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上一头冷汗，缓缓吐出一口气，抬步往前走去，只听身后传来一阵唱谒：“了达于无明，知彼如空华，即能免流转，又如梦中人，醒时不可得……”
第329章 皇后的好主意
那佛谒的意思尊上只懂个大概，大意是迷惑的人如在梦中，自以为所求是真，醒来才知原本的执着都是幻梦。
她回头看了看那老僧，已远去的只剩一个背影，唱谒声却如在耳后。
“师父！”连翘轻盈地跑了过来，笑颜如花，“这山里风景真好。”
“嗯。”尊上淡淡应了声，不作多言，带着她往外走。
“咱们接下来做什么？”连翘一副无所事事的闲得慌样子。
“这头暂时无事。”
她脑子里还回想着那句“你来了”，刚走到前头没多远，就见一队金甲侍卫过来封了路。
这边香客稀少，只有三三两两被侍卫拦在外头的人，一面交换着眼色细声低语，一面伸长了脖子往外张望。
前头是通往后山的山道，她们还不够去到山道边上的资格。
尊上也抬眼望去，遥遥可见前头白石阶的山路上，有一众人影远远而来，众身影护在当中的一顶彩漆銮驾，金色轿顶泛着日头白亮亮的光，耀眼夺目。
“是大梁的皇后娘娘！”连翘凑在尊上耳边低语，“听说他们这儿最最尊贵的一位公主中邪了，皇后娘娘隔几日就要来烧香拜佛。”
尊上微颔首，金焕也曾与她说过这事儿，不过，这都和他们没什么关系，萧家的人，都死了疯了才好。
皇后的銮驾下山走的另一条路，沿路槐柳成荫，专为宫里和达官贵族铺设的白玉台阶上洒下树影，即使是正午时分，銮驾内仍是清凉无比。
皇后透过纱窗看着外头被侍卫挡在外围的香客，能进到这儿来的，也都是侯伯府夫人或是命官家眷。
这条路，她这些日子来不知走了多少遍，偏偏寿阳还是不见好，非说那梁三娘子和元四都是冤鬼讨债来的。
“唉！”皇后幽幽叹了口气，转回头，垂首看了看面前竹案上的一小碟龙眼，捏一颗起来看了看，问道：“明儿是白露了吧？”
大梁的习俗之一，白露吃龙眼，相传如此能大补。
“是。”銮驾外的嬷嬷恭敬答。
皇后揪着心算了算日子，过了白露，还有十日就是八月初，等拿俞弈试探过元四，或者寿阳能清醒一点。
这林九渊究竟给寿阳下了什么迷药？人死了都不让人安生！
她想得烦躁，又往外看去，一眼看见路旁一个熟悉的身影。
唐侯夫人。
唐侯夫人和旁人一样跪在路旁，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皇后颇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唐家的千金也病了快一月了，唐侯夫人和她一样，几乎隔两日就要往大佛寺跑一遭，好在唐依病归病，亲事却定下来了。
好歹将来能去东辽，再不济也能做个王妃，若那二王子能继位，可就是贵为一国之后了！
可怜她的寿阳，如今连个合适的人选也没定下来。
京中几个王侯将相家的郎君，不是太大就是太小，不然就是已经定亲成亲的，混没个合适的。
寿阳若真看中那元四的皮相，即使元府如今穷酸破落了，也可将就。
可惜元四也定了亲，偏偏寿阳那傻丫头还当着众人发疯要杀那丫头，想找个其他借口都找不过去了。
皇后又叹了一口气。
忽脑子一转，从唐侯夫人瞬间想到唐家二小子去。
唐家虽不是言情书网，但唐侯忠心，家底硬实，又不是世家大族，没那么多祖宗规矩。
将来唐依得了公主封号去了东辽，唐家和皇室关系又更亲近一些。
唐二小子长得也还可以，黑了些，矮了些，但岁数和寿阳差不多，也算般配。
正好安阳那丫头前几日连着给太后的请安帖上都说要一心向佛做姑子去，随了她去正好。
唐二小子就留给寿阳罢！
皇后越想越觉这法子不错，一定是日日进香感动了菩萨，菩萨才给她指了这条明路的！
激动得“阿弥陀佛”念个不停。
不过这事儿还得先和唐家人打个招呼，安阳那块儿也还得确定好她放弃才行。
她想着，撩起帘子难抑兴奋朝外吩咐：“速速传我旨意，让唐侯夫人明儿个进宫一趟。”
唐侯夫人前脚刚回府，后脚就接到皇后懿旨，着她明日进宫一趟。
