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雷箭？”燕喃忽蹙着眉出声问，“那是什么东西？”
“辽人能用箭发射火药，那火药装在铁球内，飞得不远，但却能爆炸燃烧，杀伤力巨大。”元峥简单解释，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下方，眼见着辽兵已经停下来，前排列盾，后排人开始动作。
“往后撤。”元峥果断命令，以他们的弓箭，实在难以和火雷箭抗衡，“继续追击刚才那些人！”
和卢三等人混在一起，好歹能拖延时间，而唯一的坏处，就在于他们可能也会被守在后头当黄雀的北蛮兵吞掉。
他指令一出，穆当家立即传下去，整个队伍迅速集结，有序后撤，急而不乱，可见穆当家治军也严而有方。
燕喃拉住要护着她也往后退的元峥，“我出去吧。”
她看着元峥。
元峥明白她的意思，东辽人要的是桑族圣女，只要让他们发现圣女在此，必定会顾忌燕喃的性命而放弃使用要置所有人于死地的火雷箭。
“不行。”元峥果断道：“绝对不行！”
他到今日才发现，他对东辽的了解太少。
火雷箭、沼泽地上铺绳网，甚至这两千多人如何行军到这里，他们都是怎么做到的？
一个又一个的意外出现。
若不是衡水这边盯着北蛮的动静，无意间提早发现了东辽有备而来，他们恐怕早落入陷阱里毫无还手之力。
若是被东辽人发现圣女在这里后，谁知道还会使出什么手段？
他绝对不能让燕喃冒这个险。
一直跟在春妮身侧的阿白轻轻松一口气，捏紧了手头竹竿，趁没人注意，悄悄将掌心一粒小小药丸塞进竹竿中。
燕喃叹口气，她明白元峥的担忧，可如今这么退下去太过被动。
火雷箭……她默念这三个字，抬眼往山下看去，“那火雷箭是什么样子？怎么发射的？是竹筒炮还是霹雳火球？”
元峥侧目，竹筒炮和霹雳火球是什么？
燕喃问完自己也有些蒙，是在哪儿听说过这些名字的？也许是在现代学历史时听说过的吧。
他虽疑惑，仍一面护着燕喃撤退一面解释道：“是一个圆形铁球，穿在箭上，想来火药在铁球中，外头有引线，点燃后将箭矢射出，引线再引燃火药，起火爆炸。”
注：火雷箭历史原型为北宋时期出现的火器：火药火球箭。
山下沼泽地里的辽兵见他们后退，齐刷刷往前迈步，看模样是要冲上山来，紧追不放。
燕喃一面听元峥介绍，一面脑中自然而然出现一副图画，铁为箭尖竹为身的白羽箭，中间穿着个铁球，那铁球里装着火药，还老沉老沉的。
她猛地拉住元峥衣襟，“不必后退，我有办法。”
这下不仅元峥，连金豆、穆当家等人都看了过来。
“只要用箭反击就行。”燕喃脱口而出。
“以箭破箭？”元峥皱眉。
“这恐怕得人人都有师父的本事才行吧？”金豆忍不住插嘴。
若是能在空中将箭矢击落，确实是个办法，但这对箭术要求也太高了些。
“不用！”燕喃笃定道：“要让这种火雷爆炸，除了引燃，受到猛烈撞击也会炸开，只要瞄准箭矢中间的铁球射击就行。动作越快越好，若是能在火雷刚刚飞出之时撞上那铁球，炸在东辽人头上最好。”
其他人半信半疑。
穆当家不知道这是哪儿冒出来的小子，但四爷如此护着他，定是交情匪浅。
迟疑着看了看元峥道：“这样就行？”
谁也没试过，若这小子说的不对，他们岂不是白白被炸开花了。
这种事儿谁敢赌？
燕喃看出众人疑惑，又解释道：“这火雷箭定混进了助燃的黑火药，黑火药在封闭的铁球内燃烧，比普通火药更易因撞击而爆炸。”
元峥也看着燕喃，火药受到猛烈撞击确实会爆炸，但受到火药量、撞击力度甚至外头铁球壳等等因素影响，但这些事情，他也是在派专人研制火器后才了解的，燕子怎么会知道？
不过眼下来不及想许多，只听“轰隆”一声响，西面一片火光在半山坡闪开，脚下的地也抖了抖。
“他们在试射程？”穆当家皱起眉。
