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元峥挑挑眉，刘渭进宫他是能想到的，刘渭定是想提前在官家面前打打感情牌再先告他一状，没想到官家竟然没见他。“为何？”
“官家忙着跟我爹炼丹呢。”萧衡大咧咧道。
元峥和准对视一眼，不语。
“炼丹？”崔十一好地睁大眼。
“官家从北地回来后，觉佛祖保佑不了他，一直让我爹给他找丹药，听说有得道高士可炼出能延年益寿的仙丹，这不我爹这次找着一个有本事的，今日带进宫让官家相看，一直没回来，让我看着齐儿，我才把齐儿给带出来玩会儿。”萧衡说着朝萧齐一努嘴。
原来如此，元峥微微笑着，忠亲王真是好个有本事的，能得官家如此信任，又有这炼丹之利，想来成事不过是待时机成熟而已。
不过，话说回来，忠亲王将来的打算是什么？毕竟他身带残疾，虽说古时也有身残帝王，但从相术说这样是不吉利的。
也不知他是想自个儿登基，还是让萧衡位？或者是，年仅十三岁的萧齐？
而萧衡整日胡天胡地的在外头浪荡，怎么也让他难以把他和帝位联系起来。吃喝玩乐他定然精通，但说到治国经略，他还真不弟弟萧齐。
元峥这么想着，扫了一眼那边的萧齐，开玩笑般问道：“你说你和小侯爷怎么差那么多呢？王爷也没说把你像小侯爷那样关起来好好找几个夫子教导教导。”
萧衡一听这个扶额，“怎么没有？你以前天天在外头爬树翻墙的时候，我不日日在王府里头背经史子集？”
“那你背成这样？”准冷冷拿眼扫了他一遍。
萧衡睨回去，“说得好像你会似的，你会咋不去考个状元？”
准抱臂：“我喜欢骑射。”
萧衡也抱臂，翻个白眼：“看吧，你不也愿意花时间在自个儿喜欢的时间。我爹见我气跑了几十个夫子，终于放弃了。我喜欢出门逛，看看花儿钓钓鱼，喝喝小酒看看妞……”
他猛地醒悟过来小娘子在旁边，立即道：“看看niu，liu……杨柳。”
第349章 大势已去
文小娘子的眼刀还是飞了过来。
萧衡“嘿嘿”一笑，立即转了话题，“还因为我爹找高人给我算过命，说我二十岁有场劫，很难跨过。我爹一听说我可能会短命，干脆让我及时行乐。”
文准的眼刀更锋利地飞过来，“那你还敢娶我妹子？”
萧衡一哆嗦，忙摆手嬉皮笑脸道：“算命的瞎说，你还真信啊？就我爹要信就信呗，我这不乐得自在么？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哪儿来的劫？我还要跟柔柔含饴弄孙呢！”
说着身子往文小娘子身上靠。
文小娘子眼一横，他立即又笑嘻嘻站端正。
燕喃抿唇偷乐，扫了眼元峥，他的这问题也是她一直以来好奇的事，忠亲王似乎对这个世子任其浪荡，却着重培养幼子，为何？
话说回来，此前梁湛告诉过她的上一世的事中，似乎没提到过这位忠亲王幼子，开封城破之后，萧衡和文小娘子双双战死，那萧齐呢？
为何崔更带的是官家幼子当今六皇子南下建新朝？
这边几人又闲聊了几句，各自玩耍不提。
元峥趁着园子里闹哄哄，悄悄带了燕喃从后门溜出去，与青衫一起，三人再次往贞庆道观去。
而崔更在府里几乎在同一时间也得知了忠亲王今日找到个高人进宫去炼丹炼成了，急得晚膳都没用，匆匆换了官服进宫。
