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你马甲掉了——水际
时间:2018-07-09 09:11:17

  忠亲王挥挥手。
  嬷嬷和忠亲王身边的随从都退了出去,掩上门,屋内只剩下二人。
  “怎么回事?”忠亲王眼眶内都是红血丝,和善的面上如覆了一层霜,脸颊的肉都耷拉下来,多了几分凶气。
  “臣也不知发生了何事,晨起便听到说出了事,赶过来时,已是王爷所看到的样子。”
  “梁湛!”忠亲王忽从牙缝里喊出两个字,一字一顿道:“如惜的心思,她虽不说,我却知道!她看你的眼神,她处处对你的维护,我这个当哥哥的,能察觉到。”
  “我就不信,你没对她示过好!我就不信,你不知道!”
  “臣没有。”梁湛跪地一动不动,垂着头,声音静如止水,“臣对眉娘,天地可鉴,从不曾生其他心思。可长公主的心,臣知道。”
  “但,臣只能和王爷一般,装作不知道。臣也知道长公主对梁某恩情重于山,是以府中事事以长公主府为先,梁府私产,长公主府分六成,惟愿能以此补偿一二。王爷尽管在府中查问,臣对长嫂,向来尊敬有加,从不敢逾矩半步!”
  “那你说她为什么会自杀?”忠亲王额上青筋根根迸起,白面脸涨得通红,几乎是声嘶力竭:“除了为你,还会因为什么事自杀?!你说!”
  梁湛蹙紧眉,抬起头来,冷静看向忠亲王,“王爷确定是自杀?臣以为,也有可能是有人对端王留下来的燕子令起了心思!”
  忠亲王手捏住轿椅扶手,痛心道:“是,我也这么想过,可除了你我,还有谁知道燕子令在如惜手上?更何况,方才我已经找过了,燕子令还在她藏的地方!”
  梁湛眉头拧得更紧,梁家这块燕子令的藏处,连他都不知晓,这也是长公主握在手里的最后一张底牌,竟然还在?!
  这么想来,确实没有人有杀死长公主的证据和动机……
  难道,真的是因为他前晚的一番话,长公主便想不开自尽?
  忠亲王见梁湛变了脸色,愣愣呆怔,倒是信了几分他也不知情,喘了几口气,整个身子颓下去,喃喃叹着,“冤孽啊!冤孽!她不说,我也不敢点破,早知道,还能劝劝她,可惜嫁出去的人,我这个做哥哥的,也没法管太多。可怜这丫头,怎么会这么傻……”
  说着说着,语声便哽咽起来。
  “王爷,还请节哀!”梁湛又一叩头,低低道:“也许,殿下她是累了。”
 
