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姑花事——鹿青崖
时间:2018-07-02 09:06:42

  这些凡人都当作什么无上珍宝,为着这个连丧两人之命,值吗?
  薛云卉暗叹一声,又想到自己的事情上来。就算知道了是记载,这和她手上那块树皮也没什么干系,便是和顾凝说得邪气也不相关。
  她很想看看那丝帛,是不是还记了些什么旁的在上头。
  可惜丝帛到底还是丢了,如若不然,她借鬼侯爷的手,说不定真能看到!
  她暗暗摇头叹气,袁松越却是不动声色地扫了她一眼。
  这边周瑾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心想这一下子盗窃案是破了,可王家出了这么件宝贝,还扯到了端王爷身上,这可怎么收场?
  那些且不说,只说这王家老三看样正是因为丝帛才被人骗到山洞之中,设套被杀,这又是何人所为?!谁知道王老三有丝帛,谁又杀人夺物,为的又是什么?
  饶是周知府一路从知县、知州坐到了知府的位置上,可这般牵涉深广又扑朔迷离的连环案,还是让他心惊胆战了。
  环顾一周,高姨娘显然已是疯魔一般,孟氏也煞白了脸,王家兄弟二人一个震惊另一个咳喘不止,两个王家女婿也各自思量,钟幕僚脸色难看之至,瑞平侯爷紧皱了眉头。
  周瑾问孟氏,“你可知道此事?”
  孟氏连连摇头,“大人,老爷他没跟妾身说过呀!他有什么是只同姨娘说,不同妾身说的!”
  周瑾看了一眼高姨娘,高姨娘听问孟氏所言,一口啐她脸上,“还不是你生不出儿子,没用!同你说什么?!”
  高姨娘骂她,却也证实了孟氏所言。
  周瑾又问了几句,见问不出来什么旁的了,众人听闻王家的秘密又都是各自思量,周瑾没办法了,求助地看了袁松越一眼。
  袁松越显然也晓得这一晚同昨晚无甚区别,案子审到一半都卡住了,与其这样来来回回地问不出什么,倒不如先各自歇了,明日再审。
  周瑾得了他的示意,让下面的官差看好现场,继续封锁山庄,吩咐各院不许随意出入,便让众人都散了。
  孟氏从凳子上起身的时候,晃了一下,腿一软又跌了回去,两个丫鬟左右架了她,她才站了起来。离开之前,她往樊治洪处看了一眼,樊治洪也正看过来,他眉头微皱,又是警告的眼神让她不要漏了马脚。孟氏不敢停留,连忙去了。
  樊治洪随着众人一道出了厅去,后背渗出的冷汗将中衣湿透,外间的山风一吹,寒意侵入体内,他抖了一下,随即吐出一口浊气。
  但愿这一夜平稳度过,但愿明日官府也查无所获。
  脚下发虚地往外走,走到院子外的道路上时,突然有人快步走到了他斜后方,他没想到有人突然而至,连忙回头去看,这一看却是一惊。这人竟是发现老三尸体的小厮王柳。
  王柳也正抬头看他,黑黢黢的脸上露出一抹邪笑,一双小眼睛里却闪烁着精光。樊治洪一惊,未及反应,手心里已被塞进了一个纸团,而那王柳却忽然转身,几步窜进了三老爷院子的一干仆从堆里,好像没窜出来过一样。樊治洪紧了紧手里的纸团,心下怦怦乱跳,自己的小厮就跟在他另一侧,他将小厮叫了出来,自己靠到了墙边,借着墙下的气死风灯,他飞快地打开纸条扫了一眼,一眼过去,浑身僵直——
  五百两备好,不然明日告官。
  “老爷?老爷?”
  小厮的喊声穿了过来,樊治洪神思一凛,将那纸团塞进了袖口,“什么事?”