刘渭运气差了些，刘渭进宫的时候正是官家那炼丹到关键时刻的时候，自然将他拒之门外。
崔更运气好些，过去的时候正好丹成，官家心情大好，乐滋滋着人叫崔更进殿内觐见。
崔更一进殿门就见忠亲王弥勒佛一样笑呵呵坐在殿榻上，官家则和一个长须高髻瘦得跟竹竿子似的道士站在一起，那道士手中还端着个锦盒，想来里头盛的就是仙丹。
“你个老狗倒是会挑时间。”永宁帝看起来心情很好，平日里微佝偻的背也伸直了，从北地回来之后总愁眉苦脸的脸上难得地意气风发，笑着点点见礼的崔更：“刚成的仙丹，你就赶来分一口？来来，赏你一颗。”
永宁帝说着，招手让黄褂宦官给崔更送了颗丹药放锦盒送过去。
“老臣参见陛下！”崔更笑得也欢喜，伸出双手接过锦盒谢恩，圆眼弯成一条线：“恭喜陛下得宝，这都是老臣平日忠心爱君结下的福缘呐！”
“哈哈！”永宁帝在一旁宫女端着的鎏金铜盆中净过手，拿起一方帕子沾干，自信满满道：“你也是跟了朕二十多年的老人了，这些日子朕实在精神不济，难为你们几个大事小事的操劳，朕不会忘你们的辛苦！如今有了这仙丹，你也同朕一起享用，待朕再与你们做君臣三十年！”
崔更看着那红不红黑不黑的仙丹，足有鹅蛋黄那么大，他吞了吞口水，这玩意儿赏给他，他敢吃吗？
别本来能活三十年的，吃了就只能活三年了……
心里虽吐槽，面上却兴奋得红光满面，一面叩头谢恩，一面二话不说拿起丹药就往嘴里塞，什么味儿都没尝出来，一顿囫囵乱嚼，一口水没用就把个大丹药死瞪着眼给咽下去了，眼泪都快憋出来了！
咽下去再立即匍匐到地，抬起头时两汪眼泪适时的花花打转，哽咽道：“多谢陛下厚爱，臣愿再陪陛下百年！”
“哈哈！”永宁帝很满意崔更的表现，笑着道：“百年就罢了，你真当朕是糊涂了？哪有什么长生不老的仙丹，只不过强生健体、延年益寿是可以，是吧，正道？”
忠亲王名萧中，字正道。
一直弥勒佛般乐呵呵笑着，闻言点点头，“还能给陛下和天家多添龙子，这才是我大梁之福啊！”
他笑着朝一旁小宦官道：“也没个眼力见儿，还不给宰相大人送盏茶去？”
永宁帝拈须点头，笑得暧昧：“正是，还是正道懂朕，体贴朕，寻了这些年，自个儿试了无数种丹药，终试到这一味确有实效！如今东辽肯臣服于我大梁，主动求和以抗北蛮，等北蛮灭国之日，朕这心病也能除了！”
崔更喝了茶，也不知是热茶带的，还是药效催发的，觉得身体连带四肢都热烘烘，即使配合回话：“这都是盛世之兆啊！”
心里却暗自腹诽，就忠亲王那个狐狸，会诚心诚意地自个儿试吃丹药？他要真试吃丹药，他就能把自己鞋底儿给啃了！
他本来还打算想劝诫几句，让官家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用药，前朝吃丹药而死的帝王不知几许，还有些死在女人肚皮上的，不也都是这丹药作祟么？
可眼看大势已去，官家对忠亲王的信任度和对丹药的执着，只怕他和唐侯再加个刘渭一起都扳不过来！
官家这是怕了！
从北蛮回来之后，他就再没了野心，也没了远望，唯一想要的就是能在这位置上多活些日子。
他怕北蛮打过来，所以才和东辽结盟，他怕儿子反他，所以才挖空心思想要多生几个！浑然不觉身边那个笑面虎一般的弟弟，已将他所有的防卫渐渐架空。