 
第173章 夜会
 
  忠亲王唏嘘半晌,终敛了敛情绪,叹一口气,“如你所说,也许她是想解脱吧。你起来吧,出了这事,衡儿议亲的事定得缓缓。那燕子令我拿走了,苗疆的能有几块,什么时候能到?”
  “靖南王当初遗失在苗疆的燕子令有四块,六月应会有消息。”梁湛听见说议亲的事得缓,心一沉,就怕夜长梦多……却知眼下出了这事,实在无能为力。
  只得面上不动声色,站起身躬立在忠亲王身前。
  “宫里有两块,若苗疆的全拿到,那咱们就只差两块了。”忠亲王以手扶额,闭上了眼,非常疲累的样子,挥一挥手,“你退下吧,我单独待会儿。”
  燕喃是被外头的喧哗声吵醒的,头还有点疼,翻了个身,落地罩后头人影晃动,素琴立即掀帘进来。
  “娘子!”素琴先扶她起身,“可觉得好些了?”
  燕喃把着她胳膊下地来,“外头在做什么?”
  素琴扶着她到妆台前坐下,低声道:“说是长公主饮毒酒自尽了!”
  燕喃愕然张大嘴,“死了?”
  “是。”素琴走到窗边支起隔扇,“少宰大人一大早就过去那边,还没回来。”
  燕喃换上梁二太太着人送来的麻衣孝服,来到长公主府时,里头已有许多进进出出的宫人,白绸、白绢、冰块、灯烛一车一车往里送,四处已经急急忙忙布置起来。
  素琴去门房处问了问,回来报燕喃道:“忠亲王在里头,下晌恐怕宫里还得来人,大人说,您稍等片刻,他亲自来接。”
  燕喃点点头,等了约一盏茶的功夫,已换上素服的梁湛迎了出来。
  “王爷在里头,你先跟我到偏厅坐会儿,待里头收拾妥当,再先去上柱香。”
  “爹。”燕喃见梁湛神色尚平静,提起的心也稍稍落下,随他到偏厅坐下。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长公主她怎么会?”
  梁湛见桌案上有茶,提壶倒了一碗端起一饮而尽,呼出一口气,“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和我没关系。”
  他看看门外,压低了声音,“那日我确实来和她起过争执,也威胁过她,让她不要再对付你,可我没想过要她的性命。听说昨日她喝了一天的酒,今晨便这样了。”
  燕喃听着,蹙紧了眉,“确定是自杀?”
  梁湛点点头,“确定。”
  燕喃还是觉得有地方不对劲儿,是了,动机……
  “长公主就因为您的威胁和争执,自杀了?”
  梁湛眉心拧成川字,摇摇头,“想来不至于,她若是意气于此,为何不当日晚便自杀?”
  “没有其他人出现的痕迹吗?”
  “没有。”梁湛有些诧异燕喃对此这么好奇,“这是王爷请来的刑名和仵作都看过之后下的结论,确实是饮毒酒自杀。屋内再无第二人出现过的痕迹,除了晨间进来的冯嬷嬷。更何况,长公主府守卫森严,外头又灯火通明,就算外人想投毒也不容易混进来。”
  最重要的是,燕子令还在,而除了燕子令,长公主也没有其他可让人图谋的了。
  虽然他也有些想不通透,但再无其他头绪。
  燕喃也不再言语,她只是疑惑长公主的死和这个爹到底有没有什么关系,也怀疑过娘如今的情形和长公主有关,可现在人死灯灭,这条线索怕就断了。
  不过,长公主这一死,她和萧衡议亲的事儿定得往后推,这对她来说倒是好事。
  不一会儿里头已收殓完毕,厅中先简单置上香盆和白绢灵幡等物,燕喃携后来的梁宛茹一起,进厅到灵前拜了三拜,再上完香,往边上退去。
  燕喃来到跪在一旁的安阳面前,朝她屈膝道:“大姐,还请节哀。”
  安阳似这才察觉她的到来,抬起眼皮,凤眸里平日的妩媚荡然无存,全是森森的冷意,空空洞洞盯着燕喃。
  半晌,有些迟钝地,默然地,点了点头,什么话都没说。
  燕喃暗暗打了个哆嗦,安阳恨她,骂她,迁罪于她,她觉得都能理解。
  毕竟长公主死在她受道法所伤之后,安阳应也能看出些什么,她本来脾气就不好,又对她莫名不喜,出了这种事,不找她麻烦才怪。
  可她这么毫无反应,让燕喃觉得比她掏刀子都更可怕。
  到入夜,长公主府上披上白帛的树影更显飘飘摇摇。
  宫里来的人正在赶搭灵棚,院落中已处处牵起白绸麻帛,灯笼糊上白纸,一个个挂了满府,整个院落就像一幢纸糊的冥屋,映着瘆人的白光。
  泾阳侯梁维清披麻戴孝跪在红棺前,蜷缩着背脊,偶尔肩膀抽动一下。
  待有婆子给他端茶过来,他接过茶盏,抬头朝四下看看,瓮着鼻子问了声,“县主呢?”
  “县主方才说不舒服,休息会儿再来。”
  梁维清叹了口气,眼泪似乎流干了,默默坐在灵前不再抽泣。
  三更后,灵堂搭建完毕,宫人散去,只剩诵经声和有节奏的木鱼声,在群树环绕的宅邸中此起彼伏。
  夜更深了……
  待这夜静得所有人都几乎入梦时,一个身影似鬼魅般悄无声息从长公主府的后院佛堂内出来,瘦长的影子在惨白灯笼映照下,蛇一般扭曲在地上,一晃而过。
  那身影隐入桂树林,忽黑暗中一声低低的轻呼,“站住!”
  夜色中的黑色身影瞬间僵住,笼在袖中的右手忽多了把青黑色的短刃。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桂花树下的声音清冷,不知是害怕还是激动,带了丝颤意。
  那人把短刃稍稍往袖口收了一收,转过身子,看向从暗影中走过来的少女,“县主知道?”
  他一侧嘴角歪起,似笑非笑。
  “我十岁就知道了。”安阳熟悉他的身型,却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真面目。这是个和夜一样阴森暗黑的男人,年纪不超过三十,驼峰鼻狭长,眼神阴冷如隼,果然适合出现在夜里。
  “你,爱我娘是吗?”安阳说完这句话,只觉自己喂自己生吞下一只蟑螂。
  他是她最厌憎的人之一,可偏偏这么多年,他又是娘扭曲而丑陋不堪的生活里唯一的慰藉。
  这个时候唯一还能帮她的,帮娘的,也就这个人了吧?
  安阳攥紧拳头,忍住胸口涌起的恶心,定定看着眼前人。
 
 
第174章 想做什么?
 