  “老爷,二舅老爷说让您等他一等。”
  樊治洪“哦”了一声站定了脚步,避到墙下等王二老爷出来,只是他后背上冷汗又冒了出来,脑中全是那小厮王柳的邪笑和眼中的精光。
  王柳竟都知道,官府问话的时候却没说,现下以五百两来要挟他!
  五百两对他而言不算多,可让他明日之前便把钱拿出来,他又去哪里拿?!那王柳肯定也晓得他和孟氏私下的事,不去寻孟氏反而寻他,就是打量他手里有钱,且又怕孟氏在宅院里就下了狠手!
  樊治洪惊疑不定,在厅里那根紧绷的弦不过刚刚松下,现如今又紧绷了起来,真是天不助他,竟被这厮看见了!
  冷汗又自后背、额头冒了出来,他没来得及擦,身后王二老爷的脚步声已经到了。
  “大姐夫今日莫不是受凉了?”王二老爷走上前来,关切道。
  樊治洪被他说得一愣,“是吗?”
  “可不是?先前在厅里便瞧见你脸色白了几回,比我这病秧子都不如。”
  二老爷说着还朝他额上看来,樊治洪连忙道是,“山上风大,是有点。”
  摸了摸头上的冷汗,樊治洪心下又快跳了几分,王老二虽是常年病着,可一双眼睛却厉害,他在谁脸前露了马脚,都不能在这老二脸前露出一丝一毫。
  樊治洪说没事,“回去歇一觉许是就好了。”
  王二老爷缓缓点头,“爹和三弟接连出事,真真不幸。”
  话音一落,深看了樊治洪一眼,“大姐夫,你可要小心。”
 
 
第318章 懂事便好
  山庄夜深了,厅里的人一拨一拨都去了,薛云卉跟在袁松越身后,他不用她打灯,只他自己挑着灯一步一步走着。
  一路沉默地回到院子,薛云卉心道这回他定是一点都不理会自己了,估计哄上两三天许是才有点好脸给她。折腾了一天,她也有点累了,当下只低着头跟在他身后进了屋子,倒也并不多言。只是她甫一进了屋,眼前跟着的人突然回身,一抬手关上了她身后的门,门吱呀一声关上,她却被人一把搂紧了怀里,用披风紧紧裹住了。
  这怀抱她觉得自己好像很久很久没有触碰到了,这一刻那熟悉的气味涌入鼻腔,她眼眶一热。紧紧搂住他的腰,脸贴在他胸前,她声音有些哽咽,却又笑。
  “侯爷,外面真冷。”
  袁松越没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臂膀又收了一收。
  薛云卉也不说话了,两人就这么站在门前相拥半晌,待到屋里的热气将相拥的二人都烘暖了去,袁松越才轻拍了她一下,“歇下吧。”
  薛云卉这才回过神来,恋恋不舍地从这怀抱里离了些许,问他,“侯爷,没生我气?”