崔更暗叹一口气，忠亲王这步棋，眼看他是扭不回来了……
这么想着，他笑着往边上的忠亲王看去，“王爷忠心可嘉，乃陛下之福！天家兄友弟恭，乃大梁之福！”
忠亲王仍旧是人畜无害地笑着，对上崔更的目光时笑意更深，和善道：“这都是陛下福泽深厚，我们做臣子的，不过都是锦上添花而已！”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哄得永宁帝翘着胡须哈哈直乐。
待从宫里出来时，忠亲王奉有特旨可乘小轿出入，坐在竹轿上往西门而去，崔更提着袍脚，一路小跑跟在后头。
“王爷！王爷！”崔更追到忠亲王轿辇旁边，圆脸上还跑出了细汗，气喘吁吁道：“哎哟，您这轿夫脚力可真够快的！”
“崔大人还有何事？”忠亲王笑眯眯居高临下看着崔更，他要是回崔府，该从东门出宫城才是。
“王爷平日也不爱出门走动。”崔更笑嘻嘻谄着媚：“这好不容易出来一回，想请王爷喝杯薄酒，不知王爷可否赏脸？”
第350章 崔更的好意
忠亲王半眯起眼，“我日日都在八珍园里听戏喝酒，你老小子要想请我喝酒，还非得我出来？”
“咳，当然不是！”崔更摇头，脸颊肉晃得直颤：“八珍园想来王爷都呆腻了，这不有个新鲜地方想让王爷坐坐去，也能听戏，金陵小调，京师大鼓，岭南越曲……王爷想点哪出都有，酒也多，还有时令新鲜的瓜果，就这两日，温泉水培出的葡萄熟了，王爷若是喜欢，还可下头泡温泉，再从头顶摘葡萄吃，听着唱词儿，岂不大美？”
他知道忠亲王有个癖好，就是喜吃新鲜瓜果，一年四季女人可少，酒可不喝，各色水果是日日必备的！
忠亲王听得眉开眼笑，伸手在崔更头上推一下，“怪道皇兄那么喜欢你，果真会折腾事儿！走吧！叫什么名儿？是你的地盘儿？”
崔更笑着摇摇头，“叫鹿鸣涧，当然不是老臣的地儿，老臣哪有功夫去做那些赔钱买卖？只不过是他家景致菜肴都颇合臣意，就在南城，可是京中一大雅地，举子秀才们最喜欢去！”
忠亲王听他一路巴拉巴拉说了个不停，几乎将这京城中每个酒楼戏园都评说了一遍，脸上永远是笑嘻嘻的模样，看不出心内真实念头。
马车行了两刻钟方到地儿，竹轿直接将忠亲王送往园内，崔更带路。他显然是此中熟客，迎客娘子带他们进了大厅，再直接从旁边一幽静小径穿花过林往里走去。
忠亲王四下打量着，地方确实清雅，四处悬挂着水墨宫灯，明亮又不会觉得太过堂皇，白色光影追着随处可见的薄衫侍女，楼阁亭台分布错落，假山流水高低迂回，恍如进了月宫琼殿。
到了崔更所说的温泉园，先在布置精巧的草棚屋舍中换过长袍，再除去鞋袜只穿木屐，来到屋后的草园子里。
一汪冒着热气的方池，上头架着葡萄藤，枝叶间星光繁茂，夜风飒飒，葡萄清香扑鼻。
当中有面架在水中的大理石桌，池内有浸在水中的石梯石椅榻，池水清冽，石椅扶手上的雕花在架子上悬挂的宫灯映照下清晰可见。
池子旁站了一排小衣纱裙的侍女，清一色的肤白秀丽，同外头不同的是，这些侍女的纱裙都只到膝盖，下头露出纤细的小腿和晶莹玉足，显是要下到池中伺候的模样。
几人见忠亲王被侍卫搀扶着出来，立即迎上来要扶忠亲王。
被两名侍卫一眼瞪开。
忠亲王扫了扫众女，乐呵呵笑着，“你们伺候崔大人去吧，本王腿脚不便，不必近身。”
