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峥定了玉馔阁的包厢,大老远就听见崔十一“巴拉巴拉”的聒噪声。
“……看师父跳下去救人的时候,我五姐都惊呆了,我感觉她对师父和以前不太一样……”
元峥进门笑笑,“什么不一样?”
崔十一和萧衡还有俞六都已到了,见元峥进来,崔十一和俞六忙起身相迎。
“师父!说你厉害呢!”崔十一笑着邀功,“端午那日你跳河救人,我五姐都夸你英勇,等你武举比赛的时候,我拉上她去看……哎哟!”
话还没说完,便被元峥赏了个爆栗子,“别再把你五姐跟我扯一块儿了,你也不替你五姐名声想想。”
崔十一委屈地瘪着嘴,“四哥!以前可是你求着我在五姐面前说你好话的!”
萧衡翘着二郎腿,半眯着眼盯着元峥坐下,用折扇敲了敲桌子,“有情况。”
崔十一揉着头坐下来,睁大眼,“什么情况?”
萧衡提起折扇一指元峥,“你看元四,一副含春的模样,又要跟你五姐撇清关系,一定是有别的心上人了!”
元峥忍不住笑起来。
萧衡立即蹦起来,吓一大跳的模样夸张得哇哇直叫,“你看你看,我说他他还笑!”
他拉过崔十一,“是不是?往常我要这么说,他得揍我吧?”
崔十一揉揉眼,也奇了个大怪,今日师父是有些反常。
元峥实在是绷不住不笑,“你俩有完没完,我难道还不许有高兴的时候?”
崔十一越过元峥看了看金豆,金豆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正襟危坐。
崔十一小心翼翼拉了拉元峥衣袖,“四哥,你放心,只要你考了武状元进了枢密院,我五姐定会对你另眼相看!”
元峥举起筷子给他夹了一只蒜蓉大虾,“这种事儿你当弟弟的不能瞎操心,你五姐眼下正是议亲的年纪,若传些闲话出去,对她多不好。再说了,姻缘不可强求,若你五姐对我真无意,强娶不是害了她?以她的性子,得投湖吧?”
“也对。”崔十一埋着脸去啃那只虾,反正师父说的都对,“不过,师父,你将来越来越厉害,五姐不可能不喜欢的!”
萧衡在一旁冷眼嗤笑,瞧崔十一这傻子,元峥一只虾就把他给混蒙过去了,元四分明就是不喜欢崔五娘子了!
他正了正色,捅了元峥一拐子,“元四,你小子不是真看上我未婚妻了吧?”
龙舟赛燕喃落水时,他就觉得元四对三妹妹也太着紧了些,他还没往下跳呢,元四这小子先跳下去,让他怎么办?
虽然他也没打算跳。
元峥很是镇定,金豆一口茶差点呛出来,猛地咳嗽两声。
未婚妻?!
瞧世子这傻子,敢当着师父的面这么说阿南,怕是不要命了啊!
元峥微微一笑,“世子说梁三娘子?”
“是啊。”萧衡点头,脸上不见喜,反而颇有几分无奈道:“我爹好像和梁少宰都说好了,可能过阵儿就要议亲了,虽然我还不想这么早成亲,可看在我未婚妻实在水灵的份儿上,先且忍了吧。”
元峥深吸一口气,看了眼金豆。
金豆明白,该他上场了。
头一次干这种事儿,还真有点心虚啊!
第171章 奉命说坏话
金豆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喝了口水顺顺嗓子,故作犹豫道:“世子啊!”
“干啥?”萧衡毫不在意地睨他一眼。
“这个梁三娘子,听说,她有些外人不知的事儿,不知当讲不当讲。”
萧衡的注意力果然被转走了,停下手头的筷子,一挑眉,“当!”
崔十一也探头过来,燃起了八卦之心,“当?你敲锣呢当,豆哥快说,这个三娘子咋啦?”
金豆煞有介事,“我们和他们梁府对门,是吧?”
“我呢,就和三娘子的车夫有点熟。”金豆嘿嘿一笑,那不是有点熟,那是相当熟。
“听说啊,这个三娘子啊……”
他说一句停半句,急得萧衡跟崔十一抓耳挠腮恨不得拎着他倒过来一顿抖。
“能不能利索点?”萧衡拿折扇敲敲碗。
金豆瞅了一眼元峥,他这是奉命说坏话,师父应该不会秋后算账吧。
他压低嗓门,“听说三娘子有个毛病。”
“狐臭?”崔十一着急地问。
话音刚落,就猛觉得身上一凉,他环顾一下四周,好像有杀气,也不知哪儿来的。
“什么毛病,快说啊!真有什么隐疾,得赶紧告诉我。”萧衡急得也趴桌子上。
“善妒!”金豆神神秘秘吐出两个字来,“不是一般善妒,是特别善妒,听说她可放过话了,将来的夫君,要是纳妾收通房,一律……那啥!”
