜思叔父和婶娘看中了他,欲将女儿嫁与他,托了白苓去问一问,修笠可有成亲或者定亲。白苓没了丈夫,自己带着女儿还是得依靠姜家叔伯照看,虽是有孝在身的寡妇,可婶娘让她去问,她也不能推辞。
  白苓将女儿哄着睡了便端了茶水往修笠房中去,彼时修笠正一笔一笔清算姜思丧事的费用,见着白苓来了,连忙起身行礼。
  眼睛瞧见案上的账目,白苓忽然想起他忙忙碌碌都为了自家丈夫,其实他和自家丈夫也不过是结伴同行而已,再看他一身素衣已是比刚来姜家时宽松许多,单薄地挂在身上,不由便道:“天渐转冷,修三哥不若将衣袍拿来,我与三哥另制件厚些的来。”
  修先生听了,才想起近日早起晚睡时总觉凉气侵体一事,眼下白苓提了,他犹豫了一下,到底姜思剩下的钱财不多,自己哪里好再用姜家的钱财?
  他略一犹豫,白苓琢磨着是不是他怕穿了自己制得衣裳,回到家中不好交代,于是正好将婶娘托她的事问了出来:“可是修三哥怕家中人说道?”
  修笠听得一愣,随即摇头笑道:“修某哪有什么家中人?没有影的事。”
  他未成亲,亲事也未定下,家中不算富裕,前边还有两位兄长,自然是暂时轮不上他的。
  白苓得了他的回复,一来能在婶娘处交差了,二来制衣之事也有了下文,于是不由地轻轻一笑,“既然如此,三哥等着便是了。”
  言罢垂首去了,修笠怔了一怔。
  姜家婶娘得了白苓的信儿,喜上眉梢,私下里同自家男人商议了一番,姜家叔父捋着胡子点了头,她便偷偷地将女儿叫过来问了问女儿的意思。这姜姑娘年岁最小,最是得宠,当下听自己亲娘道是看中了修笠,便要去亲自看上一看。之前也瞧见过几回,却是没说过话,若是能说上几句,探一探他的意思,岂不是好?
  姜家自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也没那多少厉害的规矩,姜姑娘同她娘提了,她娘便让她端盘茶点遮掩一下去意,带她去了白苓家中。彼时白苓正在给女儿换衣裳。两岁的小丫头,不知是受了惊还是怎么,这几日有些发烧,白苓吓得厉害,不敢离身片刻。
  婶娘留下来陪白苓说话,另一边把女儿支过去给修笠送些茶水点心。白苓自然晓得,并不阻拦。姜姑娘含着羞意去了,到了修笠窗前,静静听着,听见屋中轻轻的翻书声,姜姑娘心头一阵快跳,突然便有些中意了。
  她轻轻敲门进了屋中,修笠还以为来的是白苓,连忙起身相迎,待见到是旁人吃了一惊,惊讶落在了脸上。再看原是姜思的堂妹,便连忙施礼退开了去。
  姜姑娘一看他退得干脆,垂下头去便不再看人,还道他太过注重礼数。可她也听说,人家男女相看,明着重礼,实则都是偷偷看几眼的。但看这修秀才,垂了头便不再乱看,姜姑娘也不再多言,放下茶水点心便走了。
  待回到家中姜姑娘将事体与自家娘亲直接说了来,“我看他对我没有半分意思,他果真家中没有定亲?”
  她娘皱眉,“你嫂子问了的,还能假了去?”
  姜姑娘却是更加不乐了,“那便是他看不上我了!除了开门的时候,从头到尾就没看我一眼!”她娘安慰她,“人家就是看重礼数也未可知呀!”
  可是姜家婶娘这话说了没两天,一日姜姑娘哭着跑了回来,她还没见过女儿这般委屈,吓了一大跳,连忙追了她道屋里问,不想女儿哭得更凶了。
  “什么看重礼数!我看他是看重嫂子了!”
  姜家婶娘听着这话一愣一愣的,再一问才晓得,自家女儿出门遇上了修笠,只见修笠身上穿了一身簇新的衣裳,这衣裳姜姑娘正巧就在白苓处见过,当时还以为不过是自家嫂子拿出堂兄的衣裳睹物思人罢了!