方才还奇怪为何不突围反退的兵士们都有些懵了，大梁使用的火器无非就是火箭和飞火枪，火箭是带火油可燃火的箭矢，飞火枪则是将矛枪前端装上喷火筒，打击范围和效力都相当有限，和眼前这炸开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不仅是试射程。”元峥攥紧了手头长弓，缓缓从背后抽出一支箭来，“恐怕他们也想到了这一点，用烟雾阻挡我们视线，这样，不管我们要射火雷箭或者射人，都没那么容易了。”
众人恍然大悟，方才升起的一丝信心又有些跌下去。
本来射中箭上的铁球不难，就和射飞靶差不多，但这多了烟雾，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完了完了。”熊猛身子一软，就要挨着金豆滑下去。
金豆给他一拐子，“有四爷在完个屁！”
熊猛翻个白眼：“愚孝！”
不仅熊猛绝望，队中包括穆当家，见到这火雷箭的威力，对活着冲出去已经不抱几分希望。
第298章 妙计突围
元峥则出乎意料地一笑，镇定自若吩咐道：“穆将军点百名箭术精湛的兄弟守在外围，取下箭刃，直接以棍撞击铁球。顾教头带人守北线，防刚才那批人偷袭。”
再回头点青衫和钟永道：“你们和我去抢网。”
又扫一眼阿白，“你轻功厉害？也跟我去。”
说完再坚定望向燕喃：“等我。”
率先捏着弓箭大步往方才落下火雷箭的西坡冲去。
青衫与钟永紧随其后。
阿白夸张地耷拉下脸来，咕哝着，“我只是来养马的……”
燕喃一听元峥说抢网，眼睛一亮，立即猜到他的办法，又有些担忧他们抢网会不会撞到火雷箭上，伸手去拿阿白的竹竿，“你跑得快，快去帮忙，给你添赏银，我给你拿这个。”
阿白猛地一缩手，吓一跳般连连摆头，“不用不用。”
说完追着元峥而去。
燕喃头一次注意起他手头的竹竿来，一根竿而已，很宝贝吗？
烟雾有效地遮挡了元峥等人的视线，也同样遮挡了山下东辽兵的视线。
元峥手持长箭，迅速在箭上绑上引火石，再就地取材点燃火，示意青衫三人一人取一根燃烧的灌木。
四人瞬间冲过烟雾，直扑缓丘下沼泽边上的东辽人。
四人轻功都已到登峰造极的地步，青衫和阿白看起来则更轻松一些，待他们冲到山脚下时，东辽人才反应过来。
“放箭！”有人喊。
如此近距离，当然不敢再用火雷箭，普通铁箭簌簌而落，元峥等人毫不反抗，只管用最快速度往前冲，蛮横至极地强行插入到东辽兵队伍中。
放在平常，这么多东辽兵当然不会将这小小四人放在眼里，可此刻却轰然乱起来。
“小心火！”
“快搬开火雷！”
……
不停有操着东辽语的急喊声哇啦哇啦响起。
元峥四人拿着火冲进这准备放火雷箭的队伍里，无疑于一次自杀式袭击。
若有火星碰到火雷引线，他们就只有陪葬的份儿。
沼泽前的绳网瞬间空开一片，东辽兵纷纷搬着火雷避走。
元峥等人要的就是这效果，迅速斩断最前头一片网绑在四根木桩上的绳头，拎下就走。
一连串行动快得跟龙卷风似的。
东辽人愣片刻才反应过来，他们的目的不是要大家一起死！
领头的气得乱叫，只听一声响，是箭矢离弦的声音。
元峥早料到会有此一招，立即回头，抬手搭箭，手头那还带着火苗的箭矢直直飞出，迎上冲他们而来的火雷箭。
瞬间，半空中“轰隆”一声响，箭矢正中箭身上穿挂的火雷，炸开成一团火球，滚到半山坡上。
与此同时，南面、东南方向也都响起一串爆炸声，原本该落在山丘上的火雷箭，纷纷在空中爆炸开来。
元峥四人安然无恙回到缓丘上。
“四爷，趁现在冲出去吧！”穆当家回头看向元峥，仍是忧心忡忡，他手头的兄弟们日夜想着杀北蛮报仇，个个苦练箭法，拿火雷当飞靶射，确实没什么困难。
但是，这一波过去之后，缓丘三面都环绕起层层烟雾来，要想再继续用这招，怕是行不通。
缓丘上暂时恢复安宁。
元峥一面将那大网摊开，一面扬声命令，“他们将火雷穿上箭矢需要时间，立即将这网分成小张，分多点守住，两人牵一网，两人负责砍箭，记住，先用网接住，再砍断箭矢，再把火雷反兜回去！能扔多远扔多远，必须在十息以内完成，若是接不住或者完不成的，赶紧往南撤。”
他估算过，动作迅速的话，能在五息内完成，而从引燃到爆炸大概要二十息的时间，已经足够。
那绳网是结实的牛筋绳混草编绳织成，密密实实，还有弹性，二人合力比弓箭还好使。