她想来想去，琢磨着皇后娘娘没事儿召她进宫，只怕是为了将唐依嫁去东辽和亲的事儿，这么一想，心又凉了半截，一面往唐依院儿里走，一面暗自抹泪。
等到了唐依房门口，又仔仔细细沾干了眼泪，挤出笑颜方往里走去。
“夫人。”立即有丫鬟迎上来。
“娘子进午膳了没？”
里头两个丫鬟对视一眼，垂下头，其中一人道：“用了半碗粥。”
唐侯夫人进了内室，一眼撇见圆桌食案上那参汤田鸡白米粥，还剩一大半碗呢，何来的用了半碗？
她叹口气，吩咐道：“下回用素点儿的，别加荤油，把侯爷前儿个从宫里带回来的五珍鲊佐上就行。”
上回唐依吃那五珍鲊时还勉强用了一小碗饭。
唐依听见唐侯夫人的声音，从榻上翻个身，撑起身来，猫儿般弱弱喊了声：“娘，别折腾了，我就是吃不下，也没什么毛病。”
唐侯夫人见她没披外裳，肩窝子瘦得骨头嶙峋的，又是心里一酸，险些没忍住眼泪。
若是明儿个皇后娘娘说定下了和亲的日子，她们娘儿俩该怎么办啊？
“再没胃口，为了爹娘也得吃些才是。”唐侯夫人强忍着坐到榻边。
“您别担心。”唐依见娘眼圈儿泛红，知她定是又哭过，强颜欢笑道：“爹不是说了吗，事情还有转机，咱们且再等等。女儿就是吃不下，你看，我身子还好着呢。”
说着故意挥挥胳膊。
唐侯夫人张了张口，终究没说皇后娘娘明日召见的事儿。
母女二人正暗自心伤，只听外头传来“咚咚”疾走的脚步声。
“侯爷！”
外头丫鬟声音刚落，唐侯的身影就出现在落地罩下头。
“依依。”唐侯平日古井无波的脸此时也有些激动，一见唐侯夫人也在，更加高兴，过来站到母女二人身边，对唐侯夫人道：“正好我也要找你，你明日进宫一趟。”
唐侯夫人一听又是进宫，诧异道：“究竟有何事？方才皇后娘娘也传来懿旨宣我进宫。”
第330章 唐依的心药
唐侯愣了愣：“皇后娘娘？”
他松一口气，他正还发愁如何找借口让唐侯夫人进宫呢。
“正好你去见见她，事关依依和亲的事儿。”
唐侯夫人一听说关乎唐依和亲，立即一瞬不瞬紧张地盯着唐侯。
唐侯见她模样，笑着在榻上坐下，拍拍唐依瘦削的肩膀，“是好事儿，有人给爹出了主意，能想办法让别人替你去和亲，你可知是谁？”
唐依眨了眨圆眼，茫然摇头。
“是元四那小子。”唐依一听元四，黑白分明却无神采的眸子里瞬间多了丝亮光。
元峥的名字对她来说就是最好的药，立即不知从哪儿来的精神，转过身正对着唐侯殷殷切切问：“元四哥帮我？”
唐侯就知道一提元四就管用，要不是看唐依如今茶饭不思瘦成这样，也不会主动提起那小子来。
唐侯夫人也紧张看过来，她的重点却是有人替唐依，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怎么帮？让谁去？”
唐侯看着二人，又回头看看紧闭的房门，压低声音道：“你明日进了宫，和皇后娘娘说道说道驱邪的事儿，就说咱们依依也是受邪才病这么久，然后由贞庆道观的道姑给治好了。”
“这是……”唐侯夫人倒吸一口凉气。
唐依也十分不解。
“说动皇后娘娘请那道姑进宫给寿阳做法就行，剩下的事，你就别管了。”唐侯仔细叮嘱，“还有，梁府三娘子也曾经生过邪病，也是那道姑做法给治好的。还有几家……”
唐侯将在贞庆道观里求签得好运的一些事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
唐侯夫人下意识抓紧了唐依的手，心提到半空没个着落，看着唐侯不敢眨眼，“侯爷的意思，和亲的人，换成寿阳公主？”
唐依这时也有些明白，虽不知寿阳和亲和贞庆道观的道姑有什么关系，但父亲这么说这么做，就定是还有后招。
“那可是……”唐侯夫人把唐依的手抓得死紧，语声都有些发颤，“那可是公主啊！”
她倒不是害怕，她是过于震惊唐侯会提出这样的法子！
“寿阳公主这情形，在大梁还有谁家敢娶？就算被皇命逼着娶，那也只会一肚子怨怼。如今东辽求亲如此诚意，去和亲岂不是对大梁对东辽对官家都好？”唐侯是发自内心这么想的。
唐侯夫人听得连连点头，这还是唐依被提和亲以来，她首次觉得丈夫是真心真意将她们娘儿俩放在头一位的，忍不住眼泪花花打转。