  这回,连姜家婶娘都沉了脸。
 
 
第289章 应邀
  姜姑娘这么一哭一嚷,姜家婶娘心里到底是信了,不然自己姑娘如花似玉的模样,如何那修秀才连一眼都不看呢?到底是和寡妇一个屋檐下半月有余,两人互生心思谁人能晓?
  姜家婶娘立即找到了白苓,白苓正坐在床边,用给修笠制衣的边角料,给女儿拢一条棉裤,她见着婶娘来了,还道:“婶娘快帮我瞧瞧,这么这和不和妞妞的身?这是修先生制衣剩下的料子,我瞧着给妞妞做条裤子正好!”
  这话倒把婶娘说得有些蒙,再看白苓一脸坦然,不似作伪,心里想她为人不是那等轻浮之人,质问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回去劝了女儿,“和你嫂子没干系,人家帮了这样大的忙,送他一身衣裳也是应该,你不出去说,谁也不晓得那衣裳是谁做的不是?莫要坏了你嫂子名节。”
  话是这么说的不错,连姜姑娘都勉勉强强点头应了,可她心里到底横了一根刺,说话做事总有些模模糊糊的意思在里头,没过几日,风言风语便传了起来。
  新丧寡妇与丈夫同年暗通款曲,这等密事没谁指名道姓,可指的是谁人再清楚不过了。立时便有那些同白苓不甚对付的,又觉得修笠为人好得过分的人,没有头脑地猜测起来,还有人道,不定便是修笠害死了姜思,回来充当好人,某了家产又掠了人家妻女!
  白苓不能置信,修笠也如遭雷劈。
  这等话越传越像是真事,连姜家都有人怀疑了。
  丧事已经办的大差不离十,修笠不敢再见白苓,也不敢再穿她制得衣裳,立时同姜思叔伯将账目一一对了清楚,没两日便要离去。
  多亏他账目一笔笔记得明白,当着姜家人的面说得更是清清楚楚,姜家人无有话说,外人自然也不能多说什么了。
  修笠深觉这番流言,到底还是与白苓名声有碍,临走那日,把自己身上的银钱几乎都掏了出来,交给姜家的叔伯,转给白苓母女,也算是对得起姜思临终嘱托了。
  之后修笠便离开了姜家,再也没有回去过。后来白苓的女儿三灾五难没撑过三岁也没了,白苓在姜家无有什么挂念,大归回到娘家也是拖累,便拜入正一门下修行,之后才跟着师父到了福清观,久居于此。
  直到去岁,白苓出山云游,游至平凉境内与修笠再度相见,二人相隔几十年竟能相互认出对方。这段情缘至此,才如错过了花期的花,静静绽放了。
  不怕花期晚,花香蝶自来。
  ……
  为着不在吕梁城附近歇脚,一行人到了晚间只好在小镇上勉强对付。看着小镇里颤颤巍巍的客栈小楼,袁松越直皱眉,却又没办法,虽然天还未黑,可赶路也赶不了了,只能在这颤颤巍巍的小楼里宿一夜。
  薛云卉看着袁松越直笑,“难为侯爷了,谁让那吕梁城这么不和侯爷的意呢?”
  她说完,连忙转身跑开,免得被某人又掐到腰间的痒痒肉上。吃一堑长一智,她都吃了多少亏了!前跑两步,在男人斜着眼睛的注视下先往客栈大堂去了,只是刚到了那大堂内,却被人一声叫住了。
  “薛道长!”
  薛云卉回过头去,见着叫她的人一身秋香色秀竹叶长袍,头戴玉冠,面上带笑,手中折扇轻敲,儒雅中带着些潇洒。
  “樊善人?”薛云卉没想到竟然在此处遇上了樊坚。
  樊坚笑了,“正是在下。”
  薛云卉心道“正是”的很不巧呀,那名帖还被某人压住了呢,再遇上,还不定某人便是如何。眼看着樊坚笑着走了过来,果然侧脸上又眼风扫了过来,薛云卉清咳了一声,身边已有人大步而至。
  樊坚讶然,见着这薛道长身侧有一高大男子负手而站,只看站得距离,两人之间衣襟已有轻触,便晓得两人定然不是陌路。
  “这位是?”樊坚疑惑。
  薛云卉闻言哽了一下,侧过眼看男人,见他一副等她介绍的架势,不由地又咽了一口吐沫。她斟酌了一下,刚要张口,突见一中年男子自樊坚身后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袁松越,突然眉头一挑。
  “瑞平侯爷?”