萧衡听得一哆嗦,“哪啥?”
金豆甩过去一记鄙视,“你猜?”
“她有那么厉害?”萧衡皱起眉,颇有几分恼怒,“哪有男人不纳妾不收通房的?这样的女人,连起码的贤良淑德都没有!”
“她爹啊!”崔十一在一旁一本正经补充,“她爹就是那么对她娘,没妾没通房,她这么想也有可能。”
萧衡一想,可不!梁少宰就是个活生生的好榜样,他往后缩了缩身子,“我可是世子,夫为妻纲……”
“她在外头养大的,可能没那么有规矩呢?”金豆继续吓唬他,“还有啊,听说这三娘子每日在院子里练拳,对着草人儿打,能把草人儿打散,你别看她个头小,出手可狠了,等闲一两个小厮不是她的对手!所以她那可不是放狠话,是真能做出来的……”
萧衡听得又往后缩了缩,神色狐疑中带着忐忑,要三妹妹真是这样的性子,那他可咋整。
没小妾没通房,守着一个女人,这不浪费他的美貌嘛?
元峥适时加了把火,“世子,为了你的将来,你最好还是再考虑考虑。”
萧衡连连点头,“我得问问维清表弟去。”
崔十一笑嘻嘻看了眼萧衡道:“你昨儿个还说还想收那文小娘子呢?现下可不敢想了吧?”
元峥眉心一动,抬起眼来,饶有兴致问道:“文小娘子,什么样?”
一说到文小娘子,萧衡就美起来,叉着筷子拨弄着面前鳝鱼段,笑眯眯道:“昨儿个文家宴请,我跟十一蹭酒去了。你别说啊,那文小娘子还真是带劲儿,又喝酒又舞剑,那身段……啧啧,绝了!”
元峥听他话里意思,笑得更舒畅,端起酒杯朝他一举,“看来世子很钟意啊,既如此,世子何不求了王爷,讨文家小娘子去!”
萧衡嘿嘿一笑,拿起酒杯和他一碰,“可惜不能娶两个媳妇儿,不过我爹对文家印象确实也不错,和文大老爷宴饮过好几次,他们家谁都好,就文准那小子忒讨人厌点儿,摆一副臭脸,比你以前的模样还讨厌。”
“没错!”崔十一附和,看向元峥,“师父,那小子比你还能吹牛,说他武举根本不考虑赢不赢,因为不可能会输。”
元峥轻笑,他对这个文准有印象,龙舟赛上便能看出来,不管是模样还是身手还是家势,确实是有骄傲的底气。
不过,他思索着,从文家下手不错,可以先告诉燕喃萧衡的心思,让她安心,一想到燕喃,心又热起来。
“师父,你又笑啥呢?”崔十一不解地瞅着元峥低着头抿嘴含笑,师父以前可没这样笑过啊。
元峥回过神,抿抿唇转向萧衡,“只听你说过喜欢什么样的小娘子,那我想问问,你不喜欢什么样的小娘子?”
萧衡搔搔头,“基本来说,漂亮的都喜欢,安阳那样的除外,每次我跟她说话都觉得自己被调戏了。”
金豆忍不住笑出声。
萧衡瞪他一眼,“还不喜欢事事指手画脚的,不喜欢八婆的,不喜欢野蛮的……不过。”
他又一转,啧啧叹道,“也有例外,就那文小娘子身手是真好,舞剑那姿势,看了只觉被她砍一剑都愿意。”
崔十一打破砂锅问到底,“那世子到底是喜欢梁三娘子,还是更喜欢文家小娘子?”
萧衡嘿嘿一笑,放下筷子,左手揽过崔十一,右手来把着元峥肩,“问我喜欢嘛,当然是左拥,再右抱!”
元峥咬了咬牙,冷静,不能打人,反正要抢这小子未婚妻了,不能打。
等从玉馔阁一出来,元峥便吩咐金豆,“转告苟伟,查文家的所有消息,尤其是文小娘子的喜好。”
“师父,咱们这是要?”金豆挑了粗眉问。
元峥极冷静地分析,“得给他们制造机会,眼下世子对文小娘子有意,也得看看文小娘子的心意,若是两厢情愿,咱们也是做好事!”
金豆连连点头,深以为然,转个弯才想过来,更觉师父厉害,能把破坏人婚约的事儿都说得这么正气凛然,不过师父和阿南定情在先,吃亏就吃在师父下手太慢!