“南？”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们不是要往北撤吗？
元峥看看天色，此时日头已落到沼泽边。
火雷箭威力虽大，好在用起来不够方便，且要将这种武器发射出来，普通弓箭手还办不到，因此不必担心出现铺天盖地而来的情况，从第一波攻击来看，他们同时射出的不过十数枚。
他有把握自己守的一方不漏箭矢过来，抬头看一眼南面沼泽不远处的衡水湖，目色厉如电，“没错，往南。我带人守南边的方位。”
“一刻钟后，全体从南突围。”
众人一听突围，立即沸腾起来。
元峥守南，即是说由他作为突围先锋。连主事大人都如此勇猛一马当先，他们还怕什么？
“是！”所有人应声，瞬间士气大涨，分网的分网，备剑的备剑，纷纷各守各位忙起来。
燕喃虽相信他的判断，但不知道他的安排，仍是担心道：“在沼泽突围，有几分把握？”
元峥不说话，趁乱轻轻将燕喃拉到臂弯间环过她腰一搂再松开，微微一笑道：“现在有十分。”
北蛮兵正如元峥所料，守在大蟒山脚下的隘口看着山下的混战，看这些人忙了半日才打起来，这会儿太阳都要下山了。
哲布有些坐不住了，看了看日头，咬着牙，“立即下山，趁日暮从后头偷袭，一网打尽！”
北蛮兵的队伍似一条长蛇，穿过阴暗的林木，往山下潜去。
矮丘上，辽兵的第二轮攻击很快开始。
火雷箭又一次重重飞过山坡，落往丘顶。
东辽人都长舒一口气，这次没有箭矢飞出来将空中的火雷箭击炸了。
就在他们等着烟雾后传来轰隆响声时，那烟雾中飞出一个个影影绰绰的东西。
“那是……快散开！”等人看清时，来不及了。
“轰！”网兜的射程也不够远，大多炸在山丘脚下，但足以对东辽兵构成威胁。
“停！”东辽人完全没想到对方会来个反弹，赶紧先停下攻击。
而元峥这边，在金豆与钟永合力接住一支箭矢的瞬间，立即抓起箭矢，咬牙搭到弓弦上，张臂弯弓，“嗖”！
火雷箭划出完美的弧度，终于飞出了诞生以来的最远距离，落往南面东辽军的中间位置，“轰隆！”。
南面沼泽的封堵，终于出现一道缺口。
与此同时，暮色苍茫的衡水湖边，出现了几个巨大无比飘着战旗的影子。
第299章 尊上的行踪
第二波攻击暂停，所有人还在等继续飞来更密的火雷箭，却许久不见动静。
半山坡的烟雾渐渐散去。
“东辽兵在后撤！”有人喊道。
“怎么可能？”是穆当家惊讶的疑问声。
“快看，那是什么？”有人看见了衡水湖边暮色里的影子。
“战船？”有人从那影子的高度判断。
“我们的战船？”熊猛挤到金豆边上，激动得想揪光自己的胡子。
“没错！”元峥也松一口气，他们终于成功撑到冯萧来援，扬声道：“是我们的战船，全体集结，三戟阵，全力往南突围！”
“哦哦！”所有人都忍不住欢呼起来，士气高昂，一队队人雄赳赳穿过仍在燃烧零星火苗的山坡，往山丘下的东辽兵冲去！
山脚下的东辽兵更先一步发现了衡水湖的异常。
谁也没想到，冯萧的救兵不是从大蟒山中出现，而是从衡水湖中出现！
谁也不知道，这衡水湖上会有战船和水军！
东辽立即发出撤退的信号。
守在大蟒山脚下的卢三等人纳了闷，怎么不继续用火雷箭攻反而要撤退呢？
“大人！”前头看形势的哨兵跑回来，“元四他们正往南突围！”
卢三眉毛快要拧断了，都围成这样了？还轮番用火雷炸，元四还能突围？
“追！”他一挥胳膊，“不能让他跑了！”
这边的三百人正要衔尾追过去，忽后头一阵骚乱。
“不好了！大人！后头有埋伏！”
卢三猛地回头，好啊，果然大蟒山中还是有准备！
他看都不看后头，继续策马往前奔去，“下山，回撤！”
山丘下已没有悬念，元峥等人还未冲到跟前，东辽兵已开始迅速往西退去。
西面的人退得很快，沿着绳网飞速撤远。
南面和东面则陷入胶着之中，战船下放出数艘蒙冲斗舰，直冲入湿地水面，舟船上投石机，弓弩齐发，数千装备齐全的兵丁加入元峥等人的队伍，瞬间定了战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