  那人静静看着她,收了笑,半晌,轻声道:“爱。”
  安阳“嗤”一声轻笑,眼泪“唰”就下来了,“我就知道,不然,谁受得了身下的女人不停喊其他男人的名字!呵!”
  男人眉骨轻轻跳了一跳,嘴角斜挑,短匕又往下滑到手中,“县主想说什么?”
  “我想你帮我。”安阳收了笑,抹一把泪,布满血丝的双眼紧紧盯着男人。
  男人不说话,静静看着她,不答应,也不拒绝。
  “你不想替她报仇吗?”安阳捏紧袖口,似没想到男人是这个反应。
  “她。”男人开了口,声音凉凉的,“不是自己不想活了吗?”
  安阳牙关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尽力抑制自己不要因为激动太过大声,“那也是有人逼得她不想活!”
  “阿湛?”男人说到这个名字时,面上还掠过一丝讥笑,不知是在笑谁。
  “他脱不了关系!他是罪魁祸首!”安阳脱口而出。
  男人挑挑眉,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县主知道什么?”
  安阳又往前走了几步,来到男人面前,仰起脸,眼中还有泪,嘴角却挂丝笑,声线压得更低,“我明知道听见你们的动静我会更难过,但每次我又控制不住想去偷听。有一次,我趁你们火热的时候,溜到了窗口外墙角下……”
  男人脸色丝毫未变,似乎对有人听他如此隐秘之事毫不在意。
  “我听见你说:可惜好好一个女孩儿,认错了爹。娘也说:可怜,我会对她更好些。你们说的是我吧?我是遗腹子,梁湛宠我比宠梁宛茹还多,所以,认错爹的人是我吧?”
  男人不语,似是默认,安阳双唇发抖,眼眸红得在暗夜里发亮。
  “他让我娘爱上他,又生下我这个本该扔进粪坑溺毙的孽种,谁知他只是利用我娘而已,他真正爱的人,还是小绿天里半死不活的那个,他认的女儿,也只是梁燕喃梁宛茹两个!我算什么?我娘算什么?我们永远见不得光!所以我娘只好找你来做慰藉,过这种恶心的日子。对不对?”
  男人垂下眸,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他没想到安阳会听到这么关键的话去。
  不过这么只言片语,这丫头还挺能想,不过,她这么想,倒是没坏处。
  良久,他轻轻点了点头:“你想怎么做?”
  安阳的猜测得到他证实,像有刀子带着寒光一把捅到心上去,她含泪的眼半眯起来,忽然咧开嘴角就笑了。
  她就知道,自己是个不该生在这世间的人,是个野种,是个怪物!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梁湛!
  安阳平日妩媚的五官笑得有些狰狞,“我想怎么做?!我知道他女儿和人有私情,我想让他亲自看看,梁燕喃和人偷情被忠亲王府的人看见,被所有人看见……然后绑去沉潭!哈哈哈!”
  安阳一边笑一边抹泪,“偷情的最怕被人发现,是不是?哈哈哈!”
  男人伸手掩住她的嘴,“小声。”
  手指上的红玉飞鹰在夜色中闪闪发亮。
  安阳甩头一把拍开他的手,“别碰我!”
  举袖拼命擦拭自己的嘴唇。
  男子也不恼,嘴角浮起若隐若无的笑,“说吧,想我帮你做什么?”
  安阳又凑近一些,压低嗓门吐出几个字来。
  男子笑意更深,带着几分嘲弄,“县主还知道这种药?那你可知,这类药的气味和味道都非常明显,像话本子里随随便便就中毒的,那是傻子。”
  安阳对他的嘲弄视而不见,径直问:“那你有什么办法?只要你肯帮忙,多少银子我都给!”
  男子勾勾唇角,“你放心,我说了帮你,自会帮到底。有种无色无味的好东西,很适合你……”
  ……
  长公主的丧仪自五月十四始,永宁帝赐谥“庄穆”,罢朝三日,据传太后得此噩耗,伤心太过而卧床不起。
  百官及家眷陆续到长公主府祭拜哭临。
  萧衡这几日为这位姑姑披麻戴孝,随忠亲王妃暂住在长公主府中,与燕喃也打过几次照面,虽见她一身素裳白衣,模样更为楚楚可怜,却不敢再去招惹。
  又碍于上次金豆说过的那些话,偷偷打量着,果见她举止粗放,不由对这段婚事愈发慌起来。
  这日刚偷懒悄悄从灵棚下跑了出来,溜到镜湖边玫瑰园里凉亭下吹风,就见燕喃带着丫鬟往这边走来。
  萧衡眼见躲不过,别别扭扭地上前见了礼,“三妹妹。”
  这还是二人知道要议亲后首次说上话。
  燕喃见他连看都有些不敢看自己的模样,知是元峥的话起了作用,暗自好笑。
  这两日梁府忙作一团,元峥的消息照旧能传进来,她大约按着萧衡不喜欢的举止行事,想来也有些成效。
  她故意走进亭中来,“衡表哥怎么在这儿?是里头太闷呆不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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