看吧,还是他说得对吧,当初让师父早些去提亲来着,谁让师父不听呢?
这一日,元峥意气风发只觉日子从来没如此有意思。
梁府则在看似平静下涌动着暗流。
燕喃安心在燕回阁休息。
梁少宰不知在忙些什么。
春在楼被封,和焦嬷嬷有关的人一个接一个被带走。
二房的萃园,梁二太太的管事嬷嬷方嬷嬷被带走。
二门的婆子和临时阻在门口的婆子统统被带走。
听说有几个是跑了又被抓回来的。
至于带去了何处,不知道的不敢问,知道的不敢说。
长公主府,则是一片死寂一样的平静。
直到这一日过去,第二日一大早,一声毛骨悚然的惊叫从长公主府传来。
第172章 自杀?他杀?
没过多久,一个连滚带跑的丫鬟跌跌撞撞冲进小绿天,“大人!大人!长公主她,自尽了!”
正在用早膳的梁湛手中银筷夹起的腐皮小卷“咚”落到桌上,匆匆起身跑了出去。
梁湛赶到长公主府的时候,安阳和泾阳侯梁维清都跪坐在长公主榻旁,梁维清抹着眼泪,抽抽噎噎。
安阳反而没掉一滴泪,披散着发,裙边一只没穿好的绣鞋耷拉一角出来,想来是从睡梦中直接被叫醒过来的。
她神色麻木的呆坐于地,直到梁湛进来,方抬起眼来,死死盯着梁湛。
梁二老爷和梁二太太也带着刚进门的太医匆匆赶了过来。
太医连忙过去探脉试鼻息,连连摇头,又看了看床头案几上的酒壶和空酒杯,小心翼翼在酒壶边仔细又嗅又看,接着转向梁湛,“应是饮了毒酒,看情形是今晨去的。”
他一说毒酒,梁维清哭得更厉害。
“这是怎么回事?”梁湛脸色沉黑,看了看床榻上闭目而躺,脸色死白,嘴角渗着黑红血迹的长公主,背起手看向冯嬷嬷。
冯嬷嬷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抹着泪回话,“这两日殿下心情不好,一直喝酒,喝了不少,老奴,晨起担心,就来看看殿下歇得好不好,却见殿下合衣而躺,已是……去了!”
梁湛踱步到床榻,看了看那酒杯,又看向冯嬷嬷,“酒是你送来的?”
冯嬷嬷点点头,又吸着鼻子摇摇头,“酒昨晚是老奴送来的,殿下喝了两杯,那会儿还好好的,后来就带着酒进了寝房,老奴再未碰过!”
梁湛皱起眉,萧如惜真是自杀?
可以她的性子,要自杀更会死给他看,而不是独自躲起来饮毒酒默默死去。
可是,他扫了眼冯嬷嬷,除了冯嬷嬷,还有什么人能悄无声息到她寝房来下毒呢?
冯嬷嬷跟了她几十年,从感情上来说不会对她下手,从利益上来说更不会对她下手。那她真的是自杀?
还是觉得不像……
梁湛蹙眉思索着,看长公主的手搭在榻外,遂弯腰想将她手放好。
跪地的安阳突然疯了一样冲过来,像头豹子一般撞向他,尖叫着,“别碰我娘!”
梁湛手微一顿,被安阳撞得往后退开两步,眉心蹙得更紧。
安阳这反应……
梁二太太忙上前去拉住激动的安阳,抹着泪劝慰道:“好孩子,别太难过了,保重自个儿身体,还有二婶疼你们呢啊!”
安阳并不哭,浑身簌簌抖个不停,一双通红的眼只死死盯着梁湛。
梁湛顾不上看她,转头道:“王爷知道了吗?”
梁二太太回道:“请太医的时候惊动了宫里,宫里知道了,王爷这会儿想来已知道了。”
梁湛叹一口气,“这儿先别动,你们暂且退下,等宫里来了人再说。”
冯嬷嬷爬起来和几个丫鬟去扶安阳,安阳死活不动,又踢又咬,梁维清见安阳不走,也不肯离开,哭得更伤心。
梁湛又叹一口气,只好吩咐冯嬷嬷,“给县主和小侯爷备些帕子和茶水,随他们去吧。”
说完独自出来,到了偏厅中。
忠亲王定会亲自过来,他一向疼惜这个胞妹。
只是,长公主究竟是不是自杀,还得再看看……
过了约三炷香的功夫,过来个嬷嬷,“大人,王爷到了,请您过去说话。”
梁湛早等着,立即起身随那嬷嬷来到正院,嬷嬷却并未将他领进正厅,而是拐到旁边厢房前的花厅。
“王爷!”梁湛见到坐在里头的忠亲王,一把抱拳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