  薛云卉震惊了,转瞬又是惊喜——不用她来介绍了!
  ……
  却说这事总有些巧。
  樊坚的外祖王氏老太爷正逢这六六顺寿,明儿便在离这镇子不远的紫心山上举办寿宴,王家亦是这山西的世家大族,来的人不知凡几,樊坚在此等候迟来一步的姨夫胡字勇。
  胡字勇原本在辽东一带做那县令,三年考评下来很是不妙,官路坎坷,便回老家暂歇,等着风声过了另谋差事。袁松越去岁随同兴盛侯抵御鞑靼进攻时,曾往胡字勇管辖城中借路,当下胡字勇一眼将他认了出来,一点也不奇怪。
  胡字勇识出了袁松越,可巧袁松越也对他有几分印象。胡字勇一看这情形,十二分地高兴,先同袁松越赔礼道是外甥樊坚有眼不识泰山,接着便热情道:“好叫侯爷知道,在下的岳父六六顺寿就在明日,寿宴就在开这镇子不远的山上,他老人家可最喜高朋满座!在下斗胆,想借老岳顺寿,敬侯爷一杯寿酒。不知侯爷可否给在下这个薄面?”
  这胡字勇仕途不顺,正愁攀不上人,当下见着袁松越还识得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直接贴了上来。
  他这嘴脸,袁松越自然不喜,只不过邀了他前去,这一行人今晚的落脚便也解决了。这镇子上的客栈委实差了些,差些本也不打紧,可那客栈小楼颤颤巍巍,看着便是吓人,到还不如去讨一杯寿酒,好在他给人家老爷子祝寿的钱还是有的。
  他微微笑着点了点头,眼见着那樊坚还一副晃不过神的模样一会看看他身边的呆子,一会又瞧瞧他,袁松越更觉这头没点错了,当下便在胡字勇热情似榴花的迎接中,带着一行人直奔那王家紫心山去了。
  紫心山不大,胜在两面环山两面环水,扎扎实实的风水宝地。整个紫心山都是王家的地盘,山上只有一座山庄,名曰紫心山庄,正是王老太爷此次做寿的地方。
 
 
第290章 紫心山庄
  砖石铺路直至山庄门口,沿路两侧俨然是两片郁郁葱葱的刚竹,自然地朝着青石路的方向弯曲,薛云卉撩了帘子瞧过去,这一大片竹林,不晓得栽种于此多少年了。
  沿越往上去越是热闹,薛云卉这会儿规规矩矩地梁星坐在一处,师姐妹品评其这片山水来,皆道是修身养性的好地段,若是在此建一道观,不定便有哪位道友羽化而登仙。
  师姐妹说笑了一阵,薛云卉觉得马车颠来颠去有些不舒坦了,倚在梁星身上闭目养神,直到耳中灌来的全是或低声寒暄或高声大笑的声音,薛云卉才有撩开了半边帘子往外看去,果见高大的牌坊上“紫心山庄”四个石刻大红字。
  有瑞平侯爷的名头在前,又有胡字勇的热捧在后,袁松越只好端起身份与山庄来客交际,倒是薛云卉这边,由着樊坚领着往落脚的院落去。
  樊坚笑道:“没想到道长竟同侯爷乃是一行,看来道长此前助家姐渡过难关,果真是天意派道长前来的。”薛云卉把她为何同瑞平侯一道的缘故,按着对扶摇书院众人的说辞又说了一遍,便得了樊坚这番感叹。她道不敢,“仙道贵生,无量渡人。”
  樊坚却仍是笑着朝她道谢,“家姐在家中养胎不便过来,今次道长既然来了紫心山庄,我也算是半个主家,定然好生招待道长,道长有什么需要同我说便是。”
  他这么说,薛云卉自然道好,又听他道:“这处初初本也是道观,家外祖父最是信道,道长来此正是相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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