说着，在两名侍卫相扶下下了水，水温适意，暖洋洋正舒服，再靠坐在石椅上，对面崔更也换好衣袍出来，挺着圆滚滚的肚子，迈着短腿下到池中，笑眯眯问忠亲王。
“王爷可还喜欢这地方？”
“唔。”忠亲王舒服地眯起眼，往后微仰着头，这石椅后头还有靠脖落头的石枕，正好可以半仰头赏月赏星赏葡萄。
“你不是说，这葡萄可以伸手就栽吗？”忠亲王笑着指了指上头的葡萄架子。
“嘿。”崔更神秘一笑，轻拍两下手。
只见两名侍女在葡萄架的四根杆子下不知动了什么脚，那葡萄架竟缓缓往下移过来，直到头顶不远处，那串串紫色晶莹的葡萄果真是就垂在手臂抬手间，煞是有趣。
“哈哈！”忠亲王大笑起来：“这地方果真不错，是哪家开的？”
说话间有侍女端着托盘走下池来，往石桌上一碟碟摆满酒水果子等物。
“臣也未见过此间掌柜。”崔更笑嘻嘻道：“听说是江南来的，想来这人也是个懂世间妙处的人，才能这般享受！”
忠亲王伸手摘了颗葡萄，捏在手指间转了两圈，方送到嘴里，皮开汁儿绽，那香甜瞬间沁满唇舌间，清美甘甜，最妙在新鲜，那是采摘冰存过后的葡萄所不能比的。
“江南……”忠亲王边咀嚼边轻声念一遍，眼神从桌面上的果子碟盘闪过，以时令瓜果为主，甜瓜、浆果、蜜桃、南橘等等，然后再落到崔更面上，笑着道：“崔大人有什么事，便直说吧。”
“我还能有什么事儿！”崔更笑得挤眉弄眼的，“见王爷为官家辛苦操劳，我们做臣子的不过是跟风献献殷勤而已，王爷辛苦，崔某敬王爷一杯。”
他说着端起酒盏来。
忠亲王身体动作不便，立即有侍女倒了酒给他递过来，忠亲王笑着乐呵呵一举杯，再一饮而尽，眯了眯眼，“这是，陕北甘米酒？”
“王爷好灵的舌头！”崔更笑着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这是鹿鸣涧特酿的鹿鸣曲，不过确实是以米酒为原料酿制而成。”
忠亲王点点头，舒舒服服往后靠过去，半阖上眼，嘴里叹道：“还是你崔更聪明啊，懂享受，你说这酒啊字画古董啊奇宝异石啊，那样是你不精通的？对，还有女人，你府中的侍妾可抵得上金陵绣仙园一个园了吧……你小子可是活得最舒坦的！”
崔更嘿嘿笑着，“王爷听哪些嚼舌根的传的？老臣不过是爱好广泛了些，整日在吃喝用度上抠巴抠巴地攒银子，攒下来就拿去买字画买石头，附庸风雅而已。真正说懂，还是王爷懂，正好臣新近得了几个原石，明儿个着人送到王府给王爷过目看看有没有货！”
忠亲王翘起嘴角一笑，这崔更可真是人精，拍马屁的功夫就跟水磨似的，专业精湛！
他除了日日在八珍园里听戏，还有个爱好就是猜石，对现成打磨好的珠宝没什么兴趣，只喜欢拿原石去猜，但这个爱好极少有人知道，只年轻时在西北征战的时候，喜欢出风头和人赌石，回京后偶尔买上一块儿猜着玩儿。
自腿脚不便后，已是很少去逛石摊儿了，崔更这会儿说得原石，怕不是巧合。
无事献殷勤，他是嗅到什么味儿了？
不过，崔更既然不说他的目的，他也懒得问，自自在在泡着温泉吃着葡萄，身旁又有侍女捏胳膊捶腿，煞是舒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