“再尊贵的公主，也不过是一介女流，自当从父从夫，自古公主为两国安好而和亲的何其常见！若不是为避嫌，我早上书官家了！”
唐侯说着一甩袖，有些愤然。
官家为人重情义，也善纳言，就是皇后太过妇人之见。
此前为了寿阳而将她赐婚林九渊，他就曾阻止过，驸马为驻守边塞的大将，手握重兵，并非什么好事。
身为公主，更应该为国考虑才是！
唐侯夫人倒没想到那么多，事到如今，只要能不让唐依去和亲，别说算计公主了，就是算计皇后她都愿意！
唐依嗫嚅着嘴唇，趁二人说话的间隙又问了一句，“真是，元四哥的主意？”
唐侯把眼睨她，叹口气说了实话，“他是因为寿阳险些害死梁三娘子。你呀，都是你娘，把你给宠得太娇纵了些，儿女情意这种事，再莫去想，好好养好身体，再给你寻个踏实人家，好好过日子去。”
唐侯夫人抬袖沾沾眼角，想哭又想笑，她宠？没唐侯这个当家做主的爹宠，她家依依会天真娇惯到这个地步吗？
不过眼下有了这条好出路，唐侯说什么她都懒得计较了。
最欢喜的莫过于唐依，虽然知道元峥不是单纯为了帮她而帮她，但毕竟还是帮了他，她便自动将所有功劳都归到元峥头上。
当即重新命人端了午膳来，好好吃了几大碗，把唐侯夫人又高兴得直抹泪。
唐依全是心病，元峥就算是这心药了。
下晌，母女二人就出门去了贞庆道观，真个儿在道观中虔诚上了香，拜过真君，方回了府。
燕喃等一日没有等到元二夫人消息，陪昨儿个没有吃够羊肉串的梁宛茹晌午时又烤了好些串儿。
除了羊肉，又添上松蕈、竹蕈、茄子、韭菜等等大梁有的时蔬，刷上清油，同样烤了蘸料吃，吃得梁宛茹大呼过瘾。
燕喃还特意吩咐人给安阳送了些去。
“管她做什么？”梁宛茹气鼓鼓地不解，“以前还当长姐就势骄气了些，谁知她还一肚子坏心眼，要我是爹，早把她送家庙里去了。”
燕喃想起七夕安阳抢回毒蛛那次，挂着笑道：“算她有点运道。不过她也不算坏到根子里的，能拉回来就好，我看如今她算是能醒悟了。”
不过，她这会儿想起安阳，还有另一层目的。
没过多久，那送串儿去的丫鬟就回来了。
“县主都用了吗？”燕喃问。
“县主说多谢娘子。素串儿吃完了，羊肉都还留着。”那丫鬟打开食盒，羊肉串儿都还一溜排着。
梁宛茹立即一副暴殄天物的可惜表情，“看来她是真想出家了。”
燕喃叹口气，“靠菩萨不如靠自己，她这样子，就算躲到庙里菩萨身后，心结没法解就是没法解。”
她又问那丫鬟道：“打听了吗？县主这些日子什么情况？”
“是。”小丫鬟很是伶俐，口齿清脆道：“县主比前些日子好些了，不再哭，也会理人，只不爱说话。如今吃住睡都在长公主府的小佛堂里，从不出院门半步，瘦了不少。”
“嗯。”这些并不是燕喃特别想知道的事情，她接着问道：“崔五娘子是不是来过？”
小丫鬟点点头：“是，当时县主说不想见，门房外头便给拦了。”
燕喃皱皱眉，想了想吩咐道：“告诉那边的门房，下回崔五娘子来不得阻拦，就算县主不见，我也要见的。”
“还有。把安阳县主肯见人的消息放出去，尤其得让崔五娘子知道。”
“是。”小丫鬟应着出去了。
“三姐这么替她着想做什么。”梁宛茹只觉燕喃对安阳真好。
燕喃笑笑不做解释，要想知道崔五娘子的秘密，恐怕还得从安阳这边下手。
第331章 验证圣女的方法
用过午茶，姐妹俩同春妮又一起喝茶闲耍过一阵。
燕喃估摸着娘该午歇起来了，便带了梁宛茹到小绿天陪着娘散散步，助她活动活动手脚。
梁宛茹和娘关系并不亲近，甚至还有几分怨怼，若不是燕喃半拉半哄，她平日都只是来看看便走。
燕喃理解她的心情，据说她出生以后娘仍然是日日以泪洗面，梁湛也忙于找失踪的她，而顾不梁宛茹。
是以梁宛茹出生之后不曾受过父母关爱，有爹娘又似没爹娘，被放在别院由奶嬷嬷养大，自然会有怨气，也会对父母没有那么深的感情。
燕喃也不强求，梁宛茹陪了一会儿呆不住回了春在楼，燕喃又独自陪着娘絮絮说了一会儿话，一下晌时间便过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