  袁松越轻拍她的手顿了一下,随即轻叹一气。他再是生气又有什么用?她就着这般不消停的性子,自涿州、豫西、保定、京城,他都领教过不止一点两点了。这样性子的人,如何指望她同那些深宅闺秀一般规规矩矩?若真是将她圈成了这副模样,她还是她么?况且他也舍不得。
  这两日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他再生气,她便更会瞒他,倒不如给她些自在,她反而不会不管不顾了。
  袁松越看住了她:“你是什么样的性子,我早该知道,之前是我没想明白。”
  说完,侧过身来解下了披风,薛云卉站在原地看着他将披风放到一旁,拿出两个茶碗斟了两杯茶,瞧见她还在原处站着,朝她笑了笑,“傻站着作甚?过来。”
  薛云卉泪意涌了上来,撇着嘴朝他走了过去,见他坐下,径直往他怀里钻,坐在了他腿上,搂住了他的脖子。
  “侯爷,你待我真好。”她窝在他肩窝里抽了抽鼻子。
  袁松越说是,“我待你这样好也不图旁的,只你要去做事的时候,能顾念几分这好,不要恣意妄为也就是了。”
  她说知道了,小鸡啄米一般在他肩窝里点头,袁松越晓得这话说道她心里去了,心下松了一松,悠悠道:“懂事便好。”
  ……
  夜里,紫心山庄下了几个时辰的雨,第二日山庄潮气蒸腾,本就压抑的气氛又添憋闷。
  樊治洪一夜辗转难眠,昨日他想了各种法子从妻子王氏手里借钱,好话歹话连哄带骗说了半夜,也才拿到二百多两银子。倒也不怪王氏不给他,只是这趟前来,根本也没带这么多银钱在身上,就是让王氏都把钱掏出来,也是凑不齐的。
  见此状况,樊治洪免不了垂头丧气。孟氏作为王老三遗孀,被官府的人看得严实,他总是想向孟氏说明那小厮王柳的状况,或者让孟氏也出些钱,那也是没有什么门路可走。现如今山庄看管又进一层,他除了眼睁睁看着天亮,还真就别无他法。
  只不过那王柳只说让他准备这么多钱,却没说如何给出去,那王柳没说清,这总不能再算在他头上了吧?
  樊治洪忐忑地想来想去,又怕万一那王柳见钱不够,扭头就去告发,如是那样岂不是因为几百两银子,丢了一命?他又把自己这趟带来的东西翻腾了一遍,找到两块尚好的玉佩,心道实在不行也能抵一点,只是他进屋翻找的声音惊扰了王氏,王氏从床上坐起来问他:“老爷这是要找什么?”
  樊治洪被她这突然的一问,吓了一跳,连忙道:“没什么,身上这玉佩带着不舒坦,我寻思着换一个。”
  王氏疑惑看他,“老爷,咱们守着孝,如何好往身上挂那些东西?”
  樊治洪自知说漏了嘴,应了一声,“是我脑子乱了。”
  他垂头丧气地坐到了一旁饮茶,王氏没再多说话,起身喊了丫鬟进屋拾掇。丫鬟端了水盆进来,王氏神色怏怏地穿衣裳,穿戴半晌,一条带子总也系不好,见着那丫鬟放下水盆便走,直接嚷出了口,“没眼色的小蹄子,还不过来帮我!”
  丫鬟哪里瞧见她穿不上衣裳了,被她这一嚷,不由地有了几分委屈现在脸上。王氏正值娘家连连出事,见这丫鬟还敢使脸子,更添几分火气,也顾不得樊治洪还在一旁喝茶了,直接发起火来。“贱蹄子!使脸子给谁看?!你一个下贱的奴婢都敢给我脸色看,你以为你是良民?打死你都没人管!”
  王氏火气冲天,丫鬟吓得跪下磕头,只樊治洪却被猛然一提醒,两块翻出来的玉佩也不要了,径直出了屋子。
  他心下快跳了几下。那小厮王柳也是王家的奴才,一个奴才又不是良民,他有再多的钱,只要不是主家赏赐的,那便是脏钱!五百两不是要紧的,有再多的钱,他得有命花呀!
  许那王柳些银子,再许了给他脱籍,这岂不比五百两强多了?只要先稳住这个王柳,后边捏住他甚至做了他都有了机会!一个小厮,还能蹦达多高?若自己这一番真有五百两给他,那可就跟打开一扇无底洞的洞门一眼,说不定要被他要挟一辈子!
  樊治洪想清楚了这一节,瞬间觉得山庄里的憋闷之感全没了,往怀里揣了五十两进来,心想到时候王柳若是要,便给他这五十两先让他尝尝甜头,稳住他再说后面的事。
  ……
  周瑾今早梳头时,发现自己掉了一大把头发。他本来不过是来偷闲吃一顿寿宴的,这下可好了,寿宴没吃上,倒是被两起杀人案缠上了,偏偏还这么多要紧人物牵涉其间,他想松口气都不行。
  周瑾也管不了自己掉了多少头发了,起了个大早便去忙碌,处处亲自查问了一遍,又将众人都叫了过来,一直问道下晌,就是没一点线索。
  这回,连瑞平侯爷都看不出案子的关键了,道:“有人知情不报也未可知。审问若没用,倒可施以悬赏,想来他们会吐出不少事来。”
  周瑾一听,点头不迭。可一旁暗暗松气的樊治洪却一个激灵。
 
 
第319章 解忧
  这半日对于樊治洪来说,实在是过得如同六月的天,前一刻晴空万里,后一刻黑云压城。
  他早上思量着以脱籍之记拖住王柳,待那王柳趁他出恭找上他时,他将这一招一放,还真真将这王柳镇住了。就那目光短浅的小厮,好歹他也是考了个同进士的,还能镇不住了?
  五十两银子是他拿出来的诚意,他许那王柳,等到官府离开了王家,便想办法给他脱籍,至于五百两,他一时拿不出来,不过陆陆续续会如数奉上的。
  王柳本来很有些惊疑不定,他连忙装了一副紧张害怕的架势,就让王柳以为真的拿住了他,这样便不会轻易将他的事说出去了。
  王柳就是桩命案的关键,现如今他被堵住了嘴,旁人自然不好窥探到案子的真相。樊治洪每每看到知府周大人一副眉头紧锁的模样,便觉得悬起的心沉下了几分。
  只是就在所有的一切被查问了两遍却已然查无所获时,那不过在一旁看着的瑞平侯爷,突然要以重金悬赏。
  王柳为钱找上了他,他许以脱籍制住了王柳,可若官府给的赏钱足够多呢?
  只这一瞬间,樊治洪慌了起来。
  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问周瑾,“这赏银要定多少?”
  周瑾看了一眼瑞平侯爷,随即在瑞平侯的示意下道:“那得看说出来的话值多少钱了,若是一口道出真凶,想来几百两王家还是出得起的。”
  樊治洪听得一哆嗦,又连忙道:“我以为不妥,若是悬以重金才说实话,以后人人效仿,知情不报只等赏金,岂不是坏了风气?”
  周瑾说他所言极是,又道:“然而本官以为众人不过是能因着赏金在前,多多回忆一些细枝末节出来,有时这些细节之处,便是案情的关键。本官并不觉得有人还真能一口说出真凶。”
  他的解释让樊治洪更觉头疼了,一般看来,提审的都是家仆和女眷,这些人是没有几个敢知情不报的,往往主审的官员一拍板子,下面的人什么也就都说了。可他们是万万想不到,那王柳还真就是号人物,真能把谎扯圆了!
  他不由地想起了王柳当时恐吓他的话,王柳道:“姑老爷莫要以为小人不会说,小人可是要钱不要命的!”
  当时他还在心中暗暗道,等事情了了,他得让这王柳豁了命也拿不到钱,然而现在,他还真就被这话吓住了。
  下晌审案没有进展,众人又都各回各处去了。樊治洪觉得不放心,若是真有五百两在手里,他倒也真能松一口气。可是去哪弄钱呢?
  老三要这丝帛便是给端王送去的,现下端王手下幕僚亲自来了,没拿到丝帛不说,反而被高姨娘把事情全抖了出来,这东西没得到,还弄了一身脏。钟先生这差事,可是完完全全办砸了,回去是没法子交差的!可若是他说自己知道东西的下落,让钟幕僚出钱来“买”呢?面子没了不打紧,里子有也算是好的!
  可他怎么跟钟先生搭上线呢?
  他这个时候,如何好亲自出面?而身边的小厮,万一有一个是王柳那般的人,他岂不是将罪证交到了人家手里?况且这等大事,一个小厮,也不好让钟先生取信于他。
  思来想去,想去思来,待到次子樊坚来给他请安,他才略微中繁杂的思绪里抽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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